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末班地鐵穎嘉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地鐵站里,末班列車早已呼嘯而去。
慘白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站臺上只剩下廣告牌電流的嗡嗡聲和死一般的寂靜。
她蜷縮在冰涼的候車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座椅邊緣脫落的漆皮?;丶??
這個念頭讓她肩膀不自覺地繃緊。最近每個夜晚都像一場無聲的酷刑——每當合上眼睛,
那些記不清面目卻令人窒息的噩夢就會如潮水般涌來。驚醒時總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發(fā)抖,
冷汗浸透了睡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仿佛要沖破肋骨的牢籠。只有把被子裹成繭,
整個人埋進黑暗的狹小空間里,她才能感覺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此刻,
空曠的地鐵站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避難所,至少在這里,她不必面對那張充滿未知恐懼的床。
"這張臉也用不了多久了。"穎嘉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觸感已經(jīng)不如三天前那么緊致。
作為"臉皮客",她很清楚陳雯這張臉皮的保質(zhì)期快到了。就在這時,
樓梯口傳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響。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男人匆匆走下樓梯,
右手不斷按著手機,左手提著公文包,看樣子是加班到很晚的上班族。穎嘉突然坐直了身體。
這個男人的氣味很特別——不是普通人類的味道,而是一種讓她既渴望又害怕的復雜氣息。
她的喉嚨不自覺地發(fā)出輕微的吞咽聲。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手里的公文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蘇媛?"他的聲音在發(fā)抖。
穎嘉心里"咯噔"一下。壞了,被認出來了。她本能地想逃,
但那股奇特的氣味卻像磁鐵一樣吸著她。"抱歉,認錯人了。"男人很快恢復鎮(zhèn)定,
彎腰撿起公文包,"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在這里不安全。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放在長椅上:"我叫林遠。
如果需要幫助..."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穎嘉盯著那張名片看了很久。
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離開,但好奇心卻驅(qū)使她跟了上去。
2 皮膚的記憶林遠住在老城區(qū)一棟舊公寓的三樓。穎嘉躲在對面空置的房子里,
透過窗戶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這個男人生活很有規(guī)律:早上七點起床,八點出門上班,
晚上十點左右回家。周末除了買菜幾乎不出門。但最奇怪的是,每隔幾天深夜,
林遠都會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看很久。穎嘉視力很好,
能看清照片上是個和她現(xiàn)在這張臉有七分相似的女孩。第四天晚上,穎嘉終于忍不住了。
等林遠睡著后,她撬開窗戶溜了進去。那股奇特的氣味在房間里更濃烈了,讓她頭暈目眩。
她輕手輕腳地走向那個上鎖的抽屜,用分泌的腐蝕液融化了鎖芯。
抽屜里整齊地放著幾十張同一個女孩的照片——蘇媛。最下面是個黑色天鵝絨盒子。
穎嘉打開盒子,倒吸一口冷氣。里面竟然是一張完整的人臉皮膚,邊緣處理得非常精細。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那張臉皮。剎那間,無數(shù)陌生記憶涌入腦海:櫻花樹下,
蘇媛和林遠初次相遇; 出租屋里,兩人分吃一碗泡面; 醫(yī)院病床上,
蘇媛奄奄一息地對林遠說"不要忘了我"...穎嘉猛地縮回手,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流淚——這太奇怪了,"臉皮客"是不會流淚的。"我就知道你會來。
"林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穎嘉嚇得轉(zhuǎn)身,看見他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把銀色匕首。
"你不是第一個,"他的聲音異常平靜,"但你是最像她的一個。"穎嘉的皮膚開始蠕動,
陳雯的臉像蠟一樣融化,露出下面暗紅色的原生組織。"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嘶啞地問。林遠苦笑:"只是個忘不掉亡妻的可憐人。"他舉起匕首,
刀刃在月光下泛著藍光,"但我很了解怎么對付你們這種'臉皮客'。"奇怪的是,
穎嘉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為這個想要殺她的人感到難過。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正在影響她。突然,
林遠放下匕首:"殺了我吧。如果你能完美地變成她...也許這次能撐久一點。
"穎嘉愣住了。她遇到過各種反應的人類,卻從沒見過主動求死的。"為什么?"她問。
林遠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臉皮上:"因為我想再見到她,哪怕只有一會兒。
"穎嘉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她展開蘇媛的臉皮,慢慢貼在自己不斷變化的原生組織上。
臉皮自動貼合,邊緣與她的身體完美融合。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蘇媛偷偷給林遠織圍巾; 兩人為給孩子取名吵架; 得知病情惡化時,
林遠在病房外偷偷哭泣...當穎嘉再次睜開眼睛,鏡子里是蘇媛的臉——不僅是樣貌,
連細微的表情都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不自覺地用蘇媛的習慣動作撫摸臉頰。
"不..."穎嘉想撕下臉皮,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無法分離,
"這不是我..."林遠沖過來緊緊抱住她,
淚水打濕了她的肩膀:"求求你...這次久一點..."穎嘉想推開他,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像蘇媛一樣輕拍他的后背??謶窒砣怼谧兂闪硪粋€人。
但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感覺。林遠的懷抱比想象中溫暖。穎嘉僵在原地,
蘇媛的臉皮像第二層皮膚般緊密貼合。她能感覺到林遠的心跳透過襯衫傳來,頻率快得驚人。
這個認知讓她原生組織的蠕動變得遲緩——通常獵物應該恐懼到心臟停跳才對。
"你身上有消毒水味。"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是蘇媛的,語氣也是蘇媛的。
這句話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溜出來,就像有人在她腦子里按了播放鍵。林遠猛地松開手,
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這是媛媛常說的話。"他顫抖的手指撫上穎嘉的臉,
"我值完夜班回家,她總這么說。"穎嘉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梳妝臺。
鏡子里的女人穿著陳雯的米色針織衫,卻長著蘇媛的臉,表情驚恐而陌生。更可怕的是,
當她試圖扯下這張臉皮時,指尖傳來的劇痛讓她意識到——融合已經(jīng)完成了。"別怕。
"林遠彎腰撿起地上的銀色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次我會遵守規(guī)則。
"他把匕首鎖進床頭柜,鑰匙吞了下去,"二十八天之內(nèi),我不會傷害你。
"窗外傳來垃圾車的聲音,凌晨四點的藍光滲進窗簾縫隙。穎嘉突然想起蘇媛的記憶里,
林遠總是這個時間下夜班。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又開始翻涌:林遠帶著寒氣鉆進被窩,
蘇媛半夢半醒地抱怨"你身上有消毒水味"。"你是醫(yī)生?"穎嘉脫口而出。
林遠正在脫外套的手頓了頓:"腦外科。媛媛沒告訴你?""我不是她!
"穎嘉的聲音陡然尖銳,指甲陷進掌心。疼痛讓她清醒了些:"聽著,我只需要借住幾天。
等找到新宿主就走,不會——""要吃宵夜嗎?"林遠打斷她,仿佛沒聽見她的話。
他拉開冰箱,冷光照亮他青黑的眼圈,"媛媛喜歡酒釀圓子。
"穎嘉的原生組織在皮下不安地涌動。這個人類太奇怪了,既不逃跑也不反抗,
反而像招待客人般自然。她謹慎地靠近餐桌,看見林遠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排煙頭燙出的疤痕,
最新那個還沒結(jié)痂。"第十七個。"林遠順著她的視線說,把熱騰騰的碗推過來,
"每次失敗就燙一個。"他的指甲摳進疤痕,鮮血順著碗沿滴進酒釀里,"你比前幾個都像,
連她皺眉的樣子都......"穎嘉突然奪過碗摔在地上。瓷片碎裂的聲音中,
她掐住林遠的脖子把他按在墻上:"看清楚!我是會吃人的怪物!"她的面部組織開始融化,
蘇媛的左眼變成暗紅色的原生質(zhì),"你未婚妻早就——""我知道。"林遠平靜地說,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來,"去年春天,細胞瘤。"他抬手觸碰穎嘉潰爛中的臉,
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易碎品,"她最后三個月...疼得把病床護欄都掰彎了。
"穎嘉像被燙到般松開手。一段陌生的記憶突然浮現(xiàn):止痛泵的警報聲中,蘇媛蜷縮成蝦米,
林遠紅著眼睛給她注射嗎啡。這段記憶如此鮮活,以至于穎嘉的原生組織都為之震顫。
"你身上有她的癌細胞。"林遠抹了把嘴角的血,從皮夾掏出一張CT片,
"我保留了樣本...理論上你能完美復制她的一切,包括病變過程。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狂熱,"這次我能救你了,媛媛..."穎嘉倒退著撞開大門。
晨霧籠罩的樓道里,她聽見林遠在身后輕笑:"你逃不掉的..."跑到第三個路口時,
穎嘉摔進了早市的人群中。攤主們驚恐地四散逃開——此刻她的臉半人半怪,
蘇媛的右眼正不受控制地流淚。更糟的是,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用蘇媛的記憶思考:左轉(zhuǎn)第三個巷口有家24小時藥店,
那里有利多卡因...當警笛聲由遠及近時,穎嘉蜷縮在垃圾箱后面,
用陳雯殘存的臉皮碎片蓋住潰爛的部分。她摸到口袋里林遠的名片,
背面用血寫著日期——是昨天的。這個認知讓她渾身發(fā)冷:林遠早就準備好了新的臉皮容器,
就等著她自投羅網(wǎng)。遠處大廈的LED屏開始播放早間新聞。穎嘉抬頭,
看見自己的通緝令和陳雯的失蹤公告并列出現(xiàn)。而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
士關于"神經(jīng)記憶移植"的研究獲得突破性進展...3 囚籠晨霧像蛛網(wǎng)般黏在穎嘉臉上。
她蹲在藥店后巷的垃圾箱旁,用顫抖的手指將最后一片陳雯的臉皮貼在左臉頰上。
皮膚接觸的瞬間,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差點叫出聲——這張臉皮已經(jīng)嚴重腐敗,
像過期的酸奶般開始液化。"該死..."她撕下正在融化的臉皮碎片,
暗紅色的原生組織暴露在潮濕的空氣中。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
穎嘉不得不將衛(wèi)衣帽子拉得更低些。藥店的玻璃櫥窗倒映出她現(xiàn)在的模樣:蘇媛的右眼,
陳雯正在融化的左臉,以及頸部暴露的原生組織。更糟的是,
蘇媛的記憶正在她腦海里不斷翻涌——那些關于林遠的記憶碎片像壞掉的老電影,
一幀一幀強迫她回憶。"左轉(zhuǎn)第三個巷口有家24小時藥店..."穎嘉猛地搖頭,
試圖驅(qū)散腦海中蘇媛的聲音。但身體卻違背意志地行動起來,
她鬼使神差地摸向牛仔褲口袋——那里果然有一把零錢,正是蘇媛習慣放的數(shù)目和面額。
"不..."她的原生組織劇烈蠕動著,卻還是推開了藥店的門。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穎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蘇媛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白色的病房,滴答的輸液聲,
還有林遠穿著白大褂俯身查看輸液管的側(cè)臉..."需要什么?
"柜臺后的老頭推了推老花鏡,
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他看見了穎嘉帽檐下若隱若現(xiàn)的原生組織。"利、利多卡因。
"穎嘉聽見自己用蘇媛的聲音說,"還有...紗布。
"老頭的手悄悄摸向柜臺下的報警按鈕。穎嘉知道應該立即離開,
但蘇媛的記憶卻控制著她的身體,讓她繼續(xù)站在那兒,
甚至從錢包里掏出鈔票——就像個普通顧客那樣。"您...您是林醫(yī)生的太太吧?
"老頭突然說,手指從報警按鈕上移開,"去年您來買止痛藥的時候..."穎嘉渾身僵硬。
她應該否認,應該逃跑,但嘴巴卻自動回答:"是啊,老毛病又犯了。
"老頭嘆息著轉(zhuǎn)身取藥,嘴里念叨著"林醫(yī)生真是好人"。
穎嘉透過貨架縫隙看見電視里正在重播早間新聞,她的通緝令照片旁邊,
是林遠接受采訪的畫面。
字幕滾動著:"...突破性進展可能為阿爾茨海默癥患者帶來福音...""您不知道嗎?
"老頭把裝藥的塑料袋遞過來,"林醫(yī)生為了您,專門研究了三年腦科..."他突然頓住,
因為穎嘉接過塑料袋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里正滲出暗紅色的原生質(zhì)。
穎嘉奪門而逃時,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她鉆進錯綜復雜的小巷,
直到肺葉火辣辣地疼才停下。塑料袋里的藥品散落一地,除了止痛藥,
還有一盒抗焦慮藥物——正是蘇媛病歷上記載的那種。
"這不可能..."穎嘉背靠著潮濕的磚墻滑坐在地。她的原生組織正在不受控制地變形,
時而呈現(xiàn)蘇媛的特征,時而恢復成混沌的原始狀態(tài)。更可怕的是,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用蘇媛的思維方式思考:林遠喜歡城南那家包子鋪的豆?jié){,
要買回去當早餐...遠處大廈的LED屏變換著廣告。穎嘉抬頭,
看見自己的通緝令被替換成了林遠醫(yī)院的宣傳片。畫面中的林遠穿著白大褂,
正在給一位老人做檢查。字幕寫著:"記憶移植項目首席專家"。穎嘉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顫抖著摸向自己的后頸——那里本該是"臉皮客"最敏感的中樞神經(jīng)節(jié),
現(xiàn)在卻摸到了一個微小的、已經(jīng)愈合的疤痕。
蘇媛的記憶立刻給出了答案:那是林遠做腦外科手術時特有的縫合手法。晨霧漸漸散去。
穎嘉望著自己時而人形時而混沌的雙手,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xiàn)在腦海:也許她從來就不是什么"臉皮客",
而是林遠某個失敗實驗的產(chǎn)物。那些所謂的"宿主記憶",
可能全都是被移植進來的碎片...巷子口突然傳來腳步聲。穎嘉抬頭,看見林遠逆光而立,
白大褂下擺沾著血跡。他手里拿著一個熟悉的黑色天鵝絨盒子,
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該回家了,媛媛。今天的治療還沒做呢。
"4 治療林遠的白大褂下擺掃過潮濕的地面,在青苔上拖出一道暗痕。他蹲下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