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還在花瓣上滾動,我已坐在前往靜安師太處的馬車上。袖中藏著從陸明遠(yuǎn)那里偷換來的"纏綿思",這毒藥將是我反擊的第一把利刃。
"小姐,到了。"車夫老李輕聲提醒。
紫云庵的山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靜安師太已在石階前等候。見我下車,她快步迎上:"阮小姐,貧尼已備好解藥。"
禪房內(nèi),靜安師太仔細(xì)查驗我?guī)淼亩舅?,眉頭越皺越緊:"好陰毒的藥方!除了令人產(chǎn)生依賴,長期服用還會損人心智,最終變成行尸走肉。"
我握緊了拳頭。前世陸明遠(yuǎn)就是用這藥控制了我三年,直到我失去利用價值才痛下殺手。
"師太,這毒可有解法?"
"有,但需一味特殊藥引。"靜安師太從柜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清心散',可解'纏綿思'之毒。不過..."她猶豫片刻,"若將此藥與曼陀羅花粉混合,反而會增強(qiáng)毒性,令人產(chǎn)生幻覺。"
我眼前一亮:"若有人已中'纏綿思',再服此混合藥劑會如何?"
"會將對下毒者的依賴轉(zhuǎn)為對給藥者的迷戀,且神志恍惚,知無不言。"靜安師太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小姐莫非想..."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冷笑,將林宛如香囊中的曼陀羅花粉取出,"師太能幫我配一劑嗎?"
靜安師太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聲:"罷了,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小姐稍候。"
她轉(zhuǎn)入內(nèi)室,片刻后捧出一個錦囊:"藥粉在此,遇水即溶,無色無味。不過..."她嚴(yán)肅地按住我的手,"此藥效猛,萬勿自服。"
"師太放心。"我將錦囊貼身收好,"對了,我母親生前可曾提過京城蕭家?"
靜安師太手一抖,佛珠落地:"小姐為何突然問這個?"
"隨口一問。"我故作輕松,"昨日聽柳公子提起蕭家,覺得耳熟。"
靜安師太彎腰拾起佛珠,避開我的目光:"令堂年輕時曾在京城住過,或許有所耳聞。往事已矣,小姐不必深究。"
她明顯有所隱瞞,但眼下我有更要緊的事,只得暫且按下疑問。辭別師太,我徑直前往與蕭景珩約定的茶樓。
雅間里,蕭景珩正在查看一張貨船圖紙。見我進(jìn)來,他立刻起身:"解藥拿到了?"
我點頭,將靜安師太的警告和盤托出。蕭景珩眼中閃過寒光:"陸明遠(yuǎn)竟敢用這等毒藥害你!"
"現(xiàn)在該他自食惡果了。"我取出錦囊,"問題是,如何讓他服下?"
蕭景珩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三日后貨船啟程,按慣例船主會設(shè)宴餞行。陸明遠(yuǎn)為表'關(guān)心',定會出席。"
"在眾目睽睽下給他下毒?太冒險了。"
"不必我們動手。"蕭景珩冷笑,"讓他自己喝下。"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陸明遠(yuǎn)今早送來的,邀你明日游湖'賠罪'。"
我展開信箋,上面字跡工整優(yōu)美,言辭懇切,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位謙謙君子所寫。誰能想到這溫文爾雅的外表下藏著蛇蝎心腸?
"他定是想借機(jī)確認(rèn)'纏綿思'是否起效。"我冷笑,"正好將計就計。"
蕭景珩湊近,指著信上某處:"看這里,他特意提到帶了'西湖特產(chǎn)蓮心茶',據(jù)說有安神之效。"
"蓮心茶苦寒,正好掩蓋藥味。"我恍然大悟,"他是準(zhǔn)備再次下毒!"
"不錯。"蕭景珩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我們只需調(diào)換藥包,讓他自己喝下加料的茶。"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光影。我望著這個與我同仇敵愾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安心。前世我孤軍奮戰(zhàn),今生卻有他并肩而行。
"景珩。"我鬼使神差地喚他名字,"謝謝你。"
他明顯一怔,隨即眉眼柔和下來:"盟友之間,何須言謝。"
我們相視一笑,默契如多年老友。這一刻,我?guī)缀跬怂歉吒咴谏系膶幫?,而我也不是那個滿心仇恨的阮靜姝。
次日游湖,我刻意打扮得素凈,不施粉黛,顯得柔弱可欺。陸明遠(yuǎn)一見我便迎上來,目光熱切地打量我的神色——顯然在觀察"纏綿思"是否起效。
"阮小姐氣色不佳,可是那日驚嚇未愈?"他假意關(guān)切。
我故作恍惚:"有些頭暈...不過見到陸公子,感覺好多了。"這倒不全是演技,袖中的銀針正抵著我手腕,疼痛讓我保持清醒。
陸明遠(yuǎn)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殷勤地引我入座:"特意為小姐準(zhǔn)備了蓮心茶,安神效果極佳。"
侍者端上茶具,陸明遠(yuǎn)親自沖泡。就在他轉(zhuǎn)身取水的剎那,蕭景珩安排的小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我趁機(jī)將備好的藥粉撒入他杯中。
"抱歉!小的該死!"小廝連連道歉。
陸明遠(yuǎn)皺眉揮退他,繼續(xù)泡茶。滾水沖下,茶香四溢,他毫無察覺地將那杯加料的茶放在自己面前,而將另一杯遞給我。
"阮小姐請。"
我小啜一口,假裝被苦得皺眉:"好苦..."
"良藥苦口。"陸明遠(yuǎn)微笑,舉杯一飲而盡,"看,其實——"
他話音戛然而止,眼神突然渙散了一瞬,又迅速恢復(fù)清明。藥效開始發(fā)作了!
"陸公子?"我試探地喚他。
"靜姝..."他眼神變得異常熱切,竟直呼我閨名,"你今日...真美。"
我強(qiáng)忍惡心,繼續(xù)演戲:"陸公子過獎了。對了,聽說三日后阮家貨船啟程,公子可會來餞行?"
"當(dāng)然!"他急切地說,"其實...其實那批貨..."他突然捂住嘴,仿佛意識到說漏了什么。
"貨怎么了?"我假裝天真地問。
"沒...沒什么。"他額頭滲出冷汗,眼神越發(fā)恍惚,"靜姝,我有些頭暈,能否...能否借你香帕一用?"
我遞上熏了藥的帕子,他深深吸氣,眼神更加迷離。靜安師太說得沒錯,這藥效當(dāng)真猛烈!
回府后,我立刻將今日見聞告知蕭景珩。他聽完冷笑連連:"明日藥效達(dá)到頂峰,正好逼問貨船之事。"
"但餞行宴上人多眼雜..."
"所以我們要提前行動。"蕭景珩展開貨船圖紙,"今夜我們就上船檢查。"
我心頭一跳:"今夜?"
"太子的人很可能已經(jīng)動手腳。"他指著圖紙上的貨艙位置,"尤其是這里,最易做手腳。"
月光如水,灑在運(yùn)河粼粼的波光上。我披著黑色斗篷,跟在蕭景珩身后悄悄靠近停泊的貨船。守衛(wèi)已被他的人引開,我們輕松登船。
貨艙里堆滿了一匹匹"天水碧",在月光下泛著獨特的青藍(lán)色光澤。蕭景珩仔細(xì)檢查每一處角落,突然在一堆貨物下發(fā)現(xiàn)異樣。
"靜姝,過來看。"
我湊近一看,竟是幾桶火油!若貨船行至運(yùn)河中央突然起火...
"果然狠毒。"蕭景珩冷聲道,"不僅要毀貨,還要殺人滅口。"
我們繼續(xù)搜查,在船長室發(fā)現(xiàn)了一本假賬冊,上面記載的貨物數(shù)量與實際嚴(yán)重不符。這分明是要誣陷父親貪污貢品!
"證據(jù)確鑿,但光憑這些還不足以牽連太子。"蕭景珩皺眉。
"噓!"我突然捂住他的嘴,"有人來了!"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我們迅速躲入一堆貨物后面。來人是兩個船工打扮的男子,但言談舉止絕非普通勞力。
"火油都安置好了?"其中一人問。
"放心,明晚子時,準(zhǔn)時起火。"另一人陰笑,"到時候就算神仙也救不了阮家!"
"太子爺要的可不只是阮家的貨..."
"當(dāng)然,還有阮弘毅的命!那老東西礙事太久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沒發(fā)出聲響。蕭景珩的手無聲地覆上我的,溫暖而堅定。
兩人檢查完火油便離開了。我們正想松口氣,突然又一陣腳步聲傳來——這次竟是陸明遠(yuǎn)!他神色恍惚,口中喃喃自語:"靜姝...你在哪..."
"纏綿思"的反噬效果比想象的還要強(qiáng)!蕭景珩示意我別動,自己悄悄繞到陸明遠(yuǎn)身后,一記手刀將他擊暈。
"現(xiàn)在怎么辦?"我看著倒在地上的陸明遠(yuǎn)。
蕭景珩沉思片刻:"將計就計。我們調(diào)整火油位置,讓它只燒掉假賬冊和部分貨物,既保全大部分貨,又能留下證據(jù)。"
說干就干,我們重新安置了火油桶,確保起火時不會危及整艘船。正要離開時,蕭景珩突然拉住我:"等等,那是什么?"
他指向船艙深處一個隱蔽的暗格。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一封密信和一塊雕龍玉佩——與陸明遠(yuǎn)佩戴的一模一樣!
"太子的親筆信!"蕭景珩快速瀏覽內(nèi)容,眼中精光暴射,"他命令陸明遠(yuǎn)在貨船失火后,立即帶兵查封阮家!"
我倒吸一口冷氣。前世父親就是在貨船出事后被官府帶走,不久便"病逝"獄中。原來一切都是太子安排的!
"我們得立刻警告父親!"
"不行。"蕭景珩按住我,"若打草驚蛇,太子會另想辦法。不如..."他附耳低語,說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我聽得心驚肉跳,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最好的辦法:"太危險了,萬一..."
"相信我。"月光下,他的眼神堅定如鐵,"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阮家。"
這一刻,我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前世孤軍奮戰(zhàn)至死的阮靜姝,今生竟要將性命和家族安危托付給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
回府路上,我們并肩而行,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景珩。"我輕聲問,"若計劃失敗..."
"不會失敗。"他斬釘截鐵,"我不會讓歷史重演。"
我心頭一震。是啊,我們都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都知道失敗的代價有多慘重。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事,"靜安師太似乎認(rèn)識蕭家,而且反應(yīng)很奇怪。"
蕭景珩腳步一頓:"她說什么了?"
"沒明說,但我感覺...她似乎知道些我母親的事。"
月光下,蕭景珩的表情變得復(fù)雜:"靜姝,有些事...等解決太子一黨后,我再告訴你。"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心生疑慮,但眼下大敵當(dāng)前,確實不是追問的時候。
回到閨房,我取出母親的信件再次細(xì)讀。突然,一行之前忽略的小字映入眼簾:"若遇大難,可持此信物往見蕭貴妃..."
蕭貴妃?先帝的寵妃,蕭景珩的姑姑?母親怎會與她有聯(lián)系?
我翻遍母親遺物,終于在一個暗格中找到一枚精致的金鑲玉令牌,上面刻著一個"蕭"字。這莫非就是信中所說的信物?
窗外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我將令牌貼身收好,決定暫時保密——即使對蕭景珩也是如此。每個人都有秘密,而這或許關(guān)系到母親的身世之謎。
明日餞行宴,將是與太子黨的第一次正面交鋒。我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輕聲對自己說:"阮靜姝,這一世,你要改寫所有人的命運(yùn)。"
餞行宴當(dāng)日,阮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我站在回廊下,望著仆人們忙前忙后,手中的金鑲玉令牌被捂得發(fā)熱。昨夜發(fā)現(xiàn)這枚令牌后,我一宿未眠,天未亮就派人送信給靜安師太,約她今晨密談。
"小姐,靜安師太到了,在偏廳等您。"小荷匆匆來報。
偏廳內(nèi),靜安師太正在查看我母親的畫像。聽到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令牌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師太認(rèn)得此物?"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靜安師太長嘆一聲,示意我關(guān)上門窗:"該來的終究來了。你母親若在天有靈,定不希望你卷入這是非中。"
"我需要知道真相。"我緊握令牌,"母親與蕭貴妃有何關(guān)聯(lián)?為何留下這枚令牌?"
窗外晨鳥啁啾,襯得室內(nèi)越發(fā)寂靜。靜安師太摩挲著佛珠,仿佛在斟酌詞句。
"二十三年前,蕭貴妃誕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她聲音低沉,"當(dāng)時宮中巫蠱案爆發(fā),貴妃被誣陷用嬰孩祭祀。先帝震怒,命人將女嬰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