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開的前一天,林冬歌去了趟遠(yuǎn)郊的陵園,帶上江存燦最愛的重瓣向日葵。
黑白相片上,明晃晃的笑容竟比向日葵還要明亮。
林冬歌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擦拭冷硬的墓碑,可相片上的人再也不會從背后跳出來,費(fèi)盡心思只為逗她一笑。
“存燦,你怎么睡了那么久?”
“明天是我的婚禮,你當(dāng)年不是說我要是嫁給別人,你就是被打斷腿也要去搶婚的嗎?”
林冬歌倚靠在墓碑上,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出來。
刻意忽視的過往像是一盞盞燈被點(diǎn)亮,林冬歌疼的厲害,右手緊緊捂住胸口,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江存燦,你不在,他們都欺負(fù)我?!?/p>
“江存燦,你怎么不來夢里看看我,我好想你啊......”
她站在墓碑前,將這些年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一一說給那個已經(jīng)不會再聽見的人聽,她說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光從蟹青到橘黃,久到他們的故事倉促泛黃。
秋風(fēng)吹落葉,秋風(fēng)和落葉各有悲傷。
天徹底黑下來時,顧野打了個電話過來,問林冬歌在哪。
她報了陵園的地址,他就說要來接她。
林冬歌心情低落,也沒拒絕。
顧野是在路邊接到林冬歌的,單薄的身形被秋風(fēng)吹的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摔倒。
捕捉到她紅腫的眼眶,顧野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又不著痕跡地斂起來。
上車后,顧野狀似不經(jīng)意地試探:
“我們明天就要結(jié)婚了,你今天來陵園,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外婆嗎?”
林冬歌愣了幾秒,又很快恢復(fù)如常,反問回去:
“一個故人而已,倒是你,今天怎么有時間來接我?”
按照她對梁知意的了解,她不太可能會輕易放走顧野,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diǎn)。
聽到她的話,顧野握著方向盤的手僵住,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想來就來了唄,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對了,順便告訴你,按照我們那里的習(xí)俗,今晚我要回家住,明天去你家接你?!?/p>
果然如此。
林冬歌清楚地知道,他現(xiàn)在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為逃婚做鋪墊。
之所以沒揭穿,是因?yàn)樗魈煲惨踊椤?/p>
車輛平穩(wěn)地駛?cè)雱e墅區(qū),顧野下車目送林冬歌離開,卻又在她的背影快要消失時叫住她:
“冬歌,明天,我......”
話說到一半,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冬歌,明天...明天見。”
林冬歌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腳步堅定地走進(jìn)門。
回到家,林冬歌收拾完最后一點(diǎn)行李,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攝像機(jī),準(zhǔn)備錄下一段告別視頻。
“親愛的來賓,很抱歉只能以這種方式和大家見面,當(dāng)你們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是不是已經(jīng)得知了新郎為愛逃婚了?”
“既然他不愿意結(jié)婚,那我便如他所愿?!?/p>
“讓大家撲了空,我深表歉意?!?/p>
“視頻的最后,我真心祝愿顧野先生和梁知意女士,喜結(jié)良緣,幸福美滿?!?/p>
小睡了一會后,凌晨三點(diǎn),林冬歌就被化妝師和攝影師從睡夢中吵醒。
“我想再睡一會,妝容我自己也會化,時間還早,客房已經(jīng)打掃干凈,你們可以去補(bǔ)會覺?!?/p>
把他們送走,林冬歌一覺睡到六點(diǎn),被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喚醒。
迷迷糊糊地劃開屏幕,來電顯示是顧野。
“你在哪?我們的車隊遇到了點(diǎn)問題,可能會晚一點(diǎn)到......”
他的話被嬌滴滴的女聲打斷,隔著屏幕都能聽到她的開心已經(jīng)滿溢出來:
“對啊,林小姐,你要乖乖等我們呦—”
是梁知意。
看來她對自己的計謀十分勝券在握。
林冬歌還沒來得及說話,通話便被那邊掛斷,耳邊只留下一串空白的忙音。
對此,她倒也不在意。
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后,還在梳妝臺前畫了個格外滿意的妝。
上午八點(diǎn),安排好的迎親車隊準(zhǔn)時到達(dá)。
隊伍中,并沒有顧野的身影。
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排成兩列,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站出來挑破這種怪異的氛圍。
林冬歌并沒有理會那些復(fù)雜的眼神,也沒有上車,而是極其平靜地把婚戒和準(zhǔn)備好的視頻交給了助理,讓她跟車隊一起趕往婚禮現(xiàn)場。
而后,她站在原地,看著浩浩蕩蕩的車隊消失在拐角,這才招手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裝上行李,直奔機(jī)場。
登機(jī)前,手機(jī)突然震動。
林冬歌低頭一看,是一則來自顧野的短信。
一張他身著白色西裝的照片,配文:我終于能娶到你了。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心里暗暗佩服顧野的演技。
林冬歌點(diǎn)開那張圖片,放大,扭曲、蒼白的五官,竟然再找不到一絲江存燦的影子。
既然這樣,留著也沒用了。
下一秒,她毫不猶豫地拉黑刪除了顧野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
廣播也剛好在通知登機(jī),林冬歌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城市,而后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離開。
再見,京北。
再見,江存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