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年了。自我親手將蘇輕言的靈位放入墨家祠堂，至今已整整三年。
御史臺的同僚們都說，墨宸淵鐵石心腸，克己復(fù)禮，發(fā)妻亡故，未見其形銷骨立，
依舊是那個彈劾百官、不茍言笑的墨御史。他們不懂，有些傷痕，刻在骨血深處，
旁人無從窺見，唯有夜深人靜，獨自舔舐。輕言“走”于一場意外的火災(zāi)，
那座我們曾短暫棲身的別院，連同她平日最愛的畫稿、未完成的繡品，
以及我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千言萬語，一并化為焦土。我記得那日，
天色陰沉得如同我此刻的心境。我從宮中議事歸來，迎接我的不是她含笑的眼眸，
而是沖天的火光和下人們驚惶失措的哭喊。“夫人……夫人在里面……火勢太猛，
沖不進去……”那一刻，我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耳畔嗡鳴。素日里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
在那一刻碎裂得如同風中殘燭。我不顧一切地想沖入火海，卻被侍衛(wèi)死死拉住?！按笕耍?/p>
不可！梁柱要塌了！”最終，他們只從廢墟中尋到幾件燒焦的、屬于她的殘存飾物，
以及一具難以辨認的骸骨。仵作驗明，是為女子，身形與輕言相仿。所有人都說，蘇氏不幸，
墨大人節(jié)哀。我為她立了衣冠冢，就在城郊那片她曾說過的、最愛清凈的山坡上。
碑文是我親手所刻，“愛妻蘇氏輕言之墓”。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尖在我心上劃過。
三年來，我看似如常，處理公務(wù)，整頓吏治，彈劾貪腐。只是，無人知曉，每個深夜，
我都會在書房那幅她未完成的《寒江獨釣圖》前枯坐。畫中，江面遼闊，一葉扁舟，
孤零零的釣者披著蓑笠，意境孤寒。她曾笑著問我，像不像每日板著臉孔上朝的我。那時，
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未曾回應(yīng)。如今想來，那畫中人，分明就是失去了她的我。
我一直以為，她對我的情意，淡薄如水。我們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她蘇家商賈出身，雖富甲一方，卻總想攀附權(quán)貴，求個安穩(wěn)。而我墨家，世代書香，
清貴自持，父親看中蘇家的財力能助我仕途，我則……我則是在那年初見時，
被她于市井之中，為救一個險些被驚馬撞倒的孩童，不顧自身安危飛撲出去的身影，
深深觸動。那時的她，明媚鮮妍，眼中閃爍著不染塵埃的光芒。我以為，娶了她，
便能將這份光芒永遠留在身邊。卻不曾想，婚后的日子，遠非我所預(yù)料。我公務(wù)繁忙，
不善言辭，習慣了將所有情緒深藏心底。她大約是覺得我冷漠刻板，府中規(guī)矩又多，漸漸地，
她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我們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墻，相敬如“冰”。我曾想過，
待我手中權(quán)柄再穩(wěn)固些，便多抽出些時間陪她，告訴她，我并非不在意她?？晌铱傄詾?，
來日方長。直到那場大火，將我所有的“以為”燒成了灰燼。今日，是我休沐之日。
我屏退了隨從，獨自一人來到城郊的墓前。山風吹過，松濤陣陣，
像極了她偶爾發(fā)出的、細不可聞的嘆息。我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簪，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支，
火災(zāi)后，我命人從灰燼中細細篩找，奇跡般地尋到了這支尚算完整的玉簪，
只是簪頭那點翠玉，被熏得有些發(fā)黑?！拜p言，我又來看你了?！蔽覍⒂耵⑤p輕放在墓碑前，
“御史臺近日無大事，只是戶部尚書又在打太極，
想來你也聽不進這些枯燥的政務(wù)……”我絮絮叨叨地說著，
像是要把這三年的沉默都彌補回來。忽然，一陣熟悉的、極淡的墨香隨風飄來。
不是我常用的松煙墨，而是她慣用的那種、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氣的“徽蘭墨”。
這種墨，市面上極少，是蘇家商隊從徽州獨家定制的。我心中猛地一跳，豁然起身，
環(huán)顧四周。山坡上空空蕩蕩，除了幾株新栽的桃樹，并無他人。是錯覺嗎？因為思念過甚，
所以產(chǎn)生了幻嗅？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狂跳的心?？赡墙z墨香，若隱若現(xiàn)，
仿佛就在鼻尖縈繞。我緩步走向那幾株桃樹。去歲冬日，我親自挑選的樹苗，
想著她生前曾提過，喜歡桃花灼灼的模樣。走到一株桃樹下，我目光一凝。
只見桃樹粗糙的樹干上，靠近地面不起眼的地方，似乎被人用什么利器，
刻下了一個極小、極淺的痕跡。那是一個“蘇”字的草書偏旁——一個“草字頭”下，
一個簡省的“魚”。這是她獨有的習慣。她寫字作畫，落款時，總喜歡將自己的姓氏，
用這種帶著些許俏皮的方式簡寫。除了我，大約無人知曉這個細節(jié)。我的手，
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她來過？（二）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幾乎喘不過氣來。輕言……她還活著？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三年來，
我沉浸在痛失摯愛的悲傷與自責中，從未懷疑過那場大火的真相。
所有證據(jù)都指向那是一場意外，她已葬身火海?？裳矍斑@個小小的刻痕，卻像是一把鑰匙，
猛地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疑竇。我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那個刻痕。觸感清晰，
絕非天然形成?？毯圻吘壣行?，應(yīng)是不久前所為。若她還活著，為何要假死？為何要離開我？
是因為……怨我嗎？怨我冷漠，怨我未能給她想要的溫情與陪伴？一時間，
無數(shù)紛亂的念頭涌上心頭。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她真的還活著，并且悄悄來過這里，
那她此刻身在何方？她留下這個標記，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
那絲若有若無的“徽蘭墨”香，再次提醒了我。我猛地站起身，快步下山?；氐礁?，
我立刻召來了我的心腹侍衛(wèi)長，林昭?！傲终?，你立刻派人，暗中查訪京城內(nèi)外，
所有售賣‘徽蘭墨’的店鋪，以及近期是否有外地商隊攜帶此墨入京。另外，
留意是否有與夫人身形、容貌相似，或是有著一手好丹青的女子出現(xiàn)?！绷终迅S我多年，
見我神色凝重，知事關(guān)重大，不敢怠慢，立刻領(lǐng)命而去。書房內(nèi)，
我又一次在那幅《寒江獨釣圖》前停下腳步。畫上的墨跡，與我方才在山坡上聞到的墨香，
如出一轍。如果她真的活著，那三年前那場大火，又是怎么回事？那具骸骨，又是誰？
我閉上眼，努力回憶著三年前的每一個細節(jié)?；馂?zāi)發(fā)生時，我確實不在府中。
別院的守衛(wèi)也說，火勢起得蹊蹺，蔓延極快。當時我悲痛欲絕，并未深究。如今想來，
疑點重重。輕言性子看似柔順，實則外柔內(nèi)剛，極有主見。她若真想離開，以她的聰慧，
設(shè)計一場假死脫身，并非不可能。可她為何要做到如此決絕？連一絲音訊都不留給我？難道，
她在我身邊，真的那般痛苦不堪？胸口一陣陣抽痛。我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失去她的日子，
可此刻，一絲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竟比絕望更加磨人。接下來的幾日，
我表面上依舊如常處理公務(wù)，內(nèi)心卻早已翻江倒海。林昭那邊，
每日都會傳來一些零星的消息。京中確有幾家老字號墨鋪售賣“徽蘭墨”，但因其價高，
平日購買者寥寥。近期并無大宗交易。倒是三日前，城南一家名為“清風雅集”的小墨鋪，
曾有一位戴著帷帽的年輕女子，買走了一小錠“徽蘭墨”。
女子……戴著帷帽……我的心跳驟然加速?！袄^續(xù)查！查那個女子的去向！”同時，
我開始重新審視三年前那場火災(zāi)的卷宗。當年負責勘驗現(xiàn)場的，是京兆尹衙門的人。
我以御史臺復(fù)核舊案為由，調(diào)來了所有記錄。卷宗中記載，起火點是別院的書房，
也就是輕言平日作畫的地方。據(jù)下人回憶，當晚書房內(nèi)點了安神的熏香。
莫非是熏香引燃了紙張？可輕言素來細心，怎會犯下如此疏忽？而且，
那具骸骨……仵作的驗尸報告寫得含糊，只說燒損嚴重，無法辨認面容，
僅能從骨骼判斷為年輕女性。我越看，心中的疑團便越大。（三）數(shù)日后，林昭再次回報。
那位在“清風雅集”購買“徽蘭墨”的女子，查到了些許蹤跡。她似乎并未在京城久留，
而是雇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往江南方向去了。江南……我心中一動。
輕言的母親是蘇州人，她自小便對江南水鄉(xiāng)有著莫名的向往。她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
若有機會，定要去看看那“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難道，她真的去了江南？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再也無法遏制。我當即決定，以巡查江南吏治為名，親自走一趟。
父親聽聞此事，頗為不解：“宸淵，江南一帶素來平順，何需你親自前往？你新喪……咳，
你夫人亡故未久，還是應(yīng)當在京中好生調(diào)養(yǎng)?！蔽抑栏赣H是關(guān)心我，
但他并不知道我心中的驚濤駭浪。我只得編了個由頭，說是有御史彈劾江南鹽運使貪腐，
案情重大，需我親自督辦。父親見我堅持，也不再多言，只囑咐我萬事小心。臨行前夜，
我又去了城郊的墓前。“輕言，若你真的還活著，為何不愿見我？”我對著冰冷的墓碑，
低聲問道，“你可知，這三年來，我是如何度過的？”山風依舊，無人應(yīng)答。
我將那支發(fā)黑的玉簪，重新收入懷中，貼身放好?！斑@一次，我一定會找到你。
”前往江南的路途，并不平坦。我刻意放慢了行程，每到一處州府，除了處理必要的公務(wù)，
便會留意當?shù)厥欠裼蟹陷p言特征的女子。然而，人海茫茫，談何容易。一路上，
往事如同潮水般不斷涌上心頭。我想起我們大婚那日。她穿著繁復(fù)的鳳冠霞帔，
蓋頭下的容顏若隱若現(xiàn)。我隔著蓋頭，也能感受到她微微的緊張。掀開蓋頭的那一瞬，
她抬眸看我，眼中帶著一絲怯生生的探尋。燭光下，她的臉頰染著紅暈，美得令人心折。
那一刻，我是真心歡喜的。我以為，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可現(xiàn)實卻是，新婚之夜，
我因?qū)m中急召，不得不將她獨留洞房。待我深夜歸來，她已和衣而睡，背對著我，
身子蜷縮著，像一只受驚的小獸。我站在床邊，看了她許久，終究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在她身側(cè)的外榻上躺下。從那時起，我們之間，似乎就注定了隔閡。我又想起，
她初入墨府時，小心翼翼地學(xué)著管家理事。她出身商賈，
對這些官宦世家的繁文縟節(jié)并不熟悉，鬧了不少笑話。母親雖未曾苛責，
但眉宇間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我曾想過替她解圍，可每次話到嘴邊，
又不知從何說起。我習慣了用行動來表達，卻忘了，女子更需要的是溫言軟語的慰藉。
有一次，她為我縫制了一件外袍。針腳細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只是，
她大約是估錯了我的尺寸，衣袖略短了一些。我穿上后，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我。我本想說，
很好看，我很喜歡?？沙隹诘膮s是：“下次仔細些，衣袖短了?！蔽抑两裼浀?，她聞言后，
眼中瞬間黯淡下去的光彩，以及那句低低的“是，夫君。”我真是……愚不可及。
馬車行至蘇州地界，已是暮春時節(jié)。煙雨朦朦，柳絮紛飛，確是一派詩情畫意的江南景致。
我下榻在驛館，林昭則帶著人手，繼續(xù)暗中查訪。蘇州城內(nèi)，文風鼎盛，書畫名家輩出。
若輕言真的在此，以她的丹青造詣，或許會留下些許痕跡。
我開始流連于各大書畫鋪和文人雅集的場所。每日，我都會仔細觀察往來的女子，
希望能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數(shù)日過去，依舊一無所獲。
就在我?guī)缀跻幕乙饫渲畷r，林昭帶來了一個消息?！按笕耍?/p>
我們在城西一家名為‘晚香堂’的制扇鋪，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
”（四）“晚香堂”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鋪子，藏在蘇州城西一條僻靜的小巷深處。
若非刻意尋找，很難注意到它的存在。鋪子不大，里面陳列著各式各樣制作精美的扇子，
有團扇，有折扇，扇面或繪山水，或書詩詞，雅致非常。掌柜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
姓秦，據(jù)說是祖?zhèn)鞯氖炙?。林昭低聲向我稟報：“大人，我們發(fā)現(xiàn)，這家鋪子近半年來，
出了一批扇面畫風極為獨特的扇子。畫的是江南景致，但用墨和構(gòu)圖，與本地畫師截然不同，
反而……反而與夫人當年的畫作，有幾分神似。”我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我走進鋪內(nèi)，目光一一掃過那些扇面。果然，其中幾柄折扇上的山水小品，
無論是筆觸的細膩婉約，還是墨色的清雅脫俗，都帶著一種我極為熟悉的韻味。
尤其是畫中山石的皴法，以及對云霧的渲染，與輕言的慣用手法如出一轍。“掌柜的，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些扇面，是何人所繪？”秦掌柜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回客官，這些都是小老兒請的畫師所作，客官若是喜歡，
可以挑選一二?！薄安恢煞褚]這位畫師？”我追問道，“在下也是個愛畫之人，
見此佳作，心生仰慕。”秦掌柜搖了搖頭：“客官見諒，那位畫師性子孤僻，不喜見生人。
她只管作畫，不問俗事。”性子孤僻，不喜見生人……這說辭，更讓我疑心。
我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柜上：“掌柜的，我并非要為難你。實不相瞞，我有一位故人，
畫風與此極為相似。我只想確認一件事?！鼻卣乒窨粗清V銀子，沉默了片刻，
才緩緩開口：“那位畫師，我們都稱她‘青姑娘’。她確實不是本地人，
約莫半年前來到蘇州，偶然間與小老兒結(jié)識。小老兒見她畫技不凡，便請她為鋪子供稿。
至于她的來歷，小老兒也知之不詳?！鼻喙媚铩p言的名字中，便有一個“輕”字。
“她現(xiàn)在何處？”我急切地問道。“青姑娘平日深居簡出，
通常是隔幾日派個小丫鬟來送畫稿。今日……今日恰好是她派人送畫稿的日子，算算時辰，
應(yīng)該快到了?！鼻卣乒窨戳艘谎厶焐?，說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強壓著內(nèi)心的激動，
在鋪內(nèi)尋了個角落坐下，假意挑選扇子，實則目光緊緊盯著鋪門。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每一刻都顯得如此漫長。終于，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樸素青衣、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懷中抱著一個畫軸，怯生生地走了進來。
“秦掌柜，我家姑娘讓奴婢送畫稿來了?！毙⊙诀呗曇艏毴?，透著幾分緊張。
秦掌柜接過畫軸，點了點頭。我的目光，卻穿過那小丫鬟，望向她身后。巷口，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一閃而過。她戴著一頂寬大的帷帽，遮住了大半容顏，
身上穿著一件素雅的湖藍色衣裙，身形纖細，步履輕盈。盡管只是驚鴻一瞥，
盡管她刻意遮掩，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她！真的是她！輕言！那一刻，
我?guī)缀跻活櫼磺械貨_上前去。但我強行按捺住了。她既然刻意躲著我，我若貿(mào)然出現(xiàn)，
只怕會驚擾了她，讓她再次逃離。我深吸一口氣，對林昭使了個眼色。林昭會意，
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待那小丫鬟走后，我向秦掌柜道了謝，也匆匆離開了“晚香堂”。
（五）林昭很快便追上了那個身影，并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查明了她的落腳之處。
那是城南一處極為僻靜的小院，院外種著幾竿翠竹，環(huán)境清幽?！按笕?，那確實是……夫人。
”林昭回報時，語氣中也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只是，她似乎改換了名姓，自稱‘蘇青’，
以賣畫為生?！碧K青……她終究還是用了自己的本姓。我的心中，五味雜陳。
喜悅、酸楚、憤怒、不解……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淹沒。她果然還活著。
她騙了我，騙了所有人。可她為何要如此？我沒有立刻去見她。我知道，
我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也需要想清楚，該如何面對她。接下來的幾日，
我像一個蟄伏的獵人，悄悄觀察著她的生活。她深居簡出，每日除了作畫，
便是侍弄院中的幾盆花草。偶爾，她會去市集采買些日用品，依舊戴著帷帽，行色匆匆。
她的身邊，只有一個先前在“晚香堂”見過的小丫鬟，名喚“小翠”，
據(jù)說是她在路上收留的孤女。看著她平靜而略顯孤寂的生活，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她寧愿過著這樣清貧隱匿的日子，也不愿回到我身邊。我墨宸淵，在她心中，
究竟是何等不堪的存在？終于，在一個細雨蒙蒙的午后，我決定去見她。我屏退了所有隨從，
獨自一人，撐著一把油紙傘，來到了那座小院門前。院門虛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