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電臺正在播放暴雨橙色預(yù)警,林夏把公文包往膝蓋上又壓了壓,帆布面料吸飽了雨水,
像塊沉甸甸的濕海綿。后視鏡里的司機突然咳嗽起來,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方向盤在他掌心轉(zhuǎn)出水漬?!皫煾?,能開下暖風(fēng)機嗎?”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司機沒有回應(yīng),喉間發(fā)出渾濁的聲響,像在吞咽碎玻璃。
林夏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件深色夾克,領(lǐng)口處沾著可疑的暗紅斑點,雨刷器每擺動一次,
就有水滴順著他后頸的疤痕滑進衣領(lǐng)——那是道月牙形的灼痕,邊緣呈焦褐色。
計價器的綠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林夏低頭看手機,23:47,
距離最后一班地鐵停運已過半小時。她摸到口袋里的防狼噴霧,金屬外殼硌著掌心,
想起上周同事在末班公交上遭遇的騷擾事件?!肮媚?,到了?!鄙硢〉纳ひ粝裆凹埬ミ^金屬。
林夏抬頭,發(fā)現(xiàn)車停在離小區(qū)還有三條街的巷口,路燈被狂風(fēng)吹得左右搖晃,
在柏油路上投下破碎的光斑?!盀槭裁床贿M去?”她攥緊車門把手。司機突然轉(zhuǎn)頭,
車內(nèi)頂燈恰在此刻熄滅。林夏只看見他左眼角閃過的反光,像是枚金屬耳釘,
卻在瞬間消失在黑暗里。計價器彈出打印紙的咔嗒聲中,她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腥甜,
混雜著雨水和劣質(zhì)香水的味道?!扒懊嫘蘼??!彼緳C的聲音帶著不耐煩,“走兩步就到了,
安全?!奔垘胚f出去的瞬間,林深的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老繭,
呈半月形分布——那是長期握刀才會有的痕跡。她猛地縮回手,公文包帶勾住了前排座椅,
拉鏈崩開的剎那,一支鋼筆滾進座椅縫隙。“算了,不要了?!彼吐曊f,
推開車門時故意撞了下后視鏡。鏡面歪斜的角度里,她看見司機伸手探向座椅下方,
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青色紋身,圖案像是朵正在腐爛的玫瑰。雨勢突然變大,
傘骨在狂風(fēng)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林夏沖進便利店買熱飲,玻璃門上的倒影里,
那輛出租車的頂燈還在巷口亮著,像只不肯闔眼的眼睛。她摸出手機想拍車牌號,
卻發(fā)現(xiàn)后車窗被貼紙遮得嚴嚴實實,只在左下角露出半枚字母“X”。
“?!辈AчT在身后合攏的瞬間,她聽見計價器歸零的聲響。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
手中的熱可可包裝上印著歪歪扭扭的血指印,像是有人用食指蘸著顏料隨意抹上去的。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一點。林夏沖澡時發(fā)現(xiàn)牛仔褲膝蓋處有塊暗褐色污漬,
湊近聞時險些吐出來——那是混著雨水的血腥味。她猛地扯開褲腳,
看見布料纖維里嵌著細小的玻璃碴,邊緣還沾著肉末般的組織?!安??!彼吐曋淞R,
翻出急救箱里的酒精棉片。消毒水的氣味中,
她想起那輛出租車的座椅縫隙——當(dāng)鋼筆滾進去時,她摸到了潮濕的、黏膩的液體,
還有幾片碎玻璃。手機在此時震動起來,
社交媒體推送里跳出一條本地新聞:《深夜出租車失蹤案再添疑云,
目擊者稱后座有疑似血跡》。發(fā)布時間是23:00,配圖是輛頂燈破損的黑色出租車,
車牌號的最后一位正是“X”。林夏感覺胃里一陣翻涌。她沖進客廳,
從垃圾桶里翻出打車小票,打印時間赫然是23:05,而司機姓名欄處一片空白,
只有串模糊的工號:0714。雨聲中傳來電梯運行的嗡鳴。
她突然想起下車時司機的手——那雙手在接過車費時,拇指內(nèi)側(cè)有新鮮的刀傷,
結(jié)痂處還滲著血珠,而她的鋼筆,此刻正躺在那道傷口的必經(jīng)之路上。“也許只是巧合。
”她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卻在低頭時看見鎖骨下方不知何時沾上的血點。
那是噴濺狀的血跡,直徑不足一毫米,呈暗紅色,
和新聞里描述的“后座疑似血跡”完全一致。衣柜門突然發(fā)出吱呀聲。
林夏抓起床頭柜上的臺燈,光暈里晃過她昨天剛干洗的風(fēng)衣——左袖內(nèi)襯翻出一角,
露出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斑塊。她記得送洗前明明檢查過,袖口只有咖啡漬。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未知號碼發(fā)來三條彩信。第一張照片是出租車后排座椅,
縫隙里的血跡被放大成觸目驚心的暗紅;第二張是她今晚穿的牛仔褲,膝蓋處的污漬被圈紅,
旁邊標(biāo)注著“人血,O型”;第三張照片讓她瞳孔驟縮——那是她的鋼筆,
筆尖上掛著半枚帶血的指甲,背景是出租車后備箱里的金屬工具盒。
最后一條消息只有四個字:回頭看看。浴室的換氣扇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林夏感覺有雙眼睛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盯著自己,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她猛地轉(zhuǎn)身,
只看見晾衣繩上晃動的風(fēng)衣,衣角掃過地板,
露出底下半張快遞單——寄件人姓名欄寫著“0714”,收件地址正是她的公寓,
而簽收時間停在22:59,也就是她上車前十分鐘。雷聲炸響的瞬間,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短促的兩聲,像催命符。林夏抓起防狼噴霧沖向貓眼,
卻發(fā)現(xiàn)窺視孔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門外傳來鞋底碾過積水的聲響,一下,兩下,停在正中央。
“誰?”她的聲音比警笛聲還要顫抖。“你的鋼筆?!笔悄莻€沙啞的嗓音,帶著潮濕的笑意,
“掉在我車上了,小姑娘?!苯饘匍T把手開始轉(zhuǎn)動。林夏這才想起自己慌亂中忘記反鎖,
防盜門的縫隙里已經(jīng)露出夾克衣角,暗紅色斑點在廊燈下格外刺目。她后退半步,
后腰撞上茶幾,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花瓶?!捌鋵嵞阋婚_始就該知道?!彼緳C推門而入,
耳釘在閃電中閃過冷光,“血跡會說話,
尤其是噴濺在真皮座椅上的那種——你猜上一個乘客用什么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花瓶碎裂的聲響中,林夏看見他掌心握著的鋼筆,筆帽上的銅質(zhì)星星沾著血珠,
正是她從不離身的那支。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露出左眼角的金屬耳釘——不,
那不是耳釘,是枚子彈留下的貫穿傷,此刻正滲出細細的血線?!把卧谧慰p里,
會形成完美的拋物線?!彼平^來,鞋底碾碎玻璃碴,“但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嗎?
當(dāng)我用高壓水槍沖洗時,那些細胞會藏在縫隙深處,等著被警察的魯米諾試劑照亮。
”林夏摸到身后的落地窗把手,雨幕中隱約可見便利店的霓虹燈。
她想起新聞里說失蹤乘客最后出現(xiàn)的地點,正是離這家便利店三百米的公交站。
“所以你打算用我的血,偽造新的失蹤案?”她的指尖觸到窗臺上的多肉盆栽,
盆底的碎石硌得生疼。司機突然笑了,笑聲里混著痰鳴:“聰明。不過在那之前,
我得先教教你——”他舉起鋼筆,筆尖在她臉頰上方懸停,“——不要隨便撿別人掉的東西。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林夏在他眨眼的瞬間揮出碎石,正中傷口。男人吃痛松手,
鋼筆滾落在地,筆尖在月光下劃出銀弧。她轉(zhuǎn)身撞開落地窗,在墜落的剎那抓住雨棚邊緣,
聽見身后傳來憤怒的咆哮:“你以為逃得掉?血已經(jīng)在車上了!”雨水灌進領(lǐng)口的瞬間,
她終于想起新聞里的關(guān)鍵句:所有失蹤車輛的計價器,
在案發(fā)時都顯示著相同的里程數(shù)——14.7公里。而她剛才看小票時,
那個數(shù)字正在慢慢暈開,像朵正在綻放的血花。落地時腳踝傳來劇痛。
林夏踉蹌著爬進垃圾桶后,聽見出租車引擎轟鳴的聲音。車燈掃過墻面的瞬間,
她看見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右手緊攥著從男人夾克上扯下的胸牌——工號0714,
姓名欄被燒毀,殘留的焦痕拼成兩個字:陳默。手機不知何時滑出口袋,
屏幕亮起一條新消息,來自“媽媽”:夏夏,你爸今晚值夜班,
他說出租車后座別放尖銳物品,容易劃傷乘客。附帶一張照片,是父親年輕時的工作照,
他穿著和陳默同款的深色夾克,后頸的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見。雨越下越大,
林夏低頭看著掌心的血污,那是剛才撞碎花瓶時劃的傷口。血珠滴落在地,
順著磚縫蜿蜒成某種軌跡,像極了出租車座椅縫隙里的那道血痕。
她突然想起父親教過她的事:血跡的走向,永遠指向風(fēng)來的方向。而此刻,
風(fēng)正從便利店方向吹來,帶著關(guān)東煮的熱氣,和若有似無的、屬于陳默的劣質(zhì)香水味。
便利店的玻璃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林夏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店主老周從收銀臺后抬起頭,油膩的棒球帽下露出半道疤痕,
和陳默后頸的灼痕形狀驚人相似?!耙訜釂幔俊彼噶酥杆种械睦涞舻目煽?。林夏搖頭,
視線掃過貨架上的商品標(biāo)簽。每個價簽右上角都有個小紅點,1號貨架是圓點,2號是菱形,
直到她看到冷藏柜上的酸奶——標(biāo)簽角上的紅點是空心的,像極了噴濺血跡的形態(tài)。
“周叔認識剛才那個司機?”她故意把公文包放在收銀臺上,
拉鏈敞開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里面的防狼噴霧。老周擦杯子的手頓了頓:“0714嘛,
夜班??停倎碣I煙?!彼噶酥腹衽_后的利群香煙,“上個月還說要攢錢給女兒買鋼琴呢。
”女兒。林夏想起陳默夾克內(nèi)襯露出的照片邊角,扎馬尾的女孩穿著粉色連衣裙,
和她小時候的照片出奇相似。她摸向口袋里的胸牌,殘缺的焦痕突然有了溫度,
像塊正在融化的蠟?!爸苁宓陌?.....”她盯著對方耳后的月牙形痕跡,“是燙傷嗎?
”貨架上的罐頭突然滾落。老周彎腰去撿,棒球帽檐陰影里閃過一絲狠厲:“年輕時不懂事,
跟人打架被煙頭燙的?!彼酒鹕頃r,手里多了把彈簧刀,刀柄上刻著“默”字,
“小姑娘家家的,別亂打聽?!庇曷曋袀鱽磔喬ツ脒^積水的聲響。林夏轉(zhuǎn)身,
看見陳默的出租車停在便利店門口,頂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像摩斯密碼的點劃。
他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動,左手夾著煙,
右手指尖有節(jié)奏地敲著方向盤——那是《致愛麗絲》的旋律?!八诘仁裁??
”老周的刀刃抵住她后腰,“你報警了?”“沒有!”林夏感覺冷汗順著脊椎滑落,
“我只是掉了鋼筆在他車上......”彈簧刀突然刺破外套。
老周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的耳朵,呼出的氣混著劣質(zhì)煙草味:“鋼筆里有血,對嗎?
三年前那個女學(xué)生,就是用你的鋼筆劃破手腕的——你爸沒告訴你?
”便利店的冷柜突然發(fā)出嗡鳴。林夏想起父親總是在深夜擦拭那支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