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下午的文學社活動,是林小滿高中生活中最隱秘的期待。
她總是提前十分鐘到達活動教室,
選擇一個既能看清講臺又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第三排靠窗第二個座位。
這個位置恰到好處: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桌面投下斑駁的光影,既不會太刺眼,
又能讓她在光影交錯間偷偷打量那個人。許朝陽走進教室時,林小滿正假裝在筆記本上寫詩。
她的筆尖頓了一下,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
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
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今天我們討論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許朝陽站在講臺前,聲音像夏日的風鈴。作為文學社副社長,他負責每周的讀書分享會。
林小滿悄悄抬頭。許朝陽說話時有個小習慣,思考時會無意識用食指輕敲桌面,
節(jié)奏和他說話的頻率奇妙地一致。這個小細節(jié)被她記錄在帶鎖的筆記本里,
和無數個關于他的碎片一起。"渡邊君對直子的感情,大家怎么理解?"許朝陽環(huán)視教室,
目光掃過林小滿所在的位置時,她的心跳漏了半拍,迅速低下頭假裝研究書本。
"我覺得是救贖與毀滅的交織。"社長陳悅舉手發(fā)言。她是?;?,
也是傳說中許朝陽的緋聞女友。林小滿的指甲無意識地摳著筆記本邊緣。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像陳悅那樣自信地舉手發(fā)言,在眾人注視下侃侃而談。
她只敢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想法,
然后在課后偷偷塞進文學社的意見箱——許朝陽負責整理這些投稿,
有時會在下一周提到"有位同學寫道...",那是林小滿最幸福的時刻?;顒咏Y束后,
人群三三兩兩離開。林小滿慢吞吞地收拾書包,余光瞥見許朝陽和陳悅在講臺旁說笑。
陳悅的手自然地搭在許朝陽肩上,他笑著說了什么,露出標志性的單邊酒窩。
雨突然下了起來。林小滿站在教學樓門口,望著瓢潑大雨發(fā)愁。她早上看天氣預報說晴天,
傘還躺在宿舍床頭。雨水在地面濺起無數小水花,打濕了她的帆布鞋尖。"需要傘嗎?
"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小滿渾身一僵。許朝陽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半步遠的地方,
手里舉著一把黑色折疊傘。"我、我沒事,雨一會兒就停了。"她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耳朵燒得發(fā)燙。許朝陽笑了笑:"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送你回宿舍吧,正好順路。
"林小滿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設想過無數種與許朝陽單獨相處的場景,
但從未想過會這樣突然成真。她機械地點點頭,感覺自己的動作像生銹的機器人。傘不大,
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林小滿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著雨水的清新。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生怕暴露自己如鼓的心跳。"你是...林小滿對吧?
"許朝陽突然開口,"高二(7)班的。"林小滿猛地抬頭,
不敢相信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你...你知道我?""當然,
"許朝陽的睫毛上沾了細小的雨珠,"你每次投到意見箱的評論都寫得很好。
特別是上個月那篇關于《傲慢與偏見》的解讀,我看了三遍。"雨水順著傘骨滑落,
在林小滿周圍形成一道透明水簾。她突然覺得這場雨像是專門為她而下的奇跡,
將她和許朝陽暫時隔絕在同一個狹小空間里。"謝謝。"她終于擠出一句話,
"我很喜歡聽你的分享會。"許朝陽正要說什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
陳悅舉著把花傘跑過來:"朝陽!學生會找你半天了,畢業(yè)晚會策劃要緊急開會!""現在?
"許朝陽皺眉,"可我答應送...""沒關系!"林小滿急忙后退一步,
雨水立刻打濕了她的肩膀,"我自己能回去,你們快去開會吧。"許朝陽猶豫了一下,
突然把傘塞進她手里:"那你用我的傘。下次社團活動記得還我。"沒等她拒絕,
許朝陽已經沖進陳悅的傘下,兩人快步消失在雨幕中。林小滿呆立原地,
手里緊握著還殘留他體溫的傘柄?;氐剿奚幔中M小心翼翼地把傘晾在陽臺。
室友張曉雯探頭看了一眼:"咦?這不是許朝陽的傘嗎?我上周三看見他用過。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林小滿心頭一緊。"全校女生誰不認識許朝陽的東西啊。
"張曉雯促狹地眨眼,"老實交代,你們什么情況?""只是...剛好遇到下雨。
"林小滿低頭整理書包,掩飾發(fā)燙的臉頰。夜深人靜時,林小滿打開帶鎖的筆記本,
在新的一頁寫道:"今天,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我是誰,讀過我寫的東西。
他的傘在我這里,這意味著我們還會再見面。周三的雨,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輕輕撫摸紙頁,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今天那一刻的魔力。窗外,雨還在下,
但她的心里已經放晴。……周三的文學社活動前,林小滿在座位上反復檢查書包側袋。
那把黑色折疊傘安靜地躺在那里,經過一周的時間,傘面上許朝陽的氣息早已消散,
但她仍然能回憶起那天雨中他靠近時的溫度。"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張曉雯突然從背后拍她肩膀,嚇得林小滿差點把書包扔出去。"沒、沒什么。
"她慌忙拉上拉鏈,卻忘了鎖上另一個夾層——那里放著她的秘密筆記本。
教室里人漸漸多起來。林小滿伸長脖子張望,卻沒看到許朝陽的身影。
社長陳悅站在講臺上宣布:"今天許副社長請假,讀書會由我主持。
"失落感像一滴墨水墜入清水,在林小滿心里緩緩暈開。她準備好的感謝詞卡在喉嚨里,
那把傘又要在書包里多待一周了?;顒咏Y束后,林小滿獨自走向食堂。
秋日的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數著地上的方磚,一步兩塊,
正好七十八步能走到食堂門口。"林小滿!"張曉雯的聲音從身后追來,
"你筆記本忘在教室了!"林小滿轉身,
血液瞬間凝固——張曉雯手里揮舞的正是她那本帶鎖的筆記本,此刻鎖扣卻詭異地開著,
頁腳在風中嘩啦啦翻動。"還給我!"她沖過去想搶,張曉雯卻靈活地躲開,
幾個路過的女生好奇地圍過來。"哇,這是什么?情書集嗎?"一個女生伸手去翻。
林小滿感到一陣眩暈,筆記本里記滿了關于許朝陽的點點滴滴:他喜歡的書,他常坐的位置,
他說話時的小動作...最要命的是最后幾頁,寫滿了不敢寄出的信,
開頭都是"親愛的朝陽"。"天?。∵@是寫給許學長的!"有人驚呼。
人群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聚集過來。林小滿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恥辱柱上,
耳邊嗡嗡作響。她看見自己的筆記本在眾人手中傳遞,有人大聲朗讀那些羞恥的文字,
有人發(fā)出夸張的驚嘆,還有人舉起手機拍照。
"求求你們...還給我..."她的聲音淹沒在哄笑中。"大家安靜!
"一個清朗的男聲突然穿透嘈雜。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許朝陽大步走來,
臉上是罕見的嚴肅。他手里拿著林小滿已經被揉皺的筆記本,紙張像受傷的鳥翅般支棱著。
"學長,你不知道,她筆記本里全是對你的——"張曉雯話沒說完,許朝陽抬手制止。
"我不管里面有什么,未經允許翻看他人私人物品就是不對。"他的目光掃過人群,
最后落在林小滿慘白的臉上,"都散了吧。"人群悻悻散去,只剩下林小滿站在原地,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許朝陽走近,遞過筆記本:"你還好嗎?"這句話像打開閘門的鑰匙,
林小滿的眼淚突然決堤。她轉身就跑,不顧許朝陽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她一路跑到實驗樓后的櫻花樹下,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樹干粗糙的觸感抵著她的額頭,
眼淚一顆顆砸在泥土里。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她成了一個笑話,
而許朝陽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原來你在這里。"林小滿猛地抬頭,許朝陽站在幾步之外,
手里拿著兩罐熱奶茶。他看起來跑了不少路,額頭上覆著細密的汗珠。"給。"他遞過一罐,
"天冷了,喝點熱的。"林小滿沒接,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的筆記本,仿佛那是最后的盔甲。
許朝陽嘆了口氣,在她旁邊坐下,也不管制服褲子會不會沾上泥土。
"其實..."他斟酌著詞句,"我初中時也做過類似的事。"林小滿抬起淚眼看他。
"我喜歡我們班長,就在課本空白處寫她的名字,還畫了好多愛心。"許朝陽自嘲地笑了笑,
"結果被全班傳閱,整整一個月不敢抬頭。""后來呢?"林小滿小聲問。"后來我發(fā)現,
真正丟臉的不是喜歡一個人,而是不敢承認這份喜歡。"他轉頭看她,
"你寫的東西...我只看了一頁,文筆很好。
林小滿的臉又燒起來:"你都看到了...""只看到你分析我上周分享的那本《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