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公待遇迎弟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小手凍得通紅,卻不敢停下搓洗衣服的動作。
廚房里飄來紅燒肉的香味,她的肚子咕咕作響,但知道那肉不是給她吃的。
今天是弟弟迎寶的生日,媽媽特意做了他最愛吃的菜。"死丫頭,衣服洗完了沒有?
弟弟等著穿那件藍色校服呢!"母親王秀蘭的吼聲從里屋傳來,嚇得迎弟手一抖,
肥皂掉進了盆里。"快好了,媽。"她小聲回答,趕緊撈起肥皂,加快手上的動作。
水已經(jīng)冰涼刺骨,但她不敢去換熱水。上次因為用熱水洗衣服,
被父親迎國慶用皮帶抽了三下,說她浪費煤氣。五歲的迎弟還夠不著晾衣繩,
只能踩在小板凳上,踮著腳尖一件件把衣服掛上去。弟弟的校服特別重,
濕漉漉的布料讓她幾乎拿不穩(wěn)。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她打了個噴嚏,差點從小凳子上摔下來。
"笨手笨腳的!"父親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院子里,一把扯過校服,"弟弟明天要參加學(xué)?;顒?,
弄臟了看我不打死你!"迎弟低著頭,不敢說話。她知道父親不是在開玩笑。
上個月因為不小心把弟弟的作業(yè)本弄濕了一角,她被關(guān)在漆黑的儲藏室里整整一夜。
那里面有很多蟑螂,爬過她的腳背時,她嚇得尿了褲子,卻不敢哭出聲。
屋里傳來弟弟的嬉笑聲和母親溫柔的哄勸:"寶兒慢點吃,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迎弟咽了咽口水,繼續(xù)晾剩下的衣服。她的手指已經(jīng)凍得沒有知覺了,
但必須在天黑前做完所有家務(wù)——洗衣服、掃地、擦桌子,然后才能吃上晚飯。如果做不完,
或者做得不夠好,等待她的不是皮帶就是餓肚子。"迎弟!進來給弟弟盛飯!
"母親的召喚像一道赦令,她趕緊從小凳子上跳下來,因為動作太快,凳子翻了,
她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疼痛讓她眼里涌出淚水,但她迅速擦干,一瘸一拐地走進屋里。
七歲的迎寶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擺著滿滿一碗紅燒肉,油光發(fā)亮。
母親在旁邊不停地給他夾菜,父親則一臉慈愛地看著兒子狼吞虎咽。"愣著干什么?盛飯!
"父親瞪了她一眼。迎弟趕緊拿起碗,給弟弟盛了第二碗飯。她的手還在發(fā)抖,
幾粒米撒在了桌上。"敗家玩意兒!"母親一巴掌扇在她后腦勺上,"你知道米多貴嗎?
"迎弟咬著嘴唇不敢哭,迅速撿起桌上的米粒放進自己嘴里。這是她今天吃的第一口食物。
"媽,我要吃那個雞腿!"迎寶指著盤子里的唯一一只雞腿嚷嚷。"好好好,都是你的。
"母親立刻把雞腿夾到迎寶碗里。迎弟站在一旁,肚子又叫了一聲。
她今天的晚飯將是一碗白米飯和幾根咸菜,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沾點弟弟吃剩的肉汁。
"你也坐下吃吧,別站那兒礙眼。"父親不耐煩地揮揮手。
迎弟小心翼翼地坐在餐桌最邊緣的凳子上,端起那碗沒有配菜的米飯。她小口小口地吃著,
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弟弟吃飯時喜歡把飯粒噴得到處都是,
但父母只是笑著說"男孩子活潑好動"。"寶兒,今天老師又表揚你了是不是?
"母親滿臉驕傲地問。"嗯!老師說我是班上最聰明的!"迎寶嘴里塞滿食物,
含糊不清地說,"不過張明那小子考試比我高了兩分,真氣人!""肯定是老師批錯了,
"父親立刻說,"我兒子怎么可能不是第一?明天我去學(xué)校問問。"迎弟低頭吃飯,
不敢說上周她得了全班唯一一個滿分,老師表揚時她多高興,
回家告訴父母卻只換來一句"女孩子讀那么好有什么用"。"對了,"母親突然想起什么,
轉(zhuǎn)向迎弟,"明天開始你早點起來,送弟弟去學(xué)校后再回來做家務(wù)。
"迎弟驚訝地抬頭:"可是媽,
我的學(xué)校在相反方向...""你那破學(xué)校晚點去有什么關(guān)系?"父親打斷她,
"弟弟的學(xué)校遠,你送他安全些。"迎弟想說她的學(xué)校也很遠,要走四十分鐘,
如果先送弟弟,她肯定會遲到。但看著父親陰沉的臉,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才是懂事的好姐姐,"母親難得地夸了她一句,然后轉(zhuǎn)向迎寶,"寶兒,
吃完了去看電視吧,讓你姐收拾桌子。"迎寶歡呼一聲跳下椅子,
跑去客廳打開了新買的動畫片光盤。那是上周父親特意為他買的,花了將近一百元。
迎弟想要一本五元錢的童話書,求了一個月也沒得到。收拾完餐桌,洗完碗筷,
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半。迎弟輕手輕腳地回到她和弟弟共用的房間——其實本來是儲藏室改的,
只有六平米大。弟弟正躺在床上看漫畫,那是他用零花錢買的。迎弟從來沒有零花錢。
"我要睡覺了,關(guān)燈。"迎寶頭也不抬地說。迎弟看了看自己還沒寫完的作業(yè),
小聲請求:"弟弟,能再開十分鐘嗎?我作業(yè)還沒...""不行!我困了!
"迎寶大聲嚷嚷起來,"媽!姐不讓我睡覺!"母親聞聲而來,
二話不說揪住迎弟的耳朵:"你想死是不是?弟弟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
""我也要上學(xué)..."迎弟疼得眼淚直流。"上個屁學(xué)!"母親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早晚是別人家的人!趕緊關(guān)燈睡覺!"燈被粗暴地關(guān)掉了。
迎弟摸黑爬到自己的小床上——那其實只是一塊木板搭在兩個凳子上,連床墊都沒有。
她蜷縮在薄薄的毯子下,眼淚無聲地流下來。黑暗中,
她聽到弟弟得意的笑聲和翻漫畫書的聲音。原來他有小手電筒,只是不想讓她用燈光寫作業(yè)。
迎弟把臉埋進枕頭里,不讓自己哭出聲。明天早上她必須五點起床,
做完全部家務(wù)后送弟弟上學(xué),然后再趕去自己的學(xué)校。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寫作業(yè),
但如果不交作業(yè),老師會批評她。她喜歡學(xué)習(xí),那是她唯一的快樂。窗外,
一彎新月掛在天空。迎弟偷偷從枕頭下摸出半截鉛筆和一張皺巴巴的紙,
就著微弱的月光寫下今天的日記:"今天弟弟生日,媽媽做了紅燒肉。我吃了白米飯。
數(shù)學(xué)考了滿分,老師夸我,但爸媽沒說話。明天要送弟弟上學(xué),可能會遲到。
我想成為老師那樣的人,教很多孩子讀書。我要更努力才行..."寫完后,
她把紙片藏回枕頭下。這是她的秘密,沒有人知道她每天寫日記。在這些簡短的文字里,
她可以假裝自己是被愛的孩子,有一個溫暖的家。迎弟不知道的是,這樣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隨著她長大,父母的偏心和虐待會變得更加隱蔽而殘酷。而她要到很多年后,
才會明白自己有權(quán)反抗,有權(quán)追求屬于自己的生活和幸福。但此刻,
她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在寒冷黑暗的房間里,抱著對明天的微弱希望,
慢慢進入不安的夢鄉(xiāng)。02絕境微光"啪!"迎弟的左臉火辣辣地疼起來,
母親王秀蘭的巴掌在她耳邊留下嗡嗡的回響。她咬緊牙關(guān)不讓眼淚掉下來,
雙手死死攥著那張全縣初中數(shù)學(xué)競賽一等獎的證書。"誰允許你去參加這種比賽的?啊?
"母親的聲音尖利得像碎玻璃,"你知道送迎寶去補習(xí)班花了多少錢嗎?你倒好,
白占學(xué)校便宜去了!"迎弟十四歲了,比同齡女孩瘦小許多,
長期營養(yǎng)不良讓她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但她眼中的倔強卻比任何時候都強烈。"媽,
比賽不用交錢,我還贏了三百塊獎金..."她小聲辯解,
從口袋里掏出三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母親一把奪過錢,臉色稍霽,
但很快又陰沉下來:"錢我收著了,正好給迎寶買雙新球鞋。但你給我記住,
初中畢業(yè)就去找工作,隔壁李嬸說了,服裝廠招工,一個月兩千五呢。"迎弟的心沉了下去。
她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這么快。再過兩個月就中考了,
她的成績足夠考上縣里最好的高中。"媽,我想上高中..."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母親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上高中?你瘋了吧?知道高中要花多少錢嗎?
迎寶明年就上初中了,光學(xué)費就...""我可以申請助學(xué)金,我成績好,
老師說能免學(xué)費..."迎弟急切地說。"閉嘴!"母親揚起手又是一巴掌,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你爸和我能養(yǎng)你到這么大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迎弟不再說話,默默走回她和弟弟共用的房間。迎寶正躺在床上玩手機,
那是他十二歲生日時父母花兩千多塊錢買的。見迎弟進來,他故意把游戲聲音開得更大。
"吵死了,出去!"迎寶頭也不抬地命令道。迎弟站在門口沒動,
目光落在墻上貼著的幾張獎狀上——全是迎寶的,什么"進步獎"、"體育標(biāo)兵",
甚至有一個"勞動小能手",盡管迎寶在家連襪子都不會洗。
而她抽屜里厚厚一沓真正的榮譽證書,卻從未有機會展示。"叫你出去沒聽見???
"迎寶突然跳起來,一把推在她肩膀上。迎弟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門框上。后腰一陣劇痛,
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從迎寶長得比她高壯后,這種肢體沖突就成了家常便飯。
"我的錄取通知書呢?"她突然發(fā)現(xiàn)枕頭下的信封不見了,
那是昨天剛收到的縣一中預(yù)錄取通知。迎寶臉上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哦,那個啊,
我拿來折飛機了。"他指了指墻角的一堆紙屑,"飛得可遠了!"迎弟沖過去跪在地上,
顫抖著拼湊那些碎片。她的名字、"縣一中"、"恭喜"等字樣還依稀可辨。
眼淚終于決堤而出,砸在紙片上暈開了墨跡。"哭什么哭!"母親聞聲而來,
看到地上的紙片后反而冷笑,"反正也用不著了,撕就撕了吧。"那天晚上,
迎弟破天荒地沒吃晚飯。不是懲罰自己,而是她突然意識到,
如果連絕食這種最溫和的反抗都不敢嘗試,那她就真的只能認命了。第二天清晨,
她依然按時起床做早飯,但拒絕吃一口。父親迎國慶出門打工去了,家里只剩母親和弟弟。
迎寶對她的異常毫無察覺,照常使喚她盛飯倒水。第三天,迎弟頭暈?zāi)垦?,但堅持上學(xué)。
班主任陳老師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關(guān)切地詢問,她只是搖頭說沒事。第四天下午,
她在體育課上暈倒了。醒來時,她躺在校醫(yī)室的床上,陳老師正用濕毛巾擦她的額頭。
這位四十多歲的女教師眼里滿是擔(dān)憂:"迎弟,你到底幾天沒吃飯了?
"迎弟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陳老師是唯一記得她生日的人,每年都會送她一本筆記本。
那些本子都被她珍藏在床底下的紙箱里,是她的寶藏。
"老師...我爸媽不讓我上高中..."她終于哽咽著說出實情,
"他們說女孩子讀書沒用,
要我初中畢業(yè)就去打工..."陳老師的眉頭緊緊皺起:"這怎么行!你是年級前三名,
縣一中都搶著要你!""他們撕了我的預(yù)錄取通知..."迎弟抽泣著說,"老師,
我想讀書...我寧可死也不要現(xiàn)在就去打工..."陳老師沉默了很久,
最后堅定地說:"今天放學(xué)我送你回家,我要和你父母談?wù)劇?/p>
"迎弟驚恐地抓住老師的手:"不,老師,他們會...""別怕,"陳老師拍拍她的手,
"老師有辦法。"放學(xué)后,迎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帶著陳老師回到家。母親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看到老師來訪,臉色立刻變了。"哎喲,陳老師怎么來了?是不是這死丫頭在學(xué)校惹事了?
"母親在圍裙上擦著手,虛假地笑著。"迎弟媽媽,我是來報喜的。
"陳老師微笑著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迎弟獲得了'春蕾計劃'全額獎學(xué)金,
高中三年學(xué)費全免,每月還有500元生活補助。"母親愣住了:"什...什么?
""不僅如此,"陳老師繼續(xù)道,"如果迎弟高考考上重點大學(xué),
還能獲得縣政府兩萬元的獎勵。這在全縣只有三個名額。"迎弟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師。
她知道根本沒有這樣的獎學(xué)金,老師是在撒謊。但陳老師眼神堅定,仿佛在告訴她:配合我。
"兩...兩萬?"母親的眼睛亮了起來,
迎弟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只有提到錢時母親才會這樣。"是的,而且只給女生。
"陳老師特意強調(diào),"迎弟是學(xué)校重點培養(yǎng)對象,校長都很重視。如果她不上高中,
這個名額就給別人了。"母親搓著手,明顯在算計著什么。迎弟知道,在母親心里,
兩萬元比她現(xiàn)在去打工三年掙的錢還多。"那...那生活費..."母親遲疑道。
"每月500元直接打到學(xué)生卡上。"陳老師迅速回答,"不過有個條件,
迎弟必須專心學(xué)習(xí),不能打工。"母親終于點了點頭:"那行吧,
反正家里也不差她這幾年工錢。"陳老師走后,母親立刻變臉:"聽到?jīng)]有?
要是考不上大學(xué)拿不到那兩萬塊,看我怎么收拾你!"迎弟默默點頭,
心里卻翻涌著前所未有的希望。她知道陳老師撒了謊,但沒關(guān)系,
她會用這三年時間證明自己值得被拯救。高中開學(xué)前的暑假,迎弟的生活更加艱難。
為了"補償"讓她繼續(xù)讀書的"損失",母親把更多家務(wù)壓在她身上。
每天天不亮她就得起床,做飯、洗衣、打掃,然后去地里干活。迎寶則整天游手好閑,
和村里其他男孩到處瘋玩。但迎弟不在乎。她偷偷收集了一些舊課本,
趁干活間隙躲在草垛后預(yù)習(xí)。她知道自己必須比所有人都優(yōu)秀,才能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高中開學(xué)那天,迎弟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初中校服去報到——她沒有其他像樣的衣服。
校門口停滿了送孩子的車輛,家長們提著大包小包,叮囑聲、告別聲此起彼伏。
迎弟獨自一人,背著用碎布拼成的書包,
里面裝著陳老師送她的筆記本和幾支別人用剩的鉛筆頭。她抬頭望著縣一中氣派的大門,
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她要徹底離開這個永遠把她當(dāng)外人的家。高中三年,
迎弟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做完家務(wù)后跑步去學(xué)校,
這樣能省下公交車錢。午飯是一個冷饅頭加咸菜,但她總是躲在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吃,
不想被人看見。放學(xué)后她必須立刻回家干活,直到全家人都睡了,她才敢躲在廁所里,
就著微弱的燈光學(xué)習(xí)到深夜。有幾次被起夜的迎寶發(fā)現(xiàn),他故意大聲嚷嚷,引來父母的責(zé)罵。
"死丫頭又浪費電!"父親會這樣吼她,"電費不要錢???
"于是迎弟學(xué)會了用小手電筒蒙在被子里看書。夏天悶熱難耐,冬天寒冷刺骨,
但她從未間斷過。她的成績始終保持在年級前三,
獎學(xué)金和競賽獎金成了她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雖然大部分都被母親以"保管"為名拿走了。
高二那年冬天,迎弟發(fā)高燒到39度,但依然堅持去學(xué)校參加期中考試??嫉揭话胨龝灥沽耍?/p>
被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診斷是嚴(yán)重貧血加過度疲勞,要求住院觀察。
母親來醫(yī)院的第一句話是:"住院費誰出?"當(dāng)?shù)弥獙W(xué)校保險可以報銷大部分費用后,
她才不情不愿地辦了手續(xù)。但第二天一早,她就要求迎弟出院:"家里一堆活等著呢,
裝什么嬌氣!"迎弟咬著牙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頭暈?zāi)垦5刈呋丶遥?/p>
立刻被母親命令去洗堆積如山的衣服。冰冷的水讓她的高燒反復(fù),但她不敢抱怨。那天晚上,
她在日記中寫道:"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人會因為我發(fā)燒而罵我的地方。
"高三上學(xué)期,迎弟在全國中學(xué)生數(shù)學(xué)奧林匹克競賽中獲得二等獎,
被邀請去北京參加頒獎典禮。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離開縣城。"去什么北京!浪費錢!
"母親一聽就反對,"把路費折現(xiàn)拿回來!"但這次陳老師早有準(zhǔn)備。她告訴迎弟父母,
這次比賽有電視臺采訪,如果迎弟不去,可能會影響縣政府那兩萬元獎金的發(fā)放。
母親這才勉強同意,但只給迎弟一百元錢,要求她"別亂花"。北京之行打開了迎弟的眼界。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衣著光鮮的人們...這一切都讓她震撼。更讓她驚訝的是,
頒獎典禮上,許多獲獎女孩的父母驕傲地摟著女兒合影,眼里滿是自豪。那一刻,
迎弟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正常"的家庭關(guān)系。她躲在洗手間里痛哭了十分鐘,然后擦干眼淚,
對自己發(fā)誓:她要考上北京的大學(xué),永遠離開那個不把她當(dāng)人的家。高考前三個月,
迎弟更加拼命。她的目標(biāo)是北京的名校,那意味著更高的獎學(xué)金和更遠的距離。
陳老師幫她申請了各種補助,還偷偷塞給她一些復(fù)習(xí)資料。"迎弟,
你是我教書二十年見過最堅強的孩子。"陳老師有一次對她說,"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
都不要放棄自己。"高考那天,母親破天荒地給她煮了兩個雞蛋:"好好考,
那兩萬塊就指望你了。"迎弟默默吃完雞蛋,獨自走向考場。她知道,這不僅是知識的考試,
更是她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三天考試結(jié)束后的晚上,迎弟疲憊地回到家,
發(fā)現(xiàn)自己的復(fù)習(xí)資料和筆記全部不見了。迎寶得意地告訴她:"我賣給收廢品的了,
得了二十塊錢呢!"迎弟沒有哭,也沒有鬧。她只是靜靜地走出家門,
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坐了一整夜。星星很亮,像無數(shù)雙注視著她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陳老師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生來就在陰溝里,但依然可以仰望星空。
"一個月后,高考成績公布。迎弟以全縣理科第一的成績,被北京一所頂尖大學(xué)錄取。
縣政府真的獎勵了她兩萬元——這次不是陳老師編的。當(dāng)錄取通知書送到家時,
母親的第一反應(yīng)是:"錢呢?拿來!"迎弟平靜地說:"錢會直接打到我的銀行卡上,
用來交學(xué)費和生活費。"母親暴跳如雷:"反了你了!我們養(yǎng)你這么大,錢當(dāng)然該歸我們!
""法律規(guī)定,獎學(xué)金和助學(xué)金的受益人是學(xué)生本人。"迎弟一字一句地說,
這是她提前查好的法律條文。父親揚起手要打她,但迎弟第一次躲開了:"爸,
我現(xiàn)在是縣里的名人,電視臺明天要來采訪。你要是打我,全村都會知道。
"父親的手僵在半空,臉色鐵青。迎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勝利,
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在這個家里保護自己。那天晚上,迎弟收拾著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
她只帶了幾件衣服、陳老師送她的筆記本,
和那張被迎寶撕碎又粘好的縣一中錄取通知書——這是她抗?fàn)庨_始的象征。窗外,
夏夜的蟬鳴聲此起彼伏。迎弟想起小時候聽過的童話:灰姑娘最終去了王子的城堡。
但她不想做等待王子拯救的灰姑娘,她要自己建造城堡。北京,將是她新生活的起點。
03斷翅之飛北京西站的出站口人潮洶涌。迎弟攥緊肩上的背包帶,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背包里裝著她全部的家當(dāng):三件換洗衣服、一支牙膏、半塊肥皂、陳老師送她的筆記本,
以及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錄取通知書和獎學(xué)金證明。九月的北京悶熱難當(dāng),
汗水順著她的脊背往下流。周圍到處都是來接站的人,歡笑聲、呼喚聲此起彼伏。
她瞇起眼睛在人群中搜尋,明知不會有人來接她,卻還是忍不住抱著一絲可笑的期待。
"小姑娘,去哪兒啊?"一個黑車司機湊上來問。迎弟搖搖頭,躲開了。她提前查過地圖,
從火車站到學(xué)校要轉(zhuǎn)兩次地鐵,票價五元。
她口袋里只有臨走時陳老師偷偷塞給她的二百塊錢,必須精打細算。地鐵車廂里冷氣很足,
迎弟打了個哆嗦。她穿著縣城集市上買的廉價T恤和牛仔褲,
與周圍衣著光鮮的大學(xué)生形成鮮明對比。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坐在對面,
正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發(fā)語音:"媽,我到了,放心吧!
晚上記得讓王阿姨給我房間換束鮮花啊!"迎弟低頭看著自己開裂的指甲和粗糙的手掌,
那是常年做家務(wù)留下的痕跡。她下意識地把手藏到了腿下。學(xué)校比想象中還要宏偉。
高大的校門上鐫刻著燙金的校名,林蔭道上拉著歡迎新生的橫幅。迎弟站在校門口,
突然不敢邁步。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真實。她害怕一眨眼,
自己又會回到那個陰暗潮濕的儲藏室,聽著弟弟的鼾聲和父母的責(zé)罵。"同學(xué),你是新生嗎?
"一個戴志愿者袖標(biāo)的男生走過來問。迎弟點點頭,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哪個學(xué)院的?
我?guī)闳蟮健?"計算機...學(xué)院。"她小聲回答,遞上錄取通知書。
報到流程比她想象中順利。獎學(xué)金已經(jīng)到賬,交完學(xué)費還剩八千多。學(xué)校給她安排了宿舍,
是四人間。當(dāng)迎弟拿到宿舍鑰匙時,她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那把小小的金屬片。
宿舍里已經(jīng)有兩個女孩在整理床鋪。她們穿著時髦的衣服,床邊擺著拉桿箱和筆記本電腦。
迎弟站在門口,像個誤入別人家的乞丐。"嗨,你是我們室友吧?我叫林妍,這是蘇夢。
"一個扎馬尾的女孩熱情地招呼她。迎弟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太久沒人和她正常交流了,她幾乎忘了如何與人相處。"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個短發(fā)女孩問。"迎...迎弟。"她終于擠出一句。"迎弟?好特別的名字!
"林妍笑著說,"你是哪里人?"就這樣,在室友友善的詢問下,迎弟慢慢放松下來。
她選了靠門的下鋪,因為沒有行李要收拾,
只是默默地把幾件衣服掛進分配給她的那一小塊衣柜。"你就帶這么點東西?
"蘇夢驚訝地問。迎弟點點頭:"夠用了。"她沒說這是她全部的衣服,
也沒說為了湊夠來北京的路費,
她賣掉了初中時陳老師送她的所有筆記本——只留下最早的那一本作為紀(jì)念。晚上,
第三個室友來了,是個叫黃雯的北京女孩,父母開著豪車送她來,
帶了足足三個大行李箱的東西。迎弟幫忙搬箱子時,
黃雯的媽媽塞給她一盒巧克力:"謝謝你啊同學(xué),以后多關(guān)照我們雯雯。
"那是一盒進口巧克力,包裝精美。迎弟小心地把它放在枕頭邊,直到半夜才偷偷打開,
掰下一小塊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巧克力。大學(xué)生活對迎弟來說像一場夢。她每天早晨五點起床,
趁著室友還在睡覺,悄悄去水房洗漱,然后去圖書館占座位。
中午她只吃食堂最便宜的素菜和米飯,晚上經(jīng)常是一個饅頭就打發(fā)了。
但比起在家時挨餓的日子,這已經(jīng)好多了。開學(xué)第三周,迎弟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這是她來北京后家里第一次聯(lián)系她。"錢還夠用嗎?"母親開門見山地問。
迎弟握緊公共電話亭的聽筒:"夠用,學(xué)校有補助。""那你把剩下的錢打回來。
"母親命令道,"迎寶上初中要交補習(xí)費。"迎弟咬住嘴唇:"媽,
我的錢只夠吃飯...""白眼狼!"母親的聲音陡然尖利,"我們養(yǎng)你這么大,
現(xiàn)在翅膀硬了是吧?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說?說我們白養(yǎng)個閨女,一點不知道報答!
"迎弟的眼前浮現(xiàn)出村里那些長舌婦的嘴臉。她深吸一口氣:"媽,我每個月能省下五百,
可以寄回去。""五百?你打發(fā)叫花子呢!"母親罵罵咧咧,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下個月一號必須到賬,聽見沒有?"掛掉電話,迎弟蹲在電話亭里抱緊雙膝。
五百塊是她仔細計算過的數(shù)字——如果每天只吃一頓正餐,其他時候靠饅頭咸菜對付,
再加上她已經(jīng)開始在圖書館勤工儉學(xué),勉強能擠出這筆錢。那天晚上,
迎弟在日記中寫道:"今天媽媽打電話來要錢。我答應(yīng)每月寄五百回去。
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但至少現(xiàn)在,我有能力控制給多少。
這是我第一次對生活有了那么一點點掌控權(quán)。"迎弟的預(yù)感是對的。五百塊只是一個開始。
第二個月,母親打電話說迎寶摔斷了腿需要醫(yī)藥費,要她再寄五百。第三個月,
父親說家里房子漏雨要修繕。第四個月,迎寶要參加冬令營...要錢的借口層出不窮,
金額也從五百逐漸漲到八百、一千。迎弟不得不找更多兼職。除了圖書館的工作,
她還給學(xué)校機房做清潔,周末去校外餐館端盤子。
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和過度勞累讓她比同齡女孩瘦小許多,但她不敢停下。
每次拒絕家里要錢的要求,都會招來父親惡毒的咒罵和母親歇斯底里的哭訴。
"你要逼死我們是不是?"母親在電話里尖叫,"早知道你這樣沒良心,
生下來就該把你扔尿桶里淹死!"這樣的電話總會讓迎弟做一整晚噩夢。
夢里她變回那個五歲的小女孩,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洗衣服,而父母和弟弟站在一旁,
不停地往盆里倒更多的臟衣服...大二那年春天,迎弟在計算機系統(tǒng)結(jié)構(gòu)課上表現(xiàn)出色,
教授推薦她參加一個國家級科研項目。這意味著她將獲得一筆可觀的項目津貼,
還有機會保研。迎弟興奮極了,第一時間給陳老師打電話報喜。
陳老師是她唯一還保持聯(lián)系的家鄉(xiāng)人,像黑暗中的一盞燈,給她溫暖和力量。"迎弟,
我就知道你能行!"陳老師的聲音充滿驕傲,"對了...你家里知道嗎?
"迎弟的笑容淡了:"沒告訴他們。"自從上次她委婉地表示不能再增加寄回家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