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家門口,鑰匙插在鎖孔里,卻突然猶豫了。出差提前一天回來,本該給林萱一個驚喜,
可門口停著的那輛陌生寶馬卻讓我心頭一緊。車牌號尾數(shù) 727,
我記得這個數(shù)字——上個月林萱公司聚餐,就是這輛車送她回來的,
當時她說那是副總趙志偉的車。"可能只是同事來拿文件吧。"我對自己說,
轉(zhuǎn)動鑰匙推開門??蛷d里安靜得出奇,我的行李箱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格外刺耳。
臥室門虛掩著,透出一線燈光,還有——我停住腳步——那種聲音,
那種我熟悉卻又在此刻顯得如此陌生的喘息聲。手中的禮物盒"啪"地掉在地板上,
那是我特意繞道去買的,林萱最喜歡的那個品牌的項鏈,慶祝我們結(jié)婚五周年。
臥室門猛地被拉開,林萱裹著床單站在那里,臉色慘白。在她身后,
趙志偉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襯衫,領(lǐng)帶還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
"程遠...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林萱的聲音在發(fā)抖。我彎腰撿起禮物盒,
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機械得不像我自己。"看來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我的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你們繼續(xù)。"轉(zhuǎn)身時林萱抓住了我的手腕,
"程遠,你聽我解釋..."我甩開她的手,力道不大卻足夠堅決。"不用解釋,
畫面很清楚了。"我走向衣柜,拿出出差用的行李箱,
開始往里扔必需品——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幾件換洗衣物。"你要去哪?
"林萱跟在我身后,床單拖在地上。趙志偉站在臥室門口,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酒店。
明天我會讓律師聯(lián)系你。"我拉上行李箱拉鏈,目光掃過趙志偉,
"你最好也聯(lián)系一下你的律師,如果你還有一點職業(yè)道德的話。""程遠!
"林萱的聲音突然拔高,"你就這樣走了?五年婚姻,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在門口停下,沒有回頭。"林萱,有些事不需要解釋。就像我知道,無論你現(xiàn)在說什么,
我們之間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在發(fā)抖。地下車庫里,
我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方向盤,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后視鏡里的男人面色慘白,
眼睛里布滿血絲,看起來像個陌生人。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林萱。我直接關(guān)機,發(fā)動車子。
四十分鐘后,我站在陳默的公寓門前。這位大學室友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看到我和我腳邊的行李箱時瞬間清醒。"操,怎么了?"他側(cè)身讓我進門。"林萱出軌了。
"我把鑰匙扔在茶幾上,"對象是她公司那個趙副總。"陳默倒吸一口氣,
轉(zhuǎn)身去廚房拿了兩個玻璃杯和一瓶威士忌。"兄弟,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什么都不用說。"我接過他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酒精灼燒著喉嚨,"幫我找個律師,
最好的那種。"陳默點點頭,又給我倒了一杯。"你今晚睡客房。
明天...明天我們再處理這些破事。"我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抵擋的疲憊。
強撐了一路的冷靜開始崩塌,我捂住臉,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陳默默默坐到我身邊,
把手放在我背上。"她會后悔的。"陳默說,"那個賤人會后悔的。"我搖搖頭,
又灌下一杯酒。此刻我不在乎林萱會不會后悔,我只希望這劇烈的疼痛能快點停止,
希望今晚的記憶能像酒精一樣被代謝掉。但我知道,有些傷痕,一旦留下,
就永遠不會真正消失。第二章我盯著電腦屏幕已經(jīng)二十分鐘了,同一行數(shù)字反復輸入又刪除。
財務部的報表明天就要交,可我的大腦像被灌了水泥,任何簡單的計算都能讓我卡殼。
"程主管,市場部要的上季度數(shù)據(jù)..."小李敲了敲我開著的辦公室門,
聲音在看到我臉色時弱了下去。"放那兒吧。"我指了指桌角,
那里已經(jīng)堆了三四份待簽的文件。小李輕手輕腳地放下文件夾,
猶豫了一下:"您...還好嗎?"我揉了揉太陽穴,擠出一個職業(yè)微笑:"沒事,
就是有點感冒。"門關(guān)上后,我松開領(lǐng)帶,深吸一口氣。七天過去了,
林萱的未接來電已經(jīng)積攢了二十三個,短信更是不計其數(shù)。我一條都沒看,
直接刪除了對話框。陳默介紹的律師很有效率,離婚協(xié)議昨天就已經(jīng)發(fā)到了林萱郵箱。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林萱"兩個字。我按下拒接鍵,把手機反扣在桌上。"程遠,
有空嗎?"陳默倚在門框上,手里端著兩杯咖啡。我感激地點點頭。他走進來關(guān)上門,
遞給我一杯。"又打來了?""嗯。"我啜了一口咖啡,苦得讓人清醒,
"律師說她已經(jīng)收到協(xié)議了,但拒絕簽字,要求當面談。"陳默皺眉:"別心軟。
這種女人——""我不會心軟。"我打斷他,聲音比預想的要尖銳,
"我只是想快點結(jié)束這一切。"辦公室外傳來嘈雜聲,
接著是前臺的姑娘提高音量的一句"林女士,您不能進去!"。
我和陳默同時轉(zhuǎn)頭看向玻璃門外。林萱穿著一件我熟悉的米色風衣,正試圖繞過阻攔的前臺。
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青黑色。"要我處理嗎?"陳默站起身。我搖搖頭,
按下內(nèi)線電話:"保安,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林萱看到我了,隔著玻璃,
她的嘴唇顫抖著形成一個無聲的"求求你"。我轉(zhuǎn)回椅子,背對著門。
直到保安的聲音和她的抗議漸漸遠去,我才重新呼吸。"兄弟,你得離開一陣子。
"陳默突然說。我抬頭看他。"云南分公司那邊需要個臨時負責人,
監(jiān)督一個茶葉合作社的項目,三個月。"他向前傾身,"我跟張總提了你,他覺得正合適。
""外派?"我皺眉,"為什么我要逃?""不是逃。"陳默搖頭,"是給自己一點空間。
現(xiàn)在這樣..."他指了指我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對你和公司都不好。"我望向窗外。
五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照在寫字樓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我突然想起去年和林萱去大理旅行,她站在洱海邊,陽光透過她的白色連衣裙,
勾勒出她身體的輪廓..."好。"我說,"我去。"---律師樓冷氣開得太足,
我坐在皮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林萱遲到了十五分鐘。"抱歉,路上堵車。
"她推門而入,聲音輕柔。黑色連衣裙讓她看起來更瘦了,
手腕上的表還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我的律師清了清嗓子:"林女士,您的律師呢?
""我不需要律師。"林萱坐下,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我簽好了。"我挑眉,
沒想到她會這么干脆。律師接過文件仔細檢查,辦公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程遠..."林萱開口,我立刻抬手制止。"沒什么好說的。""你必須知道,
"她卻不理會我的拒絕,聲音顫抖,"那天之后,趙志偉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我。
他根本沒有離婚的打算。"我冷笑一聲:"所以你回頭找我,是因為被拋棄了?
"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沒有落下。"不是...我只是...""程先生,協(xié)議沒問題。
"我的律師適時打斷,"只要在這里簽字就可以了。"我迅速簽好所有需要的地方,
起身整理西裝。"都辦妥了?"我問律師。"是的,
離婚證會在七個工作日內(nèi)——""寄到我公司。"我打斷他,轉(zhuǎn)向林萱,"房子歸你,
車子我已經(jīng)過戶到自己名下。共同存款對半分,沒問題吧?"她點點頭,
終于有一顆淚珠滑下臉頰。"程遠,對不起。"這三個字像刀子一樣扎進我的胸口。
我拿起公文包,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重重地靠在墻上,呼吸急促。
五年婚姻,就這樣結(jié)束了。而最可笑的是,即使現(xiàn)在,我身體里仍有一部分想要轉(zhuǎn)身回去,
擦掉她的眼淚,聽她解釋..."該死的!"我一拳砸在電梯墻上,
指關(guān)節(jié)傳來的疼痛讓我稍微冷靜了一些。---"云南那邊安排好了。
"陳默把一疊資料扔在我公寓的茶幾上,"下周一飛昆明,然后有人接你去鳳山鎮(zhèn)。
項目資料都在這里,合作社負責人叫蘇瑤,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了。"我翻看著資料,
茶葉合作社的照片上是一片翠綠的梯田,幾個戴著斗笠的農(nóng)民正在采摘。"三個月?
""至少。"陳默遞給我一杯威士忌,"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合作社的招待所,
條件一般但干凈。"我點點頭,和他碰杯。"謝了,兄弟。""少來這套。"他咧嘴一笑,
"記得給我?guī)c好茶葉就行。"夜深了,陳默離開后,我開始收拾行李。
衣柜里林萱的衣服還掛著幾件,我全都取下來塞進了垃圾袋。
膚品、床頭她的書、冰箱上她貼的便條...我像個清道夫一樣掃蕩著公寓里所有她的痕跡。
最后我癱在沙發(fā)上,精疲力盡。手機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程遠,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求你至少讓我解釋一次。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爸爸想見你,
他住院了?!刮叶⒅聊?,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林萱的父親一直對我很好,
去年心臟病發(fā)作時是我連夜送他去的醫(yī)院。老人現(xiàn)在住院,
我理應去看看...但最終我刪掉了短信,關(guān)掉手機。
任何與林萱有關(guān)的聯(lián)系都會讓我重新陷入那個漩渦,而我好不容易才爬出來一點點。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某種密碼。我盯著天花板,
想起求婚那天林萱喜極而泣的臉,
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她因為笑得太厲害把紅酒灑在裙子上,
想起她蜷縮在我懷里看恐怖電影時害怕的樣子...這些記憶現(xiàn)在都變成了毒藥。云南,
三千公里之外,也許足夠遠了,遠到我可以忘記這一切,重新呼吸。
第三章云南的空氣比我想象中沉重。下飛機那一刻,濕熱的氣息就像一塊濕毛巾拍在我臉上。
昆明機場嘈雜擁擠,我拖著行李在人群中穿行,耳邊充斥著聽不懂的方言。
轉(zhuǎn)乘的小巴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六個小時,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風景從城市變成村莊,再變成連綿的茶山,翠綠得刺眼。"鳳山鎮(zhèn)到了。
"司機用濃重的口音喊道。我踉蹌下車,熱浪瞬間包裹全身。小鎮(zhèn)比想象中還要小,
一條主街兩旁是三四層高的樓房,墻上貼著褪色的廣告。幾個老人坐在樹蔭下打量我,
目光毫不掩飾。"程先生?"一個年輕女孩走近,她穿著簡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
皮膚被曬成健康的小麥色,"我是合作社的小劉,蘇主任讓我來接您。"我點點頭,
嗓子干得說不出話。小劉幫我拎起一個包,帶路走向一輛破舊的面包車。
"招待所已經(jīng)收拾好了,離合作社很近。蘇主任說明天早上九點開會,介紹項目情況。
"車子在崎嶇的土路上顛簸,我的頭不斷撞上車窗玻璃。遠處山坡上是大片的茶園,
像綠色的階梯通往山頂。招待所是一棟兩層小樓,我的房間在一樓,簡單但干凈。
床單上有陽光的味道,這讓我想起林萱總是喜歡把被子曬得蓬松..."操。"我甩下背包,
從行李箱里摸出威士忌,直接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燒著喉嚨,
但至少能讓那些記憶暫時模糊。---第二天早上,我在頭痛中醒來,手機顯示 8:47。
冷水沖臉后,我套上唯一一件還算平整的襯衫,匆忙趕往合作社。
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七八個人,主位上是個扎馬尾的女人,正低頭翻看文件。我敲了敲門,
所有人轉(zhuǎn)頭看我。"程遠?"馬尾女人抬起頭,"你遲到了九分鐘。"這就是蘇瑤。
她約莫三十出頭,眉眼鋒利,嘴角有一道向下的小細紋,像是經(jīng)常皺眉留下的痕跡。
她沒起身,只是指了指末位的空椅子。"抱歉,時差..."我開口。
"昆明和北京沒有時差。"她打斷我,聲音干脆得像刀切蘿卜,"我們開始吧。
"接下來的一小時里,我聽他們用方言和普通話交替討論合作社今年的茶葉收購計劃。
我的頭越來越痛,汗水浸透了襯衫后背。"程先生,"蘇瑤突然轉(zhuǎn)向我,
"總公司對這次合作有什么具體要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我清了清嗓子:"首先需要確保產(chǎn)量穩(wěn)定,然后...""我們不需要人教怎么種茶。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農(nóng)打斷我,"幾百年了,我們一直這么種。"會議室里響起幾聲輕笑。
我額頭上的血管突突直跳:"我不是來指導種植的。
但公司投資需要看到標準化生產(chǎn)流程和質(zhì)量控制...""標準化?"蘇瑤挑眉,
"像工廠流水線一樣?把我們的古樹茶變成袋裝茶包?""我沒那么說。"我的聲音提高了,
"但如果想打開高端市場,至少需要...""市場?"蘇瑤冷笑,
"你們城里人懂什么真正的茶?"會議在火藥味中結(jié)束。蘇瑤宣布散會,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他人魚貫而出,最后只剩下我和滿桌狼藉的茶杯。
---接下來的三天,我?guī)缀跻姴坏教K瑤。她總是"剛好"在我到達前離開,
或者派小劉傳話。我試圖了解合作社的運作,但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像一堵無形的墻。
第四天晚上,我在鎮(zhèn)上一家小餐館喝得半醉。老板娘已經(jīng)認識我了,默默給我加菜不加價。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震耳欲聾。"可以拼個桌嗎?"我抬頭,
蘇瑤站在桌前,頭發(fā)和肩膀都被雨打濕了。沒等我回答,她已經(jīng)坐下,招手要了碗米線。
"合作社的資料看完了嗎?"她問,語氣比會議上緩和了些。"看完了。"我放下酒杯,
"你們的賬目有問題。"她筷子停在半空:"什么問題?""三年來,同樣產(chǎn)量的茶葉,
收購價波動超過 20%,沒有合理依據(jù)。"我直視她的眼睛,"有人在中間吃差價。
"蘇瑤的表情變了,嘴角那道細紋更深了。"你知道趙志偉嗎?
"這個名字像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酒杯:"公司副總,負責采購。
""他每年派不同的人來壓價。"蘇瑤的聲音很低,但每個字都清晰,"去年來的那個,
甚至威脅要取消合作,除非我們同意降價 15%。"我胃里翻涌,
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這個信息。"為什么不舉報?""向誰舉報?"她苦笑,
"舉報后我們茶農(nóng)吃什么?"我們沉默地吃著,雨聲填補了空白。蘇瑤的米線很快見底,
她抬頭看我:"你和他不一樣。"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趙志偉還是去年的那個代表,
也不想知道。威士忌讓我舌頭變鈍:"為什么討厭我?"蘇瑤似乎沒料到這個直接的問題。
她思考了一會兒:"你們城里人來了又走,只關(guān)心數(shù)字和合同。對我們來說,
這些茶樹是命根子。""我離婚了。"這句話莫名其妙地蹦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前妻和趙志偉搞在一起。"蘇瑤的眼睛微微睜大,然后——出乎意料地——她笑了。
不是嘲諷的笑,而是帶著某種理解的苦笑。"所以你是被發(fā)配邊疆了?""自我放逐。
"我舉起酒杯,她也拿起茶杯和我碰了一下。雨變小了,蘇瑤起身告辭。
我看著她撐傘走進雨中,身影逐漸模糊。這是我到鳳山鎮(zhèn)以來,第一次和人正常交談。
---第二天,我去合作社找蘇瑤,想繼續(xù)昨晚的談話。她的辦公室門半掩著,
我敲門沒人應答,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她不在。桌上堆滿了文件和賬本,角落里放著一臺老式電腦。
我注意到桌角有幾本書,最上面一本是《抑郁障礙的認知行為治療》。我正想拿起來看,
身后傳來蘇瑤的聲音:"隨便翻別人東西不太禮貌吧?"我轉(zhuǎn)身,她抱著一摞文件站在門口,
表情警惕。"抱歉,我來找你談昨天的..."我指了指賬本。"我查過了,
差價的事有眉目了。"她放下文件,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那本書,"下午我要去茶園,
你要一起嗎?"就這樣,話題被轉(zhuǎn)移了。但我忍不住好奇,那本書是她的嗎?
這個在會議上鋒芒畢露的女人,私下里也在與自己的黑暗戰(zhàn)斗嗎?茶園比我想象的還要壯觀。
梯田像綠色的波浪在山間起伏,采茶人戴著斗笠,手指在茶樹間飛舞。
蘇瑤熟練地和每個人打招呼,用方言交談,偶爾為我翻譯。"這棵古樹有三百多年了。
"她撫摸著一棵粗壯茶樹的樹干,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嬰兒,"它的茶葉曾經(jīng)是貢品。
"我學著她的樣子觸摸樹干,樹皮粗糙的觸感讓我莫名安心。"你們很尊重這些樹。
""它們比我們活得久,當然值得尊重。"她摘下一片嫩芽遞給我,"嘗嘗。
"茶葉在口中咀嚼,起初苦澀,隨后泛起一絲清甜。蘇瑤看著我表情變化,
嘴角微微上揚:"苦盡甘來,像不像人生?"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她臉上,那一刻,
我恍惚覺得這個在辦公室藏抑郁癥書籍的女人,或許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在苦澀中尋找甜味。
第四章凌晨三點,手機鈴聲像刀一樣劃破黑暗。我摸索著按下接聽鍵,
聽筒里傳來蘇瑤急促的聲音:"程遠,你能開車嗎?老李病了,需要馬上送醫(yī)院!
"我瞬間清醒:"五分鐘。"胡亂套上衣服沖出門,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腥味。
合作社院子里,蘇瑤和兩個農(nóng)民正架著一個瘦小的老人往面包車走去。老李是合作社的會計,
會議上見過幾次,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鎮(zhèn)醫(yī)院不行,得去縣里。"蘇瑤看到我,
眼睛亮了一下。她的頭發(fā)胡亂扎著,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我接過車鑰匙,
老李被小心地安置在后座。他臉色灰白,呼吸急促,一只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
"心肌梗塞?"我發(fā)動車子,問道。蘇瑤系好安全帶,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癥狀明顯。"我掛擋踩油門,車子沖進夜色中。山路在車燈下像一條蜿蜒的黑蛇,
雨后的路面濕滑危險。后座傳來老李痛苦的呻吟,蘇瑤轉(zhuǎn)身去查看。我踩深油門,
儀表盤指針不斷右移。"你開太快了!"蘇瑤抓緊扶手。"每快一分鐘,
他的存活率就高一點。"我緊握方向盤,避開一個水坑。這條路我只走過一次,
但現(xiàn)在不是謹慎的時候。車子顛簸著轉(zhuǎn)過一個急彎,蘇瑤的手機響了。
她簡短交談后告訴我:"縣醫(yī)院已經(jīng)接到通知,準備急救。""好。"我咬緊牙關(guān),
又踩下一點油門。一小時后,我們沖進縣醫(yī)院急診部。醫(yī)護人員迅速接手,
推著老李消失在雙扇門后。蘇瑤跟了幾步,被護士攔住填寫表格。繳費窗口,
我看著賬單數(shù)字,毫不猶豫地刷了卡。蘇瑤走過來,看到收據(jù)上的金額,
瞪大了眼睛:"這...合作社下周才能...""不急。"我擺擺手,"先去等消息。
"走廊塑料椅上,蘇瑤雙手緊握放在膝上,指節(jié)發(fā)白。我買了咖啡回來,遞給她一杯。
"謝謝。"她接過紙杯,聲音很輕,"不只是為了咖啡。""應該的。
""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她問,"看你處理得很熟練。
"我啜了一口苦澀的速溶咖啡:"我前岳父去年心梗,我送他去的醫(yī)院。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為什么要提這個?但蘇瑤只是點點頭:"老李就像我父親一樣。
我丈夫去世后,是他一直照顧我。"我轉(zhuǎn)頭看她。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私事。
走廊頂燈在她臉上投下陰影,眼角有細小的紋路。"多久了?"我問。"三年零四個月。
"她盯著自己的咖啡,"車禍。他去鎮(zhèn)上送貨,卡車司機酒駕。""我很抱歉。""你呢?
"她抬頭,"離婚多久了?""五十三天。"這個數(shù)字脫口而出,原來我一直在數(shù)著。
我們沉默地喝著咖啡,奇怪的是,這種沉默不再令人不適。
清晨的陽光開始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光影。醫(yī)生終于出來了,
說老李已經(jīng)脫離危險,但需要住院觀察。蘇瑤長舒一口氣,肩膀放松下來?;爻搪飞希?/p>
陽光已經(jīng)灑滿山路。蘇瑤主動提出開車,我欣然接受,疲憊突然襲來。"程遠,
"車開了一會兒,她突然說,"謝謝你。"我點點頭,閉上眼睛。不知為何,
這次想起林萱時,胸口那種尖銳的疼痛減輕了些。---老李生病后,
蘇瑤對我的態(tài)度明顯改變了。她開始主動帶我參觀茶園,介紹茶農(nóng)給我認識,
甚至教我一些簡單的方言。"『咋咯』就是『怎么了』,"她耐心地重復,
"『板扎』是『很好』的意思。"我笨拙地模仿,發(fā)音惹得周圍的茶農(nóng)哈哈大笑。
蘇瑤也笑了,眼睛彎成月牙,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下午她帶我去鎮(zhèn)上吃小吃。
路邊攤的老板娘熱情地招呼我們,用方言和蘇瑤交談,不時好奇地看我一眼。
"她問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蘇瑤面無表情地翻譯。
我差點被嘴里的米線嗆到:"你怎么說?""我說你是總公司派來的麻煩精。
"她嘴角微微上揚,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擦汗。"我們走過熙攘的市場,
蘇瑤向我介紹各種陌生的蔬菜和香料。她在一個賣蜂蜜的小攤前停下,買了兩罐。
"給你一罐。"她遞給我,"本地野花蜜,對睡眠有幫助。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黑眼圈。"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還有你辦公室垃圾桶里的安眠藥盒。"原來她觀察得這么仔細。我接過蜂蜜,
金色液體在玻璃罐中緩緩流動,像凝固的陽光。"我以前也吃過。"她輕聲說,
然后迅速轉(zhuǎn)換話題,"嘗嘗這個。"她從小販那里買了兩塊紫色的糕點。糕點甜中帶咸,
有股特殊的香氣。"好吃,這是什么?""紫米粑粑,
我丈夫以前最愛..."她的聲音低下去,但很快又抬起頭,"明天我?guī)闳タ纯垂艠洳鑵^(qū),
那里有我們最好的茶樹。"我點點頭,沒有追問。我們之間開始形成一種默契,
小心翼翼地繞過彼此的傷口,但又心照不宣地知道它們的存在。---合作社的會議室里,
我把做好的營銷方案投在屏幕上。過去兩周,我走訪了茶園和加工廠,查閱了歷年銷售數(shù)據(jù),
終于有了些想法。"傳統(tǒng)渠道增長有限,我們需要開拓線上市場。"我指著圖表,
"特別是年輕消費群體。"蘇瑤坐在第一排,眉頭微皺:"我們試過網(wǎng)店,銷量不好。
""因為只是把線下產(chǎn)品搬到線上,沒有差異化。"我切換幻燈片,
"我建議開發(fā)一個子品牌,針對 25-35 歲白領(lǐng),小包裝、快消模式。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一個老茶農(nóng)搖頭:"茶葉是傳統(tǒng),怎么能當快消品賣?
""正是因為傳統(tǒng),才需要創(chuàng)新方式傳承。"我早有準備,拿出幾個樣品,
"比如這種茶粉膠囊,辦公室一杯熱水就能享受好茶;還有這種冷泡茶包,
適合夏天..."蘇瑤拿起一個樣品仔細查看,若有所思。"另外,"我繼續(xù)道,
"我們可以講古樹茶的故事,做產(chǎn)地溯源,甚至開發(fā)茶園體驗游。
"我展示了幾個其他產(chǎn)區(qū)的成功案例。討論持續(xù)了兩小時,最終我的方案獲得原則性通過,
細節(jié)還需要完善。會議結(jié)束后,蘇瑤留了下來。"沒想到你這么了解茶葉。"她靠在桌邊,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身上描了層金邊。"臨時抱佛腳。"我整理文件,
"大學學過一點市場營銷,再加上這幾周的觀察。""為什么這么用心?"她直視我的眼睛,
"我以為你只是來混三個月就回去。"這個問題讓我停下動作。是啊,為什么?
最初我確實只把這當作自我放逐的借口。"老李告訴我,"蘇瑤繼續(xù)說,
"你每天都去醫(yī)院看他,還帶水果。"我聳聳肩:"閑著也是閑著。""撒謊。"她走過來,
離我很近,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茶香,"程遠,你到底為什么來這里?
"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突然不想再偽裝:"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緊鎖的情緒閘門。我開始講述,從發(fā)現(xiàn)林萱出軌,
到凈身出戶,再到渾渾噩噩地接受外派。三個月的痛苦、憤怒和自憐,像洪水一樣傾瀉而出。
蘇瑤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表現(xiàn)出憐憫。當我說完,
她只是輕輕點頭:"所以你不是來拯救我們茶農(nóng)的。""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我苦笑。
"沒有人需要被拯救。"她拿起我的方案復印件,"但這個,確實能幫到合作社。謝謝。
"她轉(zhuǎn)身離開,在門口停下:"晚上有空嗎?我想給你看些東西。"---夜幕降臨后,
蘇瑤帶我來到茶園深處的一個小山坡。這里視野開闊,能看到遠處鎮(zhèn)上的點點燈火。
她鋪開一塊布,拿出兩個竹筒飯和一壺茶。"我丈夫發(fā)現(xiàn)的這個地方。"她倒茶給我,
"我們以前常來這里看星星。"茶湯在月光下呈現(xiàn)出琥珀色,香氣清幽。我嘗了一口,
滋味醇厚,回甘悠長。"古樹紅茶,"她說,"我親手做的。"我們安靜地吃著竹筒飯,
仰望星空。這里的星星比城市里多得多,銀河像一條閃亮的紗巾橫貫天際。"他叫阿哲,
"蘇瑤突然說,"比我大五歲,是鎮(zhèn)上小學老師。我們青梅竹馬。"我放下茶杯,認真聽著。
"他去世后,我有整整一年沒出家門。"她仰頭看著星空,仿佛那里有他的影子,
"后來是老李硬把我拉出來,教我管理合作社。"夜風吹過茶園,沙沙作響,
像無數(shù)細小的私語。"你知道嗎,"她轉(zhuǎn)向我,"茶樹被砍傷后,
傷口會分泌特殊物質(zhì)自我保護,最終形成更堅韌的樹皮。"我明白她在說什么。
傷痛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學著與之共存,甚至因此變得更堅強。"程遠,"她輕聲問,
"你相信人會變嗎?"我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確定人會不會變,但我知道視角會變。
就像..."我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從不同角度看,山的形狀也不同,但山還是那座山。
"她笑了,眼角有淚光閃爍:"不錯的比喻,城里人。"我們相視而笑,那一刻,
我感到胸中有什么東西悄悄松動了,像是冰封已久的河流開始解凍?;卣写穆飞?,
蘇瑤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指引我避開路上的坑洼。我沒有躲開,這份溫暖太過珍貴,
我不想拒絕。第五章"三、二、一,開始!"小劉按下直播鍵,鏡頭紅燈亮起。
我調(diào)整了一下耳麥,看向?qū)γ娴奶K瑤。她穿著靛藍扎染的少數(shù)民族服裝,
頭發(fā)挽成一個簡單的髻,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邊,在直播燈下泛著柔和的光。"大家好,
歡迎來到鳳山古樹茶首場直播..."蘇瑤的聲音起初有些緊繃,
但隨著介紹茶山歷史和古樹茶特點,她逐漸放松下來,眼中閃爍起我熟悉的那種熱情。
我接過話題,介紹我們設計的幾款新品:"這款冷泡茶特別適合上班族,只需礦泉水,
三分鐘就能享受..."彈幕開始滾動,問題一個接一個。
蘇瑤負責講解茶葉品質(zhì)和制作工藝,我則側(cè)重營銷策略和優(yōu)惠活動。我們配合默契,
像排練過無數(shù)次一樣。"現(xiàn)在下單前 100 名贈送茶樣禮盒!"我宣布道。
彈幕瞬間爆炸。蘇瑤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這個促銷策略是我臨時加的,沒跟她商量。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配合展示贈品。兩小時后,我們下播時,
訂單量已經(jīng)突破合作社過去一個月的總和。工作人員歡呼起來,小劉激動地抱住了蘇瑤。
"成功了!程主管,蘇主任,我們成功了!"小劉興奮地跳著。蘇瑤臉上泛起紅暈,
眼睛亮得驚人。她轉(zhuǎn)向我,突然伸出手:"合作愉快。"我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和細微的顫抖:"合作愉快。"她的手比我想象的更柔軟,
卻又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我們多握了幾秒才松開,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慶功宴!"老李拍板道,他已經(jīng)出院,
雖然醫(yī)生囑咐多休息,但堅持要來見證這次重要的嘗試,"我請客,鎮(zhèn)上新開的火鍋店!
"---火鍋店包廂里,熱氣騰騰的銅鍋冒著泡,各種食材在紅油湯底中翻滾。
合作社的十幾個人圍坐兩桌,啤酒一瓶接一瓶地開。我本不打算多喝,但氣氛太熱烈,
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三瓶下肚。蘇瑤坐在我旁邊,臉頰緋紅,顯然也喝了不少。"程主管,
"老李舉杯向我示意,"一開始我以為你又是那種走個過場的城里人,我錯了!
這一杯我敬你!"我連忙起身:"李叔言重了,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干杯!
"眾人歡呼。坐下時,我感覺到蘇瑤的肩膀輕輕靠了我一下。她正低頭剝蝦,
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一個油點濺到她手背上,她輕呼一聲。"給。"我遞過紙巾。
她抬頭笑了:"謝謝。"她的眼睛因為酒精而濕潤,嘴角沾了一點醬料。鬼使神差地,
我伸手用拇指擦去了那點醬料。這個動作太過親昵,做完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蘇瑤的瞳孔微微擴大,我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我...再去拿點啤酒。
"我倉皇起身,逃離這突然變得狹小的空間。走廊上,我深呼吸幾次,心跳才慢慢恢復正常。
鏡子里的男人面色泛紅,眼神慌亂,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這太荒謬了,我已經(jīng)三十四歲,
離婚五個月零九天,不該因為一個偶然的觸碰就如此失態(tài)?;厝r,我刻意坐在了老李旁邊。
酒過三巡,話題從直播成功轉(zhuǎn)到了合作社的未來規(guī)劃,又轉(zhuǎn)到了各種家長里短。不知何時,
蘇瑤已經(jīng)移到了我右手邊,她的手臂貼著我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所以我跟阿哲說,你要是敢把摩托車開那么快,
我就..."蘇瑤正講著她和丈夫的往事,聲音因為酒精而略顯含糊。
她的頭漸漸歪向我的肩膀,發(fā)絲蹭著我的脖子,癢癢的。包廂里嘈雜的人聲似乎突然遠去,
我的感官全部集中在右半邊身體——她的重量、她的溫度、她呼吸間淡淡的酒香混合著茶香。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親密,或者體貼地假裝沒注意。我僵直著背,不敢動,
生怕驚擾這片刻的溫存。突然,蘇瑤像是意識到什么,猛地坐直身體:"抱歉,我有點醉了。
""沒關(guān)系。"我說,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爻虝r,我們默契地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一前一后走著。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重疊,又迅速分開。"程遠,
"走到招待所門口時,蘇瑤突然轉(zhuǎn)身,"謝謝你為合作社做的一切。"月光下,
她的輪廓鍍著一層銀邊,美得不真實。我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再說點什么,最終只是輕輕道了聲晚安。---接下來的日子,
合作社因為直播的成功而忙碌起來。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加工廠日夜不停地運轉(zhuǎn)。
我主動幫忙協(xié)調(diào)物流和客服,蘇瑤則把控產(chǎn)品質(zhì)量。我們之間的相處變得微妙起來。
工作場合一切如常,但獨處時,空氣中總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張力。一個偶然的觸碰,
一個過久的對視,都會讓我們迅速分開,假裝忙于其他事情。
我開始用手機記錄合作社的工作日常,最初是為了制作宣傳素材,
但很快鏡頭就不自覺地追逐起蘇瑤的身影——她專注審評茶葉時的側(cè)臉,
她教孩子們采茶時彎下的腰身,她在夕陽下檢查包裝的剪影。"偷拍我?"一天下午,
她突然轉(zhuǎn)身,抓了個現(xiàn)行。我尷尬地放下手機:"素材...做宣傳片用。""給我看看。
"她伸手。我猶豫了一下,遞過手機。她劃動著屏幕,表情從戲謔漸漸變得認真。
我拍了幾百張,幾乎全是她。"你把我拍得很好看。"她輕聲說,將手機還給我,
指尖輕輕擦過我的手掌,"謝謝。"我們站在茶廠的二樓走廊,窗外是連綿的茶山,
風吹起她的發(fā)絲,有幾根粘在唇邊。我想替她撥開,但最終沒有動。
"明天我要去古茶區(qū)一趟,"她說,"新一批古樹茶要采摘了,你要一起嗎?""好。
"我點頭。她笑了笑,轉(zhuǎn)身下樓。我注視著她的背影,胸口涌動著一種陌生的、溫暖的情緒。
---古茶區(qū)的空氣格外清新,參天的古茶樹散布在山坡上,樹干上布滿青苔,
訴說著歲月的痕跡。蘇瑤熟練地檢查著茶葉的長勢,和采茶工人們交談。
我拿著相機四處拍攝,突然在一棵特別粗壯的古茶樹后發(fā)現(xiàn)了蘇瑤的筆記本。翻開一看,
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棵古樹的生長情況、采摘日期和產(chǎn)量,有些還附著手繪的小圖。
最后一頁卻不同,是一首詩,字跡有些潦草:「三年了,茶又發(fā)芽,你的衣服還在柜子里,
我該丟掉它們嗎?就像丟掉記憶一樣...」我輕輕合上筆記本,胸口發(fā)緊。
我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悼念逝去的愛情,她的方式是寫詩,我的方式是逃離。
"找到好東西了?"蘇瑤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轉(zhuǎn)身,遞還筆記本:"抱歉,不是故意的。
"她接過本子,看到翻開的頁面,表情微微一滯,但很快恢復平靜:"采風結(jié)束了?
工人們準備了午餐。"午餐是在茶樹下簡單卻豐盛的野餐。我坐在蘇瑤對面,
看著她給每個人盛飯,照顧老人和小孩,談笑風生。
誰能想到這個堅強的女人深夜會寫下那樣憂傷的詩句?回程路上,我們并肩走著,
偶爾肩膀相碰,都不再刻意避開。"程遠,"她突然問,"你想過留下來嗎?
"我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合作社需要你這樣的人,"她的目光直視前方,
"當然,三個月期滿后,你肯定要回大城市...""我還沒想好。"這是實話。
最初我只把這當作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但現(xiàn)在...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思緒。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歸屬地讓我手指一僵——北京。"不接嗎?"蘇瑤問。
我按下拒接鍵:"推銷的。"但幾分鐘后,手機又響了,同一個號碼。我再次掛斷。
第三次響起時,蘇瑤停下腳步:"也許是急事。"我嘆了口氣,接起電話:"喂?""程遠?
"是林萱的聲音,帶著哭腔,"求求你,別掛...爸爸病危了,
他想見你最后一面..."世界仿佛在瞬間靜止。我看向蘇瑤,她體貼地走到遠處,
給我留下私人空間。"程遠,求你了..."林萱的聲音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什么,
但爸爸一直把你當兒子...醫(yī)生說可能就這幾天了..."我閉上眼睛,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岳父慈祥的面容。去年心梗發(fā)作時,是我背他下樓的。
老人醒來后第一句話是:"小程啊,別告訴萱萱,她該擔心了。""哪家醫(yī)院?
"我終于開口。林萱抽泣著告訴我地址,
又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掛斷電話,我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