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我被困進(jìn)畫像,成了他們顧家的“鎮(zhèn)宅神”。他們靠我升官、發(fā)財、避災(zāi)、換命。
如今我睜眼,第一句話不是感謝。是:“你們的命,我要拿回來?!?那一夜,
雷劈了舊宅的屋頂。我從畫里掉了下來。不是形容詞,是字面意義上的“掉”——啪地一聲,
像被誰狠狠甩出夢境,一頭撞在地上。我睜開眼。冷,暗,霉味撲面,
像有人在我口鼻里塞滿灰。我看見自己從前被封進(jìn)去的那幅畫——《沉夢圖》,
就掛在對面石墻上。畫角已經(jīng)裂開,一道巨大的閃電印在布面上,像天要劈碎它。畫中的我,
依舊靜靜站著,眉目柔和,眼神低垂。但我知道,我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我醒了。
你可能不信——我被困在畫里三百年了。我是明末阮昭,本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
十八歲那年被當(dāng)代畫師顧子清騙去畫像,說是要“留下永恒”。他說我眉眼溫潤、氣質(zhì)出塵,
是“天命之姿”。結(jié)果,他畫完那天,拿朱砂在我眉心一戳:“昭昭,這一世,
你就安靜地陪我吧。”我沒死。他也沒讓我死。
他把我“封”進(jìn)了畫里——用一種叫“鎮(zhèn)靈封魂術(shù)”的邪術(shù),
把我的靈魂生生困在布面油彩之中,成為“供奉靈體”。從那以后,
我就成了顧家?guī)装倌陙淼摹版?zhèn)宅神女”。這副《沉夢圖》是“主畫”。顧子清親手所繪,
封我為源。后來為了穩(wěn)固封印,他們顧家又分別在祠堂、會所、總部神龕,
畫了三幅“輔畫”,用陣法連接主畫,從我身上抽取靈氣,供全族續(xù)命轉(zhuǎn)運(yùn)。三百年來,
他們靠我升官、發(fā)財、避災(zāi)、換命。而我,只能睜眼,看著他們跪在我畫像前,一遍遍磕頭,
求福求壽。活著,卻沒有一刻是自由的。直到今晚。主畫裂了。我摔在了地上,爬了起來,
冷眼看著那副畫布上自己熟悉的面孔。笑了一下。不是笑給他們看,是笑我自己還活著。
“你誰啊啊啊啊啊——”一聲驚叫把我從回憶里拉出來。角落里蹦出一個人,
戴著耳環(huán)、穿著破衛(wèi)衣,左手拎著個破包,右手抓著手機(jī)攝像頭,還亮著。我盯著他。
他嚇得直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靠!你是、你是人嗎?”我開口,嗓子像沙紙蹭鐵,
“我是人。”他指著墻上的畫,又指著我。“那你怎么從那里面掉出來的?!
我親眼看見你從畫里滾出來的,我發(fā)誓我真沒吸毒!”我勉強(qiáng)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眼神冷靜:“這幅畫是顧家封我魂的陣眼,我被困三百年,現(xiàn)在,封印斷了。
”“……三百年??。 蔽掖蛄克?,男人模樣二十多歲,嘴上貧,眼里卻不壞,
像那種整天罵天罵地但內(nèi)心還有點(diǎn)良知的廢物青年。“你叫什么?”“許硯……自由畫修,
撿破爛的那種。”“你是來偷畫的?”他瞬間正色:“不是,是淘舊畫,
正規(guī)民俗研究——呃,基本正規(guī)。”我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還要不要賺大錢?”“啊?
”我直視他:“幫我進(jìn)顧家?!薄澳惘偫玻?!你知道顧家什么背景嗎?頂級豪門,
房地產(chǎn)、金融、文化三線打通,全網(wǎng)都供著他們的神圖——就是你這玩意兒??!你還想進(jìn)去?
”“我不僅要進(jìn)去——”我走到那幅破畫前,一把扯下墻上的殘畫,冷冷地道。
“我還要燒了這些玩意兒,再一個個拿回我身上的靈氣?!薄澳阒绬??”我轉(zhuǎn)頭看他,
眼底浮起三百年壓抑到骨髓的恨。“他們每一副‘輔畫’,都鎖著我一部分靈識,
只要它們存在,我就永遠(yuǎn)自由不了。”“我要拿回屬于我的全部——”“也要他們顧家,
從我身上賺的,每一分錢,每一條命,都吐出來?!?許硯愣了整整一分鐘才反應(yīng)過來。
“你……你說你不是仙,是啥?活祭?”“嗯?!蔽液攘艘豢谒o的礦泉水,
嗓子仍像被硝過?!熬褪恰钊吮还┰诋嬂锶倌昴欠N?”我點(diǎn)頭,眼神平靜得嚇人。
“你、你怎么還沒瘋?”“瘋了?!蔽倚α?,“不過是瘋得安靜些。
”他一臉僵硬地縮了縮身子,看著我像看劇本:“你被畫封三百年?你還記得一切?
顧家一直供你那畫像?……靠,那顧家不就是在供一個活人魂魄?!”“不是供,是用。
”我語氣冷淡,“他們拿我鎮(zhèn)宅續(xù)命,換他們顧氏百年不倒?!薄澳銊e開玩笑。
”他嗓音啞了,“顧家那種財閥級豪門,你說他們靠你續(xù)命?
”我反問他:“你知道顧家出過幾個‘意外死’的人嗎?”他怔住?!澳悴檫^顧家嗎?
”“……顧家集團(tuán)三十年從未換過領(lǐng)導(dǎo)層,董事會平均年齡比全國長壽榜還穩(wěn)。
”我笑了一下?!八麄兊拿?,從我身上來?,F(xiàn)在,我要拿回去了?!蔽艺f完,
起身走到那副裂開的《沉夢圖》前。一手撕下畫布最后一角,
指尖輕撫布料背后的朱砂痕:“這只是主畫?!薄拔殷w內(nèi)靈氣被分成四份,
輔畫藏在三個地方——顧家老祠堂、城南別苑、以及……他們總部樓頂神龕?!薄拔倚蚜?,
只拿回了‘意識’?!薄拔业牧α?、記憶、甚至情緒,都被‘碎封’在剩下那三副畫里。
”“只要那三副不毀,我就永遠(yuǎn)不能完全自由?!痹S硯吞了口口水:“那你打算?”我抬頭,
語氣不帶一絲感情:“混進(jìn)顧家,把那三副畫一副一副毀了?!薄澳惘偭税??
顧家現(xiàn)在那是龍?zhí)痘⒀ǎ麄冞B修畫師都要安檢三層?!薄拔抑馈!蔽叶⒅?/p>
“你是畫修師。你能弄個身份給我嗎?”“你是說——你要扮成畫修師混進(jìn)去?!
”“他們最近在籌辦一次‘畫靈復(fù)修’,要召回三副輔畫統(tǒng)一修復(fù),
我要進(jìn)去——把畫毀在他們眼前。”許硯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了:“我靠……你是瘋,
但我有點(diǎn)想看?!鄙钜?,許硯把我?guī)Щ厮獾男∑莆荨?/p>
他給我看了他用黑料搞來的顧氏“畫修大會邀約函”:“你要想進(jìn)去顧家總部,
就得拿這張請?zhí)!薄八麄冞@次會公開三副輔畫——但主畫他們永遠(yuǎn)不會讓你接近。
”我說:“不用,我已經(jīng)出來了。”他:“……”我低頭盯著手心,
那里面有一點(diǎn)微弱的靈光在跳動。我能感覺到。剩下的三副畫,
分別封住了我當(dāng)年不同的“情緒”:憤怒,在祠堂。悲哀,在別苑。執(zhí)念,
在總部天臺的神龕里——那副畫像,是顧寒每天親自跪拜的畫。我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冷下去。
我不信顧家人不知我是活的。我也不信顧寒沒感覺到那畫里有什么問題。但他什么都沒說。
三百年前顧子清困我時說:“你太美了,美得不該被碰?!比倌旰螅櫦疫€在碰,還在用,
還在跪。這一次,輪到我動手了。3顧寒又夢見她了。夢里,霧很重。她站在湖心,
身穿白衣,烏發(fā)披肩,眼神漠然得像不屬于這個世間。她沒有說話,只是朝他走來。一步,
兩步。她走得極慢,卻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尖上。然后,輕聲開口——“顧寒?!彼偷伢@醒,
胸腔劇烈起伏,汗?jié)窳税l(fā)根。凌晨三點(diǎn),天色微白。他下意識看向床尾,
那幅掛著的畫靜靜躺著,像從未動過。那是顧家祠堂分靈圖的臨摹版——《沉夢圖·執(zhí)念》。
畫像里的女子依舊閉目垂眉,纖長的手指搭在膝上,宛如沉睡。但顧寒知道,她醒了。
他的夢開始頻繁,就是從三天前——舊宅畫樓被雷劈破的那晚。
他派人去檢查那棟早已封存的老屋,得到的回復(fù)是:“畫框斷裂,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沒有異常?他從十七歲那年開始夢見她,整整十年了。夢里的人,從來都沒有睜開眼。
直到那一晚。她喚了他的名字。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會叫得那么清楚,
仿佛認(rèn)識他、恨他、又要從夢里爬出來殺了他一樣。顧寒第一次在夢里感到害怕?!邦櫩偅?/p>
這是這次‘復(fù)修會’的畫師名單?!敝戆盐募f上?!班拧!彼栈厣袼迹皖^翻看,
卻忽然在一頁上停住。照片上,一位女子眉目疏朗,氣質(zhì)靜冷。名:阮昭。他手一頓,
指尖慢慢滑過這個名字。“阮昭……”這個名字像雷聲一樣,炸在他腦子里。他低聲念出時,
自己都沒察覺指骨在顫?!櫤⒉恢?,那天他簽下“畫修邀請函”的那一刻,
祠堂靈畫背后的靈氣殘痕猛然震動了一下。我感覺到了。我站在許硯的破屋陽臺上,
眼前是凌晨四點(diǎn)多的薄霧,
耳邊卻響起了一道道碎裂的靈音:咔、咔、咔……像是鎖鏈開始斷裂。祠堂的“怒靈”,
正在召喚我回去。我的三魂七魄,只回了一個。我必須把其余的拿回來,
才能徹底斬斷畫陣、恢復(fù)靈識、開啟術(shù)陣反噬,毀掉顧家這三百年的“換命業(yè)”?!邦櫤?,
”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你記得我嗎?”我不是不恨。我是恨得太久,才顯得平靜。
你們顧家一代代男人,對我畫像焚香叩拜,一副深情模樣,卻根本不知道,
他們跪的是一具活著的魂,一個永遠(yuǎn)醒不來的囚徒。現(xiàn)在,我來了。我要你們?nèi)遥?/p>
看清楚:你們的神醒了。你們的罪,也該還了。4顧家祖宅 · 祠堂后廳昏黃燭光下,
一卷宣紙在長老手中展開。上書八個字:“畫中女,不得醒?!边@是顧家祖訓(xùn)之首。
旁邊還有幾行小字,寫得極輕,仿佛生怕被后人看清:“其若醒,家則衰; 其若怒,
血必流; 三百年供奉,換盛世榮華; 一旦反噬,命運(yùn)崩塌?!蔽艺驹诋嫎乔?,
仰頭看著那座隱匿于繁華城郊的顧氏主宅,心里卻無波無瀾。顧家三百年榮華,
幾乎是從顧子清封我之后開始的。如今,他們還在供奉著我的“碎片”,
還在享著我給他們換來的命。今天,他們給我發(fā)了“專家邀請函”。理由:顧家三畫,
將統(tǒng)一復(fù)修。身份:民間古畫靈修派 · 阮昭很好。他們請我修“我自己”。
“您就是阮昭大師?”門口接待的顧氏管家眼神復(fù)雜?!班?。”我穿著深灰色斜襟長衫,
頭發(fā)束起,配一串玉簪,眼神平靜、聲音淡然。整個人像一塊無波的水面。
“顧總正在祠堂等您。”我點(diǎn)頭,踏入顧家的那一刻,
祠堂里供奉的畫——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畫中那女子的嘴角,似乎動了一下。祠堂。
顧寒站在畫像前,一動不動。他盯著那副畫看了太久,以至于身后的助理連叫三聲“顧總”,
他都沒回神。直到我踏入門檻。他猛地轉(zhuǎn)頭,看見我。四目相接。那一刻,
我看見了他眼里的迷惑、震驚,還有深處藏得極深的一絲……惶恐。像是夢中的畫,
突然活了。他走近,聲音低?。骸澳恪腥钫眩俊蔽尹c(diǎn)頭,笑了一下:“顧總不請我來嗎?
我可是專家?!彼旖禽p抖了一下,壓低聲音:“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我偏頭:“像誰?”他沒有回答,只是眼神死死盯著我:“我夢見過你。
”我聲音輕柔:“你夢見過很多女人吧,顧總?!鳖櫤聊藘擅耄骸澳悴皇瞧胀ㄈ?。
”我忽然靠近,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也不是。”身后傳來拐杖敲地的聲音。
一位穿著中山裝的老者走進(jìn)來,眼神老辣,一眼掃過我:“你就是……‘她’?”我回頭,
目光不避不讓:“請問,‘她’是哪位?”老者不答,走到畫像前,望著那副三百年老畫,
低聲開口:“畫中女,不可醒?!薄邦櫦抑?,靠她鎮(zhèn)著?!薄澳銈冞@一代人,都太不敬了。
”他轉(zhuǎn)頭看我:“修畫之人,命都不長,你可愿接?”我淡笑:“我不修命,我修‘錯’。
”老者手中的拐杖緊了一下。他看著我,忽然咬牙:“如果你真是她——你不該回來的。
”我看著他,語氣緩慢而清晰:“顧家讓我等了三百年?!薄叭缃裎一貋砹?,怎么?
還想關(guān)我進(jìn)去?”他渾身一震。顧寒盯著我們?nèi)虒υ挘裨趶?qiáng)行拼圖,
想從我言語中找出什么線索。但他找不到。因為我從不打草驚蛇,我要他們一個個,
在最安全的時候,感受到最致命的崩塌?!皽?zhǔn)備好了嗎?”我輕輕轉(zhuǎn)頭,
目光落在那副畫像上。下一秒——我右手中指,指甲破口輕劃掌心。鮮血一滴滴滴在畫角。
朱砂符線,炸開。整幅畫,劇烈一震,咒紋脫落,灰塵飛揚(yáng),
畫像中女子的眼——猛地睜開了。祠堂燭火瞬間滅了三分之一。老者哆嗦著后退半步,
聲音發(fā)顫:“她醒了!”顧寒臉色白了一瞬,低聲道:“你到底是誰……”我笑了,
輕聲吐出一句話:“我是你們供了三百年的神?!薄耙彩悄銈冊撨€債的,阮昭。
”5祠堂里的燭火在我滴下第一滴血的瞬間,滅了一半。畫像中女子的眼睛張開了一條縫,
顧家長老的臉色也跟著變了色。我能聽見那些“咒印殘線”在顫抖,
像千根細(xì)絲勒在某人的命數(shù)上,突然斷了一根?!澳阕隽耸裁??”顧家老者厲聲問我。
我低頭,露出一個溫婉得體的笑:“顧老,我只是發(fā)現(xiàn)畫布有舊裂,怕影響接下來的修復(fù)。
”他說不出話來,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一甩袖:“自作孽?!蔽倚睦镙p笑。三百年來,
你們跪我畫像供我魂,現(xiàn)在我親自來“修”自己,你們一個個開始怕了?別急,
后頭還多著呢?!叭畲髱?,顧總說請您留在顧宅兩天,協(xié)助后續(xù)修復(fù)。
”助理恭敬地站在門外,我轉(zhuǎn)身看了顧寒一眼。他一言不發(fā),目光幽深,
看我的樣子像是“終于抓住鬼了”。我禮貌點(diǎn)頭:“可以,榮幸之至。
”顧家以為自己請了一個“外援畫師”??伤麄儾恢?,他們請的是“畫靈本尊”。
—顧宅客房安置極其周到,單人套間,帶獨(dú)立書房和監(jiān)控死角。我關(guān)上房門,
立刻取出從祠堂帶出來的一角畫布碎片。那是我靈氣碎魂的一部分。憤怒。
祠堂畫封“怒魂”,專供顧家破財避災(zāi)。這些年顧家人在這幅畫前哭的、跪的、求的,
全是怕死、怕病、怕失敗——他們把我封進(jìn)畫里,卻還要我替他們扛一切厄運(yùn)。
現(xiàn)在我拿回來了?!嫴妓槠踉谡菩?,我閉上眼,低聲念咒。朱砂陣浮現(xiàn),
一道道金線從指尖蔓延,連接到我額心。一股灼熱的氣息從畫布中灌入身體,像一把刀,
在我心口橫著劈開。憤怒之魂——?dú)w位。我渾身一震,掌心一熱,
額頭的朱砂印記重新浮現(xiàn)出來。三百年被封的火,今天只開了一絲,就差點(diǎn)把我燒光。很好。
我睜開眼,指尖劃過空氣,輕輕一彈。外頭天色驟變,烏云從天邊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