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向朝霞回家安安心心坐起了月子。
像上輩子一樣,婆婆王雪梅聽說自己生了個姑娘,果然連看都沒來看一眼,尤其是到家第一天,周青荷那個樣子,更是嚇得王雪梅不往這里跑了。
嫂子胡美莉雖然住的近,但是眼看著自家婆婆沒來,她心里頭高興還來不及,洋洋得意,覺得是因為向朝霞生的女兒不值錢,還特地帶著兒子在向朝霞門前轉(zhuǎn)悠,說一些女兒不中用的話,讓周青荷一盆洗抹布的水潑出去,問她是做女兒的還是做兒子的,難不成還是個人妖不成給罵了回去,后來也不敢再出來晃蕩了。
上輩子的向朝霞知道這些或許還會難過,現(xiàn)在的向朝霞只會覺得,真特么清凈??!
向朝霞還勸周青荷來著,周青荷到底也經(jīng)歷過一些事,沒多久也想明白了,這種婆婆,勉強叫她來了也不會好好伺候月子,還不如自己在這里放心。
女兒林嘉愉很乖巧,吃了睡,睡了吃,很少哭鬧。大概是自己懷孕的時候沒吃什么有營養(yǎng)的東西的緣故,加上難產(chǎn)的時候,到底是在肚子里憋著了,女兒林嘉愉剛出生的時候黑黑瘦瘦小小的一只,看著不太好看,林振邦當(dāng)初還嫌棄來著,不過經(jīng)歷了一世的向朝霞卻知道,女兒只是現(xiàn)在看著黑瘦而已,很快就會長開的。
況且這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健康就行了,至于好不好看,老娘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看的。
這一個月里,周青荷的主要工作就是負(fù)責(zé)給向朝霞做飯還有帶孩子。
一旦周青荷要趁著孩子睡著的時候要去洗衣服洗尿布什么的,向朝霞就拉著周青荷說話,至于那些衣服尿布什么的,就留給林振邦回來再洗好了。
當(dāng)然了,向朝霞坐月子期間,周青荷也回去了好幾次,每次回去,周青荷就會讓小女兒向朝麗過來給她姐做幾天飯。
向朝麗小小年紀(jì)做得一手好菜,人也細(xì)心,把姐姐照顧得很好。
弟弟向朝陽只要一有空,就會買了東西過來看看姐姐,看外甥女。
有媽媽和妹妹的幫忙,和弟弟時不時的投喂,加上到底年輕,向朝霞這個月子恢復(fù)得很好。
說起向家這姐弟三個,和周青荷,也是不容易。
向朝霞的爸爸向建軍十年前跟幾個朋友一起湊錢買了條船,學(xué)人家出海去捕海貨。原想著掙錢養(yǎng)家的,沒想到錢錢沒掙到,還把命給搭進去了。船毀人亡,買船的錢還是向建軍跟人借來的,就這么留下了兩千塊的巨額欠債走了,不但如此,還留下了一個守寡的周青荷,一個十二歲的女兒向朝霞,九歲的兒子向朝陽,還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兒向朝麗。
從那以后,周青荷就帶著三個兒女就在還債的路上一路狂奔,沒有時間停歇。
向朝霞作為家里的老大,自然和媽媽周青荷一起,成了還債的主力軍。
十二三歲的年紀(jì),每天白天的時候,跟著大隊里的大人們下地掙工分,夜里的時候,姐弟三個還要跟著媽媽紡麻線。
所謂紡麻線,其實就是把工廠里待加工的麻料,帶回家用紡織機紡成麻線,然后再送回廠里去繳活,賺加工費。每次紡好了麻線,就要用扁擔(dān)挑著,去到三十幾公里外的工廠里繳,繳完以后,再挑著新的待紡的麻料走回來。
滿擔(dān)子去,滿擔(dān)子回來,走得腳底起泡都是輕的,肩頭磨破皮還得繼續(xù)磨著,扁擔(dān)都要嵌進骨肉里去了,尤其是夏天的時候,汗水和血水把衣服粘在傷口上,又疼又蜇,揉也不能揉,撓也不能撓。冬天的時候衣服穿得厚,肩膀沒那么疼,但是走著身上熱,手腳冷,衣服沾了汗又悶又重。
還有生理期的時候,粗糙的衛(wèi)生紙磨得大腿內(nèi)側(cè)紅腫流血,路上連個換紙的地方都沒有,血色浸濕了褲子也不能耽誤時間停下了,只能借助寬大的裝著麻料的籮筐遮擋著,等到家了再處理。
每次繳麻拿麻料,步行一個來回要花費十八九個小時,每次都是早上四點多就得起來,等回到家基本上都半夜十一二點了。
所以娘倆每次去,也是想盡量多拿些料回來紡,這樣就能少走幾個來回。
周青荷一次大概能挑一百多斤的麻料回來,向朝霞一開始挑不了那么多,也就七八十斤,大一點也能挑一百多斤了。
等向朝陽大一點了,也會跟著媽媽姐姐一起去挑麻料,從開始的一次只能挑三五十斤,到后來就越挑越多了,十四五歲的時候也能挑一百多斤了。
一開始娘倆挑一次大概能紡半個月左右,后來娘仨挑一次也差不多能紡個一個多月了。
為了還債,大隊里分的細(xì)糧周青荷都要拿去賣了換錢還債的,一家四口每天吃的就是咸菜,粗糧粥。
穿的衣服更是不用說,有時候親戚朋友會拿點舊衣服給他們,周青荷就自己改改給孩子們穿,破了就補補,能穿就行。
就連每次村里分的用來燒火的木頭,只要能賣得上錢,周青荷都拿去賣錢了,家里燒火用的柴火就讓姐弟幾個去附近撿。
可是那時候的山上哪有那么多柴可以撿?。∷麄兗以阪?zhèn)上,離著附近的山也遠,大多數(shù)時候姐弟幾個都是干活的時候順便在去田邊河邊撿點樹葉樹皮,草根這些回去燒火。
每到棉花采摘的季節(jié),搶收完棉花,棉花桿也是燒火的好東西,村里就會把棉花桿收起來,抵公分,分給每家每戶,每次村里收棉花桿的時候,向家姐弟就會跟在收棉花桿的大人身后,把收棉花桿的時候,從棉花桿上掉下來的棉花葉子收起來,裝進麻袋里,拿回家燒火。
可是這種行為,在當(dāng)時都是要被視作薅社會主義羊毛的。
好在收棉花桿的也都是向家一個地方的人,大伙兒也都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幾個孩子看著也是瘦小可憐樣子,大多數(shù)時候也就罵他們兩句,把人趕走也就算了,不會真和他們計較。
家里沒出事前,向朝霞也上了三年小學(xué),那時候家里條件就不太好,向建軍和周青荷要上工,她上學(xué)是要帶著弟弟妹妹去的,弟弟妹妹一哭,老師就會瞪她,她就只好帶著弟弟妹妹去教室外面哄他們。
時間長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去上學(xué)了。家里出事的時候她已經(jīng)輟學(xué)在家里帶弟弟妹妹了。
向建軍出事后,向朝陽心疼媽媽和姐姐,也想輟學(xué),可是他那時候畢竟才九歲,別說周青荷不同意了,向朝霞也不會同意。但是攔不住,向朝陽那時候就經(jīng)常逃學(xué)去幫媽媽姐姐干活,后來初中都沒上完就跑去學(xué)人家掙錢,扛過沙包,拉過船纖,背過石頭,都是賣力氣的活,掙得不多,但是也算是家里的一份收入。
向朝陽是個能吃苦的孩子,小時候跟著媽媽和姐姐也沒少干活,話不多,但其實脾氣挺急的,看著個子不高,把他惹急了誰他都敢動手。不過一般他也不會主動惹事,畢竟家里就他一個男人,家里什么情況他也是知道的,也不敢真惹事。
向朝麗的情況比哥哥姐姐稍微好點,畢竟家里最苦那幾年她還小,她主要就是負(fù)責(zé)家里的一些雜事,做飯洗衣服收拾這些事。
六歲的孩子拖個凳子爬上灶臺就是炒菜,寒冬臘月裝衣服的盆子端不動,就把衣服放進木桶里拖去河邊,河水結(jié)冰了,就先用搗衣服的棒槌砸開一個冰窟窿,再在冰窟窿里洗衣服,小手凍得通紅,回來做飯的那個火一烤,小手上長滿凍瘡。
就這樣向朝麗也是不哭不鬧,洗完衣服做好飯,還要幫媽媽干農(nóng)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一點,媽媽送她去上學(xué),向朝麗讀書也很用功,放學(xué)回來也沒耽誤做家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