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秀割完韭菜放到廚房,牽著樂樂來到院子里,拿了一張小板凳放在廚房門口:“樂樂坐在這里等娘好不好?”
廚房里太熱了,油煙味也重,讓樂樂坐在門口等著。
“好的,娘”樂樂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陸知秀乖乖道。
陸知秀看著樂樂,撫平孩子衣領上的褶皺,柔聲道:“娘給你拿個東西?!?/p>
轉身從窗臺取下個竹編的小籃子,里面裝著五顏六色的碎布頭——都是平日給孩子們補衣裳剩下的。
“想玩嗎?”陸知秀將籃子放在板凳旁。
樂樂邊點頭邊說:“想!”
看著孩子用力點頭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發(fā)頂。
“那樂樂幫娘把一樣顏色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好!”樂樂看著陸知秀認真道。
廚房里,陸知秀把韭菜倒在水盆里,清洗一下之后,把韭菜切成小段小段的。
中間時不時抬頭望一眼——樂樂正襟危坐,小腰板挺得筆直,像棵剛抽芽的小白楊。
他一會兒擺弄布頭,一會兒又抬頭確認她的身影,每次四目相對時,都會露出靦腆的笑容。
案板上,搟面杖輕快地打著旋兒,雪白的面團被壓成薄如蟬翼的圓皮。
翠綠的韭菜碎裹著蓬松的炒蛋,淋上一勺滾燙的香油,“刺啦”一聲激起滿室鮮香。
陸知秀手腕輕轉,瓷勺舀起餡料放在面皮中央,指尖翻飛間,細密的月牙褶子如漣漪般蕩開,轉眼間便包出一摞小巧玲瓏的韭菜盒子。
“娘!”樂樂突然舉著塊紅布頭朝她揮舞,“這個給小妹扎頭花!”
陸知秀擦擦手走出廚房,發(fā)現孩子已經按顏色把布頭分成了幾小堆。
她蹲下身,將那個攥著紅布頭的小手包在掌心:“樂樂真聰明,小妹肯定喜歡?!?/p>
又摸了摸樂樂的頭,對樂樂表示肯定。
起鍋燒油,等油熱之后,把包好的韭菜盒子放進去,熱油裹著面皮發(fā)出歡快的“滋滋”聲。
雪白的表皮漸漸泛起誘人的金黃,焦脆的邊角微微翹起,韭菜的清香混著油煎的焦香,像調皮的小鉤子,直往孩子們的鼻子里鉆。
“好香??!”小寶抽著鼻子,胖嘟嘟的小腿一蹬從板凳上滑下來,把手中的娃娃放在桌子上,跌跌撞撞往廚房跑。
鐵柱望著廚房門,喉結動了動又不好意思挪步,扭頭看向大寶:“你去嗎?”
“走!正好學累了?!贝髮毢仙蠒荆亲舆m時地發(fā)出“咕?!币宦?。
兩人起身,踢踢踏踏地跟在小寶身后。
“娘!香得我口水都要流出來啦!”小寶跑進廚房,眼睛直勾勾盯著已經做好的韭菜盒子。
樂樂在一旁也使勁點頭。
陸知秀用鍋鏟輕輕按壓盒子,金黃的油花迸濺:“快去洗手,馬上開飯!”
話音未落。
小寶已經拽著樂樂沖向廚房外的洗菜臺,水花濺得老高。
等大寶和鐵柱擦著手回來時,石桌上早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韭菜盒子,邊緣酥脆得泛著琥珀色,院子里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哇!”樂樂咬下第一口,酥脆的外皮應聲而裂,滾燙的餡料在舌尖化開,鮮香直竄天靈蓋。
他瞪圓眼睛,腮幫子鼓鼓囊囊:“娘,好吃!”
“喜歡就多吃點!”陸知秀邊說邊給樂樂遞了杯水。
日頭漸漸變大,院子里飄散著韭菜盒子的余香,鐵柱抹了抹油汪汪的小嘴。
“嬸子,我先家去了,”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直,“要不我娘該拎著笤帚疙瘩來尋人了。”
說著還做了個夸張的躲閃動作,把正在收拾碗筷的大寶逗得"噗嗤"一笑。
陸知秀用圍裙擦著手走出來,把手中裝著韭菜盒子的鋁飯盒遞給鐵柱:“下午再來玩,嬸子留了幾個韭菜盒子,你給你爹娘帶去?!?/p>
“好的,謝謝嬸子!”鐵柱接過鋁飯盒向陸知秀道謝。
待鐵柱的身影消失在院墻的拐角,她轉身關上院門,看向三個孩子。
“該睡午覺啦!”她彎腰抱起已經開始揉眼睛的小寶,“樂樂是要跟娘睡,還是跟哥哥睡?”
樂樂咬著嘴唇看向大寶,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大寶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他其實想說自己的床夠大,但看著弟弟糾結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我想跟娘睡?!睒窐返穆曇艏毴缥抿福f完就躲到了陸知秀身后,只露出半張小臉偷偷打量大寶的反應。
“那跟娘回房吧。”陸知秀單手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寶,另一只手伸向樂樂。
孩子的手心有些潮濕,卻緊緊攥住了她的三根手指,像是抓住了什么珍貴的寶物。
臥室里,陸知秀輕手輕腳地把小寶放在床里側。
樂樂自己爬上了床,坐在床沿,眼巴巴地望著她。
“來,”她掀開薄被,拍了拍左邊的位置,“睡這兒。”
——
“大丫!在家嗎?”院門被拍得哐當作響,陸母尖銳的聲音穿透門板。
陸知秀從午睡中驚醒,太陽穴突突直跳,走出房門,看見大寶站在自己臥室門前。
“娘!”大寶擔憂的看向陸知秀。
“大寶,去娘屋里,和弟弟妹妹在一起,娘不喊出來就別出來!”陸知秀牽著大寶的手,帶去自己臥室,轉身關上門。
門閂剛拉開,陸母就走了進來,捂著發(fā)紅的手掌直嚷嚷:“磨磨蹭蹭的!拍得我手都麻了!”
跟在后面的陸知華垂著頭,眼底卻藏著算計的光。
“大丫?。∥衣犝f昨天你和大寶被欺負了?”陸母看向坐在石凳上的陸知秀道。
“嗯,娘要去給我討回公道嗎?”陸知秀看向陸母。
“你不是都已經…”陸母剛想說她不是已經讓人賠了她20塊嗎?卻感覺被陸知華拉了拉。
“大姐,走,你說是誰,我們現在就去”陸知華走過來想拉陸知秀。
他知道陸知秀昨天已經處理好了,絕對不會再去找人的,這樣說,也只是想讓陸知秀覺得他會維護她,好說接下來的事。
“不用了,說吧,你們過來什么事?”陸知秀揮開陸知華伸過來的手,淡淡道。
“大丫,你怎么這樣說話,那當然是來看你了!”陸母在一旁抱怨。
“看我?我這頭上的淤青看得見嗎?”陸知秀指著額角的淤青,看向陸母和陸知華。
“大姐!”陸知華突然撲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臉上按。
“是我豬油蒙了心!你打,使勁打!”話音未落,響亮的耳光聲已在院中響起。
陸知秀的手掌火辣辣發(fā)疼,卻不及心口的寒意刺骨。
“大丫!你瘋了?!”陸母沖過來拽她胳膊。
陸知秀反手甩開,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差點害死我,打幾下算便宜他了!”
“你二弟也是無心的...…再說你現在不也沒事嗎!”陸母眼神閃爍,往后退半步。
陸知華嘴上喊著“讓大姐出氣”,卻趁機躲到母親身后,只露出半張帶著指痕的臉。
記憶如潮水翻涌。
前世宋承暉走后,她要養(yǎng)兩個孩子,做起了早點生意,無法照看兩個孩子,大寶殘疾,自己只能親自照看。
她跪求母親照看小寶,得到的是“家里孩子多,看不過來”的冷臉,最后還是剛結婚的陸知庭主動說幫她照顧。
等她終于攢夠了大寶安假肢的錢,準備帶大寶安好假肢之后,就把小寶接回來時。
陸母卻找到她,說陸知庭媳婦要生了,不好照顧小寶,陸知華媳婦可以照顧,但是…
她知道他們想要錢,也愿意給,只要他們把小寶照顧好。
但是等到她帶著安好假肢的大寶回來,等來的卻是小寶冰冷的尸體。
二弟妹輕飄飄一句“貪玩溺亡”,母親的沉默,還有小弟深夜跪泣說出的真相——小寶為救二房的莎莎沉入河底。
陸知秀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看著眼前這兩張?zhí)搨蔚拿婵?,她揚起手,卻在觸及陸母鬢角白發(fā)時頓住——這老東西打不得。
但陸知華...…她唇角勾起冷笑,突然抬腳踹向陸知華膝彎:“白眼狼,今天就讓你知道,有些賬,早晚會清算!”
陸知秀眼底翻涌著滔天怒意,拽住陸知華的衣領,揚手又是兩記耳光,直打得他腦袋偏向一側。
陸知華臉上迅速浮起幾道紅痕,嘴角也滲出一絲血跡,嘴里卻還假惺惺地喊著:“大姐打得好,是我該死!”說著,卻不住地往陸母身后躲。
“大丫,你夠了!”陸母急得直跺腳,撲上來拽住陸知秀的手腕,“他再不對也是你弟,你這是要打死他不成?”
她一邊喊著,一邊拼命將陸知華護在身后,渾濁的眼睛里滿是心疼。
陸知秀哪里肯停,奮力甩開陸母的手,又一腳踹在陸知華腿上。
陸知華慘叫一聲,踉蹌著跌坐在地。
“夠了?他差點害死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是他姐!”陸知秀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滿是恨意。
“今天我非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陸母見拉不住,急得直抹眼淚,又撲過去將陸知華死死護在身下,沖著陸知秀大喊:“你要打就先打死我!”
院子里亂作一團,喊叫聲、哭鬧聲交織在一起,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
“二舅舅壞!姥姥還護著二舅舅,姥姥也壞!”小寶突然從門后探出小腦袋,氣鼓鼓地喊道。
“不準你罵我娘!”樂樂也在一旁附和。
陸母臉色驟變,站起身看向小寶和樂樂,三角眼里射出兇光:“小賠錢貨,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你又是誰,輪得到你在這?”
她揚起巴掌就要上前,卻被大寶一個箭步擋住。
七歲的小男子漢張開雙臂,像只護崽的小鷹:“不準你罵弟弟和妹妹!”擋在樂樂和小寶面前。
陸知秀一把將三個孩子攬到身后,指尖冰涼。
她看著眼前這對母子,忽然覺得無比荒謬——前世她跪在雪地里求陸母照看小寶時,母親也是用這樣嫌惡的眼神看著她的孩子。
“我告訴你們,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彼蛔忠活D地說,“我一分錢都不會給?!?/p>
“大姐!”陸知華突然撲上來抱住她的腿,“你現在有錢了,忍心看弟弟打光棍嗎?這錢我一定還!”
陸知秀低頭看著陸知華涕淚橫流的臉,抬起腳一腳踹過去。
“??!”陸知華滾出老遠。
“大丫!”陸母尖叫著撲向兒子,轉頭怒罵,“你要殺人啊?”
陸知秀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陸知華,你聽好了,娶不起媳婦就去做和尚,再敢打我的主意——”
她突然抄起墻角的鐵鍬,“我不介意讓你當一輩子真太監(jiān)!”
鐵鍬"咣當"砸在陸知華腳邊,嚇得他連滾帶爬往后縮。
陸母還要叫罵,卻被兒子死死拽住——陸知華看清了大姐眼里的寒光,他莫名感覺陸知秀真的做得出來。
“滾!”陸知秀看向地上的陸知華。
看著陸母攙著一瘸一拐的陸知華灰溜溜離開的背影。
“我們回屋。”陸知秀把院門關上,帶著幾個孩子,頭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門外傳來陸母歇斯底里的哭嚎,但她的心早已冷得像塊鐵。
堂屋里,小寶還在抽噎。陸知秀用溫水絞了帕子,輕輕擦去女兒臉上的淚痕。
“娘......”大寶仰起小臉,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攥緊的拳頭還在微微發(fā)抖,心里翻涌著說不出的難受——剛才姥姥罵娘的時候,他除了護住妹妹,什么都做不了。
陸知秀蹲下身,指尖輕輕撫平兒子緊皺的眉頭:“大寶做得很好?!?/p>
她將大寶汗?jié)竦男∈职谡菩?,“你保護了弟弟妹妹,是娘的小英雄。”
可大寶還是低著頭,鞋尖在泥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他多想像爹那樣高大啊,要是爹在家,姥姥肯定不敢這樣欺負娘......
一只溫熱的小手突然拽住他的衣角。樂樂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烏溜溜的眼睛里盛滿崇拜:“大哥最厲害!”
連小寶也撲過來抱住他的胳膊,小腦袋在他懷里蹭。
“好了,”陸知秀拍拍手站起身,“有誰想跟娘去后院除草?”
她本來打算去后山,看看有什么草藥的,被陸母和陸知華這一打亂,現在去后山有點晚了。
“我!”三個小嗓門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