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守?zé)羧说谑?，我成了巷子里最怪的“半陰人”?/p>
能看見紙扎匠繡的紅嫁衣里裹著活人指甲，能聽見米鋪的血稻穗在唱往生咒，
能摸著更夫周伯的因果線，拽出條青灰色的鬼差鎖鏈——他們都說，
是我當(dāng)年封進燈芯的蛇妖要脫困了。十年前燈滅那晚，我把命燒進燈芯，
從此魂魄與燈芯共生。白天是人，夜里是魂，連影子都淡得像張薄紙。
可當(dāng)蛇鱗從燈芯裂縫里鉆出來時，我才發(fā)現(xiàn)更荒唐的事——那盞我用命續(xù)了十年的長明燈，
燈芯根本不是什么玄鐵、靈玉。是我沒散的執(zhí)念。1蘇九娘的手指剛碰到石燈，
就像被針尖扎了一下。她縮了縮手，又按上去。燈芯的光順著指縫往身體里鉆，涼絲絲的，
帶著點腥氣。十年了，還是不習(xí)慣。更鼓聲從巷口傳來。周伯的竹板敲得慢，
“咚——咚——”兩下，停半刻，再敲兩下。蘇九娘抬頭，看見老周佝僂著背往這邊走，
燈籠里的光在霧里暈成一團黃。“九娘?！敝懿径?，咳嗽兩聲，袖管里掉出半截金線，
“紙扎鋪的陳嬸兒，昨兒后半夜在繡紅嫁衣?！碧K九娘的指甲掐進掌心。
陳嬸兒的紙扎鋪只做白事，紅嫁衣？“還有米鋪的張老三?！敝懿鰝€布包，打開，
里面滾出粒糙米，紅得像血，“他囤的米生了這東西?！碧K九娘捏起血米，指腹剛碰到，
就燙得松手。米掉在青石板上，“嗒”一聲，裂成兩半，里面全是黑籽。蘇九娘心中一凜，
她隱約覺得這血米或許和最近巷子里的異常有關(guān)，但一時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九娘，
這……”“我知道?！碧K九娘打斷他，聲音比巷里的霧還涼，“你先回去。”周伯欲言又止，
最終點了點頭。他轉(zhuǎn)身時，蘇九娘看見他腳底下拖著半寸長的灰煙——十年前燈滅那夜，
老周替她擋過陰差，魂魄傷了根基，現(xiàn)在正一點點散。她往巷中間走，
一路上腦海中不斷思索著周伯所說的事情，心中的不安越發(fā)強烈。突然，
一陣若有若無的奇怪聲響從巷口方向傳來，像是有人在低聲呼救，
又像是風(fēng)吹過破舊器物發(fā)出的嗚咽。與此同時，巷子里的霧氣開始變得異常，
原本緩緩流動的霧氣突然加速旋轉(zhuǎn)起來，形成一個個小型的漩渦，
霧氣的顏色也似乎比之前更濃郁了幾分，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紙扎鋪的門簾卷得老高，
陳嬸兒坐在八仙桌前，金線在她指間穿來穿去。蘇九娘站在門檻外，
看見嫁衣上繡的不是鴛鴦，是條盤著的蛇，鱗片閃著幽光。“九娘來啦？”陳嬸兒抬頭笑，
眼角的皺紋里全是血，“等繡完這件，我就該走了?！碧K九娘的后頸冒起寒氣。她正要開口，
巷口突然傳來清晰的喊叫聲?！熬让 币粋€男人從霧里沖出來，撞在蘇九娘身上。
他身上帶著生人味，汗腥混著血味，燙得蘇九娘偏頭?！肮聿钭肺?！”男人抓著她的手腕，
指甲幾乎要掐進骨頭，“求你，讓我進巷！”蘇九娘盯著他的手腕。那里有道青紫色的手印，
像被誰用力攥過。她順著他的胳膊往上看——因果線，暗紅色，纏在他脖子上，
正一點一點收緊?！八墒?。”她扯回手，“跟我來。”男人跌跌撞撞跟著她。
蘇九娘帶他到巷尾的破廟，塞給他半塊符餅。符餅是用燈油浸過的，能擋陰物。“別出去。
”她轉(zhuǎn)身要走，男人突然拽住她的衣角?！八麄?yōu)槭裁醋肺?？”他聲音發(fā)顫，
“我就是個賣糖葫蘆的，沒做過壞事！”蘇九娘沒說話。她能看見，他的因果線另一端，
系著條青鱗大蛇。蛇信子吐著，在霧里舔他的命數(shù)。回到住處，蘇九娘翻出木箱里的舊書。
封皮上的“守?zé)翡洝比齻€字，是師父用燈芯灰寫的，早褪得只剩淡影。她翻到玄鱗那頁，
泛黃的紙頁上畫著條蛇，鱗片像淬了毒的玉?！吧哐[，性貪，好食執(zhí)念?！彼畛雎暎?/p>
“封入燈芯需以守?zé)羧嘶昶菫橐?，若燈芯生隙……”窗外“啪”一聲。蘇九娘合上書，
抄起桌上的銅鈴。鈴是用燈芯草編的，搖起來沒聲，卻能震散陰物。她推開門。
月光被霧擋著，地上只影影綽綽有個影子。那影子很長，尾端蜷著，像條蛇。
蘇九娘握緊銅鈴，往前走兩步。影子“唰”地竄上老槐樹，枝葉嘩啦啦響成一片。
等她追到樹下，只剩幾片葉子飄下來，葉背泛著青，像蛇鱗。她抬頭看長明燈。燈芯還亮著，
可火苗比半夜時矮了半寸。燈油在燈盞里晃，倒映著她的臉——蒼白，眼尾有道青痕，
是魂體散的跡象。后半夜，蘇九娘靠在石燈旁打盹。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
聲音沙沙的，像蛇信子掃過紙頁?！熬拍铮瑹粲涂鞗]了。”“九娘，你的魂也快沒了。
”她猛地睜眼。長明燈的光忽明忽暗，照見老槐樹上纏著道青影。等她要細看，
那影子又縮回?zé)粜纠锶チ?。天快亮?xí)r，霧散了些。蘇九娘摸了摸燈盞，燈油只剩小半。
她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把銅鈴揣進懷里。老槐樹的葉子又響起來。蘇九娘抬頭，
看見第一縷晨光穿過枝椏，落在長明燈上。燈芯顫了顫，像是回應(yīng)。2天剛亮透，
蘇九娘就蹲在老槐樹下。燈盞邊緣凝著層薄霜，她哈了口氣，
指腹蹭過燈芯——十年前用自己半片魂魄搓成的燈芯，此刻表面爬著道細縫，
像被指甲劃開的紙。"九娘。"身后傳來糖葫蘆串兒的脆響。蘇九娘沒回頭也知道是李成，
這賣糖葫蘆的男人搬來巷里不過半月，可總在她查詭事時出現(xiàn)。"我聽周伯說，
昨晚槐樹葉子響得邪乎。"李成把糖葫蘆往她面前遞，"要吃嗎？新串的。
"蘇九娘盯著他指尖——青灰色的，和昨晚槐樹葉背的鱗斑一個顏色。她接過糖葫蘆，
糖殼裂了道縫，露出里面泛紅的山楂。"你總跟著我。"她咬下顆山楂，酸甜里混著燈油味，
"圖什么？"李成笑："巷里就您能鎮(zhèn)邪，我想搭個伴兒。"他湊近些，目光掃過燈芯，
"這燈芯...看著不太對？"蘇九娘攥緊糖葫蘆簽子。她能看見，
他的因果線正泛著蛇信子似的光，在縫里鉆來鉆去。心中暗自警惕起來，
思索著該如何應(yīng)對眼前的狀況。"去米鋪。"她轉(zhuǎn)身就走，"昨天王掌柜說糙米生血穗，
你不是愛湊熱鬧？"米鋪后倉堆著半袋糙米。蘇九娘捏起粒，稻殼上凝著暗紅，
指甲一刮——青灰色鱗粉簌簌往下掉。"這是..."李成湊過來，指尖差點碰到稻粒。
"蛇鱗。"蘇九娘甩開他的手，"二十年前被我封進燈芯的蛇妖，玄鱗。
"李成的瞳孔縮成細線，又立刻笑："您別嚇我，我就一賣糖葫蘆的。"蘇九娘沒理他，
心中卻已確定李成與玄鱗脫不了干系。她翻出懷里的《守?zé)翡洝?，翻到玄鱗那頁——"性貪，
好食執(zhí)念，燈芯裂隙逾寸，便可得脫"。再抬頭時，李成的因果線已纏上了米袋，
蛇頭正往血穗里鉆。蘇九娘心中盤算著，雖然懷疑李成就是玄鱗，
但自己目前沒有十足把握將其制服，帶他回住處或許可以利用符紙等工具尋找機會。
于是她裝作鎮(zhèn)定地說："回我住處。我有符紙能鎮(zhèn)這些邪物。不過你跟在我后面，別亂跑。
"一路上，她不時回頭觀察李成的舉動，警惕著他的下一步動作。住處木門"吱呀"一聲開。
蘇九娘剛跨進去，后頸就撞上涼冰冰的東西。是蛇信子，帶著腥氣，順著脖子往耳后爬。
"九娘啊。"李成的聲音變了，沙沙的像蛇蛻，"你當(dāng)我真稀罕這破巷？十年了，
你拿魂魄鎮(zhèn)著燈芯，我連口執(zhí)念都啃不著。"蘇九娘反手摸向銅鈴，
可手腕被纏住了——是青鱗，從李成袖口竄出來的，涼得刺骨。她看見銅鏡里的自己，
眼尾青痕已經(jīng)爬到顴骨，魂體散得比燈油還快。"你早知道我是玄鱗。"蛇尾纏住她的腰，
往燈芯方向拖，"不然怎么總往裂隙邊湊？你想看我脫困，還是想看自己魂飛魄散？
""九娘！"木門被撞開的聲響蓋過蛇嘶。周伯舉著燒紅的火鉗沖進來，
鉗頭纏著她給的符紙，"別信他！今早鬼差追我，說大妖要借裂隙跑！"玄鱗的尾巴猛縮。
蘇九娘趁機咬他手腕——半人半魂的牙床滲出血，混著燈油味，燙得蛇鱗"滋滋"冒青煙。
"跑！"她踹翻桌上的符餅，陰霧被符紙燒得噼啪響，拽著周伯往門外沖。
晨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兩人跌坐在破廟臺階上，周伯的火鉗還在冒煙，
蘇九娘摸了摸懷里的銅鈴——燈芯裂隙的位置，現(xiàn)在該有寸把長了。
"燈油..."她扯下袖角擦臉上的血，"最多還能燒三天。
"周伯往火鉗上又纏了張符："玄鱗要脫困，得把裂隙撐到能鉆身子。"他突然壓低聲音，
"我撞鬼差那天，他們說...燈芯真正的封印，不是你魂魄。"蘇九娘的手頓住。
遠處傳來老槐樹的葉子響，比昨晚更密，像蛇在蛻皮。3破廟臺階上，
蘇九娘撕了半幅袖角按在頸側(cè)傷口上。血混著燈油味，黏糊糊滲進粗布。
周伯把燒紅的火鉗插在青石板縫里，火星子噼啪濺到她腳邊："《守?zé)翡洝防镌趺凑f？
"她翻開懷里的舊書，紙頁被燈油浸得發(fā)硬。最后一頁寫著："燈芯裂，需以純魂補之。
純魂者，無垢無執(zhí)，陽壽未盡。""純魂..."蘇九娘喉間發(fā)苦。
她的魂早和燈芯絞成一團，半人半鬼的，哪還有半分"純"？
周伯突然抓住她手腕："鬼差說真正的封印不是你魂魄那天，我瞅見他們手里拿的生死簿了。
"他渾濁的眼睛發(fā)顫，"上頭寫著，蘇九娘，守?zé)羧?，?zhí)念為芯。"風(fēng)卷著槐樹葉撲過來。
蘇九娘抬頭，老槐樹的影子正往破廟這邊爬，葉子沙沙響，像蛇在吐信。"他來了。
"她把《守?zé)翡洝啡M周伯懷里，"躲到供桌底下，別出來。"話音未落，
青鱗從槐樹影子里竄出來。玄鱗的聲音裹著腥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九娘，
你當(dāng)我等不了三天？"蘇九娘反手摸向腰間銅鈴。鈴舌撞在銅壁上，
清響劈開陰霧——可玄鱗的蛇尾比鈴聲更快，纏上她腳踝往樹底下拖。"純魂？
"玄鱗從陰影里現(xiàn)出身形，人身蛇尾，鱗片泛著冷青，"這巷里哪有什么純魂？
你那點執(zhí)念早把他們腌入味了。"她咬碎舌尖，血珠濺在蛇尾上。青煙騰起，蛇尾吃痛松開。
蘇九娘踉蹌著退到供桌前，摸出懷里的符紙——全被剛才的陰霧浸得發(fā)黑了。
"十年前你拿命續(xù)燈，現(xiàn)在拿魂補裂。"玄鱗吐著蛇信子逼近，"你猜你那半殘的魂，
夠不夠填這道縫？"周伯突然從供桌下?lián)涑鰜?，火鉗舉得老高："九娘！符餅！
"她猛地回頭。供桌上還剩半塊符餅，是今早周伯送來的，混著艾草和朱砂。
蘇九娘抄起符餅砸向玄鱗——符紙碎片炸開來，陰霧被撕開道口子。玄鱗嘶叫著退后半步。
蘇九娘趁機沖向廟門，可剛跨出門檻，后心就撞上冰涼的鱗片。蛇尾纏住她脖頸，
勒得眼前發(fā)黑。"跑？"玄鱗的聲音貼著耳朵，"你跑了誰給我當(dāng)引？等燈油燒干，
這巷里的半陰人全得現(xiàn)原形，我能啃上百年。"她的手指摳進蛇鱗縫隙里。魂體散得更快了，
眼尾的青痕已經(jīng)爬上眉骨。蘇九娘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像燈芯快燒盡的噼啪聲。
"周伯！"她喊得撕心裂肺，"生死簿上寫的...執(zhí)念為芯！"老更夫舉著火鉗沖過來，
火光照亮玄鱗身后的裂隙——足有三寸長了。蘇九娘盯著那道縫，腦海中思緒翻涌。
她想起《守?zé)翡洝防铩盁粜玖?，需以純魂補之”，可自己哪有純魂。
而此時生死簿上“執(zhí)念為芯”以及被燈油浸透的批注“執(zhí)念若熾，
可化燈芯”在她腦海中不斷交織。她突然明白，或許純魂補縫只是常規(guī)之法，在這絕境之下，
自己守了十年的執(zhí)念或許才是破局關(guān)鍵。玄鱗的蛇尾緊了緊。她喘不上氣，
可腦子里突然清明——原來真正的燈芯，從來不是她的魂魄，是她守了十年的執(zhí)念。"松手。
"蘇九娘笑了，血從嘴角滴在蛇鱗上，"你要的裂隙，我給你。"玄鱗頓了頓，
蛇尾松了兩分。她趁機翻身，指甲深深掐進自己心口——那里纏著燈芯的線頭，半透明的，
閃著幽光。"九娘！"周伯的聲音帶著哭腔。蘇九娘把燈芯線頭拽出來，指尖抵在裂隙上。
執(zhí)念順著線頭涌出去，像滾燙的燈油，滋滋地填著裂縫。玄鱗嘶叫著后退，
鱗片被執(zhí)念燙得冒煙。"原來...你怕這個。"她喘著氣，線頭越拉越細，"你專吃執(zhí)念，
可純粹的守?zé)魣?zhí)念...燒得你疼。"裂隙一點一點閉合。玄鱗的身影開始虛化，
最后發(fā)出一聲尖嘯，消失在陰霧里。蘇九娘眼前一黑，栽倒在青石板上。"九娘！九娘！
"周伯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她想應(yīng)，可喉嚨發(fā)不出聲。意識模糊前，
她聽見老更夫在哭："你醒醒啊，我背你回屋，回你那間點著長明燈的屋..."再睜眼時，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燈油味。蘇九娘動了動手指，摸到粗布被子。頭頂?shù)姆苛河悬c歪，
是她住了十年的屋子——老槐樹下的守?zé)羧诵∥?。窗外傳來更聲?咚——"的一下，
像敲在她心口上。4蘇九娘是被燈油味嗆醒的。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焦糊氣，
粗布被子磨得手腕生疼。她動了動手指，摸到床沿那道豁口——十年前被玄鱗的蛇尾掃裂的，
修了三次都沒補全。"九娘？"周伯的聲音帶著鼻音。她偏頭，見老更夫蹲在炕邊，
布滿老繭的手正攥著她的腕子。他眼尾的皺紋里還沾著濕意，像剛哭過。蘇九娘想坐起來，
胸口突然抽痛。她低頭，看見自己心口纏著半透明的線頭——是燈芯的余緒。裂隙閉合了，
可魂體還是虛的，指尖戳進被子里，能透出一片青白。"別亂動。"周伯忙扶她靠在床頭，
轉(zhuǎn)身端來一碗湯藥，"云嬸子熬的，說能補魂。"藥碗遞到跟前時，
蘇九娘聞到里頭混著艾草和朱砂味。她喝了一口，苦得皺眉："周伯，玄鱗...""走了。
"周伯搓了搓手，"那蛇妖化成黑霧散了，裂隙也合上了。你歇著，剩下的事我盯著。
"老更夫的聲音發(fā)顫。蘇九娘盯著他鬢角新添的白發(fā)，突然想起前日替他補更服時，
他還念叨著要攢錢給孫女買撥浪鼓?？涩F(xiàn)在他眼底青黑，像是熬了三宿。"周伯。
"她放下藥碗，"我心里不踏實。"話音剛落，院外傳來"砰"的撞門聲。"九娘！九娘！
"是云兒的聲音。紙扎鋪的小丫頭踹開籬笆門，跑得鞋都掉了一只，發(fā)辮散成亂草。
她撲到炕前，攥住蘇九娘的衣袖："我爹不見了！""慢慢說。"蘇九娘拍了拍她手背。
云兒才十三歲，可紙扎鋪的活計早能獨當(dāng)一面，上回替王婆扎的引魂雞，
連陰差都夸"活泛"。能讓她慌成這樣..."昨兒夜里，我爹又在繡紅嫁衣。
"云兒抽噎著，"他最近總說聽見紅蓋頭里有人喊'嫁'，我勸他別繡了，他說'快了，
就差最后一針'。今早我去灶房端早飯，回來人就沒了，
就剩那件嫁衣掛在梁上..."蘇九娘的手指猛地收緊。紙扎鋪的異狀她早有察覺。
半月前路過時，窗紙映著紅光，她隔著門都能聞到血銹味。可玄鱗的事鬧得急，
她想著等燈芯穩(wěn)住再查。此時她雖然身體虛弱，但想到玄鱗可能在作祟，云叔處境危險，
心中十分糾結(jié)。"九娘，你才醒，魂體還沒穩(wěn)當(dāng)。"周伯擔(dān)憂地勸道。蘇九娘猶豫了一下，
咬了咬牙說："周伯，紙扎鋪在巷東頭。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但要是玄鱗動了手腳，
拖得越久，云兒她爹就越危險。我必須去。"老更夫無奈地閉了嘴。他彎腰替她系好鞋帶，
又往她懷里塞了個銅鈴："這是云嬸子求的平安鈴，帶著。"出門后，天色陰沉，
冷風(fēng)呼嘯著吹過狹窄的小巷。周伯提著銅燈走在前面，燈光在風(fēng)中搖曳不定。
云兒緊緊拉著蘇九娘的手，一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語，只有腳步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
紙扎鋪的門虛掩著。云兒推開門，霉味混著線香撲出來。正中央的木架上，一件紅嫁衣垂著，
金線繡的并蒂蓮在陰光下泛著濕紅，像浸過血。蘇九娘往前走了兩步。嫁衣突然輕輕晃動，
沒有風(fēng)，可裙裾掀起的弧度，像是有人穿著它轉(zhuǎn)了個圈。"爹？"云兒小聲喊。沒人應(yīng)。
蘇九娘伸手碰了碰衣擺。指尖剛觸到布料，一陣刺痛順著血管往上竄——她看見畫面了。
是深夜的紙扎鋪。云叔佝僂著背，銀針在紅布上飛竄。他額角滲著汗，嘴里念叨："嫁，
嫁...玄鱗大人說，繡完這樁，就能見阿娘了...""阿娘"是云兒的娘，
五年前得熱病死的。蘇九娘記得出殯那天，云叔抱著牌位跪了半宿，
說"等我扎完千盞長明燈，就來陪你"。畫面突然扭曲。玄鱗的蛇尾從陰影里探出來，
纏住云叔的脖子。他笑："急什么？等嫁衣吸夠了執(zhí)念，你就能見她了——在陰間。
""九娘！"云兒的叫聲撕裂幻象。蘇九娘踉蹌一步，手背全是冷汗。
嫁衣上的金線正順著她的手指往上爬，像活了的血蟲。"有趣。
"陰惻惻的聲音從梁上飄下來。玄鱗盤在房梁上，蛇尾晃著，鱗片泛著冷光："我還琢磨，
你怎么不查這破鋪子——原來在養(yǎng)傷？"蘇九娘抬頭。他的蛇信子掃過紅嫁衣，
眼底閃著饞光："云老頭的執(zhí)念可真香啊，又苦又甜，像他給閨女熬的糖粥。
"云兒抄起門邊的竹篾就要砸。蘇九娘按住她的手，
盯著玄鱗頸間那道焦痕——是她用執(zhí)念燙的。"你沒走。"她說。"走？"玄鱗笑出聲，
蛇尾卷起一片紅布，"我在等你醒。等你來看這出戲——"他突然收緊尾巴，
紅嫁衣"刺啦"一聲裂成兩半，"等你發(fā)現(xiàn)，那裂隙根本沒合利索。
"蘇九娘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向心口，燈芯線頭還在，可剛才觸碰嫁衣時，
她分明感覺到..."怕了？"玄鱗滑下梁，蛇身擦過她腳邊，
"你以為用執(zhí)念補了裂隙就行？那燈芯是你的命，你的執(zhí)念越重，
裂隙就越愛咬你——"他抬起蛇頭，舌尖掃過她耳垂，"不信你猜猜，云老頭的執(zhí)念，
是怎么鉆進嫁衣里的？"蘇九娘攥緊了平安鈴。銅鈴在她掌心發(fā)燙，像塊燒紅的炭。
玄鱗的身影開始虛化。他最后看了眼破碎的嫁衣，低笑："明晚子時，老槐樹見。
我給你看樣好東西——比燈芯裂隙更有意思的。"話音落盡，陰霧涌進來，卷走了所有痕跡。
只剩云兒攥著破碎的紅布哭，周伯舉著銅燈站在門口，燈焰跳得像要燒起來。
蘇九娘摸了摸心口的線頭。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那根線，往燈芯里鉆——細，
卻銳，像根新扎進去的針。明晚子時。老槐樹。她低頭看了眼云兒哭花的臉，
又看了看周伯鬢角的白發(fā)。風(fēng)從破窗吹進來，卷著紅布碎片往天上飛，像一團燒了一半的火。
蘇九娘笑了。她摸出懷里的平安鈴，輕輕晃了晃。"周伯。"她轉(zhuǎn)身，
"去幫我取守?zé)羧说牧_盤。云兒，把你爹的繡繃收起來——別碰金線。"老更夫應(yīng)了一聲，
轉(zhuǎn)身往外走。云兒抽著鼻子去收繡繃，手指剛碰到木框，突然"啊"了一聲。蘇九娘走過去。
木框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小字，被金線蓋住了。她擦去金粉，看清那是云叔的筆跡："阿娘，
等玄鱗取走燈芯，我就能過忘川見你了。"風(fēng)突然大了。蘇九娘望著窗外漸沉的天色，
把羅盤塞進懷里。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響，像長明燈芯燒得正旺時的噼啪聲。
她摸了摸發(fā)間的銀簪——那是上一任守?zé)羧藗鹘o她的，刻著"執(zhí)念為芯"四個字。
玄鱗要給她看的"好東西"，她大概猜到了。不過沒關(guān)系。蘇九娘抬頭，
看見檐角的銅鈴在晃。她笑了，笑得眼尾的青痕都淡了些。反正，她有的是執(zhí)念。
5蘇九娘把云兒的繡繃收進木匣時，小姑娘還在抽鼻子。"阿爹說，
這嫁衣要繡夠三百六十針。"云兒抹了把臉，"每年阿娘忌日他繡一針，
今年...今年該是第十針了。"木匣里散著金線的光。
蘇九娘想起昨夜紙扎鋪透出的紅光——云叔坐在八仙桌前，金線在他指間穿梭，
像在縫什么活物的魂。"你阿娘走的時候，你多大？"她問。云兒吸了吸鼻子："三歲。
阿爹說，阿娘最后抓著他的手，說想看我穿紅嫁衣。"蘇九娘的指尖掠過木匣內(nèi)側(cè)的刻字。
"等玄鱗取走燈芯，我就能過忘川見你了"——云叔的執(zhí)念不是嫁衣，是想見妻子一面。
可玄鱗要的從來不是燈芯，是借這些執(zhí)念撕開燈芯裂隙。她把木匣推給云兒："今晚睡我屋。
"云兒攥著木匣點頭，發(fā)頂?shù)募t頭繩晃了晃。
蘇九娘摸出塊桂花糖塞她手里——這是巷口糖畫攤的，云兒總蹲在那看，卻從來不要。
周伯取來羅盤時，天已經(jīng)擦黑。青銅盤在他手里泛著冷光，蘇九娘接過來，
盤底刻著"守?zé)羧?三個小字，是上一任守?zé)羧四コ鰜淼摹?我去老槐樹那。"她對周伯說，
"云兒在我屋，你守著門。"老槐樹在巷尾，樹干粗得要三個人合抱。蘇九娘走到樹下時，
樹影里冒出個白胡子老頭——老槐樹精的人形，總穿著青布衫，手里搖著片槐葉當(dāng)扇子。
"又來討主意？"老頭笑，槐葉在指尖轉(zhuǎn)，"你這小守?zé)舻?，比十年前還瘦。
"蘇九娘把羅盤擱在樹墩上："玄鱗引了云叔的執(zhí)念進嫁衣。那執(zhí)念是想見亡妻，
可他不知道，執(zhí)念越純粹，越容易被妖物當(dāng)引子。"老槐樹精的笑容收了。
他伸手摸了摸羅盤，青銅盤突然震起來，盤心的磁針瘋狂打轉(zhuǎn)。"是陰煞。"他說，
"玄鱗在拿這些執(zhí)念喂裂隙。你以為燈芯裂隙是自然裂開的？他早就在你續(xù)燈那天，
往燈芯里埋了根針。"蘇九娘摸心口的線頭。那根線從她魂里連到燈芯，十年了，
線頭已經(jīng)和肉長在一起。她早該想到的——玄鱗被封進燈芯二十年，怎么可能乖乖等裂隙？
他在等有人用執(zhí)念當(dāng)養(yǎng)分，把那根針養(yǎng)得夠粗夠利。"要怎么破？"她問。
老槐樹精撿起片槐葉，輕輕按在她手背上，
正欲詳細說明用更干凈的念蓋過云叔的念的方法時，突然，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陰冷。
老槐樹精臉色一變：“不好，玄鱗察覺到了我們的計劃，他來了！”話音剛落，
陰霧從巷口涌來。玄鱗的蛇尾掃斷了半片槐枝，他盤在樹杈上，蛇信子吐著冷光："蘇九娘，
你當(dāng)老東西能護著你？"蘇九娘反手握住羅盤。青銅盤在掌心發(fā)燙，磁針"咔"地一聲，
直指玄鱗的七寸。"你來得正好。"她冷笑，"我正想試試，用你的針捅穿你的心。
"玄鱗深知蘇九娘此時魂體虛弱，認為她已不足為懼，便沒有立刻全力攻擊，
而是想先戲弄她一番。他的蛇瞳縮成細線，猛地沖下來，蛇尾帶起的風(fēng)掀翻了樹墩，
羅盤"當(dāng)啷"掉在地上。蘇九娘側(cè)身避開，發(fā)間的銀簪劃開一道銀光——那是守?zé)羧说幕昶鳎?/p>
能斬陰煞。"十年前你用命續(xù)燈，現(xiàn)在你拿什么拼？"玄鱗的蛇尾纏住她的手腕，涼得刺骨，
"你的魂早碎成渣了，拿什么蓋過云叔的念？"蘇九娘疼得皺眉。
她看見自己的魂體在蛇尾下泛著青光，像要被捏碎的琉璃。
可她的另一只手還攥著云兒的木匣，金線透過匣縫鉆出來，纏上她的指尖。金線是溫的。
像云叔的手，像云兒的哭聲，像所有無常巷里沒說出口的"等"和"盼"。她突然笑了。
玄鱗的蛇尾猛地收緊。他看見蘇九娘的眼睛亮起來，那是守?zé)羧丝撮L明燈時才有的光。
"我拿什么拼？"她輕聲說，"拿無常巷的念。拿周伯敲更時盼著天亮，拿云兒等阿爹回家，
拿所有沒喝孟婆湯的人，舍不得忘的——"她的指尖刺破自己的魂體。
青光混著金線涌進木匣，紅嫁衣在匣里震顫，金線繡的并蒂蓮?fù)蝗换盍?，花瓣上凝著水珠?/p>
像剛被晨露打過。玄鱗沒想到蘇九娘會如此決絕，他的蛇尾松開了。他盯著那團光，
突然發(fā)出嘶嘶的叫聲："你瘋了！那是你的魂！"蘇九娘彎腰撿起羅盤。磁針終于定了，
直指老槐樹后的長明燈方向。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魂體碎裂的疼，比十年前續(xù)燈時輕多了。
"明晚子時。"她抬頭看玄鱗，"老槐樹見。這次，我?guī)У牟皇菬粜?，是無常巷的念。
"玄鱗的身影開始虛化。他最后看了眼木匣里的紅嫁衣，
蛇信子掃過蘇九娘的發(fā)梢："你會后悔的。"陰霧退去時，老槐樹精撿起地上的槐葉。
葉面上沾著半滴魂血，泛著暖光。"你這小守?zé)舻摹?他嘆氣，"總是拿命當(dāng)燈油。
"蘇九娘把木匣抱在懷里。金線還在往她魂里鉆，這次不是針，是根線，細細的，暖暖的，
把她碎掉的魂又串起來一點。她摸了摸發(fā)間的銀簪。"執(zhí)念為芯"四個字被磨得發(fā)亮，
像長明燈的光。云兒還在等她。周伯的更聲從巷口傳來，"咚——"的一聲，比往常響了些。
蘇九娘轉(zhuǎn)身往回走。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她聽見木匣里的紅嫁衣在輕輕響，像有人在哼搖籃曲。
明天晚上。老槐樹。她笑了。反正，她有的是執(zhí)念。
6老槐樹上的銅鈴在子時第一聲更響時晃了晃。蘇九娘把木匣放在樹根下，
云兒攥著她的衣角，指尖都泛白了。周伯站在三步外，手里攥著一疊黃紙符，
符角用燈油浸過——是她前天夜里讓他去城隍廟求的，說要對付極陰的東西。
玄鱗的陰霧先漫過來。蛇尾掃過木匣時，紅嫁衣突然抖了抖。
金線繡的并蒂蓮從匣縫里鉆出來，沾著九娘昨晚注入的魂血，在霧里開出半朵花。
玄鱗的蛇頭頓住了。他盯著那朵花，蛇信子縮得比平時短——十年前他被封進燈芯時，
就是這金線纏過他的七寸。機會來了。九娘咬破自己的魂尖。青霧混著金線涌進木匣，
紅嫁衣"唰"地展開，垂落時帶起一陣風(fēng)，把玄鱗的陰霧撕開條縫。
剛才還泛著幽藍的衣料變得暖了，金線在月光下像活的，沿著槐樹干往上爬，
纏到了九娘發(fā)間的銀簪上。"你敢動它！"玄鱗的蛇尾拍在地上，震得老槐樹落了半樹葉子。
他張著嘴撲過來，獠牙上滴著黑血——那是被金線灼傷的痕跡。周伯的符咒"唰"地飛出去。
三張符紙貼在玄鱗七寸，符上的燈油遇陰起了火，滋滋地?zé)镊[。
周伯看了看手中燃著的符紙，心中焦急，大喊：“只能撐半柱香！這時間不多，九娘你快點！
”手背上青筋暴起。戰(zhàn)斗愈發(fā)激烈，九娘在與玄鱗的對抗中，看著玄鱗雖被符咒暫時壓制，
但仍十分兇悍，再看看身邊眼眶紅得像要滴血、強忍著淚水的云兒，
又想到無常巷一直以來被陰煞侵?jǐn)_的模樣。她心中逐漸堅定，明白只有點燃長明燈，
才能真正拯救大家。九娘蹲下來，捧住云兒的臉。孩子的眼眶紅得像要滴血，睫毛上掛著淚，
卻咬著唇不說話。她想起云兒剛被丟在巷口那天，也是這樣憋著不哭，
攥著個缺了口的瓷碗等阿爹。"云兒。"九娘用拇指抹掉她的淚，"阿娘要去點燈了。
"云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是熱的，像巷口賣的糖炒栗子，"阿娘說過，燈亮著，
巷里的人就能好好活著。"她吸了吸鼻子，"那...那阿娘要回來吃我煮的桂花糖粥。
"九娘笑了。她摸了摸云兒鬢角的碎發(fā)——和她阿娘長得真像，連倔強的勁頭都像。
"等燈芯穩(wěn)了，阿娘一定回來。"她把云兒推給周伯，"周伯，幫我看著她。
"周伯用力點頭，把云兒護在身后。更鑼掛在他腰間，被風(fēng)撞得叮當(dāng)響，
像以前每夜巡巷時那樣。九娘轉(zhuǎn)身走向長明燈。燈座埋在老槐樹下，
燈油已經(jīng)熬到最后一指深。燈芯是她十年前用半條命換的，此刻正蜷在燈盞里，
像截?zé)沟拿扌酢Ｋ蛳聛?，把銀簪拔下來?！皥?zhí)念為芯”四個字磨得發(fā)亮，
是她剛當(dāng)上守?zé)羧藭r，上一任守?zé)羝牌趴痰?。她的?nèi)心響起堅定的聲音：“十年前，
我用半條命換來了這燈芯，那時我就知道，守?zé)羧耸刈o的不只是一盞燈，
更是無常巷里所有人的希望與安寧。如今，玄鱗如此兇狠，無常巷又一次陷入危機。
看著云兒那滿是淚水卻倔強隱忍的雙眼，聽著周伯急切的呼喊，我怎能退縮？
這無常巷里的每一個人，他們的歡笑、他們的期待，早已深深刻在我的魂里。
云兒盼著阿爹回家，周伯敲更盼著天亮，大家都在這巷子里懷著美好的念想生活著。而我，
作為守?zé)羧?，守護他們是我的使命。即便要付出我的全部魂體，即便這會讓我灰飛煙滅，
我也絕不后悔。只要這長明燈能再次亮起，驅(qū)散陰煞，讓無常巷恢復(fù)往日的生機，
讓大家能好好活著，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原來真的是執(zhí)念。”她輕聲說，
把銀簪插進燈芯旁的縫隙里?；牦w裂開的疼從指尖竄到頭頂。
她看見自己的魂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一縷縷鉆進燈油里。燈芯突然抖了抖，先冒出點火星，
接著"轟"地燃起來——不是以前那種青白的光，是暖黃的，像云兒灶房里的柴火，
像周伯更鑼上的銅銹，像巷口米鋪曬的糙米。玄鱗的嘶吼刺穿了夜色。符咒燒完了，
他掙斷最后一縷金線，蛇尾拍得地面裂開?？伤麆倱涞綗羟埃捅荒桥鉅C得縮回去，
黑血滴在地上，滋滋地冒白煙。"不可能！"他盯著越燒越旺的燈，蛇眼里全是紅血絲，
"燈芯該是你的命！你的命！"九娘的魂體已經(jīng)淡得快看不見了。她望著燈里的光，
看見無常巷的影子在光里晃：云兒踮腳貼窗花，周伯敲更時哼的小調(diào)，米鋪老板教徒弟篩米，
紙扎鋪老婦人繡的紅蓋頭...原來這些她以為記不清的片段，全藏在魂里。
燈芯突然"噼啪"響了一聲。那截?zé)沟拿扌醪灰娏耍?/p>
取而代之的是根金線——和紅嫁衣上的一模一樣，泛著暖光，纏著半朵并蒂蓮。
玄鱗的身影開始透明。他最后看了九娘一眼，
蛇信子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枯葉："你贏了...可執(zhí)念..."話沒說完，
他就被燈火燒成了灰。九娘的手垂下來。她想再看看云兒，可眼前只剩一片暖光。恍惚間，
她聽見云兒的哭聲，周伯的更鑼，還有巷里家家戶戶的推門聲——他們舉著燈籠跑過來了，
光映在地上，把她的影子都染暖了。長明燈的光漫出老槐樹，漫過青石板，
漫進每扇半開的窗戶。紙扎鋪的紅嫁衣不再泛著鬼氣，
針腳里滲出桂花香氣；米鋪的糙米在缸里滾著，每粒都鍍了層金；周伯的更鑼被光一照，
銹跡全褪了，敲起來像敲在人的心口上。云兒撲到燈前，只抓到一把暖乎乎的風(fēng)。
她攥緊手里的銀簪，上面"執(zhí)念為芯"四個字，正隨著燈亮，慢慢長出金線。
巷口突然傳來狗叫。不是以前那種陰惻惻的低嚎，是活蹦亂跳的，尾巴搖得要斷的那種。
有人推開窗，往巷里潑了盆水。水珠子落進光里，串成一串小太陽。風(fēng)里飄來糖粥的甜香。
誰也沒注意到，長明燈的燈芯上，那朵并蒂蓮的花瓣，正輕輕顫了顫。
7長明燈的光漫過青石板時，云兒的棉鞋尖先沾到了暖。她跑得急，發(fā)辮上的紅繩散了半根，
懷里還揣著給九娘熬的糖粥——涼了半夜，此刻被燈一照，竟又冒起熱氣。"九娘！
"她撲到槐樹下，手剛碰到燈盞就被燙得縮回。燈芯是根金線，纏著半朵并蒂蓮，
暖光里浮著細碎的影子：她去年貼歪的窗花，周伯敲更時掉的銅渣，
米鋪小徒弟偷抓的糙米...全是無常巷里最普通的東西。云兒看著看著，心中一陣劇痛，
眼淚止不住地砸在青石板上。她想起和九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九娘的笑容、九娘的嘮叨，
仿佛都還在眼前，可如今九娘卻不見了。周伯的更鑼敲得慢。他拄著木杖走過來，
銅鑼面被燈照得锃亮，從前那些暗褐色的銹跡全褪了，敲一下，聲音脆得能撞進人肺管子里。
"小丫頭，"他伸手拍云兒后背，掌心還沾著剛燒完的紙錢灰，語氣沉重地說，
"九娘的魂...融進燈里了。"云兒攥緊手里的銀簪，指節(jié)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