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啟動儀式,顧漫漫踏進昏暗的電梯,輕輕呼出一口氣。
手機再度震動。
封明舟。
她劃開接聽鍵。
他的聲音渾厚溫柔從聽筒傳來,宛若往常。
“漫漫,儀式順利嗎?”
“嗯。”
“怎么不回電話?”他問道,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特殊情緒。
“室內太吵了?!?/p>
“我在樓下等你。”
下到一樓,顧漫漫看見那輛熟悉的黑色勞斯萊斯停在酒店門口。封明舟倚在車門旁,西裝筆挺,眉眼溫柔。
他為她拉開車門:“累了吧?帶你去個地方放松?!?/p>
顧漫漫不太想去,但她向來不會拒絕封明舟。于是默默坐進車里。
勞斯萊斯逐漸遠離市區(qū)燈火,駛向江郊。
車駛入一條山間小道,兩旁古木參天。
道路盡頭,傳統(tǒng)中式建筑群掩映在翠竹間,朱紅色飛檐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江家山莊依山而建,一步一景。
傳統(tǒng)木制結構與現代奢華設計完美融合,古樸中透著精致。
封明舟停好車,山莊管家立刻迎上前來。
“封先生,顧小姐,歡迎光臨?!惫芗夜硇卸Y,“江少已在望月閣恭候多時。”
管家領著兩人穿過青石小徑,沿途可見奇石怪樹,還有龍形噴泉和朱紅亭閣
走廊盡頭是寬闊的露天陽臺,幾位熟悉的面孔正圍坐在茶幾旁談笑。
趙陽,江少等人攜著女伴,還有——林瑾云。
林瑾云身著淺色旗袍,姿態(tài)優(yōu)雅,一轉頭,便朝他們淺笑。
“明舟,你終于來了?!?/p>
趙陽起身,熱情地招呼道:“漫漫嫂子也來啦!快坐,我們剛點完菜?!?/p>
封明舟朝大家點點頭,自然地引導顧漫漫入座,位置恰好在林瑾云斜對面。
趙陽打破尷尬:“聽說這里新開了私湯,據說泡完皮膚能嫩三歲!今晚必須試試?!?/p>
江少打趣道:“你那糙皮,泡一年也白搭?!?/p>
眾人哄笑。
晚餐在半露天的竹亭進行。
清風徐來,搖曳的燭光映照每個人的表情。
顧漫漫食不知味,全程心不在焉。
用完餐,他們去了“映月”區(qū)的溫泉。男女湯池只隔了一道青竹屏風。
顧漫漫選了最遠的角落,泡在水里,閉上眼睛不想說話。
林瑾云離她不遠,水面剛好沒過鎖骨。
“今天的投資方案商討得很順利?!绷骤葡乳_口。
“謝謝?!鳖櫬幌攵嗔?。
林瑾云慢慢地把玩著水中的花瓣:“顧小姐的作品確實打動了我。”
“尤其是女主角,為愛犧牲一切,卻從未被真正重視?!绷骤浦币曀?,“寫得太真實了?!?/p>
“也許你比我更理解這種感受。”顧漫漫不甘示弱。
林瑾云笑了:“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你很勇敢——你們這種人,總是充滿希望,即使前路艱難?!?/p>
“明舟很珍視你,但他終究是封家人。有些路,不是愛就能走通的?!?/p>
顧漫漫坐在水里,泉水的熱氣熏得她呼吸困難。
周圍蒸騰的霧氣讓她看不清林瑾云表情。
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林小姐是在警告我嗎?”
林瑾云搖頭:“只是實話實說。”
“明舟確實很好?!绷骤仆蛑衿溜L,聲音輕柔卻清晰,“可惜,永遠無法滿足所有人的期望。”
顧漫漫抿緊了嘴角,不再說話。
水汽蒸騰,讓呼吸變得沉重。
耳邊傳來別的女人的說笑聲,那聲音模糊又遙遠,與她毫不相干。
她在這幫貴婦圈子里像個笑話,硬撐著體面,卻早已被看穿。
這水是馥郁的,據說加了名貴的草藥和花瓣,能滋養(yǎng)肌膚。
可顧漫漫只覺得自己被困在這池水里,像被煮的青蛙。
退出又沒有退路,待著又渾身不對勁。
從對面?zhèn)鱽硭暎烙嬍橇骤破鹕砹恕?/p>
顧漫漫卻不敢睜眼確認,怕自己臉上的表情會暴露太多軟弱。
泡完溫泉,眾人聚在山莊的后花園。
燭光映照下,餐桌上擺放著各色精致的甜點。月光灑在湖面上,泛起銀色的漣漪。
趙陽揮手招呼服務員:“來來來,把最好的甜點都上一遍!”
服務員端上一個三層的蛋糕架,上面擺滿了各色精致甜點。
顧漫漫坐在角落,默默觀察著眾人。
她的頭發(fā)還濕漉漉的,溫泉過后,臉頰泛著紅暈。
林瑾云讓服務員取過一塊蛋糕,慢條斯理地吃完,擦了擦嘴角。
十分鐘后,她的臉色突然變了。
白皙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斑,迅速蔓延至臉頰。
“瑾云?你怎么了?”江少太太驚呼。
林瑾云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掌不自覺抓撓著脖子上的紅疹。
封明舟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過敏了?”
林瑾云啞著嗓子:“有點、癢…”
封明舟朝趙陽吼道,“叫醫(yī)生!立刻!”
封明舟攬住林瑾云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另一只手拎起桌上的水杯。
“還能喝水嗎?”
林瑾云微弱點頭,封明舟便小心扶著她的后頸,讓她慢慢喝了幾口。
“什么過敏源?”封明舟急切地問。
趙陽抓起那個盤子,聞了聞:“媽的,芒果!她不能吃芒果的!”
江少跑回來:“別急,莊里有醫(yī)生,馬上到。”
封明舟的臉陰沉得可怕:“誰讓上芒果蛋糕的?”
全場鴉雀無聲。
林瑾云捂著喉嚨咳嗽起來,臉色因為缺氧變得通紅。
醫(yī)生趕來,邊走邊打開急救箱:“封先生,讓病人平躺,我需要注射腎上腺素。”
林瑾云被安置在長椅上,醫(yī)生熟練地注射了針劑。
幾分鐘后,她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但臉上的紅疹依然觸目驚心。
封明舟掏出自己的手帕,動作輕柔地擦去她額角的汗珠。
趙陽過來拍拍封明舟的肩膀:“沒大礙,別這么嚇人。瑾云這毛病二十年了,哪次不是虛驚一場?”
顧漫漫站在原地,雙腳如灌鉛般沉重。
十分鐘后,顧漫漫走進女賓休息室的洗手間,她冷水洗了把臉,抬頭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雙眼通紅,臉上還留著溫泉蒸騰的熱氣。
衛(wèi)生間的門突然開了。
林瑾云走了進來,臉色蒼白但神情平靜。
紅疹已經消退了許多,只剩下頸部還有些痕跡。
林瑾云走到鏡子前,掏出口紅補妝,對著鏡子笑了:“明舟讓我躺著,我說要來洗手間。”
“你以為我怎么會不知道那蛋糕里有芒果呢?”林瑾云靠近她,聲音低沉,“二十多年的過敏史,我現在聞到一點芒果味都能分辨出來?!?/p>
顧漫漫向后退了一步:“你是故意的?”
“當然?!绷骤颇樕蠏熘鴦倮奈⑿?,“看到了嗎?明舟有多緊張我?”
她輕輕整理著衣領,遮住脖子上殘留的紅斑:“顧小姐,你和我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金錢和地位?!?/p>
“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二十年的羈絆,這些是你永遠趕不上的?!?/p>
然后徑直走出洗手間,留下顧漫漫一人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