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沙河底的怪物,和我一樣是個“逃犯”我偷了月宮的千年靈珠時,
廣寒宮的琉璃瓦正落著今年第一場雪。太陰星君的銀發(fā)拂過我鼻尖時,
我聽見她低聲念了句“癡兒”,那時我不懂,只覺得靈珠在懷里發(fā)燙,像揣著個太陽。
天兵的畫戟劃破南天門的云霞時,我回頭望了一眼,卻只看見自己的影子被仙火印燒得扭曲,
像極了月宮里那只被我失手砸死的癩蛤蟆精——它總蹲在桂樹下,用凸眼瞪著我搗藥,
活該被我一杵砸爆眼珠。流沙河的水腥氣混著腐爛蘆葦?shù)奈兜?,熏得我肺管子直疼?/p>
后背的仙火印還在滋滋冒白煙,每走一步都像有把鈍刀在刮骨頭。我躲進(jìn)齊腰高的蘆葦蕩,
正想撕塊衣襟裹傷口,就看見河中央立著個黑影。那怪物青面獠牙,絡(luò)腮胡像團(tuán)亂草,
最嚇人的是脖子上掛著的九顆骷髏頭,在暮色里泛著青白的光。他手里攥著根碗口粗的木杖,
正一下下扒拉著水草,動作慢悠悠的,倒像是在給河底的冤魂梳頭。我盯著他脖子上的骷髏,
突然想起廣寒宮地磚縫里卡著的癩蛤蟆牙——也是這么白森森的,帶著股子死物的晦氣。
“喂!水里的丑八怪!”我捂著流血的左臂,血珠順著指縫滴在枯黃的蘆葦上,
像撒了把碎紅豆,“天庭的追兵在后面,借你這破地方躲躲!”怪物抬起頭,
水面倒映著他半邊臉,左眼纏著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從眉骨一直拉到下頜,
右眼渾濁得像泡了百年淤泥的石子。他的眼神很空,不像二郎神的嘯天犬那樣兇光畢露,
也不像弼馬溫的火眼金睛那樣精光四射,倒像是被人挖走了心肝,只留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可當(dāng)我扯開靈珠鏈子,那珠子沾了我的血,在暮色里泛起溫潤的紅光時,
他右眼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那瞬間的光太熟悉了,
我在廣寒宮的銅鏡里見過——每次太陰星君說起被貶下凡的仙人時,
我眼里就是這種又怨又恨,像被踩進(jìn)泥里的狗一樣,想齜牙卻只能嗚咽的光。“滾。
”他開口,聲音啞得像磨盤碾過石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沙礫感,“老子的地盤,
容不得外人撒野?!蔽倚α耍Φ脗诙荚谔?。當(dāng)年卷簾大將摔碎琉璃盞,不也跟我一樣,
被玉帝一腳從云端踹進(jìn)泥里?我晃了晃靈珠,紅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你看這珠子,
圓潤通透,像不像你當(dāng)年打碎的那玩意兒?”我故意把“打碎”兩個字咬得極重,
看著他握木杖的手指節(jié)泛白,“碎了,就都成了垃圾,被天界扔在犄角旮旯里發(fā)臭。
”他沒說話,只是盯著我的靈珠,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骷髏。那九顆骷髏頭大小不一,
最小的那顆,眼窩處缺了塊骨頭,像是被什么硬物砸出來的。我突然覺得,
這流沙河底的怪物,跟我懷里揣著的靈珠一樣,
都是被天界隨手扔掉的破爛——靈珠因沾了我的血而蒙塵,他因摔碎了琉璃盞而淪為妖怪。
天邊的仙云越來越近,金盔銀甲在殘陽下閃著冷光。我閉上眼,
等著宣花斧劈下來把我剁成兔子肉餡,卻聽見“噗通”一聲水響。睜眼時,
那怪物已經(jīng)站在我面前,背對著我,手里的木杖狠狠砸向水面。河水被砸得掀起巨浪,
腥臭的泥水濺了我滿身,卻奇跡般地壓下了仙火印的灼痛。他回頭看我,
左眼的傷疤在水光中扭曲:“還愣著干嘛?想死別死在老子河里?!蹦且豢涛也趴辞?,
他青面下的皮膚其實刻著細(xì)密的咒文,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無數(shù)條小蛇在皮下爬行。
原來他不是丑八怪,是個跟我一樣,被天界刻上恥辱印記的傻子——明明自己也背著一身傷,
卻還想著把別人往岸上推。第二章 他為我擋斧頭時,
血濺在靈珠上是熱的巨靈神的宣花斧帶著破風(fēng)之聲劈下來時,我正忙著往靈珠上抹血。
聽說妖怪的血能暫時壓制仙火印,我想賭一把,賭這珠子能護(hù)我多逃一段路。
斧頭刃上的寒光映出我慘白的臉,兔牙都在打顫——我不怕死,只是不甘心,
憑什么我偷顆珠子就要被追得滿世界跑,那些在天界作威作福的神仙,
手里沾的血比我多多了?!芭椤鳖A(yù)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反而有溫?zé)岬囊后w濺在我臉上。
我睜眼,看見那怪物像堵墻一樣擋在我面前,宣花斧劈在他背上,鱗片碎成綠色的粉末,
混著暗紅的血珠簌簌往下掉。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卻硬是沒讓斧頭再往前一寸。
“你找死啊!”我尖叫著去推他,手指觸到他背上的傷口,燙得像烙鐵。那不是普通的傷,
斧刃上淬著仙火,正在他皮肉里蔓延,發(fā)出“滋滋”的烤肉聲。他脖子上的骷髏頭被血染紅,
最小的那顆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窩里好像閃過一絲光。情急之下,我捏碎了靈珠。
千年靈珠碎開的瞬間,爆出刺目的白光,那是月宮最純凈的月華凝聚而成,
此刻卻因沾了我的妖血和他的仙血,變成了柔和的粉光。光浪推開巨靈神,
也把他推得往后踉蹌幾步,跌進(jìn)河里“拿著!”他在水里摸索著,扔給我一塊破布,
“裹好傷口,滾遠(yuǎn)點!”那破布又臭又硬,像是從哪個淹死鬼身上扒下來的,
沾滿了流沙河的淤泥和某種腥氣。我嫌棄地想扔掉,
手指卻被破布上一個不起眼的繡紋燙了一下——那是個殘缺的“卷”字,用銀線繡的,
如今已發(fā)黑打結(jié),卻依然能看出當(dāng)年的精致。后來我在他搭的草棚里養(yǎng)傷。
草棚用蘆葦和泥巴糊成,漏風(fēng)又漏雨,角落里堆著曬干的魚干,還有一捆捆磨得光滑的木棍。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打魚,回來時渾身濕淋淋的,把魚往地上一扔,
就坐在河邊擦那串骷髏頭。他擦得很仔細(xì),用一塊干凈的破布,蘸著河水,
一點點擦去骷髏頭上的泥垢。有次我故意逗他:“喂,當(dāng)年摔碎杯子,是不是手滑啊?
”其實我想問的是,那杯子里是不是藏著什么秘密,就像我偷靈珠,不只是為了好玩,
更是為了看看那珠子里,到底鎖著什么讓太陰星君都嘆息的東西。他擦骷髏的動作頓了頓,
背對著我的肩膀僵了一下。我看見他握著破布的手指在發(fā)抖,不是害怕,是氣得發(fā)抖。
河水在他腳邊流淌,倒映著他青黑的影子,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笆只??”他低聲重復(fù),
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嘲諷,“若真是手滑,何至于被打八百鞭,貶入這腥臭河底,
每日受萬箭穿心之苦?”我愣住了。萬箭穿心?我只知道他被貶下凡,卻不知還有這等刑罰。
我偷偷看他后背,那些細(xì)密的咒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原來每一道咒文下面,
都藏著一道舊傷。我給他換藥時,
指尖觸到他背上那道深可見骨的疤——就是被宣花斧劈開的地方,如今結(jié)了丑陋的痂,
周圍的皮膚卻依然紅腫,像是有火在皮下燃燒。他疼得身體緊繃,卻硬是沒吭一聲。
我突然想起他擋在我面前的樣子,那么笨拙,又那么堅定,像只護(hù)崽的老母雞,
明明自己也遍體鱗傷,卻還是想把小雞護(hù)在翅膀下?!拔?,”我忍不住問,“你干嘛要救我?
我跟你非親非故,還是個偷東西的妖怪?!彼麤]回頭,只是望著流淌的河水,
聲音很輕:“在這底下待久了,看見活物,總?cè)滩蛔∠搿彼麤]說完,
只是把一塊烤好的魚干遞給我,“吃吧,涼了腥氣重?!濒~干烤得外焦里嫩,
沒有流沙河的臭味,反而帶著點淡淡的鹽味。我咬了一口,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原來被天界踩進(jìn)泥里的人,不是只會互相撕咬,也會想護(hù)住另一個泥里的人,
哪怕明知這樣會讓自己傷得更重。第三章 他穿上僧袍那天,
我把靈珠塞進(jìn)他懷里唐僧師徒來流沙河那天,天陰得厲害。我躲在河邊的石頭后面,
看著那個騎著白馬的和尚對著河水合十,旁邊的猴子抓耳撓腮,豬精挺著肚子直哼哼。
河水突然翻騰起來,那怪物從水里冒出來,手里的木杖直指唐僧?!岸d驢!拿命來!
”他吼得震天響,脖子上的骷髏頭嘩啦作響??晌铱匆?,
他的眼睛時不時瞟向唐僧旁邊的行李,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讓他在意。猴子跳出來,
金箍棒一晃,就跟他打作一團(tuán)。他們打得天昏地暗,河水被攪成泥漿。我認(rèn)得那猴子,
當(dāng)年大鬧天宮時,他在南天門外跟十萬天兵對峙,我躲在月宮的云彩后面看過,
那時他眼里有光,像燃燒的星辰。正看得入神,猴子突然朝我這邊望過來,
火眼金睛射出兩道金光,嚇得我一縮脖子?!昂脗€妖孽!竟敢躲在一旁窺伺!
”他金箍棒一拐,就要朝我打來?!八龥]害人!”千鈞一發(fā)之際,那怪物突然擋在我面前,
木杖橫在我身前,替我擋住了金箍棒?!八皇莻€迷路的小妖,與我無干。”他對唐僧說,
聲音比平時更啞。我心里冷笑。傻子,你要去取經(jīng)成佛了,跟我這偷珠子的妖怪?jǐn)嚭褪裁矗?/p>
當(dāng)年在流沙河,你護(hù)我一次,我記著?,F(xiàn)在你有了光明大道,就該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何必再回頭看我這泥潭里的人。猴子哪里肯信,金箍棒舞得更急。眼看一棒就要砸在他頭上,
我下意識地摸向懷里——那里空空如也,靈珠已經(jīng)碎了??晌彝蝗幌肫穑`珠碎開時,
有一塊最核心的碎片被我藏在了耳朵里,那上面還沾著他的血。我掏出那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