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織錦（1988年夏）江南的梅雨像無數(shù)根細針扎在青瓦上。
云蜷縮在衛(wèi)生院鐵架床上，鐵銹味混著消毒水鉆進喉嚨。
外的雨簾確實很像母親的織布機——那臺老舊的鐵木織機總在深夜發(fā)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像某種永不疲倦的昆蟲。她盯著墻面上剝落的綠漆，指甲深深摳進石灰縫，
五道血痕漸漸洇開，在昏黃的燈光下宛如五朵微型的紅梅。"用力！看見頭發(fā)了！
"助產(chǎn)士的橡膠手套在她大腿根部碾出紅痕。云感覺骨盆正在被一把生銹的剪刀強行撬開，
每一次宮縮都伴隨著劇烈的眩暈?；秀遍g，她回到1975年的冬夜，
母親舉著竹條抽在她后頸："死丫頭敢偷藏糧票！"那年她十四歲，
省下的五毛錢想買鎮(zhèn)上書店里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書脊上的燙金字在煤油燈下閃著誘惑的光，卻在母親手中變成紛飛的紙屑。
"哇——"嬰兒的啼哭刺破雨幕，像一把鈍刀割開粘稠的黑暗。云猛地抬頭，
汗水混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見助產(chǎn)士托著一團紫紅色的小生命，臍帶還連著她的身體，
像一根細細的墨線。就在這時，木門"咣當"一聲被踹開，
程家老太太舉著的油紙傘破破爛爛，傘骨上的雨水濺在新生兒皺巴巴的臉上，
宛如撒了一把碎冰。"你個不要臉的野種！"老太太的聲音像生銹的鐵釘刮過玻璃，
"我兒子在美國都娶了教授女兒，你還想拿拖油瓶訛錢？"她身上的藍布衫洗得發(fā)白，
領(lǐng)口別著枚褪色的主席像章，在電燈光下泛著冷光。云想爭辯，
卻看見老太太懷里的襁褓在劇烈晃動，嬰兒的哭聲突然變成窒息般的嗚咽，小臉漲得發(fā)紫。
產(chǎn)床下的血泊里，程遠的最后一封信泡得發(fā)皺。她記得十天前收到這封信時，
正蹲在棉紡廠的廁所里偷偷哭泣。信紙上的鋼筆字力透紙背："阿云，
他們說只要我和留蘇專家的女兒結(jié)婚，
就能保送莫斯科大學(xué)......"郵戳上的"北京"二字被雨水暈開，
變成兩個模糊的墨團，像極了程遠離開那天清晨的霧。暴雨突然轉(zhuǎn)急，青石板路泛起油光。
云踉蹌著扯下浸血的床單裹在身上，追出門時只看見巷口的白玉蘭在風(fēng)中顫抖。
一片慘白的花瓣落在水洼里，被血色染成淡粉，
十六歲那年程遠給她別在衣襟上的那朵——那時他還是個說著"我要帶你去看紅場"的知青，
白襯衫上沾著草屑，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的孩子......"她的呼喊被雨聲吞沒。
懷里的信紙沙沙作響，突然飄出一片干枯的玉蘭花瓣，那是程遠去年寄來的標本。
花瓣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黃，卻還固執(zhí)地保持著綻放的姿態(tài)，
正如她藏在閣樓木箱底的《普希金詩選》，書頁間夾著的清華園照片早已褪色，
卻依然清晰記得那個穿白襯衫的少年。衛(wèi)生院的鐵柵欄在身后"吱呀"作響，
像某種巨獸的嘆息。云跪在泥濘里，指尖觸到浸透雨水的碎花襁褓，
布料上繡著的小鴨子已經(jīng)被血水污染，變得面目全非。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
已是后半夜了，可她感覺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碎裂，
每一片碎片都映著母親的竹條、程母的冷笑，以及永遠織不完的棉布。她不知道，
在三個街區(qū)外的青磚深宅里，程母正將啼哭的嬰兒塞進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手中。
男人的公文包里露出半張文件，標題是《關(guān)于優(yōu)化知青后代基因的可行性研究》，
落款處蓋著某生物研究所的紅章。嬰兒后頸的月牙胎記在燭光下泛著青色，
像一輪即將熄滅的小月亮。雨還在下，云站起身，任由雨水沖刷臉上的淚痕。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紅發(fā)卡，那是程遠去年送的生日禮物，
內(nèi)側(cè)刻著俄文"Катюша"（喀秋莎）。此刻發(fā)卡硌著她的掌心，像一塊燒紅的鐵。
遠處的天際泛起微光，不是黎明，而是工廠的高爐在夜空中投下的暗紅，
正如這個時代即將破曉的血色真相。
2 銹色年輪（1979年春）棉紡廠的蒸汽管道在三月的冷雨里發(fā)出蛇吐信般的嘶鳴。
云將鐵梭子重重拍進織機，緯線在經(jīng)紗間穿梭，織出的坯布上浮動著細密的斜紋，
像極了母親眼角的皺紋。她的手腕上纏著滲血的布條——昨夜三弟把糧票偷去換了鞭炮，
母親用納鞋底的錐子扎進她手背："養(yǎng)你到十六歲不如養(yǎng)條狗！""第八組注意！
"車間主任的搪瓷缸子砸在質(zhì)檢臺上，"三號織機又斷緯了！"云慌忙低頭調(diào)整停經(jīng)片，
鐵銹混著棉絮落進衣領(lǐng)，癢得鉆心。墻上"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標語被油煙熏得發(fā)黃，
"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半"字缺了角，像被老鼠啃過。"小云，
"燕子的麻花辮掃過云的肩膀，工裝口袋里露出半截書脊，"圖書館新到了《簡·愛》，
今晚去嗎？"這個總把列寧裝改窄的姑娘眼睛亮得像偷油的老鼠，
袖口隱約露出青色的紋身——后來云才知道，那是半截青龍。
母親的竹條突然抽在燕子后頸："騷蹄子又勾引人！"老人裹過小腳的布鞋碾過水泥地，
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棉絮，"上個月你弟相的對象要上海牌手表，你工資充公！
"竹條再次揮下時，云本能地抬手格擋，腕骨撞上織機鐵架，發(fā)出悶響。深夜的閣樓漏著雨，
稻草床墊下藏著個鐵皮餅干盒。云借著月光數(shù)錢，
二分、五分、一角......半年來省吃儉用攢的三十七塊二毛四分，被汗水浸得發(fā)潮。
《普希金詩選》壓在最底層，扉頁夾著程遠去年寄的照片：他站在北大荒的白樺林前，
圍巾被風(fēng)吹起，像一片飄動的云。"阿云，這里的星星比上海的路燈還亮。
"信紙上有凍裂的墨痕，"等我考上大學(xué)，就帶你去看真正的雪。
"云摸了摸藏在枕頭里的紅圍巾，那是用三個月獎金買的毛線，偷偷托燕子織的。
突然樓下傳來母親的咳嗽，她慌忙把錢塞進墻縫，
裂縫里還塞著半張被撕碎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是她第一次反抗，
代價是三天沒飯吃。五更梆子響過，云摸黑去水房洗漱。路過男工宿舍時，
聽見有人壓低聲音："聽說三車間的小蓮......"話頭被咳嗽打斷。
她想起上個月小蓮?fù)蝗?病退"，消失前塞給她半塊水果糖，說"千萬別信戴眼鏡的"。
水池上方的鏡子蒙著水汽，照出她蒼白的臉，右眉尾有塊淡疤，
是十二歲替二弟挨的煤爐燙傷。早會上，書記舉著鐵皮喇叭："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陽光穿過車間天窗，在織機間投下蛛網(wǎng)般的光束。云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切割成碎片，
隨著機器的震動不停搖晃，忽然想起程遠信里的話："你織的布會成為別人的新衣，
可誰來織你的未來？"下班時，燕子塞給她一個油紙包："英語自學(xué)教材，在廢品站撕的。
"紙包里掉出半張《光明日報》，1978年12月的某版角落，
有篇關(guān)于恢復(fù)高考的報道被紅筆圈住。云慌忙塞進袖口，
卻被母親從身后揪住頭發(fā)："死丫頭還敢看禁書！"竹條抽在脊梁上的瞬間，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織機還響。深夜，云趴在窗臺給程遠寫信。窗外的白玉蘭開了，
花瓣落在晾衣繩上，像一只只停駐的白蝶。她寫"車間新來的保全工總盯著我"，
寫"母親又把我的獎金給三弟買了收音機"，寫到"真想去北京看看"時，筆尖洇開個墨團，
像落在信紙上的淚。抽屜深處，藏著張泛黃的體檢單。
1978年廠醫(yī)務(wù)室的檢查結(jié)果："子宮后位，建議注意休息"。
母親把單子揉成團："矯情！我生五個娃哪天成過病號？"此刻云摸著小腹，
想起上個月推遲的月經(jīng)，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母親和媒人的低語："彩禮要新三大件，
這丫頭能換倆錢......"織機的轟鳴聲還在耳膜震蕩，
云摸出藏在枕芯里的紅發(fā)卡——那是程遠用三個月知青津貼買的，
內(nèi)側(cè)刻著俄文"Сердце"（心）。發(fā)卡蹭過下巴，有點癢，
像他去年臨走時落在她額頭的吻。窗外的玉蘭花在春風(fēng)里輕輕顫動，
她突然想起燕子說過的話："每片花瓣都是一只想要飛的蝴蝶。"遠處傳來火車汽笛聲，
開往北方的夜班列車正在穿越雨幕。云把寫好的信塞進餅干盒，底層的錢票下，
壓著半張從燕子那里偷來的《全國高等院校招生簡章》。她不知道，
此刻程遠正在千里之外的知青點，用凍裂的手指在《遺傳學(xué)導(dǎo)論》扉頁寫下："阿云，
等我拿到返城指標......"而他不知道，所謂"指標"的代價，
正在棉紡廠的陰影里悄然編織。
3 毒繭初織（1983年冬）雪粒子砸在腫瘤醫(yī)院的玻璃上，
發(fā)出砂紙打磨金屬般的刺耳聲響。云跪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
用凍僵的手指擦拭著輪椅轱轆上的嘔吐物。二弟的妻子站在消防栓旁嗑瓜子，
紅色指甲油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格外刺眼："抑郁癥會死人的，你們老王家總不能絕后吧？
"瓜子殼像蝴蝶的翅膀，輕飄飄落在云新織的棗紅毛衣上。
"姐......"二弟蜷縮在長椅角落，酒氣混著廉價白酒的刺鼻味道撲面而來。
他的西裝袖口磨得起球，領(lǐng)口處還沾著昨夜的宿醉痕跡。云從帆布包里掏出鋁制飯盒，
里面是溫熱的小米粥，這是她凌晨四點在棉紡廠鍋爐房熬的。當勺子碰到二弟發(fā)紫的嘴唇時，
的手腕："程家那老東西......給我塞了錢......"走廊盡頭傳來金屬碰撞聲，
大嫂推著插著胃管的大哥闖過來。大哥的臉蠟黃得像浸了煤油的紙，
輸液管隨著輪椅顛簸輕輕搖晃。"反正你也沒嫁人，閑著也是閑著。
"大嫂把繳費單拍在云肩上，羊皮手套蹭過她結(jié)痂的凍瘡，"明天開始，你住醫(yī)院陪護。
"繳費單的數(shù)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三千塊，足夠買十臺母親心心念念的熊貓牌彩電。
記憶突然閃回至五年前的除夕夜。程母親自把織了一半的棗紅毛衣披在她肩上，
檀香混著羊毛的味道令人窒息。"好姑娘，這是程家祖?zhèn)鞯尼樂ā?/p>
"老太太的銀鐲磕在八仙桌上，"遠兒在莫斯科來信說，等研究成功就接你過去。
"云盯著毛衣針腳間若隱若現(xiàn)的銀絲，那時她還不知道，這些閃著微光的絲線，
正在悄無聲息地滲入她的脊髓。深夜的值班室，云就著走廊的應(yīng)急燈翻看程遠的信。
最新的那封蓋著1982年12月的郵戳，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阿云，
快逃......他們在......"信紙邊緣焦黑，顯然被火燎過。
她摸出貼身收藏的紅發(fā)卡，內(nèi)側(cè)的俄文"Свет"（光）已經(jīng)被磨得模糊不清。突然，
護士長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
她慌忙把信塞進毛衣內(nèi)襯——那里還藏著程遠三年前寄來的莫斯科大學(xué)紀念章。次日清晨，
云在食堂排隊打粥時，聽見兩個護工的竊竊私語。"3床那個癱瘓的，
年輕時作風(fēng)不正......""聽說懷過野種，
被婆家掃地出門......"不銹鋼餐盤撞在臺面上發(fā)出巨響，滾燙的粥濺在手腕上，
她卻感覺不到疼痛。二十年前母親的話在耳邊回響："賠錢貨，遲早要把王家拖垮！
"回到病房，發(fā)現(xiàn)二弟不見了。床頭柜上留著張字條，字跡被酒漬暈染："姐，別找我。
程家給的錢......我拿去還賭債了。"云攥著字條的手開始顫抖，
毛衣針腳突然崩開線頭，露出里面暗藍色的絲線。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去年冬天，
程母來看望住院的大哥，走時特意留下半團毛線，說是"補補袖口"。傍晚，
三弟騎著嶄新的嘉陵摩托出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車座后綁著的"牡丹"牌香煙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姐，你看我新買的。"他摘下蛤蟆鏡，露出眉角的淤青，"程家老太太真是闊氣，
說以后有難處盡管開口。"云盯著他皮夾克內(nèi)側(cè)露出的信封一角，
上面印著"生物工程研究所"的字樣。深夜，云躺在折疊床上，聽見大哥在昏睡中囈語。
"別......別拿孩子......"他的手指在空中抓撓，
輸液管在月光下晃出詭異的弧線。云輕輕按住他的手，
摸到掌心有塊陳舊的傷疤——那是1976年知青點大火時留下的，
和程遠信里提到的"實驗室事故"日期吻合。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突然閃爍，
云鬼使神差地起身。經(jīng)過儲物間時，
..""那些知青后代......""不能讓那個姓王的女人......"她屏住呼吸，
毛衣上的暗藍色絲線突然變得冰涼，像無數(shù)條小蛇纏上脖頸?；氐讲》?，
發(fā)現(xiàn)床頭的《普希金詩選》被翻動過。書頁間夾著的清華園照片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半張泛黃的《人民日報》，
1965年的報道標題刺目：《遺傳學(xué)研究取得重大突破》。照片上，
戴著金絲眼鏡的程父站在實驗室前微笑，胸前的?；臻W著冷光，
與程母親手編織的毛衣針上的裝飾一模一樣。雪還在下，云抱緊雙臂，
試圖溫暖正在逐漸失去知覺的雙腿。棗紅毛衣里的暗藍色絲線正在緩慢侵蝕她的神經(jīng)，
而遠處的莫斯科，程遠的日記本里夾著的玉蘭花瓣早已干枯，
做實驗......"4 碎鏡殘光（2015年立冬）養(yǎng)老院的暖氣片發(fā)出垂死般的呻吟，
云蜷縮在輪椅里，看著窗欞將梧桐葉的影子切割成破碎的菱形。
記憶突然回到1979年那個春夜——程遠翻過棉紡廠的圍墻，白襯衫上沾著玉蘭花瓣，
月光為他的睫毛鍍上銀邊："等我考上大學(xué)，就帶你去看真正的星空。"話音未落，
母親的竹條已抽在她背上，血珠濺在程遠送的《普希金詩選》扉頁，暈開成永不褪色的印記。
"3床那個老不正經(jīng)的！"護工的議論聲從走廊飄來，混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云低頭摩挲著變形的手指，指節(jié)腫大如熟透的栗子，每根紋路里都嵌著四十年的棉絮與血淚。
藥盒夾層里，那枚紅發(fā)卡依然倔強地閃著微光，
內(nèi)側(cè)的俄文"Кисetsu"（季節(jié)）已被歲月磨得模糊，
卻總能在某個深夜刺痛她的眼睛。"王奶奶，您的家屬來了。"小護士的聲音像裹著蜜糖，
卻掩蓋不住眼底的不耐煩。云抬頭，看見弟媳們拎著果籃魚貫而入，
塑料包裝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二弟媳涂著玫紅色指甲油的手捏起爛梨，
蟑螂從腐爛的果肉里驚慌逃竄："哎喲，這養(yǎng)老院的衛(wèi)生真該管管了！
"云盯著果籃下露出的拆遷通知，
紙張邊緣的鋸齒狀裂口像極了母親撕碎她第一本書時的模樣。
三弟媳突然撲到窗前："這老房子地段多好啊，
拆遷款怎么也得......"話尾被吞咽口水的聲音截斷，
云注意到她脖頸處有道新鮮的抓痕，形狀與程母當年掐住她時留下的淤青如出一轍。
床頭的《飄》突然被風(fēng)掀開，泛黃的書頁間滑落一縷干枯的胎發(fā)。那是1988年那個雨夜，
她偷偷藏在詩集里的——女兒被奪走前，她只來得及剪下這一縷青絲。窗外的雨驟然變大，
雨滴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云顫抖著撿起胎發(fā)，發(fā)絲纏繞在變形的手指上，
勒出深紅的血痕。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程母將紅發(fā)卡塞進她滲血的手心，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冷得像冰："拿著這些錢，永遠別說出孩子的事。
"信封里的鈔票帶著樟腦丸的氣味，而此刻，
街道辦主任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這紅發(fā)卡內(nèi)側(cè)的俄文刻痕，
和程教授捐贈的莫斯科大學(xué)?；找荒Ｒ粯?.....""大姨，
這房子的房產(chǎn)證......"二弟的兒子突然湊近，濃重的煙味混著廉價香水撲在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