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桃林，陰冷隨即貼附上身，寧炤警惕地左右攀看，嚴陣以待的神情讓饒錦回忍俊不禁。
“師妹真是英姿颯爽?！?/p>
寧炤眼珠一頓，緊張感消失不少。
“師兄，這林子古怪，應當小心才是?！?/p>
“嗯！不錯，那師妹說說這會應該小心什么？”
饒錦回點點頭，轉轉折扇，看似慵懶隨意，卻已將周圍探查幾遍。
“哭泣聲，應該是那個女鬼?！?/p>
寧炤凝神傾聽，在鎮(zhèn)里喧鬧聲中捕捉到輕微的哭聲，當即在林中搜尋起來。
“是有哭聲，但尚在遠處?！?/p>
饒錦回折扇挑起面前的桃枝，白馬晃晃悠悠走著，彼時不大的桃林，卻走了許久都未到盡頭。
“我們啊，還得走上一會兒?！?/p>
越深入桃林，越是寂靜，鬧聲變弱，哭聲漸強。
隨著鬧聲退卻，陰森哭聲語調變化，韻味濃郁，聽清才發(fā)現(xiàn)是一首勾欄小調。
念我如花美眷，怨我容色招艷，念我似水玉顏，怨我巧言多面，念我嫵媚多情，怨我聲色貨利！
皆是道戲子無情，姬女無意，哪知郎君真薄意，毀卿卿性命…
字字均是悔恨，句句皆是痛心。
“是那被打死的歌姬？”
寧炤皺眉。
“怨氣甚重，這歌姬壞人姻緣，有什么可委屈的?！?/p>
饒錦回揉揉寧炤腦袋，并不贊同。
“師妹聰慧，但不可過早猜測原委，等見了那男子，詢問清楚，才可定論?！?/p>
寧炤聞言緩緩點頭。
兩人不再說話后，女子的歌聲更加嘹亮，琵琶弦動猛烈，直往腦仁中鉆，震得兩耳嗡響。
寧炤抬手捂住雙耳，像有一只螞蟻在腦中挖掘，漸漸疼痛難忍。
“凝神，別去聽琵琶聲?！?/p>
饒錦回溫柔的話語宛如清泉，將嘈亂的聲音打散，神思瞬間清明，可琵琶急促，一聽又是腦中刺痛。
“聽聽這女子的詞就好。”
寧炤依言分辨女子音色，刺耳的琵琶減弱，雙手漸漸放下。
“師兄，琵琶是？”
饒錦回勒住白馬，翻身下馬，拉著韁繩邊走邊解釋。
“這位歌姬怨恨，不止是害他性命那人，她在恨自己投身花樓，身不由己?！?/p>
寧炤抬眼看著桃林，方才錯綜復雜的林子似乎有了小道，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終于到了鎮(zhèn)子。
“桃林霧氣淡了。”
寧炤在馬上回頭。
“聽說那男子姓李，是這里的大戶，天亮后便上門去?！?/p>
饒錦回翻身上馬，駕馬離開。
兩人來到李府前，還未開口便被人請入府中。
一名婦人腹部隆起，面容柔和，對二人輕輕一拜。
“二位仙長，煩請稍坐片刻，李郎即刻便來?！?/p>
婦人令人沏來茶水，笑容雖淺，眼中幸福卻是滿滿。
“婦人李周氏，仙長若有需求，皆可要求，接下來幾日，請仙長暫且在府上住下，若有招待不周，還請仙長們勿怪。”
“夫人懷有身孕，不宜太過操勞，仙門弟子，不必準備。”
饒錦回抬手示意婦人先坐。
“夫人！夫人，你該多多休息才是！”
男子從后院匆匆走來，扶著李周氏坐下。
“李郎，仙長已經(jīng)到了?！?/p>
李周氏溫聲細語，與傳言中打死歌姬的形象全然不同，寧炤不由多看幾眼。
“二位仙長！”
李榮奎拱手，面上欣喜萬分。
“多謝仙長趕來，我夫妻二人被這桃妖折磨地日夜不寧啊。”
說著連連嘆息。
“李某一人斷是不懼妖邪，只是可憐我妻子，五月身孕已是胎象不穩(wěn)，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要失了我的孩兒?！?/p>
言罷夫妻倆均是淚眼蒙蒙。
“與仙門定會全力以赴，但在此之前，李公子不妨先講講前因后果?！?/p>
待兩人平復下來，饒錦回開口。
“是是是，夫人，你先去休息?！?/p>
李周氏擦擦眼角，即使片刻分離，兩人依舊戀戀不舍。
待李周氏消失之后，李榮奎才拍拍衣角坐下。
“李公子與夫人的情誼…甚深?！?/p>
饒錦回敲敲折扇。
“見笑?！?/p>
李榮奎靦腆一笑，倒真像個癡情主。
“此事說來話長，萬般罪孽本是李某之過，若能保我妻兒平安，便是讓我償命，李某也心甘情愿??！”
說及此處，感懷不已，啜泣幾聲后才繼續(xù)道來。
“三年前，李某先妻眷一步移居至桃花鎮(zhèn)，辦置家用時撞見一被人欺辱的女子，隨手援救下來，李某見她雖衣著狼狽，卻目光錚錚，頗通音律，幾次相約后成為樂曲好友?！?/p>
李榮奎站起身來，滿臉悔意。
“便是這頻頻相見，才讓她會錯意去，不愿再做營生，才鬧大了事?！?/p>
“這女子是歌姬？”
寧炤覺得這人話說得淺薄，其中定是略過不少內情。
“不錯，一夜之間，李某便和她被眾人唾棄?！?/p>
苦笑兩聲后，李榮奎癱坐椅中，一手掩面，言語苦澀。
“妻子趕來后，整日被流言纏繞，不過半月便神情恍惚，一日帶了府上家丁，將歌姬擄了去，讓人…打死在桃花林中！”
說完李榮奎心痛哽咽，胸膛跌宕幾次才平復下來。
“而我夫人也因太過激動，倒地…身亡了！”
提及已故發(fā)妻，李榮奎仿若痛徹心扉，落下兩行清淚。
“公子節(jié)哀?！?/p>
饒錦回勸慰道。
“那歌姬叫什么？”
“哦！叫作容舞兒?！?/p>
回到臥房，寧炤腦中活泛，細細思考李榮奎的話。
“師兄，李榮奎說的可是真的？”
饒錦回平淡一掃，拿起桌上點心輕咬一口，慢悠悠品嘗。
話雖由寧炤提出，但他卻并不著急知曉答案，只待饒錦回吞下最后一塊酥點。
“師妹，你覺得他二人頻頻相見，是約在何處？”
寧炤自然不知，皺眉思索后搖頭。
“忘了師妹尚且年少，這些地方自然是不曉得的?！?/p>
“師兄，你帶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寧炤自然不會讓饒錦回將他扔下。
“師妹怎得如此聰穎?！?/p>
饒錦回湊近，掐掐寧炤被精養(yǎng)圓乎的臉蛋，眼中狡黠一閃。
“師妹，要去可以，但得答應師兄三件事?！?/p>
饒錦回舉起三指，等著寧炤應下。
依附他人之時，寧炤自然能應則應，且看饒錦回心思，想來那地方不許年少者沾染。
“師兄，你便說那三件事吧，林昭定不違背?！?/p>
小孩兒信誓旦旦，饒錦回悶笑著扣下一個手指。
“好，那這第一件事便是…不許告訴任何人，你去過煙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