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落日升,夕陽映余輝。段六全身盡濕,風雨猛惡,更是侵肌透骨,氣透不轉(zhuǎn),
慌不迭頂著傾盆大雨掙起身來靠在陋巷的墻壁上,已是通體淋漓,狼狽不堪。
他側(cè)耳傾聽腳尖點點小步聲,兵刃殺伐之氣一閃而過,一瞬即逝。他走過來,輕車熟路,
整個過程如魚得水,技藝嫻熟可謂是滾瓜爛熟,一下子潛入蘇州衙門“高府”。
蘇州偌大衙門府,在衙門內(nèi)的一座厚重十足的樓閣,樓閣屋脊綿綿院落層層,中間游廊相連,
雕花的欄柱,彩繪的飛檐,閣樓上的大紅格外的鮮艷,院子里頭水池假山,
花草芭蕉都大有講究!段六剛越上樓閣第四層,便聽到一個女聲冷冷響起來:“小六子,
你給我滾出來!”這女子衣著明麗,輕柔的霞光罩在她的臉上,白皙的臉頰,嬌艷欲滴,
只是透著一股冷勁,毫不留情的指著窗戶。段六愣了愣,輕微捂著傷口,摸路朝床頭走去,
血順著指縫流淌下來,女子眼皮輕輕發(fā)顫,在他摔倒前扯住了他的衣領(lǐng),
一言不發(fā)的把他拉倒在窗戶下凹面,用窗簾絲布將他遮擋住清理著段六的傷口。
“這次又是哪家商賈?”女子俯下身去,翡翠耳墜撞出清脆的響動。“上個月是鹽幫,
上上個月是漕運李家...”“伏龍珠寶?!倍瘟氏潞眍^腥甜,從懷中掏出半枚鎏金玉扣,
“四年前香草公主的陪嫁,在你父親書房暗格里找到的。”女子踉蹌著退后半步。
她認得這玉扣上的蟠龍紋,中秋宮宴時皇后娘娘的鳳釵上鑲著同樣紋樣。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來,裹著巡夜家丁的腳步聲逼近?!澳闳鲋e!”她抓起妝臺上的銀剪,
“父親掌管龍陽水師,怎會...”段六突然捂住她的嘴。血腥氣沖進鼻腔的瞬間,
女子聽見瓦片碎裂的聲響。五六個黑衣人倒掛在檐角,東瀛忍刀刺穿窗紙的寒光,
正映在段六蒙眼的布條上。2.三更梆子響過三遍時,段六的劍終于歸鞘。
高格看著地上七具尸首,發(fā)現(xiàn)他們耳后都有櫻花刺青——這是倭國死士的標記。“現(xiàn)在信了?
”段六用衣角擦拭劍身的血。那蛇形劍竟在飲血后泛起幽藍,劍柄處的蓮花雕紋緩緩綻開。
高格扯下他染血的蒙眼布,卻對上一雙灰白的眸子。她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
這個瞎眼刺客也是這樣突然闖進來,用滴血的劍尖指著她要桂花釀?!盀槭裁锤嬖V我這些?
”她將玉佩按在他掌心,"你本可以拿我當人質(zhì)。段六的指尖顫了顫。
玉佩殘留的體溫讓他想起某個遙遠的午后,盲眼歌女將他從亂葬崗背出來時,
唱的就是蘇州的小調(diào)。那女子腕間也有這樣的溫度,可惜他當時看不見她的模樣。
前院突然傳來喧嘩。高格推開北窗,看見父親帶著親衛(wèi)往書房疾走。
月光照亮高陽手中的密函,火漆上的蟠龍紋與她妝匣里的宮帖如出一轍?!案襾?。
”她拽住段六的衣袖?;乩染徘苏?,她卻走得比明眼人還快。
段六聽見她發(fā)間銀簪的顫動,像極了歌女當年戴的鈴鐺。劍寒如水,殺氣分明凜冽。
聽她進來,他默然良久,才說了一句:“七月十七,高府船只偷運伏龍珠寶。
伏龍珠寶乃四年前皇上給予香草公主下嫁附屬國的嫁妝,此次高家若被發(fā)現(xiàn)只怕會被誅九族!
”高格見段六突然開口,許久沒有說話。段六將刀收起偏起頭,目光如炬,
難得一淡笑:“你怕了?還是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怕?”高格哼了一聲,強壓恐慌,
“怕你一個瞎子不成?”他的手微微緊握。她知道他有所動怒,
可連自己都有些看不透眼前的男人,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呢?
高格毫不畏懼的冷嘲道:“在蘇州高家權(quán)利通天,我又有什么怕的,
倒是你小六子你四處打探這個消息你到底要干嘛?”段六默然良久,才嗤笑一聲,
高格聽不出那笑里的意味,看著的樣子,竟也有些心疼。之后,
高格開始后悔一年前他誤打誤撞闖入高府在自己房間里躲避追殺,替他掩飾。
段六總要刺殺對國家不利的商人,受傷后總要躲避。高格身為蘇州高府龍陽水師高陽之女,
她的香閨自然是極好的的藏身之地?!澳氵@次想要干什么?”她沉默半晌才問出口,
心里泛起一陣矛盾,自己對他到底還是有了一道情愫。“此案我已經(jīng)調(diào)查三年了。
”段六吐出一口氣,淡淡說道:“四年前香草公主在下嫁途中,因狂風大作,
船只側(cè)翻才使“伏龍珠寶”被人截獲,而這背后便是蘇州高家高陽!”她被話刺得臉色一冰,
身形差點軟倒下去,只覺得背后有一只手頓在她肩頭。她輕輕睜開她,低低道:“不會的,
不會的。父親不會這么做的,更何況香草是皇帝的女兒,父親他沒必要這么做。
”段六心里微涼,鎮(zhèn)定自若,反問道:“正因為她是公主,你爹才會如此!
否則陛下怎會派出我等調(diào)查此事?”段六隨后大手一揮,書房暗門后的景象讓高格渾身發(fā)冷。
二十箱南洋珠寶堆成小山,最上面那箱散落著鎏金玉扣。段六摸到箱底的倭文密信時,
聽見高格的啜泣聲——她正對著墻上的海圖發(fā)抖,那上面標注的紅圈,
正是香草公主遇劫的龜島。......“小姐,老爺來了!”不知何處聲起,
段六臉色微變,不等高格反應(yīng)迅速隱匿房中。樓板上的吱呀聲,讓段六的氣息有些許凌亂。
門被推開,聽到那高府老爺聲音的一剎那,更是握住腰間劍鞘。“ 格兒,今日有貴客來訪。
”那聲音,分明不久前還帶兵追捕他,那人的手,分明在不久前害他險些喪命。聲音的主人,
正是蘇州高府高陽,龍陽水師的將軍。前院突然傳來喧嘩。燈籠的光暈透過雨幕,
將窗紙映得通紅。高格聽見父親的聲音,混著親衛(wèi)的腳步聲,正朝樓閣走來。
段六的身體瞬間繃緊,右手已按上腰間蛇形劍,
卻在觸及她發(fā)間銀簪時驟然松緩——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用倭寇首領(lǐng)的刀鞘熔鑄而成。
“書架上有機關(guān),快走!”高格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
她扯下墻上的《并蒂蓮圖》,露出后面的暗格,“鑰匙在妝臺第三格,拿到密函就走。
”段六怔住。他看著她將自己推進暗格,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繭,
忽然想起她說過的話:“總有一天,我要像你一樣,握劍保護想保護的人。
”此刻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暴雨前的閃電,照亮他心中某個長久黑暗的角落。
不過段六內(nèi)心泛起嘀咕,這個地方高格怎么會知道,伏龍珠寶都在此處,
難道高格是知情人物?“高格...”他剛開口,就被她按上暗格。臨別前,
他聞到她身上混著的血腥氣——不是他的,是新染上的。這個認知讓他心臟驟縮,
卻聽見她在外面輕笑,語氣里是慣有的驕矜:“父親深夜到訪何故,難不成看我藏人嗎?
”暗格里傳來布料摩擦聲,段六摸到一盒胭脂,打開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藏著半枚銀鈴。
他的指尖撫過鈴身刻的“段”字,忽然想起七年前分別時,高格說“若我死了,
就用這鈴鐺給我招魂”。此刻鈴聲未響,她卻在咫尺之外,用身體擋住所有風暴。
高陽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瑤е鴳T有的威嚴:“格兒,你怎么在此?今日有貴客來訪。
”高陽瞥了瞥高格身后的《并蒂蓮圖》,那幅畫分別是在書墻上掛著,怎么會出現(xiàn)在桌上,
只是想著,慢慢退去。段六聽見他靴底的鐵釘刮過青磚,混著高格的應(yīng)答聲,
忽然覺得這場景無比荒誕——他們本該是生死之敵,卻因一枚銀鈴、半塊玉佩,
在這雨夜的樓閣里,上演著最危險的戲碼。雨越下越大,段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與高格的呼吸同步。他握緊手中的銀鈴,忽然明白,有些債早已不是家國恩怨能丈量。
3.圣旨是踏著秋雨來的。高格跪在祠堂接旨時,
看見傳旨太監(jiān)的皂靴沾著朱砂——這是從父親書房帶出來的顏色?!案呤鲜缟?,
特賜入宮伴駕...”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刺得耳膜生疼。高陽接過黃綾的手穩(wěn)如泰山,
仿佛早知有此一劫。外面大雨稀稀落落的聲音,落入段六的耳朵,
雨水瘋狂抽打著祠堂的飛檐,琉璃瓦片在鉛云下泛起死魚眼般的灰白。一道紫電劈開天幕,
照亮高家祠堂外的青石階——那里積著半尺深的水洼,
倒映出十二名金吾衛(wèi)鐵甲下的倭式脛甲。段六在房上握碎了半塊瓦。
他聞見高格衣裙上的沉水香,這是她之前為他包扎時染上的。七天前他本可以帶她遠走高飛,
但伏龍珠寶案還差最關(guān)鍵的人證——那個從龜島活著回來的侍女,如今正在東瀛關(guān)白的后宅。
此去經(jīng)年...不知過了多久。高格將銀簪插進他掌心時,眼底結(jié)著冰霜,“你若敢動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