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于荼理氣得渾身都在抖,不想再跟這人多廢話一句,指著藥園入口道:“你給我滾!”
宋煜搖頭,“我知你生氣,可你不嫁我又能嫁誰?你我多年婚約眾人皆知,你如今又這個年紀,給別人做填房都要受嫌棄……”
“我讓你滾!你聾了嗎!”于荼理忽然把簪子砸了過去!
那把四年前宋煜出征前夕為她簪在鬢發(fā)間的簪子,砸到宋煜身上,又跌落在地,‘咔嚓’一聲,斷裂兩截。
宋煜也被激怒,“于荼理,沒有我,你以為你能是誰?”
“我是曾任太醫(yī)院正于朗之女,于家大姑娘,御藥房的侍藥女官,于荼理!”于荼理聲音哽咽,但擲地清晰。
宋煜擰著眉,一臉不知所謂地搖了搖頭,“晴兒說你眼界淺,當真一點不假。于家,算什么?沒有我,你以為誰還會給你體面?沒有我,你以為你能拿到這侍藥女官的職?”
多年來,宋家與他從不曾照拂過她半分,如今他卻輕飄飄一句話,便將自己歷盡千辛萬苦以血汗和生命之險掙來的前程,全都攬成了他的功勞。
于荼理心想,這人的面目怎么這樣丑陋?
還沒說話。
手臂忽然被人從兩旁捉住,她扭頭一看,是青蓮宮的宮婢與黃門。
眼神一冷,用力掙扎卻被死死按?。?/p>
鶯兒走到她面前,譏笑了一聲,揉了揉手腕,“于大姑娘,好叫你知曉,沒了世子殿下的庇護,你不過就是地上任人踩的蟲蟻罷了。”
于荼理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煜!
宋煜站在那邊冷眼看著,不掩厭煩地說道:“你如今太過粗鄙,也該有些教訓(xùn)?!?/p>
鶯兒嗤笑一聲,低聲道:“騷蹄子,讓你勾著世子不放!”
手掌高高揚起,接著狠狠甩下!
于荼理掙脫不開,立即側(cè)臉,想借此緩解被打的痛楚。
“啪!”
然而,巴掌聲響起,臉上卻無知無覺。
她愣了下,只看到鶯兒飛了出去,一頭撞翻不遠處晾曬藥材的平石上,吐了一口血便癱倒在地!
她嚇了一跳,還不等有反應(yīng),雙臂忽而被松開。
她疑惑地轉(zhuǎn)過眼,便瞧見朱紅的襞積猶如曼陀繁復(fù)的花瓣,在這塵土飛揚的藥園土地上怡然自得又肆意囂張地盛開。
金線黑緞靴自那朱色漣漪下兇狠踢出!
一腳踹在她右側(cè)哆哆嗦嗦的黃門身上。
“??!”
下一刻,慘叫聲由近去遠!
于荼理抬起臉來,只來得及看清那玄色曳撒上氣勢崢嶸的飛魚,左側(cè)站著的宮女也被一個巴掌,直接扇得飛了出去!倒在嘴角流血不省人事的鶯兒身邊,還要強撐著爬起來,抖如篩糠地朝她這個方向跪下。
“奴奴奴奴婢拜見千歲大人!”
于荼理眼眶一顫,跟著便要跪下,胳膊卻被一拽,接著,整個人騰空而起!竟被打橫抱了起來!
她嚇得輕呼一聲,想到這眾目睽睽之中,當即想要掙扎,卻被這人往懷中狠狠一勒!
“拖去司禮監(jiān),剮了?!?/p>
淡冷涼薄的聲音無起無伏,就這么隨意地定了三個主位娘娘宮中人的生死。
“千歲大人饒命!千歲大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唔唔唔!”
求饒聲被堵住,鶯兒三個眼看就要被拖走。
站在一旁的宋煜忽而上前,“九千歲大人,她們可是后宮之人,你如此擅自用刑,是否亂了宮律?”
他說著,目光落在被慕容澤抱在懷里的于荼理身上,滿是怒火!
慕容澤挑眉看著這面目可憎的小白臉兒,森笑一聲,“本督倒是忘了你了。”
托著于荼理后背的手倏而松開。
于荼理嚇了一跳,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就聽旁邊“啪!”一聲響到連她都覺得眼前發(fā)黑的耳光!
她轉(zhuǎn)過臉。
就見宋煜側(cè)著頭,半邊臉瞬間腫脹,連嘴角都裂開滲出血來!
他猛地轉(zhuǎn)頭,又看見于荼理竟還抱著這狗腿鷹犬的脖子,愈發(fā)怒不可遏,“慕容澤,你敢毆打朝廷命官,我要上奏圣人……”
“啪!”慕容澤反手又一巴掌打過去,直把宋煜這個從小練武之人給扇了個趔趄。
“閹賊,你大膽……啊!”
慕容澤又一腳踹了出去,堂堂沙場點兵的少將軍,居然被踹得連連后退,一頭跌在昨日才施過肥料的藥田里。
一股惡臭頓時飄散開!
宋煜氣瘋了,“慕容澤!你如此打我,你覺得太后和皇上能放過你?!”
慕容澤甩了甩手掌,又慢條斯理地托住于荼理,看著滾在泥臭里的宋煜,滿是嘲諷地笑道:“方才欺辱人的時候不是厲害得很嗎?怎么被打了卻只知道找靠山?如此嚶嚶犬吠,宋世子這是……還沒斷奶?”
“噗嗤?!?/p>
后頭不知是誰笑了一聲,又立時消失!
慕容澤勾著唇,掃了眼懷里蓬頭垢面的的丑丫頭,又道:“宋世子要告御狀就快些去,本督等著?!?/p>
說完,抱著人,徑直走出藥園。
鶯兒幾個也被錦衣衛(wèi)直接拖走。
圍滿了人的藥園一片森寂,宋煜眼睜睜看著于荼理被這權(quán)勢熏天的狗宦官抱走,憤恨地一拳砸在地上。
又被激起的一股臭味熏得咳嗽連連,忙不迭爬了起來!
藥園外,慕容澤聽著后頭宋煜狼狽的聲音,嘴角輕挑,衣襟忽而被輕輕地拽了下。
他腳下微滯,垂眸便瞧見于荼理眼底的赤紅血色,驟然冷了眉眼,帶了幾分嘲諷地輕哼:“怎么,心疼了?”
這話沒頭沒尾,可于荼理卻聽明白了。
——這是在說,她心疼宋煜挨打。
于荼理臉都白了,臟污的指尖輕輕地揪著他那華美曳撒上金線刺繡的飛魚,搖了搖頭,低聲道:“千歲大人,都是人,您讓我先下……??!”
忽而被他往上一掂!
于荼理以為要被扔下去,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襟!下一瞬,卻又落回了一雙結(jié)實有力的臂彎里。
慕容澤看她一雙長睫急顫,冷笑一聲,“算你識趣?!边@兔子要是敢點頭,他就能立馬給她丟開去!
朝外走了幾步,忽而又道:“怕什么,無人敢看。”
于荼理一頓,這才順著他的肩膀偷偷朝外看去。
果然,除了跟著的兩個錦衣衛(wèi),藥園內(nèi)外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垂首貼地,無人敢直視這位生殺予奪的九千歲。
慕容澤掃了眼懷里的笨兔子扒拉著他的肩頭小心張望,目光落在她明顯哭得紅腫的眼瞼上,想起她方才看向宋煜時撕心裂肺的痛苦眼神。
眸底皆是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