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葬場內是一片詭異的寂靜,只能隱約聽見遠處家屬們的凄厲哭聲。
焚化爐的鐵門緩緩關閉時,林以棠聽見自己心底傳來了細微的碎裂聲。
母親最后的溫度在白煙中消散,她攥著骨灰盒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舊傷里。
“以棠姐姐。”嬌軟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顧念巧耀武揚威的緩緩走近,故意穿了一身花色艷麗的百褶裙,與周圍的黑白肅穆格格不入。
“我知道說什么都晚了,但那天真的只是意外……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林以棠猛地轉身,骨灰盒險些脫手。
她看著顧念巧眼角精心暈染的淚光,想起車禍現(xiàn)場她勾起唇角的挑釁笑容……
當時她倚在車門上,纖細的手指還沾染著些許血跡,正慢條斯理地卷著長發(fā),眼神比寒冬的冰棱更冷。
“意外?”林以棠的聲音變的沙啞顫抖,“你故意闖紅燈的時候,想過這是意外嗎?”
她踉蹌著撲過去,指甲堪堪擦過顧念巧蒼白的臉頰,“殺人兇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但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到身后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夠了!”
后腰撞上冰冷的墻壁,劇痛瞬間鋪天蓋地的席卷了全身,林以棠眼前閃過大片的黑暗。
時嶼銘鐵鉗般的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無名指上的戒指咯的她手腕傳來尖銳的痛意。
男人眉間凝著霜,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嫌惡:“發(fā)什么瘋?”
疼痛從尾椎骨蔓延到頭頂,林以棠整個人都變的暈暈乎乎,連反應也變得有些遲鈍了。
她望著時嶼銘身后笑得無辜的顧念巧,恍惚的思緒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那時在京市最盛大的慈善晚宴上,這個男人也是這樣扣著她的手腕,將她拽到長輩面前:“爺爺既然想報恩,那就讓她嫁進時家?!?/p>
那時她滿心歡喜,以為這是命運的紅線,卻不知那是纏在脖頸上的絞索。
后來她才知道,時嶼銘有一個放在心底的白月光。
兩人新婚夜的時候,時嶼銘喝的伶仃大醉,毫無憐惜的和她發(fā)生了關系,緊抱在一起接吻時,他口中喊著的名字甚至都是顧念巧。
周年紀念日和林以棠的生日,他從來都沒有記住過,但顧念巧的生理期,他卻記的一清二楚。
甚至在林以棠畸形腸胃炎手術住院,傷口痛的無法生活自理時,他卻陪著顧念巧在新西蘭度假。
最初她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多付出一點,或許會日久生情,兩人總能有個好結果吧。
但現(xiàn)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
“顧念巧害死了我媽……”林以棠聲音沙啞,“你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護著她?”
時嶼銘松開手,林以棠跌坐在地,骨灰盒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男人掏出手帕擦拭剛才被她碰過的袖口,語氣像在訓誡不懂事的孩子:“顧叔叔剛做完手術,念巧要是出事,這個家就完了?!?/p>
他瞥了眼蜷縮在地上的人,“我知道你難過,但這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再有下次,我會讓法律教你做人?!?/p>
“我后悔了?!彼鴷r嶼銘冷硬的側臉,整顆心像沉進了死水里再也泛不起波瀾了,大顆的淚水滾落在“當初就該聽媽媽的話,不該……”
“嶼銘,我有點不舒服……”顧念巧適時地扶住墻壁,臉色蒼白如紙,“剛才被嚇到了,頭一直好痛……”
時嶼銘立刻轉身,將人打橫抱起。
顧念巧窩在他懷里,眼尾余光挑釁地掃過地上的林以棠。
男人轉身時,林以棠看見他西裝內袋露出半截照片——那是顧念巧大學時期的照片,邊角被摩挲的有些褶皺。
腳步聲漸漸遠去,林以棠蜷縮在墻角,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新律師發(fā)來的消息:“林小姐,我們找到顧念巧蓄意撞人的行車記錄儀片段了。”
她望著骨灰盒上母親的遺照,終于泣不成聲。
曾經以為用真心就能焐熱一塊石頭,卻忘了石頭永遠不會開花。
當?shù)谝坏螠I落在骨灰盒上時,林以棠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氣若游絲地說:“傻孩子,強扭的瓜不甜……”
殯儀館的冷氣足到讓她覺得像是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冰窖里,林以棠抱緊骨灰盒起身。
行李箱里的離婚協(xié)議已經簽好,三十天的冷靜期即將結束。
她摸出手機,將時嶼銘的號碼拖進黑名單。
玻璃門外,顧念巧正踮腳親吻時嶼銘的側臉,男人眼底的溫柔,她等了三年都沒等到。
“媽媽,我們回家?!绷忠蕴膶χ腔液休p聲說。
走出殯儀館時,天空突然下起雨,雨水混著淚水沖刷掉臉上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