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饒錦回望著床幔,直挺挺躺在床上,寧炤洗完臉后,端正坐在椅上,并未有上塌之意。
燭光跳動幾下,饒錦回睜眼,寧炤坐姿宛如雕塑,雖已閉眼,但眼珠轉(zhuǎn)動,并未入睡。
這樣坐著怎能睡得好?
饒錦回半撐身體,輕聲開口。
“林昭,睡床鋪休息吧?!?/p>
不見回答,饒錦回以為林昭已經(jīng)睡著,當即起身,還未穿鞋少年已經(jīng)睜眼,語氣冷硬。
“你睡好?!?/p>
饒錦回眨眨眼,將腿收回。
“我便來?!?/p>
這次柔和很多,待饒錦回躺好,寧炤才靠著床沿睡下,與里側(cè)的人留下一大塊空間。
安靜之中身側(cè)之人突然笑開,寧炤疑惑看去。
饒錦回側(cè)躺,眼角微彎,唇角輕揚,端是一副美人臥榻,寧炤心神一動,立刻閉眼。
“你怎得像個老頭似的,整日愁眉苦臉,小小年紀話也不多,還不好動?!?/p>
這不像好話,寧炤動動眼皮,良久才吐出兩個字。
“睡覺?!?/p>
……
御劍不過幾息,便來到與仙門護山大陣前,自山腳而起,將連綿不斷的山脈籠罩其中,高聳挺拔的石門矗立,入眼之處皆是繁復(fù)花紋,那四方高柱近看竟是通透白玉雕琢而成的,上方鎏金牌匾題著“與仙門”三字。
門邊并無把守,一條筆直階梯直通云海,僅是這登天高度便能篩下不少人來。
還未到門前便見早已聚集不少人頭,饒錦回率先落地,寧炤隨之跳下。
“只能將你送到此處,再有一炷香便有人帶你進門,雖一路難行,但切不可耽誤時辰。”
說話間饒錦回一手拂過寧炤手腕紅繩,暗淡許久的鈴鐺恢復(fù)光澤,再笑著抬手揉揉寧炤腦袋,使他頓時僵硬呆愣。
“我在拜師大典上等你。”
那雙眉眼彎彎,亮如星辰,寧炤心顫一瞬,緩緩點頭,堅定道。
“一定?!?/p>
一男一女御劍而來,手持流火令分立門邊,一道身穿月袍女子憑空出現(xiàn),比尋常女子高上許多,眼神淡漠,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在場者頓時噤若寒蟬。
此人名喚桑枝,西英峰蒙氤親傳弟子,首席饒落回禁足,門內(nèi)事務(wù)自然壓在她肩上。
尤其自門主交代命定之徒后,前來拜師者不計其數(shù),現(xiàn)下不到三日已挑了近百人,卻無一人登上這七千階梯,再看面前這群少年,桑枝直覺勞累。
“今日唯一試煉,日落前登上這階梯,過程不論?!?/p>
桑枝抬手下令,門邊男女立刻催動流火令打開法陣。
“各位,開始吧?!?/p>
語畢身形淡去,消失于云霧之間。
寧炤隨人流入陣,恍然一瞬后,剛才近在眼前的門匾,卻在入法陣之時高立階梯盡端。
眾人皆是詫異。
“怎么回事!這大門怎么遠了?”
“是啊,怎么回事?門變遠了!”
“哎呀,仙門法術(shù),別管那么多,趕緊爬吧!”
“對對對,趕緊爬吧。”
一陣嘈雜過后,眾人總算記得來意,悶聲爬起臺階。
這階梯看著仙氣繚繞,置身其中只覺炎熱難耐,沒爬多遠,便是熱汗淋漓。
寧炤舔舔嘴唇,抬首間卻發(fā)覺與那大門距離未變,可回首已然看不見來路,這階梯怎得沒個盡頭。
一個高瘦少年干渴難忍,一屁股坐上石階,埋怨起天氣。
“這哪是什么仙門,分明是炎窟,老子都快被烤成肉干了!”
語畢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折扇,卻是越扇越熱。
“早知這樣,還不如隨意找個小仙門拜師算了,我看就是來的人太多,臭腳捧得太多,還未成仙,就先想法子刁難人了?!?/p>
路過的學者紛紛側(cè)目,這人前來拜師,卻如此粗鄙,辱罵仙門,當真不堪。
“天色還早,方才的仙者說只有七千階梯,既然來了再堅持堅持吧?!?/p>
年歲不大的白衣少年好言提醒道。
癱坐的少年發(fā)了牢騷,卻沒人附和,頓覺失了臉面,這時有人勸解,便順勢爬起繼續(xù)攀登。
氣餒之事一旦有個先例,便會留下痕跡,一路攀登的少年們不過十多歲,習過一些仙法者尚能堅持,無甚根基者早被甩不見影。
寧炤一路未歇,豆大汗珠滑落,衣衫早就貼附于身,每多走一步腿腳便酸軟一分,行了半日,大門依舊遙遙。
日光不變,前方早已無人,寧炤嘴唇干裂流血,干渴之下干脆舔舐入口,吐出一口灼息,即便不想停歇,顫抖的雙腿也早就無力,踉蹌之下寧炤雙膝跪地,磕在堅硬石階上。
再次看向門匾,似乎暗了許多,但似乎也近了許多。
只是這份欣喜只維持片刻,便被驚破。
“今日無人登頂,諸位且回吧?!?/p>
桑枝立于臺階之上,冷淡宣判。
此刻寧炤才發(fā)覺原來確實是暗了,日落了…
失落之后不甘升起,直沖腦海,立即起身,奈何肌肉酸痛無法站起,搖晃幾下后伏倒在地,倉皇下手腳并用攀爬向上。
不行,不能放棄,他說好等我的!
桑枝一手背后,一手施法,眼底映著那道狼狽身影,暗暗搖頭,嘆息之時施法送走還在堅持之人。
寧炤左手剛要攀上石階,還未碰到便天翻地轉(zhuǎn),霧氣彌漫,白茫一片,方才因爬跪的痛楚消散,喉間不再干渴,疲憊也一掃而空。
回神才發(fā)覺已然站在陣法之外,寧炤看著陣中光景,不肯挪動一步。
失敗了,失…敗了。
可…可他還等著呢。
寧炤眼眶酸澀,十指緊攥,用力之下竟在發(fā)顫。
直挺挺立在陣前,直到月上林梢。
饒錦回…沒來,是在門內(nèi)未見到自己生了悶氣?失望自己沒能守約?
明明就要成功的,寧炤怎能甘心,他一定要爬上去,總是要說明自己不是有意違約。
不知寧炤在山腳等了自己一夜,饒錦回剛踏進云清峰便被捆了個結(jié)實。
饒錦回被捆著手腳跪在殿中,主座上面具覆面的女子目光如炬,使得他縮緊脖頸,不敢直視。
盯得久了,沈流眼都酸了,越看這小崽子越是生氣,嘆息一聲后無奈先敗下陣。
“說吧,何時溜出去的,去了何處,去了幾日?全都一一說來。”
偷著動動膝蓋,冷硬地磚硌得饒錦回生疼,又不敢求饒,只能不停做這些小動作,直看得沈流心煩。
“師傅,能否先松開,捆得徒兒難受?!?/p>
只要開口,便是有商討余地,饒錦回慣是能討人喜歡,且有天驕長秭,又是最晚入門的親傳,師門上下皆是明里暗里驕縱不少,其中之最便是這位云清峰主。
“怎么,為師堵著你嘴了不成,就跪著講?!?/p>
沈流一拍桌面,連白虎都抖抖耳廓。
“師傅,這地太硬,徒兒膝蓋疼?!?/p>
饒錦回膝行兩步,不停噓聲。
“師傅,您不在門內(nèi),蒙師伯又剛罰過徒兒,徒兒自然不敢去求,但事關(guān)人命,徒兒救人心切,只好先斬后奏。”
“這么說來,倒是為師的過錯?”
沈流冷哼一聲,可目光卻投向饒錦回雙膝。
“師傅,解了這繩索吧,徒兒手麻?!?/p>
白虎望望沈流臉色,雖然難看,但多是不忍,也在一旁哼叫兩聲,金鼠更是大膽嗖地竄到桌上,吱吱叫個不停。
沈流看著案桌上的小東西,目光復(fù)雜,只得揮手撤掉繩索。
“算了,左右?guī)熃悴⑽刺幜P?!?/p>
聞言饒錦回正要高興站起,沈流一個眼神下立馬跪好。
“三月不許出云清峰。”
“師傅!”
“再敢違命,打斷你的腿?!?/p>
饒錦回立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