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凌晨三點,二丫終于退燒。
時南微癱坐在灶房門檻上,阮薇適時遞過搪瓷缸給他:“喝點水。”
“不用,放著吧?!?/p>
阮薇悻悻收手,又起個話題:“你明天要干什么?”
時南微眼都沒抬:“給畢業(yè)班補課?!?/p>
“我?guī)湍恪!?/p>
“幫我?你會什么?”
阮薇想了想:“軍體拳,改作業(yè),背糧食......”
時南微突然笑了,笑聲比夜風(fēng)還冷:
“阮教導(dǎo),你分得清糜子和谷子嗎?”
她噎住了,許久才近似哀求一般哽咽道:
“南微,我干什么都行的,你讓我贖罪好不好......”
“贖什么罪?”時南微突然站起來:“你該去城里找時南歸,他不是要當(dāng)新郎嗎?”
阮薇眼眶一陣酸澀,翻遍全身從兜里掏出那枚玉佩:
“這個,你拿回去,你走之后我也沒有給他。”
“我以為和他在一起是得償所愿,可在你走之后我才發(fā)覺我這種想法有多么可笑。”
“我愛你,我的愿望早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變成和你廝守終生了?!?/p>
“南微......原諒我,好不好?”
野風(fēng)喧囂,吹得窗框呼啦啦得響。
時南微盯著那塊通體溫潤的玉佩,目光冷冷:
“我不認(rèn)得什么玉的品種,在我眼里它們都是好看的玻璃。但因為喜歡,你這一塊我好好珍藏了很多年?!?/p>
“可現(xiàn)在我不喜歡了,所以它在我眼里,又成了普普通通的玻璃。”
天將將亮,遠處傳來雞鳴。
時南微沒等阮薇的回話,轉(zhuǎn)身往教室走:
“天亮了就下山吧,二十里外有班車?!?/p>
“我不走!”
“那也隨你?!彼崎_辦公室的門,“反正別再賴在我跟前說那些無聊又惡心的話?!?/p>
阮薇還是沒走,在辦公室待到天蒙蒙亮,就摸到井臺打水。
鐵轱轆的吱呀聲驚起檐下的麻雀,水桶還沒拎上來,身后傳來道響亮的女聲:
“許老師的水缸我昨天挑滿了?!?/p>
阮薇回頭,看見個漂亮的高個兒女人。
那人手里提著竹編暖籠,熱氣里飄出烤土豆的香味。
“我是宋嬌茹,村小的代課老師?!?/p>
阮薇注意到她腰間別著把木柄匕首,刀鞘上刻著歪扭的“微”字。
井繩突然打滑,水桶“咚”地砸回井底。
阮薇并不想打聽他人的隱私,可是事關(guān)時南微,她實在忍不住。
眼神在她的刀柄上來回轉(zhuǎn)了幾次后,她終于開口:
”你和南微......關(guān)系很好嗎?”
“時老師?”宋嬌茹抬眼看了她一眼,低頭道:
“他是個好人,教村里老人認(rèn)字,還教這些留守的娃娃讀書,給他們吃藥看病,這里沒有跟他關(guān)系不好的人?!?/p>
“就是可惜啊,”宋嬌茹正眼都沒給她一個,動作麻利地將地上散落的桶盆收拾好:
“眼光不行,娶的女人不是個東西。”
她語氣坦然,仿佛并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時南微的前任妻子。
阮薇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里,還沒發(fā)泄出來,她人就已經(jīng)跑進了教室。
阮薇透過破窗看見宋嬌茹在教孩子們唱山歌,時南微低頭批作業(yè),睫毛的倒影垂在泛黃的紙頁上。
宋嬌茹唱到“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時,目光總往他那邊飄。
這下,傻子都能看懂宋嬌茹存的是個什么心思。
阮薇氣得抬腿向著木桶踢,但一想到時南微冰冷的眼神,又收回了腳,窩了個雪團朝著自己腦袋砸。
好好的一個時南微,那么美滿的婚姻,怎么就讓她給弄丟了呢?
往后的日子,時南微的確隨阮薇的便,看她只像看個陌生人,甚至完全無視。
阮薇看著下課后說說笑笑的那兩人,覺得自己似是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可她還是舍不得時南微,想守著他,這一守,就守到了快開春的時候。
冬春季節(jié)氣候干得很,常刮沙塵暴。
夜里,阮薇被瓦片碎裂聲驚醒,沖進教室時宋嬌茹已經(jīng)用油氈布封好窗戶,懷里抱著嚇哭的二丫。
見到她來,宋嬌茹急忙把娃娃塞給她:
“時老師還在倉庫搶救課本!我去搬沙袋!”
阮薇配合點頭,安置好二丫后趕到倉庫,看見時南微正用身子壓著搖搖欲墜的書架。
她撲過去撐住架子,塵土迷眼中聽見他喊:
“左邊第三摞,那是新課本!孩子們新學(xué)期得用!”
“等我!我去搬!”
兩人合力抬著書箱往外跑時,宋嬌茹也帶著沙袋逆風(fēng)而來。
她的衣服被刮開道口子,露出肩頭猙獰的傷疤。
宋嬌茹把時南微推給阮薇:“你們?nèi)フ疹櫤⒆?!我去堵后墻!?/p>
阮薇順勢抱住時南微,他卻掙扎著要離開:
“不行,那沙塵太大了,宋嬌茹以前救火落下了肺??!”
“她有經(jīng)驗,比你會躲沙塵!”
阮薇吼得破了音,可身旁的人卻突然不動了——
長時間的操勞,讓時南微在這個節(jié)點陷入了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