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年間,清河縣南巷的青石板路上,晨霧還未散盡。武大郎挑著炊餅擔(dān)子出門時,
總能看見自家門楣上那株攀援的忍冬花,露水順著翠綠的藤蔓滴在青瓦上,叮咚作響。
"當(dāng)家的,等會兒!"潘金蓮綰著家常發(fā)髻追出來,月白色短襦還沾著灶間的煙火氣。
她踮腳將新蒸的荷葉包塞進(jìn)丈夫懷里,指尖劃過武大郎小臂上結(jié)實的肌肉,"晌午記得吃,
別光顧著忙。"武大郎低頭時,發(fā)冠下露出剛毅的眉眼。他雖身形不高,卻肩寬背厚,
常年挑擔(dān)讓他練就一身腱子肉,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
此刻他伸手替妻子理了理鬢角散落的發(fā)絲,笑道:"你且在家歇著,莫要累著自己。
"南巷盡頭的綢緞莊里,西門慶正倚著雕花欄桿,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兩人。
他指尖轉(zhuǎn)著和田玉扳指,目光落在潘金蓮搖曳的裙擺上。三日前在茶樓初見,
那女子倒茶時垂眸淺笑的模樣,便讓他魂牽夢繞。"大官人,這武大郎不過是個賣炊餅的。
"跟班王婆湊過來諂媚道,"聽聞他娘子原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因不肯依從主家被發(fā)賣,
這才嫁了個下九流......"西門慶抬手止住她的話,眼底閃過算計:"明日你去南巷,
就說我綢緞莊缺個繡娘。"第二日晌午,武大郎收攤回家,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自家門口圍著不少人。
潘金蓮正紅著眼眶站在門檻處,手里攥著撕碎的綢緞莊聘書。
人群里有人指指點點:"聽說潘金蓮攀上西門大官人了!""可不是,
武大郎哪配得上這等美人......""都給我住口!"武大郎猛地將擔(dān)子摔在地上,
炊餅滾了一地。他三步并作兩步擠到妻子身邊,將顫抖的人護(hù)在身后,
"我娘子是何等清白之人,誰敢胡言亂語!"人群中突然飛出塊爛菜葉,正中潘金蓮臉頰。
她踉蹌著后退,被武大郎穩(wěn)穩(wěn)接住??粗拮游哪?,武大郎胸中騰起無名火,
轉(zhuǎn)頭望向街角暗處的王婆。那婆子見狀忙縮了回去,裙擺上還沾著西門慶今早賞的金線。
當(dāng)夜,武大郎在院中磨著柴刀,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潘金蓮端著熱湯出來,
見丈夫滿身肅殺之氣,眼眶又紅了:"當(dāng)家的,莫要沖動。那些腌臜話,咱們不理便是。
"武大郎放下柴刀,將妻子摟進(jìn)懷里:"是我沒用,護(hù)不住你。
"他摩挲著妻子因操勞生出薄繭的手,暗暗發(fā)誓定要讓造謠者付出代價。西門慶得知消息后,
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吩咐賬房先生,將銀子悄悄塞進(jìn)幾個潑皮無賴手里。
不出三日,清河縣街頭巷尾都在傳:潘金蓮與西門慶私通,武大郎因懼內(nèi)不敢聲張。這天,
武大郎挑著炊餅去鄰縣販賣,行至僻靜處,突然跳出三個蒙面人。
領(lǐng)頭的拿著棍棒獰笑道:"武大郎,識相的就休管你娘子的事!"話音未落,寒光一閃,
武大郎腰間短刀出鞘。他自幼在鄉(xiāng)間習(xí)武,幾個潑皮哪里是對手,
不消片刻便被打得抱頭鼠竄。"告訴西門慶,他敢動我娘子一根汗毛,我定讓他血債血償!
"武大郎收刀入鞘,拍了拍身上塵土。暮色中,他加快腳步往家趕,
卻不知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卻說潘金蓮自丈夫出門后,整日閉門不出。這日傍晚,
她正在院中晾曬衣物,忽聽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隔壁王婆慌慌張張跑來:"金蓮妹子,
大事不好!你家武大郎在鄰縣與人斗毆,被官府抓了!"潘金蓮手中木盆"哐當(dāng)"落地,
臉色瞬間煞白:"怎會如此?我這就去救他!"她剛要出門,
王婆卻一把拉住她:"妹子莫急,老身倒是認(rèn)識幾個官差......只是這疏通關(guān)系,
怕是要些銀錢......"話音未落,院外傳來熟悉的聲音:"王婆,你又在耍什么把戲!
"武大郎大步跨進(jìn)院門,手中還拎著個麻袋。他將麻袋重重摔在地上,
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潑皮:"這幾個蟊賊,可是西門慶派來的?"王婆臉色驟變,
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潘金蓮這才明白過來,撲進(jìn)丈夫懷里放聲大哭:"我就知道,
你定不會丟下我......"武大郎輕撫妻子后背,
轉(zhuǎn)頭看向王婆:"明日我便去衙門報案,你且等著!"王婆嚇得癱坐在地,連連求饒。
此事傳到西門慶耳中,他氣得摔了手中的翡翠茶盞:"武大郎一介草民,竟敢與我作對!
"他眼珠一轉(zhuǎn),喚來管家耳語幾句。第二日,清河縣衙便收到匿名信,
誣陷武大郎勾結(jié)梁山賊人,意圖謀反。公堂上,縣令一拍驚堂木:"武大郎,
有人舉報你私通匪寇,可有此事?"武大郎昂首挺胸:"小人本本分分做生意,
從未與匪人來往!定是有人惡意陷害!"縣令冷笑:"空口無憑!來呀,大刑伺候!
"話音未落,堂外突然傳來喧嘩聲。只見潘金蓮帶著南巷數(shù)十位街坊闖入,
手中舉著聯(lián)名畫押的保狀:"大人明鑒!武大郎夫婦皆是良善之人,這些日子的謠言,
分明是西門慶蓄意報復(fù)!"原來,武大郎被抓后,潘金蓮挨家挨戶求告。
街坊們平日里受武大郎夫婦照顧,又深知他們?yōu)槿?,紛紛愿意作證??h令見眾怒難犯,
又收了西門慶不少銀子,只得草草結(jié)案。經(jīng)此一事,西門慶雖心有不甘,
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武大郎夫婦的日子漸漸回歸平靜,只是每日清晨,
南巷總能看見武大郎背著潘金蓮出門——她那日受驚過度,落下了腿疾。
春日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潘金蓮靠在丈夫?qū)捄竦谋成?,輕聲道:"當(dāng)家的,下輩子,
我還要做你的妻。"武大郎聞言,握緊妻子的手,嘴角揚(yáng)起幸福的弧度。青石板路上,
兩串腳印一路延伸,在晨霧中漸漸模糊,卻深深刻在彼此心間。
政和七年的梅雨來得格外纏綿,武大郎檐下的忍冬花被雨水壓彎了藤蔓,卻倔強(qiáng)地開出新苞。
潘金蓮坐在堂屋的藤椅上,膝頭攤著半幅繡品,針腳細(xì)密地勾勒著并蒂蓮。自從那場風(fēng)波后,
她的手腕愈發(fā)纖細(xì),唯有繡活比從前更精巧了些。"當(dāng)家的,雨怕是要下整夜。
"她望著窗外被雨簾籠罩的南巷,將炭火盆往武大郎腳邊挪了挪。丈夫正在修補(bǔ)竹篾擔(dān)子,
火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照得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愈發(fā)溫柔。
武大郎放下手中的篾刀,伸手試了試妻子指尖的溫度:"明早我去市集買些姜,
給你熬碗驅(qū)寒湯。"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伴著衙役特有的銅鑼響。
潘金蓮手中的繡繃險些落地,繡針在素絹上戳出個歪斜的針腳。武大郎已大步走到門邊,
隔著門板沉聲道:"哪位?""武大郎!本官奉知州大人之命,緝拿私通梁山賊寇之人!
"門外傳來衙役的呵斥。潘金蓮踉蹌著扶住桌沿,
三年前公堂上的情形突然涌入腦?!瑯拥年幱晏?,同樣的誣陷。
武大郎轉(zhuǎn)身將妻子護(hù)在身后,掌心的薄繭蹭過她冰涼的手背:"別怕。"他打開門,
卻見衙役們并未持械,為首的捕頭還帶著幾分尷尬的笑意:"武大哥,得罪了。
上頭接到密報,說您與梁山有染......""又是西門慶的把戲?
"武大郎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捕頭慌忙擺手:"小人不知內(nèi)情,但州府公文在此,
還請武大哥走一趟。"潘金蓮?fù)蝗粡恼煞蛏砗笞叱觯匕兹柜章舆^門檻的青石板。
她望著檐角滴落的雨珠,聲音清越如碎玉:"各位差爺,可否容民婦說句話?"她轉(zhuǎn)身回屋,
捧出個檀木匣子,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這些年積攢的文書——南巷街坊的聯(lián)名保狀、縣令結(jié)案的公文抄錄,
甚至還有王婆事發(fā)后寫下的認(rèn)罪書。"三年前西門慶買通潑皮誣陷我夫婦,
這些文書皆可作證。"潘金蓮將匣子遞給捕頭,"如今他故技重施,
無非是見我家在鄰縣開了炊餅分鋪,生意紅火礙了他的眼。"捕頭翻看文書的手頓了頓,
神色變得為難:"話雖如此,但州府那邊......""勞煩差爺帶句話。
"武大郎解下腰間短刀,刀刃在雨中泛著冷光,"若我夫婦清白不能昭雪,
這把刀雖斬不得貪官污吏,拼著性命也要討個公道。"當(dāng)夜,武大郎被帶走了。
潘金蓮守著孤燈坐到天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繡品上未完成的并蒂蓮。天蒙蒙亮?xí)r,
她披上蓑衣,踩著積水往知州府走去。一路上,南巷的老鄰居們聽聞消息,
紛紛舉著油紙傘跟在她身后。知州府門前,潘金蓮跪在青石板上,額角被雨水打得生疼。
她身后,上百號人自發(fā)排成隊列,將整條街堵得水泄不通。
有個賣豆腐的老漢扯開嗓子喊道:"武大郎夫婦是好人!求大人明察!
"此起彼伏的聲浪驚飛了屋檐下的雨燕。正午時分,緊閉的府門終于打開。武大郎走出來時,
發(fā)髻凌亂,衣襟卻還算整齊。他伸手扶起妻子,
指腹擦去她臉上混著雨水的泥漬:"知州大人派人去鄰縣查過了,咱們鋪子的賬本清楚得很。
"他轉(zhuǎn)頭望向圍觀的人群,突然單膝跪地,"多謝各位街坊!"人群中爆發(fā)出歡呼,
幾個孩童將炊餅拋向空中。潘金蓮?fù)煞蛲χ钡募沽海?/p>
突然想起初見時他挑著擔(dān)子穿過街巷的模樣——那時她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賣餅郎,
卻不知這副肩膀,能扛起整個家,也能撐起一片天。風(fēng)波平息后,
西門慶在清河縣的生意卻開始走下坡路。先是綢緞莊突然失火,
接著他勾結(jié)官府的證據(jù)被人匿名送到御史臺。不出半年,西門家便樹倒猢猻散。
有人說在汴梁見過落魄的西門慶,淪為街頭乞丐;也有人說他得罪了更大的權(quán)貴,
早已橫尸荒野。武大郎的炊餅生意愈發(fā)紅火,不僅在各州府開了分店,還雇了不少伙計。
但每日清晨,他仍堅持親自做頭爐炊餅。潘金蓮總笑他固執(zhí),他卻道:"當(dāng)年你嫁我時,
吃的第一口便是我親手做的炊餅。"宣和三年,金兵南下的消息傳到清河縣。
武大郎關(guān)了鋪子,執(zhí)意要去參軍。臨行前夜,
潘金蓮將新繡的護(hù)心鏡塞進(jìn)他包袱:"你在前方殺敵,我在后方守家。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眼角的細(xì)紋里藏著十五年的風(fēng)霜。并蒂殘蓮寒風(fēng)裹挾著細(xì)雪,
掠過清河縣的城墻。潘金蓮裹緊披風(fēng),登上城樓時,
戍衛(wèi)的士兵們都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們大概從未見過婦人登上這充滿肅殺之氣的城墻。
但此刻,她的目光只追尋著一個身影。金兵的攻勢已持續(xù)了七日。城下,
金兵的營帳連綿如黑云,戰(zhàn)鼓之聲震得人心惶惶。城頭上,大宋的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那紅色的綢緞被鮮血浸染,顯得格外刺眼。潘金蓮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武大郎身披鎧甲,雖然身材矮小,但此刻卻顯得無比高大。他手持長刀,在硝煙中來回穿梭,
每一次揮刀,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箭雨紛飛,一支利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
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但他渾然不覺,眼中只有敵人。突然,一名金兵騎著戰(zhàn)馬,
揮舞著長槍向武大郎沖來。潘金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呼喊,卻發(fā)不出聲音。
只見武大郎一個閃身,避開了長槍,同時手中長刀橫掃,鋒利的刀刃直接斬向金兵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