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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莊錚林觀潮小說 麥秀漸漸兮 127833 字 2025-05-28 11: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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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系統(tǒng)日志

【通知:GD系列世界巡視開始,請各組系統(tǒng)謹慎對待,有任何異常數(shù)據(jù)務必備份上報。】

……

【警告:檢測到GD492067存在異動,GD492067目前共存在宿主1人,請系統(tǒng)F11903盡快與該世界宿主(代號林觀潮,級別F級)取得聯(lián)系?!?/p>

……

【回函:F11903報告如下,由于宿主林觀潮已登出GD492067,意識已回收,無法與其取得聯(lián)系。F11903建議處理方案為……】

2.不見人間許白頭

咸寧帝是合格的中興之主。

唯一被世人議論的,便是他年輕時偏愛風流,后宮佳麗三千,寵過的美人能排滿整條朱雀街??勺运氖畾q后,不知怎的,那些鶯鶯燕燕再難入他的眼。

直到某一日,他在御花園撞見了一個折姚黃做簪花的少女。

那姑娘約莫十八歲,鬢邊簪著新摘的姚黃,金燦燦的花瓣襯著她雪白的臉,明媚得刺眼。咸寧帝駐足,冷聲問:“你不知道朕不許宮人折姚黃嗎?”

少女嚇得跪地,卻仍懵懂抬頭:“回陛下,奴婢……不知道?!?/p>

那一瞬,咸寧帝恍惚看見了另一個人——許多年前,在留園水榭邊,曾有人同樣澄澈的眼神望向他,輕聲說:“我卻只有一雙眼睛,所以一時只能看見這一朵姚黃。”

他鬼使神差地將這少女納入后宮,賜她華服珍寶,夜夜召幸。朝臣們私下議論,說陛下怕是又回到了年少輕狂時。

可不過短短數(shù)月,咸寧帝便不再踏入她的寢宮。

內侍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可是蘇昭儀伺候不周?”

咸寧帝摩挲著案頭那本早已泛黃的詩集。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見人間許白頭。”他淡淡道,“誠如是也?!?/p>

內侍不解其意,只當?shù)弁跣乃茧y測。

可咸寧帝自己清楚。

他寵那少女,不過是因為她折花時的神態(tài)像極了記憶里的那個人??僧斔嬲闪怂腻?,低眉順眼地討好他時,那點相似便蕩然無存。

——他終究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再也見不到的人。

偶爾夜深人靜,咸寧帝也會想:

若當年,他沒有因為她的一句“長者賜,不可辭”就放棄強留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念念不忘?

哪怕她是那樣的美,得到了,也許與旁人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得到過。從來都沒有。

3.曾聞江東多舊事

江東書院的山長林觀滄,是遠近聞名的大儒。

他克己修身,待人溫和,連茶都只飲最淡的龍井。

學子們敬他如父兄,世家貴族以請他講學為榮。人人都道,林先生是真正的君子,如松如竹,清正端方。

可只有江東書院的老仆知道,他們的山長偶爾會出神。

有時是在竹林,風過時沙沙作響,他站在那兒,仿佛在等什么人喚他一聲“哥哥”。

有時是在芭蕉叢前,盯著新結的蕉實發(fā)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腰間一枚褪色的舊香囊——那里面裝著幾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更多的時候,是在那株老海棠樹下?;ㄩ_時,他總在樹下置一壺酒,卻從不飲,只看著落花一片片覆滿青石案。

……

某年夏至,書院設宴。

酒過三巡,學子們醉得東倒西歪,唯獨林觀滄仍坐得筆直。直到有人提起京中近事,說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及笄,容貌極盛,有“小林觀潮”之稱。

酒杯“啪”地落地。

眾人驚愕望去,卻見素來沉穩(wěn)的山長竟踉蹌起身,拂袖而去。

那夜暴雨傾盆。

老仆尋至后院時,林觀滄正立于芭蕉叢前,執(zhí)筆在蕉葉上題詩。墨跡淋漓,筆鋒卻凌厲如刀——

“當年手種相思木,今作他人合歡床?!?/p>

待寫到“合歡”二字時,他的手忽然劇烈顫抖,墨汁暈開一大片。

老仆聽見一聲極低的哽咽。

再抬頭時,蕉葉已被撕得粉碎,林觀滄背對著他,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收拾了吧。”

后來,那株芭蕉莫名枯死了。

林觀滄命人移栽了新苗,卻再未靠近過那片蕉叢。

學子們依舊敬仰他,說他如松如竹,清正端方。

她是他一生的暗瘡與隱疾,永遠無法同貳人言。

4.當時年少春衫薄

羅逢客這一生都只做了一個紈绔。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他對誰都有情,只是記性不好。每次早上醒來就忘了曾經愛過誰。

……

羅逢客三十歲那年,羅家終于忍無可忍,逼他娶妻。

他摔了茶杯,冷笑:“再逼我,我就剃光了頭發(fā)去做和尚!”

羅老爺氣得胡子直抖:“你有那個本事吃苦?怕是連三天都撐不?。 ?/p>

羅逢客大笑,轉身就走。

他當然沒去做和尚——因為他確實吃不了那個苦。

他只是又去了青樓,喝得爛醉,摟著新來的花魁親了又親,嘴里含糊喊著“潮姐”。

花魁嬌笑著問:“潮姐是誰呀?”

羅逢客忽然就醒了。

他盯著花魁看了半晌,最后嗤笑一聲,仰頭灌下一整壺烈酒。

那天夜里下了一場小雨。

或許是因為酒喝得還不夠多,天還沒亮,羅逢客竟然就醒了。

昨晚被他忘情親吻的妓女還在酣睡,他卻像變了個人,冷漠地問:“什么時辰了?”

妓女迷迷糊糊答:“不知道……”

羅逢客沒再說話,獨自起身,推開窗戶。

雨絲斜斜地飄進來,打濕了他的衣袖。他伸手去接,冰涼的雨水落在掌心,又順著指縫流走。

她死在夏季,又是早夭,只能快速下葬。她出棺的那日,也是這樣的雨,這樣的天色微明。

雨中的送葬隊伍安靜得像一場默戲,羅逢客站在巷子口,看著那具棺木被抬出林府,雨水打在黑漆棺蓋上,像無聲的眼淚。

好奇怪,上一次見她,她還笑著謝他的桃花酥。

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竟然已經沒有她了嗎?

永遠都不會有她了嗎?

……

雨停了。

妓女醒來時,發(fā)現(xiàn)羅逢客已經走了。

桌上留了一錠金子,還有一把濕漉漉的、不知從哪兒折來的芭蕉葉。

5.明月不知君已去

南樓是在師叔藥王谷的藏書閣里聽到林觀潮死訊的,彼時他正坐在案前,翻閱師叔珍藏的《金針秘要》。

南樓沒有趕回京城。

趕回去做什么呢?

他不過是一個醫(yī)者,如今患者都沒了,還需要他去做什么呢?

他甚至繼續(xù)跟著師叔學習醫(yī)書,每日晨起辨藥,夜半讀書,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三日后,藥王谷來了一位心疾患者。

南樓捻起銀針,照例消毒、運勁、認穴??舍樇鈱⒂|及患者肌膚時,他的手突然抖如篩糠。

"?!?

銀針落地,在青石磚上蹦跳著,發(fā)出清脆的哀鳴。"師侄?"師叔皺眉看他。

南樓低頭去撿針,卻發(fā)現(xiàn)視線越來越模糊。有什么溫熱的東西砸在手背上,一滴,兩滴......

他愣愣地抬手摸臉,摸到滿掌潮濕。

——他竟然在哭。

而且哭得這樣安靜,連自己都沒察覺。

6.看朱成碧思紛紛

林觀潮死后第三年,寧王在書房發(fā)現(xiàn)一幅畫。

畫中少女站在荷塘邊,青綠裙裾被風拂起一角。他竟不記得自己何時命人畫的,更不記得為何獨獨留了這一幅。

"燒了。"他對侍衛(wèi)說。

火盆里的炭突然爆了個火星,濺在畫上少女的袖口,燒出個焦黑的洞。寧王猛地伸手去搶,燙傷了指尖也不管。

真荒唐。

他盯著搶救回來的殘畫想。

更荒唐的是,他居然記得她袖口繡的是忍冬紋。

……

新帝登基后一直忙于政務,某一日偶然經過御花園里的姚黃花叢。

姚黃花正盛,層層疊疊的金黃花瓣在烈日下灼灼生輝,讓人想到少女的臉頰。

內侍小步跟上:"先帝最愛此處姚黃,陛下可要......"

"砍了。"

話一出口,新帝自己先怔了怔。

"......算了。"新帝突然改口,"移栽別處,此處新種海棠罷。"

移栽姚黃那日,新帝特意換了常服來看。

花匠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刨開泥土,生怕傷到根系。

有人聽見陛下對著盛放的姚黃說了句話,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一場夢。

老太監(jiān)后來偷偷告訴徒弟:

陛下說的好像是——

"現(xiàn)在你總該看朕一眼了。"

7.種果無果

羅雙秋這一生,種過許多樹。

她為女兒種過芭蕉,因為女兒幼時愛聽雨打蕉葉聲;她為女兒種過海棠,因為女兒及笄那年說花開像胭脂云;她甚至命人在藥圃旁栽了株櫻桃樹,因為老大夫說"櫻桃補血"。

可這么多的樹,都沒能為她結出一個果來。

林觀潮第一次發(fā)病那年才三歲。

羅雙秋抱著滾燙的孩子跪在祠堂,額頭磕出血來:"列祖列宗開恩,要折壽就折我的......"

后來女兒退了燒,卻從此落了病根。

女兒十歲那年,偷偷把藥倒在了芭蕉根邊上。

羅雙秋發(fā)現(xiàn)時,那株芭蕉已經枯了大半。她第一次對女兒發(fā)了火:"你要氣死娘是不是?"

女孩垂著眼睫,眼淚一顆顆砸在枯葉上:"太苦了......阿娘,藥太苦了......"

羅雙秋突然泄了氣。

那晚她摟著女兒哼了一夜童謠,第二天卻讓廚房把藥熬得更濃。

……

女兒走后,羅雙秋變得很安靜。

她甚至能平靜地接待那些曾經說過"令愛活不過及笄"的老大夫,還留人家用了茶點。

臨終那日,羅雙秋突然精神煥發(fā)。

她親自給院里的櫻桃樹剪了枝,又去荷塘摘了最新鮮的蓮蓬。回屋時路過妝臺,銅鏡里映出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

"潮兒......"她顫巍巍伸手,"來幫阿娘梳頭。"

滿室寂然。

羅雙秋卻笑了,慢慢給自己挽起少女時的雙螺髻。然后從妝奩最底層,取出那只曾經她最愛簪在女兒頭上的點翠蝴蝶。

窗外突然落雨,芭蕉葉沙沙作響。

老婦人躺在搖椅上上睡著了,點翠蝴蝶在她白發(fā)間輕輕顫動,她的唇角還帶著笑,仿佛終于聽見那句——

"阿娘,我來給你梳頭。"


更新時間:2025-05-28 11:4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