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你安心去吧。阮家的產(chǎn)業(yè),我會替你好好經(jīng)營的。"
陸明遠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鉆入耳中,我感覺到冰冷的刀刃刺入胸膛,溫熱的血液浸透了嫁衣。林宛如站在他身旁,那張與我相似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表姐,你占了阮家嫡女的位置這么多年,也該讓一讓了。"她俯身在我耳邊輕語,"你放心,我會替你當好這個陸夫人的。"
我想尖叫,想撕碎這對狗男女虛偽的面具,但生命正隨著血液迅速流失。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洞房內(nèi)那對紅燭搖曳的火光,和兩人交疊離去的背影。
原來,我阮靜姝的一生,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一枚棄子。
"小姐!小姐!快醒醒!"
一陣急促的呼喚將我從噩夢中驚醒。我猛地坐起,大口喘息,下意識摸向胸口——沒有傷口,沒有鮮血。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閨房,窗外晨曦微露,梔子花的香氣隨風飄入。
"小荷?"我顫抖著呼喚貼身丫鬟的名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荷明明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
"小姐可是做噩夢了?"小荷擔憂地遞上帕子,"您額頭上全是汗。"
我死死攥住她的手,真實的觸感讓我?guī)缀趼錅I。這不是夢,我真的回到了三年前!此時父親尚在,阮家仍是江南首富,而我還沒有遇見陸明遠那個畜生!
"今日是什么日子?"我急切地問道。
"回小姐,是永和十二年五月初三。"小荷疑惑地看著我,"老爺說今日江南織造的趙大人要來商議合作事宜,讓您也去見見。"
永和十二年!我心頭一震,這正是前世阮家走向衰敗的轉折點。父親與趙世昌合作絲綢生意,卻不知那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趙世昌與陸明遠暗中勾結,一步步將阮家產(chǎn)業(yè)蠶食殆盡。
"快為我梳妝。"我掀開錦被下床,心中已有計較。既然老天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銅鏡中映出我十八歲的容顏,杏眼櫻唇,膚若凝脂。前世的我天真爛漫,不識人心險惡;而今這雙眼睛里,已藏了太多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與算計。
"小姐今日想梳什么發(fā)式?"小荷拿著玉梳問道。
"簡單些就好。"我撫摸著梳妝臺上的錦盒,里面是母親留給我的翡翠手鐲。前世我將它贈予林宛如作為新婚賀禮,卻不知她早就與陸明遠暗通款曲。
穿戴整齊后,我徑直前往父親的書房。路上經(jīng)過花園,看到幾個丫鬟正在采摘新鮮的茉莉花。前世我最愛用茉莉熏衣,陸明遠曾贊我"衣袂飄香,步步生蓮"。如今想來,那些甜言蜜語不過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
"靜姝來了。"父親見我進門,慈愛地招手,"正好與你商量件事。"
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父親阮弘毅正在查看賬冊。他年近五旬,兩鬢微霜,但精神矍鑠。前世他被陸明遠氣得中風臥床,最后郁郁而終。想到這里,我鼻尖一酸,險些落淚。
"爹爹。"我強忍情緒,行了一禮,"可是為江南織造的事?"
父親略顯驚訝:"你如何得知?"
"昨日聽管家提起。"我隨口編了個理由,然后正色道,"女兒覺得此事不妥。"
"哦?"父親放下賬冊,"說來聽聽。"
我深吸一口氣,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趙世昌以高價收購絲綢為誘餌,先讓阮家嘗到甜頭,然后誘使父親投入全部資金擴大生產(chǎn)。等阮家資金鏈緊繃時,他突然毀約,導致阮家?guī)齑娣e壓,不得不低價拋售,損失慘重。
"女兒聽聞江南織造近年賬目不清,與多家商號合作都不歡而散。"我謹慎地選擇著措辭,"爹爹不妨先小批量試合作,觀望一段時日。"
父親沉吟片刻:"趙世昌給出的價格比市面高出兩成..."
"正是如此才可疑。"我打斷道,"商人逐利,他為何要做這賠本買賣?除非另有所圖。"
父親眼中閃過訝異,顯然沒想到平日只知琴棋書畫的女兒竟有這般見識。他正要開口,管家來報趙世昌已到前廳。
"爹爹,"我拉住父親的衣袖,低聲道,"待會兒女兒會在屏風后聽著,若發(fā)現(xiàn)不妥,就以摔杯為號。"
父親拍拍我的手,雖未明確答應,但眼神已默許了我的參與。
前廳內(nèi),趙世昌正品著上好的龍井。他四十出頭,圓臉微胖,一副和善商人的模樣。前世我就是被他這副偽善面孔所騙,還在父親面前為他說過好話。
"阮老爺,久仰久仰!"趙世昌起身拱手,目光卻在我身上停留過久,"這位想必是令愛吧?果然如傳聞中才貌雙全。"
我強忍厭惡,行了一禮便退到屏風后。透過絹紗,我看到趙世昌從懷中取出一份契約。
"阮老爺,這是朝廷今年特供絲綢的訂單,數(shù)量是往年的三倍。宮中貴人點名要阮家的'天水碧',價格嘛,好商量。"
父親接過契約細看,眉頭漸漸舒展。我知道他心動了,阮家的"天水碧"是祖?zhèn)髅胤饺局频慕z綢,色澤獨特,一直是貢品。若能接下這單生意,阮家聲望將更上一層樓。
屏風后,我攥緊了手中的茶盞。前世就是這份"朝廷訂單"讓父親孤注一擲,結果根本是偽造的。等阮家趕制出大批絲綢,趙世昌便以"宮中換了喜好"為由拒收,導致阮家資金周轉不靈。
就在父親準備簽字時,我故意失手摔落茶盞。
清脆的碎裂聲讓廳內(nèi)一靜。我快步走出,裝作驚慌失措:"女兒失禮了。"
父親會意,借口要再考慮幾日。趙世昌臉色微變,又很快恢復笑容:"應當?shù)?,大生意謹慎些好。不過三日后我必須回江南,阮老爺盡早決斷。"
送走趙世昌后,父親回到書房,神情凝重:"靜姝,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資料——這是重生后我連夜整理的。"爹爹請看,這是近三年江南織造的往來商戶名單,其中六家在與他們合作后都出現(xiàn)了資金問題。"
父親翻閱著,眉頭越皺越緊:"這些...你從何處得來?"
"女兒平日愛去書局,偶然收集的。"我含糊其辭,然后指著其中一家,"這'錦繡坊'的東家上月投河自盡,據(jù)說是被巨額債務所逼。而他自殺前三個月,剛與江南織造簽了大單。"
父親倒吸一口冷氣:"你的意思是..."
"趙世昌很可能是'拆東墻補西墻'的騙局。"我直接點破,"先用高額訂單誘使商戶擴大生產(chǎn),等對方資金吃緊,便以各種理由拒收貨物,再低價收購。"
父親沉思良久,突然抬頭看我,目光復雜:"靜姝,你何時懂得這些商場詭譎?"
我心中一緊,知道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反常。十八歲的阮靜姝確實不該懂這些,但我骨子里已經(jīng)是經(jīng)歷過家破人亡的二十一歲靈魂。
"女兒...女兒只是不忍見爹爹受人蒙蔽。"我低頭掩飾眼中的恨意,"母親去世前讓我照顧好爹爹和家業(yè)..."
提到早逝的母親,父親神色軟化。他長嘆一聲:"罷了,此事我會再調(diào)查。你今日做得很好。"
離開書房,我回到自己的院落,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第一關算是過了,但距離真正安全還遠得很。趙世昌不會輕易放棄,而更大的威脅——陸明遠和林宛如,此時應該已經(jīng)在暗中謀劃接近阮家了。
"小姐,林府送來帖子,說林小姐明日要來拜訪。"小荷遞上一張燙金請?zhí)?/p>
我冷笑一聲,前世也是這樣,林宛如打著探親的幌子頻繁出入阮家,實則暗中與陸明遠傳遞消息。這對狗男女,一個謀我家財,一個害我性命,今生我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回帖說我身子不適,改日再聚。"我冷冷道?,F(xiàn)在還不到與林宛如正面交鋒的時候,我必須先鞏固在父親心中的地位,再慢慢收集這對狗男女的罪證。
次日清晨,我換上男裝,帶著小荷悄悄出府。前世記憶中,今日城西茶樓會有重要線索——陸明遠將與趙世昌密謀下一步計劃。
"小姐,這...這不合規(guī)矩..."小荷緊張地拉著我的衣袖。
"在外面叫我公子。"我壓低聲音,"今日之事關系阮家存亡,你務必守口如瓶。"
茶樓雅間內(nèi),我選了個隱蔽位置,恰好能聽到隔壁的談話。約莫半個時辰后,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趙大人放心,阮家那老東西最疼他女兒,只要我取得阮靜姝的信任,不愁他不簽字。"
是陸明遠!即使隔了一世,他那溫潤如玉的嗓音仍讓我作嘔。前世我就是被這聲音迷惑,以為找到了良人,卻不知他每一步都在算計。
"陸公子好手段。"趙世昌笑道,"不過聽說那阮小姐性子清冷,不好接近啊。"
"無妨,我自有妙計。"陸明遠壓低聲音,"她表妹林宛如是我的人,有她里應外合,不愁阮靜姝不上鉤。"
我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沖進去撕碎他們的沖動。前世的我何等愚蠢,竟被這樣拙劣的圈套害得家破人亡!
兩人又商議了些細節(jié),約定三日后若阮家不簽約,就執(zhí)行第二套方案——在阮家運往京城的貨船上做手腳。
得到想要的信息,我悄悄離開茶樓。剛轉過一條暗巷,突然聽到一聲悶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我警覺地停下腳步,示意小荷別出聲。
巷子深處,一個黑衣人正將匕首從一名男子胸口拔出。我捂住嘴才沒叫出聲,那黑衣人環(huán)顧四周,迅速消失在巷尾。
"小姐,我們快走吧!"小荷嚇得發(fā)抖。
我本該離開這是非之地,但地上那人手指微微抽動,顯然還有一口氣。猶豫片刻,我咬牙走上前去。
"公子?公子能聽見嗎?"
那人艱難地睜開眼,一張俊美如謫仙的面容映入眼簾,劍眉星目,即使蒼白如紙也掩不住通身貴氣。我如遭雷擊,這人竟是——寧王蕭景珩!
前世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皇子在半年后突然暴斃,引發(fā)朝野震動。而現(xiàn)在,他竟渾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
"別...聲張..."他氣若游絲,卻仍氣勢逼人,"送我去...清風巷...柳宅..."
話音未落,他已昏死過去。我心跳如鼓,前世與今生的記憶交錯。蕭景珩之死一直是謎,有說是太子黨所為,有說是敵國刺客。若我能救下他...
"小荷,快去雇輛馬車,要快!"
清風巷柳宅比想象中簡樸,青磚灰瓦,門前一株老柳。我叩響銅環(huán),一個老者警惕地開門。
"我家公子受傷了。"我壓低聲音,"他說來柳宅。"
老者看到馬車內(nèi)昏迷的蕭景珩,臉色大變,急忙喚人幫忙。兩名壯漢將蕭景珩抬入內(nèi)室,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已準備好藥箱等在那里。
"姑娘請回吧,今日之事..."老者欲言又止。
"我明白,絕不會對外人提起。"我識趣地告辭,卻在轉身時聽到內(nèi)室傳來一聲痛呼。
鬼使神差地,我回頭問道:"需要幫忙嗎?我略通醫(yī)術。"
這倒不是謊言。前世父親中風后,我苦學醫(yī)理,雖比不上名醫(yī),但處理外傷還算熟練。
老者猶豫片刻,終于點頭:"有勞姑娘了。"
內(nèi)室里,蕭景珩的上衣已被解開,露出精壯的胸膛和一道猙獰的刀傷,所幸未傷及要害。我洗凈手,協(xié)助老者清理傷口、縫合、敷藥,動作嫻熟得讓老者側目。
"姑娘醫(yī)術不凡啊。"
"家父常年患病,久病成醫(yī)罷了。"我隨口應付,目光卻不自覺落在蕭景珩臉上。即使昏迷中,他眉宇間仍凝著一股凌厲之氣,與傳聞中溫文爾雅的寧王形象大相徑庭。
前世我只在花朝節(jié)遠遠見過他一次,那時他高坐華輦,恍若天人。誰能想到如今竟以這種方式相遇。
包扎完畢,老者在蕭景珩口中滴入幾滴藥液。片刻后,他睫毛微顫,緩緩睜眼。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清明銳利,哪有半點剛醒之人的迷茫?
"是你..."他聲音虛弱,卻字字清晰,"阮家小姐。"
我心頭一跳:"殿下認得我?"
"江南首富阮弘毅的獨女,誰人不識。"他唇角微揚,卻牽動傷口,輕嘶一聲。
老者識趣地退下,屋內(nèi)只剩我們二人。窗外暮色漸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我突然意識到獨處一室的風險,急忙起身告辭。
"今日多謝阮小姐相救。"蕭景珩忽然道,"不過..."
"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我絕不會泄露半字。"我鄭重承諾,"就當從未發(fā)生過。"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輕笑:"阮小姐果然聰慧。不過本王指的不僅是這個。"
我疑惑地看著他。
"三日后阮家貨船離港,最好延遲幾日。"他淡淡道,仿佛在談論天氣,"近日運河不太平。"
我渾身發(fā)冷,這正是我從陸明遠那里偷聽到的計劃!蕭景珩如何得知?難道他也...
不等我細想,他已閉上眼睛,擺出送客的姿態(tài)。我滿腹疑問地離開柳宅,腦海中思緒萬千。
回府路上,我反復琢磨蕭景珩的話。前世阮家貨船確實在三日后出事,船上價值連城的絲綢全部沉入河底,成為壓垮阮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蕭景珩特意提醒,是巧合還是...
"小姐,到了。"小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府內(nèi)燈火通明,父親正在前廳焦急踱步。見我回來,他明顯松了口氣:"靜姝,你去哪了?"
"女兒去書局買了些醫(yī)書。"我示意小荷展示包裹,"想多學些藥理,好照顧爹爹。"
父親神色緩和,隨即又凝重起來:"趙世昌今日派人來催,說若明日不簽約,就另尋合作。"
我心中冷笑,果然按前世劇本在走。"爹爹決斷如何?"
"我派人去江南查了,確如你所說,趙世昌背景不干凈。"父親拍拍我的肩,"多虧你提醒,否則阮家危矣。"
我松了口氣,第一道坎總算邁過。但想到陸明遠和蕭景珩的警告,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面。
"爹爹,女兒聽聞近日運河有水匪出沒,我們?nèi)蘸蟀l(fā)往京城的貨船..."
父親皺眉:"你也聽說了?今早鏢局確實提醒過。我正考慮是否延期。"
"寧可信其有。"我趁機道,"不如延遲五日,等官府剿匪后再發(fā)船?"
父親沉吟片刻,點頭同意。我暗自慶幸,同時又想起蕭景珩神秘的警告。他究竟知道多少?與陸明遠又是什么關系?
夜深人靜,我輾轉難眠。重生以來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趙世昌的陷阱、陸明遠的陰謀、蕭景珩的警告...還有林宛如那張?zhí)搨蔚男δ槨?/p>
我點燃燭火,取出一本空白賬冊,開始記錄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發(fā)現(xiàn)。陸明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他與哪些官員往來密切;林宛如的弱點、習慣,她安插在阮府的眼線...一樁樁,一件件,我都將銘記于心。
窗外月光如水,我摩挲著母親留下的翡翠手鐲,心中發(fā)誓:這一世,我阮靜姝絕不會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欠我的,我要他們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