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季來臨前,陳光建在后面的院墻下種了葡萄樹。江蘭坐在床邊拆舊毛衣,毛線針在光暈里起起落落。姜老校長家的留聲機飄出《茉莉花》,吳老師跟著哼唱時,總把“滿園花開”唱成“滿院書香”。
陳光建滿手是泥,從后院走進來,笑著對江蘭說:“早點搬過來也好,這邊空氣好,院子也大,以后把葡萄架搭好還可以在院子里弄個小雞圈養(yǎng)幾只小雞。”
“學(xué)校那邊的事情辦完了嗎?”陳光建邊問邊去廚房打水洗手。
“辦好了,校長知道我們家情況,給我按照最高的批,批了兩年的停薪留職?!苯m認(rèn)真的拆著手里的毛線衣。
“那真好!”他說著,看向江蘭,眼里滿是溫柔與期待。江蘭抬頭,微微一笑,繼續(xù)著手中的活計。
在一個清晨,當(dāng)晨霧還彌漫在空氣中,江蘭突然間發(fā)出了一聲驚呼。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墻上那塊水漬,仿佛在那模糊的痕跡中,她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那水漬的形狀,似乎隱約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側(cè)臉。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整個院子的老師們都感到好奇,他們紛紛聚集在這個新居,想要親眼目睹這一奇異的現(xiàn)象。
周老師,一個平日里總是幽默風(fēng)趣的老師,他看著墻上的痕跡,半開玩笑地說這像極了傳說中的哪吒。
而宋老師,一個總是帶著一副眼鏡,對藝術(shù)有著獨到見解的老師,則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rèn)為這更像是梵高的一幅油畫作品。
只有黎老師見狀后在灶臺前燒紙錢,火焰卷著黃紙,黎老師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念著某種古老的咒語或是禱告,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神秘感,仿佛能穿透這間老屋的墻壁,傳達到未知的遠(yuǎn)方。
隨著紙錢的燃燒,一股股炊煙緩緩升起,它們在空氣中盤旋,最終被引導(dǎo)著上升至房梁。黎老師還在屋檐上掛了一串銅鈴,說是消災(zāi)辟邪。
與此同時,一群燕子輕巧地飛入后院,嘴里銜著新鮮的泥土。燕子們在橫梁間忙碌地飛來飛去,最終將這些泥土筑成了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巢。
老師們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燕子所吸引,它似乎成為了這個奇異場景中的一部分,為這老屋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燕子筑巢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也像是在為這所老屋帶來一種吉祥與安寧的預(yù)兆,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心頭一暖。?
院子里的櫻桃花開了,格外的粉。很快到了江蘭臨盆那日,檐角的銅鈴在叮當(dāng)作響,孔氏跪在門口的水泥地上燒紙錢,火苗把她的白發(fā)映成橘紅色?!捌兴_娘娘保佑吶,”她接著磕頭,“給老陳家留個帶把兒的?!?/p>
陳光建在門口來回踱步,皮鞋踩著積水發(fā)出咯吱聲。此時華宇正在熟睡,接生的是江鳳,看見鋁皮水瓢磕在煤爐上濺起白霧。
院子的最角落處,王老師家的收音機正在放《海闊天空》,Beyond激昂的嗓音與連綿不斷的雨聲交織在一起,在紅磚墻面上形成了潮濕的波紋,仿佛也在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而歡呼。
"啊——"一聲尖銳的叫喊從屋內(nèi)傳出,陳光建的背脊瞬間繃直。江鳳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快了快了,三妹,再使把勁!”第一聲啼哭驚飛了晾衣繩上的麻雀。江鳳掀開門簾,陳光建沖進去時撞翻了搪瓷臉盆,咣當(dāng)聲震得墻皮都掉下幾塊。
“生了,生了,是個女娃娃!”江鳳用圍裙擦手,盆里的血水晃出暗紅漣漪。孔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她扶著磚墻往痰盂里吐痰,她后頸的老年斑像桂花的花瓣。
江婉也趕來了,手里提著給江蘭準(zhǔn)備的補品,聽見是個女孩,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但她很快收起心思,上前安慰孔氏:“姨媽,女孩也挺好,貼心小棉襖嘛?!笨资蠜]應(yīng)聲,只是喘著粗氣,似乎對江婉的話并不買賬。
陳光建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他望向窗外,雨勢似乎更大了,檐角的銅鈴在風(fēng)雨中搖曳著。江鳳忙著收拾產(chǎn)房,一邊吩咐陳光建去燒水,一邊安撫著江蘭,讓她好好休息。整個院子,因為新生命的到來,既充滿了喜悅,又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
六歲的華宇被眾人的喧嘩聲吵醒,緩慢從床上起來。襁褓里的新生兒皺得像隔夜油條,胎發(fā)卻黑得發(fā)亮,臉也是紅彤彤的像個紅耗子,雖然模樣還沒長開,但已經(jīng)能瞧出幾分陳光建的影子,江蘭安靜的看著孩子。
“看這孩子,將來肯定是個美人胚子”江婉笑著說道。
江鳳聽見江婉的話,也從忙碌中抽出身來,走到孩子跟前,不禁輕聲笑道:“華宇出生的時候更像個紅耗子,比這個小家伙還紅呢。”
然后三人一同欣賞著這新生命的到來,仿佛所有的疲憊與憂慮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突然外面?zhèn)鱽硪宦曧憚?,原來是孔氏不小心把碗摔落在水泥地上,里面的紅糖荷包蛋滾出來,蛋黃在雨水里得像一個個渾濁的琥珀。
陳光建追出去急忙問“娘,你沒事吧?”正撞見王老師抱著教案經(jīng)過。這個穿格子衫的英語老師扶了扶眼鏡,蹲下來幫孔氏拾起散落一地的碗碟,不小心鋼筆從胸口口袋滑落,在積水里綻開藍(lán)黑色的花。
“王老師,您別動,我來就好。”陳光建溫和地說著,迅速將地上的碎片一一拾起丟進門口的撮箕。
臥室里傳來江蘭憤怒的聲音:“我看她是八成是故意的吧,嫌我沒給她生個孫子。”
孔氏看著王老師,眼眶微紅,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緩緩走回了屋內(nèi)。
王老師瞅了一眼屋內(nèi),起身問:“陳老師家生了?是兒子還是閨女?”
“閨女呢”陳光建有些尷尬的回答。
“真羨慕呢,我也想要個女娃,也不知道淑芬懷的是男娃還是女娃,”王老師微笑著。
“對哦,你家丁醫(yī)生好像也快生了,還有多久了,以后這兩個娃還有個伴?!标惞饨▎柕馈?/p>
“也就這兩個月了吧,倆孩子差不多大,以后肯定也熱鬧得很。”王老師點點頭,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孩子總能給人帶來希望和快樂,淑芬今天還上班呢,還要快生了才能休假也是辛苦?!?/p>
他再次扶了扶眼鏡,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了,陳老師,不和你說了,我今天早上有三四節(jié)課,先給你道喜了!”
說完,王老師便匆匆離開了,留下陳光建一人站在門口,望著王老師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