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涌夜深了。窗外的雨還沒停?？蛷d的燈只亮了一盞，昏黃的光映在地板上，斑駁不清。
林婉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她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家居裙，衣角被她指尖無意識地揉著。
茶幾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她迅速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來電顯示是：“陳醫(yī)生”。
她沒有接。她站起身，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鏡子里的她，眉眼溫順，
眼神卻有些躲閃。水順著下巴滴落，落進洗手池。她盯著鏡子，過了幾秒，才關(guān)掉水。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短信?！懊魍戆它c，老地方?！绷滞穸⒅@行字，
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她沒回復(fù)。她回到客廳，丈夫還沒回來。他常常很晚才回來，
有時候凌晨兩點，有時候干脆不回家。她習慣了?？蛷d里安靜得能聽見墻上時鐘的滴答聲。
林婉坐回沙發(fā)，低頭把短信刪了。她知道自己不該見他。可她忍不住。每次見他的時候，
她像是另一個人。不是林太太。不是某個男人的妻子。只是林婉。她想要的，
只是那種偷偷摸摸的感覺。不是愛情。也不是欲望。是躲避。是喘息。是掙脫。她關(guān)掉手機，
站起身，走進臥室。衣柜門輕輕打開，她拉出一個牛皮紙袋。袋子里裝著一件藏青色連衣裙。
她在商場偷偷買的，從沒穿給丈夫看過。裙子的布料很輕，摸起來滑滑的。她脫下家居裙，
把連衣裙套上。鏡子里的她，忽然有些陌生。她側(cè)過身，拉了拉裙擺，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你還挺好看的?！彼龑︾R子說。然后她坐在床邊，等時間過去。她知道，
丈夫今晚不會回來。**2 心照不宣第二天下午，雨停了。林婉穿著一件米色風衣，
撐著傘，走進地下停車場。她開的是一輛白色的奧迪。車里干凈整潔，
副駕駛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包。她把風衣脫下來，掛在車座背后。她化了淡妝，眉眼利落。
手機震動，她看了一眼，是“陳醫(yī)生”。她接了?！拔业搅?。”男人的聲音低而沉。
“我也快了?！彼龗鞌嚯娫挘l(fā)動車子。車駛出停車場，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紅燈前，
她停下來，手指敲著方向盤。她腦中閃過一個畫面。丈夫昨晚回家，身上帶著濃重的酒味。
他沒看她，直接進了書房，門關(guān)上。她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什么聲音都沒有。
她知道他不愿搭理她。也不需要她。綠燈亮了，她踩下油門。車開進市中心，
她在一家老咖啡館前停下。這家店她來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和他。她推門進去，
門鈴清脆響了一下。角落的位置，男人已經(jīng)坐著。穿著灰色襯衫，眼神疲倦，
但一看到她就笑了?！澳憬裉旌芷痢！彼f。她沒回應(yīng)，只坐下，把包放在身邊。
服務(wù)生走來，她點了卡布奇諾。他點了美式，加冰。兩人都不說話，空氣安靜地凝著。
等咖啡上桌，男人才開口?！澳阕罱€好嗎？”“還好?！薄澳憷瞎兀俊薄昂苊?。
”“他知道你在這嗎？”“他不關(guān)心?！蹦腥藳]說話，只盯著她的手。她的手指細長，
指甲修得整整齊齊，沒有涂指甲油。她捧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神沒有焦點。
“你為什么還來？”男人問。她把杯子放下，望著他。“因為只有你，看得見我。
”男人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我也一樣?！彼α艘幌?，低下頭。這個笑，沒有溫度。
他們就這樣坐著，不說話。店里放著輕音樂，窗外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服務(wù)生點起了墻上的燈。橘色的光打在她臉上，影子斜斜地落在桌面。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丈夫的信息?！敖裢聿换?，開會?！彼⒅菐讉€字，指尖輕輕劃掉。
然后她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放回包里。男人看著她，嘴角動了一下。“去我那？”她沒說話。
幾秒后，她點頭。他們站起身，走出咖啡館。街道上車流不多，燈光反射在濕潤的地面上。
她走在他身邊，兩人之間保持著一點距離。到了車邊，他先打開副駕駛的門。她沒有上車。
而是看著他，說：“我不想說話?！薄昂??！彼_駕駛座車門，兩人一前一后坐進去。
車子駛出街道，開往城市的另一端。沿途的燈光映在她臉上，她閉著眼，頭靠在車窗上。
她不問要去哪兒，也不關(guān)心時間。她只知道，她想在這條路上待久一點。越久越好。
林婉醒得很早。窗簾沒拉，清晨的光透進來，鋪在地板上。她睜眼的第一秒，
沒看到身邊的人。她坐起身，光腳下床，踩在冷硬的木地板上。她走進洗手間，洗了臉。
鏡子里的她，頭發(fā)有些亂，唇角泛著白。她回到臥室，換了一件簡單的白襯衫。
把藏青色連衣裙疊好，塞進包里。她沒把它掛回衣柜。她不想讓那件裙子被看見。她出了門，
回到自己的車里。車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她昨晚噴的。她沒打表情，啟動車子，開回家。
家里沒人。她進門，換鞋，把包放進臥室。然后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發(fā)呆。她盯著電視的黑屏，
眼神空洞。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她猶豫幾秒，接了?！傲峙浚?/p>
你預(yù)約的體檢時間在明早九點，請記得攜帶證件?！彼f了句“知道了”，便掛斷電話。
她忘了自己預(yù)約過體檢。又或者，是她下意識做的安排。她起身，走進廚房，燒了一壺水。
水沸騰時，她站在灶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像是在等它跳出來。她倒了杯熱水，
坐回沙發(fā)。水蒸氣撲在她臉上，她瞇了瞇眼。十點整，門開了。她丈夫回來了。他穿著西裝，
領(lǐng)帶沒解，眼神疲憊。她站起身，給他倒水。“昨晚應(yīng)酬很晚？”她問?！班拧?/p>
”他喝了口水，沒有看她?！俺栽绮蛦?？”“不吃，我還有個會?！彼f完，進了書房。
門輕輕關(guān)上，把兩人隔開。林婉站在門外，手里端著杯水，一動不動。幾秒后，
她把杯子放回餐桌。她不問他去了哪里，也不問他見了誰。因為他也從來不問她。
她打開冰箱，拿出牛奶，喝了幾口。然后拿起包，出門。她沒有去公司。
她在一棟老小區(qū)門口停下，坐在車里，抽了支煙。她不會抽煙。
只是偶爾需要它來提醒自己還活著。煙很苦，她皺了皺眉。車窗打開一條縫，風吹進來，
帶走了煙味。她盯著小區(qū)門口，看著人來人往。她在等。十幾分鐘后，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了。是他。“陳醫(yī)生”。他穿著白大褂，背著包，走得很快。
她沒有按喇叭，也沒有下車。她只是看著他。他并不知道她在這兒。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嘴角動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讓他滿意的東西。她忽然想知道，
他手機里有多少關(guān)于她的記錄。她又抽了一口煙，煙頭亮了一下。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消失在醫(yī)院的旋轉(zhuǎn)門內(nèi)。她這才發(fā)動了車子，慢慢駛離。她不想打擾他。她只是想確認，
他還在。還在這城市里。還在她能抵達的距離內(nèi)。下午兩點，她去了商場。
挑了一雙黑色高跟鞋。鞋跟不高，但走路時聲音清脆。她試穿的時候，
鏡子前的自己站得筆直。售貨員說：“這雙很適合你?！彼c頭，沒說話，刷卡付款。
她拎著鞋盒，從商場的后門離開。沒人看見她。她喜歡這樣。隱身在人群中，悄無聲息。
晚上六點，天色沉了。她回到家，廚房傳來熱油的聲音。她丈夫在炒菜。這是很罕見的事。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切蔥、放蒜、倒醬油。他的動作生疏，但有條不紊。
“你今天怎么有空做飯？”“順路買了點菜?！彼f。“要不要我?guī)湍?？”“不用?/p>
”她點頭，回到餐桌邊坐下。他煮了三菜一湯，色香味俱全。她坐下吃飯，他也坐下。
兩人吃得很安靜。筷子碰碗的聲音，像針掉在地上的響聲一樣清晰。吃到一半，
他忽然抬頭看她?！澳阕罱孟褡兞恕！彼读艘幌拢а劭此?。“哪兒變了？
”“穿衣風格。”她笑了笑，沒解釋。他沒再問。吃完飯，他收拾碗筷，她去陽臺曬衣服。
風很大，吹得她頭發(fā)亂了。她看著天邊的一抹殘陽，發(fā)呆。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明天我去外地兩天，有個會。”“好?！薄澳阋灰黄鹑?？”她回頭，認真地看著他。
“我不去?！彼c點頭，沒有勉強。夜里，他早早躺下睡覺。她沒進臥室。
她一個人坐在書房，打開電腦。翻出幾張照片。是她和陳醫(yī)生的合影。兩人坐在咖啡館，
對著鏡頭微笑。她把照片點開，又關(guān)掉。不刪除，也不轉(zhuǎn)發(fā)。只是放在一個隱秘的文件夾里。
她又點開一個文檔，是幾段沒寫完的小說。是她自己寫的，主人公是個人妻。生活平靜，
情感枯萎。直到遇到一個醫(yī)生。她敲下一行字，又刪掉。然后起身，關(guān)掉電腦。她走回臥室，
丈夫睡得很熟，呼吸平穩(wěn)。她沒有上床，而是坐在床邊看著他。他的眉頭微微皺著，
嘴唇緊抿。她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他沒有醒。她的手停在那里，過了很久才收回。
她輕輕躺下，背對著他。燈沒關(guān)。她睜著眼，盯著墻上的燈影。像一只沉默的動物，
藏在光里。清晨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林婉的臉上。她緩緩睜開眼睛。丈夫已經(jīng)起床，
廚房傳來水聲。她側(cè)身，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是一條未讀短信。
“會議延期，晚上回來?！彼畔率謾C，默默嘆氣。起身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
走廊里空無一人。她來到廚房，看到丈夫正忙著做早餐。他穿著家居服，眉宇間帶著疲憊。
“早。”他沒抬頭說?！霸??！彼貞?yīng)。她坐在餐桌邊，望著他手中的煎蛋。
空氣沉默又凝重。吃完飯，她洗碗。丈夫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她偷偷觀察他的側(cè)臉。
眉頭緊鎖，神情專注。她心里有些酸澀。她知道，他已經(jīng)漸漸把她當成空氣。
就像她也開始習慣沒有他的陪伴。午后，她去了圖書館。這是她獨自的世界。
她喜歡藏身于書架間，翻閱陌生人的故事。她借了一本關(guān)于心理學的書。翻開第一頁，
字跡清晰。她的目光游移，卻始終沒讀進去。腦海里全是陳醫(yī)生的影子。他在醫(yī)院里，
忙碌地穿梭。她想象他摘下口罩，微笑的樣子。她閉上眼，深呼吸。抬頭時，
看見窗外陽光明媚。她站起身，準備離開。走出圖書館，她接到一個電話。是陳醫(yī)生。
“晚上有空嗎？”她沉默片刻，答應(yīng)了。晚上八點，她換上那件藏青色連衣裙。這次，
她沒有帶手機。她坐在車里，深吸一口氣。車窗外，雨后的街道閃著燈光。
她開車向約定的地點駛?cè)?。咖啡館依舊安靜。他坐在角落，等她。她走進去，心跳加速。
他起身，輕輕擁抱了她。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喝著咖啡。她感覺，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他們的目光交匯，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暖。他輕聲說：“我一直在等你。
”她微笑，眼眶有些濕潤。他們聊著各自的生活，避開敏感話題。他講醫(yī)院里發(fā)生的趣事，
她聽得入迷。她說起自己寫的小說，他認真傾聽。窗外街燈閃爍，映照著他們的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咖啡涼了。她知道，這一晚，他們都需要對方。走出咖啡館，
街道已空無一人。他握住她的手，溫度傳遞?！跋肴ド⑸⒉絾幔俊彼c頭。
他們沿著濕潤的路面慢慢走著。空氣里彌漫著雨后的泥土香。她靠近他，感受他的體溫。
他們沒有說話，卻心意相通。回到車旁，她沒有急著開門。他輕聲問：“你為什么不告訴他？
”她沉默良久，輕輕搖頭。“我怕他知道會受傷。”他握緊她的手，
堅定地說：“你不應(yīng)該一個人承受?！彼难蹨I終于滑落。車里，溫暖的燈光照亮她的臉。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那一夜，她回家時，月光灑滿街道。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經(jīng)改變。
第二天早晨，她故意早起。廚房的燈亮著。丈夫已經(jīng)起床，準備早餐。她走過去，
幫他把面包夾進吐司機。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她輕聲說：“昨天沒接你的電話，
對不起?！彼c點頭，沒有責怪。她感覺他們之間少了些疏離。白天，她把車停在醫(yī)院附近。
坐在車里，默默看著手表。等待他的消息。電話響起，是陳醫(yī)生?！敖裉烀?？”“還好。
”“出來走走吧。”她笑著答應(yīng)。他們?nèi)チ斯珗@，漫步在綠蔭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