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陸縉紳耗盡十年青春，掏心掏肺，以為能換來一世安穩(wěn)。卻在我血崩命懸一線，
九死一生之際，他在產(chǎn)房之外，與他那群所謂的兄弟，笑語喧闐，興奮開賭。
賭我腹中孩兒是男是女，賭我蘇遲遲，能不能活著從那道門后出來，
賭注從銀票到他新得的波斯貓，無所不包。更甚者，我那好婆婆，陸家主母，竟也捻著佛珠，
含笑添了一對赤金鐲子，壓我生的是個賠錢貨。我命硬，從鬼門關(guān)爬了回來。心，
卻在那一刻，被他們親手碾碎成齏粉。一紙和離，我斷得干脆利落，不留半分余地。轉(zhuǎn)身，
我投入京城聲名狼藉的紈绔世子蕭澈的懷抱，任憑世人嘲我癡傻，笑我瘋癲。他們不懂，
這個男人，他從不賭我，他只護我。1 產(chǎn)房賭局產(chǎn)房內(nèi)，血腥與汗臭交織，
濃得幾乎令人窒息。我像一條離水的魚，徒勞地張著嘴，
每一次宮縮都像是要將我的骨頭生生拆散。「夫人，用力??！再不用力，孩子就危險了！」
穩(wěn)婆的聲音尖銳而焦急，帶著一絲不耐。我的意識一陣陣模糊，痛楚如同最惡毒的蠱蟲，
啃噬著我的每一寸神經(jīng)?！赴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就在這混沌之中，產(chǎn)房外那清晰無比的喧囂，如同淬毒的鋼針，狠狠扎入我的耳膜。「陸兄，
我再加一百兩！賭蘇氏這次必死無疑！她那身子骨，早就被你掏空了！」一個尖細(xì)的聲音，
是陸縉紳最要好的表弟，李三?！咐钊?，話可不能這么說，好歹是陸兄的嫡妻?！?/p>
另一個聲音故作正經(jīng)，卻是陸縉紳的同窗張翰，「不過嘛，我還是賭她生個女兒，
再加五十兩，賭她活不過今晚！」然后，是我那十年相伴的夫君，陸縉紳，
他素來溫潤的嗓音，此刻卻比臘月的寒風(fēng)還要刺骨?！付賰桑€她蘇遲遲命硬，死不了。
至于男女，呵，一個丫頭片子罷了，無甚所謂?！顾p描淡寫，
仿佛在談?wù)撘恢粺o關(guān)緊要的螻蟻。緊接著，是我那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婆母，陸夫人的聲音，
帶著一絲施舍般的笑意：「縉紳說的是，不過是個玩意兒。老身也添個彩頭，這對赤金鐲子，
就賭她生個丫頭，給我們陸家省點米糧。」丫頭片子……省點米糧……原來我在他們眼中，
竟是如此不堪。原來我拼死生下的骨肉，竟只是他們賭桌上的籌碼，是他們茶余飯后的笑料！
十年啊！我蘇遲遲自問賢良淑德，孝敬公婆，操持家務(wù)，為他陸縉紳洗手作羹湯，
為他陸家殫精竭慮，換來的，竟是這般赤裸裸的羞辱與踐踏！一股腥甜猛地從喉間涌上，
是血！「哇——！」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嬰兒啼哭，如同天籟，將我從無邊的絕望中拉回些許。
是個女孩。很小，很弱，哭聲都帶著顫抖。我輸了他們的賭局，也徹底輸?shù)袅宋业男?。春桃?/p>
我的貼身丫鬟，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她雙眼紅腫，臉色慘白?！感〗恪?，夫人……」
春桃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奴婢方才在外面……都、都聽見了，
他們不是人！」我臉色越發(fā)難看。原來，那不是我彌留之際的幻聽，那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字字誅心的對話。陸縉紳，陸家，你們好，你們真的很好！2 和離決裂孩子落地，
是個瘦弱的女嬰，因著我難產(chǎn)，她生下來便氣息奄奄，一張小臉憋得青紫。太醫(yī)說，
若非我最后一口氣撐著，母女俱損。我抱著女兒，給她取名念初，念那初見時的驚鴻一瞥，
也念我這十年錯付的癡心妄想，從今往后，一刀兩斷。月子仇，不共戴天。我身子尚未恢復(fù)，
便拖著病體，將一紙和離書甩在了陸縉紳面前。「陸縉紳，簽了它?！埂高t遲，
你這是做什么？你剛生產(chǎn)，身子弱，莫要胡思亂想，平白傷了自己?！龟懣N紳伸手，
想來碰我的額頭，試探我是否發(fā)熱。我如同被蝎子蟄了一般，猛地?fù)]開他的手，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竸e碰我！我覺得臟！」陸縉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眼中更多的是被冒犯的薄怒?！柑K遲遲！你鬧夠了沒有！我知道你生產(chǎn)辛苦，心中有怨，
但何至于此？十年夫妻情分，你說斷就斷？」我凄厲地笑?！甘攴蚱耷榉?？」「陸縉紳，
當(dāng)你和我婆婆，還有你那群狐朋狗友，在產(chǎn)房外拿我的命，拿我孩子的性別開賭局的時候，
你們可曾想過這十年的情分？」他瞳孔驟縮，很快又強自鎮(zhèn)定，
厲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誰在你面前搬弄是非！遲遲，你定是聽信了小人讒言！」
「我的侍女親自聽見，你還能否認(rèn)？」陸縉紳眼神閃爍，額角青筋隱現(xiàn)。陸母聞訊趕來，
一進門便開始她的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演得爐火純青。她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哎喲我的老天爺?。∵@是造了什么孽?。 埂柑K遲遲你這個喪門星！白眼狼！
我們陸家好吃好喝供著你十年，你連個蛋都下不出來！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個賠錢貨，
你倒有臉在這里作妖了！」「你以為你是什么金枝玉葉？一個生過孩子的殘花敗柳，
離了我們縉紳，你還能去哪里？你蘇家還要不要臉面了！」她的話像淬了毒的針，
一句句扎在我心上，將我那本就破碎的心扎得千瘡百孔。
我冷冷地看著這個平日里對我噓寒問暖，背地里卻巴不得我死的婆婆?！肝姨K遲遲，
便是去廟里當(dāng)姑子，也絕不再踏入你們陸家這骯臟的地方半步！」陸母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的手都在哆嗦，「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陸縉紳一把扶住他母親，
臉色鐵青地看著我：「蘇遲遲，你當(dāng)真要如此決絕？非要鬧得魚死網(wǎng)破，
兩家顏面盡失才甘心嗎？」「魚死網(wǎng)破？」我慘然一笑，「陸縉紳，
是你們先不給我留活路的！你們何曾顧及過我的顏面，何曾顧及過蘇家的顏面？」
「你若不簽，我便將一切真相公之于眾！讓全京城的人都評評理，
名滿京華的陸公子和陸夫人，是何等的心慈手軟，何等的仁義道德！」
陸縉紳眼中迸發(fā)出駭人的兇光，他死死盯著我，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蘇遲遲，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僵持了整整七日。這七日里，陸母每日變著法子來折辱我，
克扣我的吃食，命下人對我冷嘲熱諷，甚至在我給念初喂奶時，故意讓人進來打掃，
弄得塵土飛揚?！敢粋€丫頭片子，賤命一條，哪用得著那么金貴！」陸縉紳則時而冷漠，
時而又裝出深情款款的樣子，試圖用往日的溫情來軟化我?！高t遲，我知道你委屈，
是我不好，我給你賠罪。但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你也不能沒有依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當(dāng)他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愧疚，只有算計和施舍。他以為我蘇遲遲，
沒了他就活不下去。他以為我鬧這么一出，不過是想多要些好處，多博些關(guān)注。我油鹽不進，
態(tài)度堅決。終于，在第八日，陸縉紳耗盡了所有耐心。他狠狠地將和離書擲在我面前，
眼神陰鷙。「蘇遲遲，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為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他簽了字，
那力道，幾乎要劃破紙張。我抱著尚在襁褓中，瘦弱得像只小貓的念初，
頭也不回地踏出了陸家的大門。蘇家，我的娘家，在得知我被「休棄」后，
并未如陸家人所愿那般與我劃清界限。父親氣得當(dāng)場摔了最愛的紫砂壺，
母親抱著我痛哭失聲，兄長更是提著劍就要去找陸縉紳拼命，被我死死攔住?！傅?，娘，
兄長，不是休棄，是我蘇遲遲，不要他陸縉紳了！」我將事情說給他們聽。聽完之后，
蘇家廳堂內(nèi)一片死寂，隨即爆發(fā)出滔天的怒火?！感笊?！陸家這群畜生！」
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母親緊緊抱著我和念初，淚如雨下：「我的遲遲，我的小外孫女，
受苦了??！」兄長蘇瑾瑜一拳砸在桌上，眼眶通紅：「陸縉紳！我蘇瑾瑜與你勢不兩立！」
流言蜚語如潮水般涌來?！柑K家嫡女蘇遲遲，產(chǎn)后失德，善妒不賢，被夫家陸氏休棄！」
「聽說她生了個女兒，陸家嫌棄，所以才……」「嘖嘖，真是可憐，
這下蘇家的臉面都丟盡了。」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那些曾經(jīng)與我交好的手帕交，如今見了我都繞道而行，生怕沾染了晦氣。兄長為我奔走，
想為我尋一門體面的親事，哪怕是做繼室填房?？烧l敢要一個「名聲狼藉」，
還帶著一個「賠錢貨」女兒的女人？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就此凋零，
或是被家族送去家廟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時，我卻做出了一個讓整個京城為之震動的決定。
我要嫁給京城第一紈绔，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蕭澈。蕭澈，此人頑劣不恭，放蕩不羈，
斗雞走狗，眠花宿柳，是京城所有世家公子中的異類，是長輩們口中典型的「敗家子」。
傳聞他府中姬妾如云，卻無一人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跡。傳聞他暴戾乖張，
一言不合便能將人打個半死。消息傳出，京城嘩然?！改翘K遲遲是徹底瘋了吧？
剛從狼窩里爬出來，轉(zhuǎn)頭就跳進了虎口！」「可不是嘛！陸縉紳好歹還有層溫文爾雅的皮囊，
那蕭世子可是個實打?qū)嵉幕焓滥?，她嫁過去，怕是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我看她是破罐子破摔，想借蕭家的勢，報復(fù)陸家吧？真是異想天開！」
陸縉紳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據(jù)說當(dāng)場打翻了茶盞，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大概以為，
我離開他之后，會活得凄凄慘慘，會哭著求他回頭。他沒想到，
我會如此迅速地搭上了蕭澈這條線。這無疑是在他陸縉紳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我頂著滿城風(fēng)雨，在無數(shù)或同情、或鄙夷、或看好戲的目光中，入了蕭澈的門。
沒有十里紅妝，沒有賓客盈門，只有寥寥數(shù)人的送親隊伍，和蕭澈派來接我的一頂小轎。
簡單，卻也直接。大婚之夜，蕭澈一身酒氣地闖入新房。他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上，
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笑容，一雙瀲滟的桃花眼，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我?！柑K遲遲？」
「就是那個把陸縉紳氣得半死，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蘇遲遲？」我平靜地回視他，
不卑不亢：「是?！顾托σ宦暎揲L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與他對視，
眼神帶著幾分探究與戲謔?！改懽硬恍?。說吧，為何要嫁給本世子這個聲名狼藉的紈绔？」
我淡淡反問?！甘雷蛹戎约郝暶墙?，又何必問我？」他松開我，自顧自地走到桌邊，
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又給我斟了一杯?！赣幸馑肌！埂副臼雷尤⒛悖?/p>
一是為了看陸縉紳那偽君子的笑話，二嘛……」他頓了頓，桃花眼微微瞇起，
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二是為了看看，一個敢將十年情愛一刀兩斷，
敢在絕境中反戈一擊的女人，究竟有何不同。」
他將其中一杯酒推到我面前：「喝了這杯合巹酒，從今往后，你蘇遲遲，
便是我蕭澈的世子妃。在我蕭澈的地盤上，沒人敢再讓你受半分委屈?！刮叶似鹁票?/p>
一飲而盡。婚后的日子，平靜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蕭澈依舊是那個流連花叢，
夜宿秦樓楚館的紈绔世子，常常數(shù)日不見人影。
但他從未將任何鶯鶯燕燕帶回我們居住的清暉院。他對我和念初，保持著一種禮貌的疏離，
卻又不失關(guān)照。他撥了四個伶俐的丫鬟，兩個粗壯的婆子伺候我，月例銀子給得也極為豐厚。
念初體弱，他便請了宮中擅長兒科的御醫(yī)常駐府中，調(diào)理她的身子。府中的下人見風(fēng)使舵，
見世子對我們母女尚算上心，倒也不敢過分怠慢。只是，鎮(zhèn)國公府的老太君，蕭澈的祖母，
對我這個二嫁且名聲不佳的孫媳，顯然是極不滿意的。她幾次召見我，
話里話外都是敲打和規(guī)勸，讓我安分守己，莫要再生事端，辱沒了鎮(zhèn)國公府的門楣。
更有甚者，蕭澈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以及他們各自的母親，也時常有意無意地給我添些堵。
或是送來些據(jù)說是開過光能求子的符水，暗示我未能給蕭澈誕下子嗣便是罪過。
或是當(dāng)著我的面，討論哪家千金品貌出眾，才堪配世子妃之位。我一概左耳進，右耳出，
只一心一意照顧念初，調(diào)養(yǎng)自己的身體。而陸縉紳，在我嫁入蕭府之后，非但沒有收斂，
反而變本加厲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他會刻意制造偶遇，在我?guī)е畛跞ニ聫R上香時，
在我去布莊裁衣時，甚至在我娘家省親的路上。每一次，
他都用那種痛徹心扉、悔不當(dāng)初的眼神看著我?！高t遲，你清減了許多。
蕭澈……他對你不好嗎？」「與陸公子何干？」我抱著念初冷漠轉(zhuǎn)身?！高t遲，我知道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他會試圖抓住我的手，被我身邊的護衛(wèi)毫不客氣地?fù)蹰_。「你原諒我，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發(fā)誓，以后我一定好好對你和孩子！」他的糾纏讓我惡心至極。
我以為，只要我不理會，他總會知難而退。但我低估了他的無恥，或者說，
是他那可悲的自尊心。一日，我?guī)е畛踉谠褐袝裉枺?/p>
蕭澈的一個心腹幕僚林先生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世子妃，出事了。」
他臉色凝重將一疊畫紙遞到我面前。我疑惑地接過，只看了一眼，便氣得渾身發(fā)抖，
血氣翻涌。雖然畫中人的面容與我只有五六分相似，但那衣著，那半遮半掩的姿態(tài)，
分明是想將我塑造成一個放蕩形骸、不知廉恥的蕩婦！其中幾張的背景，
竟隱約是我在陸府時的臥房！還有幾張背景模糊，但畫中男子隱約的身影，卻絕不是蕭澈！
這分明是想栽贓我婚內(nèi)出軌，水性楊花！「這是誰干的？！」「回世子妃，這些畫作，
今日一早，便在京中幾處茶樓酒肆暗中流傳?！埂冈搭^查到了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