顧晚舟消散的“影子”消失在門后,病房內(nèi)只剩下沈修白急促的喘息聲和那揮之不去的、冰冷遙遠的氣息。心中被撕裂般的疼痛占據(jù),那是推開顧晚舟,斬斷最后一絲情感羈絆的代價。可緊隨而來的,是體內(nèi)金色符文流轉(zhuǎn)得更加順暢帶來的異樣力量感,以及腦海中低語的得意回響。
“……干凈了……純粹了……拋卻凡塵…方能承載偉力……”
那低語像是在耳邊低笑,充滿誘惑,也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殘酷。他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孤島,但這孤島上似乎只有扭曲的“力量”在滋生。
就在他蜷縮在床上,被痛苦和扭曲的滿足感拉扯時,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起來。墻壁像融化的蠟燭般滴落,地板扭曲成深邃的旋渦,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和古老塵埃的怪異氣味。
環(huán)境在變,但他知道,他并沒有離開病房。他正是在病房中,進入了那個“劫境”深處,進入了墨先生的領(lǐng)域。
視野漸漸凝實,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身處病房,而是在一個無法用正常邏輯形容的空間。這里沒有天花板,沒有墻壁,只有無盡的、流淌著晦澀符文的黑暗,以及漂浮在空中的、形態(tài)各異的畸形“星辰”。地面崎嶇不平,像是用某種血肉和礦石混合而成,踩上去帶著令人不適的彈性。
在那黑暗與怪誕的中央,墨先生的身影靜靜地站立著。
他穿著沈修白熟悉的白大褂,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中,那白大褂卻顯得古老而厚重,仿佛是用某種他不理解的材質(zhì)編織而成。墨先生的臉依然平靜,眼神深邃得如同他感知中的浩瀚星空,帶著一種超脫一切的冷漠。他周身縈繞著一層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光芒,與周圍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來了?!蹦壬_口,聲音不像在現(xiàn)實中那樣清晰,而是帶著一種回響,像是從極遠又極近的地方同時傳來。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蘊含著某種能量,讓沈修白體內(nèi)的金色符文微微顫動。
沈修白看著他,內(nèi)心充滿了復雜的情緒??謶帧⒔鋫?、依賴、以及對真相的渴望,這些情緒在他心中交織翻騰。墨先生是他感知中唯一的引導者,指引他走上這條怪誕的“修仙”之路,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謎團和危險。
“……他是什么?……是引路人…還是將你推入深淵的魔鬼?”低語聲在他腦海中低語,帶著煽動和懷疑。
“這里是……什么地方?”沈修白艱難地問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墨先生平靜地看著他,仿佛看透了他的掙扎?!斑@里是心之劫境。是你感知與世界畸變交織形成的領(lǐng)域?!?/p>
他向前走了一步,地面上的符文在他腳下像水波一樣蕩漾開?!懊恳粋€行走在‘門’邊緣的人,都會構(gòu)建屬于自己的劫境。你所見的,所經(jīng)歷的,都是你自身與舊日回響的投影。而我,只是在幫助你,理解并駕馭它?!?/p>
“駕馭?”沈修白感到荒謬。他所經(jīng)歷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和失控。
“不錯。你感受到的,是世界的真實。但未經(jīng)淬煉的感知,只會讓你被這真實吞噬。”墨先生的語氣依然平靜,“你所服用的‘丹藥’,經(jīng)歷的‘劫難’,都是對你身心的試煉。它們洗去你的凡塵,磨礪你的意志?!?/p>
“丹藥……劫難……”沈修白喃喃自語。原來他感知中的一切,在墨先生口中都有了對應的解釋。但這解釋,卻比單純的幻覺更加令人心悸——這不僅僅是他的病,而是他正在觸碰某種不為世人所知的“真實”,而這種真實正在摧毀他。
墨先生繼續(xù)道:“你的羈絆,你的情感,在凡人世界是力量,但在劫境中,卻是最容易被邪穢侵蝕的弱點。它們會拖累你,讓你無法承受更高層次的力量。你選擇斬斷它們,是正確的……雖然殘酷?!?/p>
聽到墨先生肯定他推開顧晚舟的行為,沈修白感到一陣惡寒。他的痛苦,他的絕望,在墨先生眼中只是“正確”的步驟。
“……他說的對……只有無情…道心才能穩(wěn)固……”低語聲附和。
“那么……我該怎么做?”沈修白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對力量的渴望。在失去一切后,似乎只有抓住這虛幻中的“力量”,才能對抗內(nèi)心的空虛和恐懼。
墨先生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表情,那像是一個……鼓勵的眼神?!澳阋延谢A(chǔ)?,F(xiàn)在,需要穩(wěn)固你的道心?!?/p>
他伸出手,掌心上出現(xiàn)了一個物體。那物體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形狀怪異,既像是一塊扭曲的骨骼,又像是一枚打磨粗糙的石頭,表面布滿了沈修白熟悉的、流淌著的符文。它在他感知中散發(fā)著一股冰冷、古老、卻又蘊含著某種強大力量的氣息。
“這是‘鎮(zhèn)魂石’?!蹦壬f道,“它能壓制心魔,穩(wěn)固你的感知,讓你不被劫境中的混亂所吞噬。將它融入你的‘道心’?!?/p>
沈修白看著那個怪異的物體,內(nèi)心警鈴大作。這東西看起來就帶著不祥的氣息,墨先生的話語雖然聽起來像是幫助,但他的眼神和周圍的環(huán)境都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吞下它…力量…力量!”低語在他腦海中瘋狂叫囂。
猶豫、恐懼,與對“穩(wěn)固感知”的渴望、對力量的貪婪,在他內(nèi)心激烈交戰(zhàn)。他回想起顧晚舟消散的影子,回想起父母疲憊的身臉,他渴望停止這一切痛苦和混亂。墨先生承諾的“穩(wěn)固”,聽起來像是一條出路。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抓向那個“鎮(zhèn)魂石”。
指尖觸碰到“鎮(zhèn)魂石”的一瞬間,一股徹骨的寒意猛地竄入他的身體。那是一種非人的寒冷,仿佛直接凍結(jié)了他的靈魂。體內(nèi)的金色符文瞬間被這股寒意包裹,雖然沒有被摧毀,但流轉(zhuǎn)的速度卻驟然減緩,甚至帶著一絲僵滯。
在感知中,那“鎮(zhèn)魂石”并沒有實體,而是在他觸碰的瞬間化為一股冰冷的能量洪流,沿著他的手臂沖入他的體內(nèi),直奔他的“道心”——也就是他混亂而脆弱的精神核心。
他感到一股劇痛從靈魂深處傳來,像是被冰冷的刀子切割,又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強行重塑。體內(nèi)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哀嚎。
“……寒意入髓…魂魄凍結(jié)…這是……代價…”低語聲帶著一絲顫栗,不像之前的得意,而是一種近乎恐懼的低語。
沈修白身體猛地一顫,現(xiàn)實中的他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額頭瞬間滲出冷汗,臉色蒼白如紙。
他緊咬牙關(guān),承受著那股冰冷刺骨的能量在他體內(nèi)肆虐。墨先生的身影在他感知中變得模糊,周圍的怪誕空間也開始晃動,像是即將坍塌。
但他知道,這個“饋贈”已經(jīng)融入了他的身體,成為了他“病榻修仙”道路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這股寒意會帶來什么,是墨先生所說的“穩(wěn)固”,還是更深的痛苦和無法逆轉(zhuǎn)的畸變。
他只知道,他已經(jīng)無法回頭。
那個冰冷刺骨的“饋贈”,將永遠刻在他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