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一聽,又想起那日的丑態(tài)百出,連帶著這段時日宮內(nèi)外都有不少人對他議論紛紛,叫他的臉都丟盡了,連家門都沒法出!
怒道:“當(dāng)真最毒婦人心,若非顧全兩家婚約,我何必受她如此折辱!這樣的人,就不配進(jìn)我侯府的門!”
“裕郎!”蘇芷晴一下抓住他的胳膊,“不可意氣用事!”
她頓了下,又柔情無限地笑道:“她不過是太愛裕郎了,心胸又太過狹隘,所以做事說話才偏激了些。裕郎若真氣不過,教訓(xùn)她一番便是,何必傷了兩家的情面?反倒叫外人看笑話?!?/p>
宋煜點點頭,他深知于荼理愛他不能自拔,那日確實說的是氣話,不然怎么可能這幾日都不曾上門來退婚。
皺著眉道:“她如今做了官,心都野了。連慕容澤那種鷹犬都敢勾搭,太不像話!”
蘇芷晴彎唇,替他理了理鬢發(fā),道:“一個侍藥女,如何算得了官?裕郎既不喜,便斷了她的官路,她吃了教訓(xùn),也能知曉如今所得的一切皆是裕郎的庇佑。”
宋煜一聽,心下一動,點頭,“不錯,她如今這般跟我較勁,不過就是覺得自己有依仗。我斷了她的癡心妄想,她自然就知曉厲害了?!闭J(rèn)真想了想,又道:“我家有個老仆剛好是御藥房總事,我去與他說一聲,罷了她的職。”
蘇芷晴滿意地點點頭,依偎在宋煜的懷里,“能嫁給裕郎,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她定然此時也在后悔,裕郎與她好好分說,她會明白你我容她的心意?!?/p>
宋煜感動地將她抱緊,“晴兒,我能得卿如此,此生大幸!晴兒,我……”
他低下頭,伸手拉開蘇芷晴的腰帶。
“裕郎,不要,叫人看見……啊——輕些……”
春日里,花枝搖曳,風(fēng)云舒卷。
這廂見不得天光的密室里款曲暗通。那廂,貴重奢華的仁壽宮門外,于荼理落落大方地跟著引路的黃門進(jìn)了主殿。
“臣于荼理,拜見太后娘娘,恭請?zhí)竽锬锸グ??!?/p>
楠木嵌螺鈿云腿細(xì)牙桌邊,太后正側(cè)身俯首調(diào)制桌上的一味香料,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煩,正愁眉不展。
一見于荼理便笑開,朝她招了招手,“你來得正好,快來瞧瞧,哀家這香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怎么味兒總是有些不對?”
于荼理起身,來到桌邊,小心捧起香盒,放在鼻前聞了聞,又挑出一些點在手背上揉開,再細(xì)細(xì)地聞過后,微微一笑,恭聲道:“娘娘配的可是籬落香?”
太后一喜,“你竟聞得出?”朝旁抬了下手。
仁壽宮的一等女官映月端來一個繡凳。
于荼理謝了恩,在太后腳邊坐下,道:“籬落香乃是百年前的名相李炫靈所調(diào)。由玄參、甘松、楓香等制成,香氣清冷出塵,與他寒門的出身相得益彰。因他的居所處常年以籬笆圍出三尺,據(jù)說是不入三尺紅塵之意。故而這香便也被他命名為籬落香,意味清貧且高潔?!?/p>
她說著,有些好奇地看向太后,“這可是那些總喜歡掉書袋子的酸生們喜歡用的香,不過因為太過昂貴,也無幾個寒人真正用得起。太后娘娘今日怎么有雅興調(diào)制?”
“哈哈,你這張嘴,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樣!”太后大笑,點了點那螺鈿盒子,“哪兒不對?”
于荼理道:“楓香用得多了些,稍稍蓋過了玄參的清苦之氣?!?/p>
太后娘娘眉梢一挑,又聞了聞,笑著看她,“醫(yī)藥精通也就罷了,怎么連香料也這么懂?”
于荼理面上浮起幾分羞赧,“父親留下的書里醫(yī)藥香料都有,臣在家閑暇無事時,便喜歡折騰?!?/p>
太后想起那個一身清氣與這皇宮格格不入的男人,又笑了一聲,將盒子放下,道:“那你回去配幾盒這籬落香來,下月的燒尾宴,哀家有用。需要什么,只管讓御藥房給你配?!?/p>
于荼理心下一動,想到了最近九千歲在替圣人大力整治世家的舉動。
不敢深想,垂首應(yīng)下,拿起自己的藥箱,將腕枕擺出,“娘娘,該請平安脈了?!?/p>
太后點點頭,將手腕擱在上頭,看她垂眸靜婉的專注面容,忽然道:“你跟臨安世子,是怎么回事兒?”
于荼理呼吸微窒,卻沒急著回答,只等切了脈后,又小心翼翼地隔著帕子替太后揉了揉腕間,才收回手,恭謹(jǐn)?shù)溃骸八幸饬砣ⅲ覠o心再癡纏下去,與其做他們有情人之間的跳梁小丑,不如成全?!?/p>
她這番話已說得十分明白。
可太后卻端起桌上的茶盞捋了捋茶葉,抿了一口,才緩笑道:“男子自古多風(fēng)流,也是尋常。不過一個外頭無名無聲的孤女,礙不著你什么事兒?!?/p>
于荼理心下驟提——太后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大著膽子抬頭看去,“娘娘,臣實在……”
“理丫頭,”這是太后頭一回這么喚她,“你與臨安世子有婚約在前,那邊說是平妻,不過就是個好聽些的妾罷了。待你成婚時,哀家命人給你送婚書與添妝,那臨安侯府,絕無人敢欺你?!?/p>
太后的面上笑容依舊慈靄和善,可那雙含著笑的眼底,卻是不可直視的高位者凜凜威勢。
于荼理的一顆心直往下墜去——太后不同意她退婚,為何?
張了張嘴,還想爭取,太后卻已擺了擺手,“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于荼理滿腹的話語沒法說出來,自慈寧宮出來后,眼眶便陡然一酸!
太后為何要護(hù)著宋煜?是臨安侯府又做了什么?還是柳嬪?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緣故?
為何?
于荼理縮坐在御藥房后頭一處偏僻荒園的假山山洞中,思緒如麻,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滾。
怎么就這么難?婚書拿不回,太后又這么說,難道她就必須要嫁給那種滿身惡臭的畜生嗎?!
“嘖?!?/p>
近旁忽然傳來一聲輕嗤。
她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頭,就先看到了那飛魚盤金繡的尾部在假山晦暗的光線里斑斕熠熠。
眼睫一顫,抬起眸,在對上那雙略有嫌棄的鳳眸之后,顆大的淚珠,又簌簌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