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天氣很快降溫。
高二選社團的活動很快在這個月展開,階梯教室的海報貼著大大的“模聯(lián)社”三個字上。
江望舒嚼著薄荷糖路過時,順手將傳單揉成團擲進垃圾桶。
宋淺淺扯她袖口,江望舒被扯地一個踉蹌,回頭疑惑的看著她。
“小舒,模聯(lián)社社長是徐河清誒?!鄙倥羌馇咧毢梗瑘A框眼鏡滑到鼻梁,“就是上次月考那個文科第一,聽說他爸是海辛集團的……”
“關(guān)我屁事。”
她對這些一點也不在意。別說什么徐河清,就算是張河清李河清來了,她也提不起興趣。
懷高的課余活動很多,但是江望舒一個都懶得參加。
遠處模聯(lián)社招新的藍色棚頂晃得人眼暈,徐河清穿著熨帖得很平整的白襯衫,像塊格格不入的冷玉。
宋淺淺突然發(fā)力拽住她書包帶,力道大得驚人:“就當給我壯膽!”
“我不去?!苯嫦攵紱]想就拒絕。
少女掌心潮濕,睫毛在鏡片后緊張地撲閃:“劉主任說招不滿人要扣操行分......”
江望舒被扯得踉蹌,正巧徐河清投來視線。
少年會長執(zhí)筆的手頓了頓,墨跡在報名表留下小小的漩渦。
“行啊?!彼蝗晦D(zhuǎn)身,目光掠過海報。
“不過先說好,”江望舒指尖戳在宋淺淺劇烈起伏的胸口,“要是無聊到打瞌睡,你得賠我精神損失費。”
徐河清抬頭時,江望舒正把腿架在空椅上晃悠,整個人全是痞氣。
“同學,填表?!惫枪?jié)分明的手推來雪白的報名單。
江望舒掀起眼皮,徐河清袖口露出的鉑金表折射出冷光,晃得她瞇起眼。
少女看著報名表突然挑眉一笑:“徐會長親自招新?”
筆尖懸停在報名表上方的瞬間,廣播站突然響起《花?!?。
徐河清注視著報名表。
懷城一高的階梯教室里飄著油墨未干的社團招新海報,徐河清站在校徽前調(diào)試麥克風。
江望舒懶得聽有人在上面侃侃而談,直接趴著睡覺。
不過聞名來看徐河清的人很多,也沒人注意到角落有人在睡覺。
“國際政治不是過家家。”少年清冽的聲線響起,“希望大家都能有學習國際政治的內(nèi)驅(qū)力?!?/p>
聽到有人說話,江望舒好不容易抬起頭,懶懶散散地掀開眼皮,看見徐河清解開袖扣又系上的動作,心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臺下響起潮水般的掌聲。宋悄悄拽了拽江望舒的衣角:“社長連襯衫扣子都系到頂,真不怕勒死自己?!?/p>
“裝模作樣?!苯嬗謱㈩^埋在臂彎里,聲音有些悶。
講臺上徐河清正切換英語闡述中東局勢,倒真像是從聯(lián)合國會場走出來的貴公子。
變故發(fā)生在提問環(huán)節(jié)。
“那位睡覺的同學?!毙旌忧逋蝗惶Ц咭袅浚澳阏J為敘利亞難民問題的核心是什么?”
滿室目光如聚光燈打來,宋淺淺連忙用胳膊肘戳了戳江望舒。
江望舒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核心?”
她歪頭一笑:“是你們這些穿定制襯衫的公子哥,躲在安全區(qū)假裝悲憫呀?!?/p>
許多同學都側(cè)頭望去,倒抽冷氣聲席卷禮堂。徐河清撫過袖扣的動作微滯。
此刻冰涼的金屬硌進掌心,卻壓不住血管里炸開的戰(zhàn)栗。
有女生憤然起身:“你怎么能這么詆毀徐社長!”
徐河清抬手制止騷動,袖扣滑到小臂又穩(wěn)穩(wěn)歸位。
他抬眼時鏡片掠過晦暗的光:“很精彩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視角?!?/p>
“請留下你的名字?!?/p>
“高二八班,江望舒。”她拎起書包甩上肩頭,“社長下次裝逼前,記得查查海辛集團在敘利亞的石油份額?!?/p>
午后,徐河清站在空蕩蕩的教室,鋼筆尖懸在報名表“江望舒”三個字上方。
他想起父親昨夜的話:“模聯(lián)冠軍不過是履歷裝飾,你真正要經(jīng)營的是人脈?!?/p>
或許從這一刻起,某些既定軌道已然偏移。
“社長,報名表......”宣傳委員推門愣住。她從未見過徐河清這樣,袖口卷到手肘,領(lǐng)帶松垮地搭在椅背。
徐河清迅速扣回紐扣,溫潤笑意重新漫上眼角:“辛苦你,名單再加個人?!?/p>
他推過報名表,鋼筆在“江望舒”后補了遒勁的批注:【反對派首席代表】。
教室頂部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
她單手支著下巴,歷史練習冊下壓著半本《十宗罪》,書頁邊角被翻得卷起毛邊。
“啪!”
一沓違紀登記表突然拍在她桌角。曲懷霽的鋼筆尖懸在紙面:“姓名?!?/p>
江望舒慢悠悠轉(zhuǎn)著筆,撕下作業(yè)本一角,三兩筆畫了只戴黑框眼鏡的烏龜,龜殼上工整標注“QHJ-001號標本”。
“曲主席,”她指尖夾著紙片晃了晃,“您叫這個?”
鋼筆尖在登記表戳出小洞。
曲懷霽突然俯身,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左手撐住她椅背,右手徑直探向她抽屜。
“嘩啦!”
《十宗罪》被抽走的瞬間,泛黃的紙片飄落。
江望舒瞳孔驟縮。
那是她初三那年被周毓安撕碎的作文紙,上面還留著皮鞋碾過的灰印。
曲懷霽蹲下身,一片片撿起碎紙。
“這是我的!”江望舒突然撲向地面,卻撞進曲懷霽懷里。
少年身上清冽的薄荷味沖淡了血腥封面的油墨味,他單手撐住她后腰,另一只手已經(jīng)撿起紙片。
“我的夢想是炸了周家。用硝酸銨混合汽油,先從車庫……”
稚嫩的鉛筆字被粗暴的撕痕切斷,紙片背面是歪歪扭扭的化學公式。
曲懷霽的喉結(jié)動了動,執(zhí)勤袖標下的手臂肌肉驟然繃緊。
江望舒趁機搶回紙片,卻被鋒利的邊緣劃破指尖:“學生會副主席也愛窺探別人隱私?”
后排沈寒青突然舉起小鏡子,陽光經(jīng)過幾次反射,映出一個中年人的倒影。
完了,是杜斌。
“舒姐快撤!”他壓低嗓子學警笛聲,“狗哥扛著教鞭往這兒沖了!”
話音未落,教室后門“砰”地被撞開。
杜斌的咆哮撲面而來:“江望舒!年級主任在走廊都聽見你聲音!”
宋淺淺突然從后排竄出,懷里抱著裹好教輔書皮的《十宗罪》:“老師,舒姐在預(yù)習圓錐曲線呢!”
封面上她用修正液畫了顆被箭射穿的心,旁邊標注【知識就是力量(數(shù)學版)】。
趁著杜斌低頭檢查書封,她迅速湊到江望舒耳邊,從校服袖口抖出一張燙金邊的招新表:“模聯(lián)這次真的不一樣!上周他們幫隔壁班李璐逼她爸撤訴……”
“用PPT感化家暴男?”江望舒冷笑一聲,“不如教我怎么把周家搞破產(chǎn)?!?/p>
“是法律援助!模聯(lián)有律師團駐校指導……”宋淺淺急得去扯她袖口。
曲懷霽默不作聲地撕開隨身帶的創(chuàng)可貼,卻在遞出的瞬間被江望舒拍開。她將滲血的指尖按在違紀登記表上,歪歪扭扭簽下名字:“滿意了?”
“安靜!”杜斌的教鞭抽在講臺上,“江望舒,帶上你的《五年高考》跟我去辦公室!”
直到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曲懷霽才在空蕩蕩的教室展開那張被揉皺的登記表。
背面用血漬畫了只戴眼鏡的烏龜,龜殼上密密麻麻寫滿導數(shù)公式,全是江望舒錯過的例題。
江望舒從辦公室回來后,整個人顯得有些煩躁。
她坐在座位上,隨手翻開《五年高考》,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題目,心里一陣煩悶,干脆把書一扔,趴在桌子上發(fā)起呆來。
宋淺淺不時地用眼神偷偷觀察江望舒,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倒是沈寒青湊了過來,小聲說:“舒姐,別生氣啦,狗哥就是愛小題大做。大不了咱下次考試考好點,讓他瞧瞧!”
江望舒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說得輕巧,要是那么容易考好,我還用得著被他叫去辦公室?”
這時,教室里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有同學在討論模聯(lián)社的活動,提到了徐河清在宣講會上的精彩表現(xiàn),還有江望舒和他的那段“交鋒”。
“你們聽說了嗎?江望舒居然敢那么懟徐河清,太厲害了!”一個女生小聲說道。
“是啊,不過徐河清也沒生氣,還讓她加入模聯(lián)當反對派首席代表呢,真搞不懂他們在想什么?!绷硪粋€男生附和道。
江望舒聽著這些議論,心里更煩了。
本來被杜斌訓了就煩,回教室還聽到這些話。
她和徐河清真是八字不合。
今天是不是水逆。
快到晚上,許多學生留在學校上晚自習。
三班作為清北班,自習課也是死一般的寂靜。
談崢嶸剛從外邊回來,發(fā)梢還沾著一點汗,踩著課桌敲響曲懷霽的桌子:“懷哥,你猜今天模聯(lián)招新誰炸場了?”
曲懷霽抬頭,看著談崢嶸眉飛色舞的形容今天階梯教室的情景。
“江望舒直接把徐河清懟得下不來臺!”他單腳踩住滾動的籃球,“她說徐家在中東的石油生意才是難民問題的元兇,全場都他媽聽傻了!”
原本安靜的教室此刻開始騷動起來,夏嫻起身維護了一下秩序。
曲懷霽合上筆記本的力道有些重,但是面上沒有絲毫變化。
今天社團招新的事情,江望舒公然和徐河清懟起來,在學校范圍內(nèi)已經(jīng)傳遍了。江望舒誰不知道,成績差還愛玩,可徐河清不一樣啊,文科全年級第一,家里還是海辛集團,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江望舒說話還這么不客氣。
過了好一會,曲懷霽才聽到自己說:“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