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比清荷的身子還要緊?”老爺把筷子一放,厲聲說道,“你的事情吩咐旁的下人去做,阿螢先去伺候清荷?!?/p>
眼看著二公子暗暗嘆了口氣,我即刻去廚房吩咐。
端著清粥小菜叩響沈清荷的房門時,里面?zhèn)鱽硪宦暱桃獾膵舌?,我推門進(jìn)去,沈清荷正穿著一件杏色里衣斜靠在軟枕上,儼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而抬眼看到我的第一眼,她面相都直接變了,嬌弱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厭惡的眼神,說話的聲音更是中氣十足,全然沒有了生病的樣子:“你來干什么?”
“老爺吩咐奴婢來伺候您?!币贿呎f著,我把飯菜一一擺到桌上,“沈小姐吃點東西吧?!?/p>
“不吃!”沈清荷剜了我一眼,隨即思索了一下,“你去燒水,本小姐要泡腳?!?/p>
誰知道她一會準(zhǔn)備怎么對付我,但畢竟是主子的吩咐,我也只好去照辦。
一炷香以后,我端著一大盆水回來了,桌上的菜貌似少了一點。
沈清荷傲慢地瞥了我一眼,抬手示意我跪下扶她起身,而腳沾到水的瞬間,像突然被火烤了一樣唰得收了回去,盆子被腳帶翻,連帶著一整盆洗腳水嘩啦啦潑濕了我全身。
“你要燙死我嗎!”尖厲的呵斥在屋里炸開,“連點水都燒不好,你這個下人是怎么當(dāng)?shù)?!?/p>
我跪著不語,這水燙不燙我心里清楚,來時我特意試了試,是非常舒適的溫度,就怕她拿洗腳水做文章。
沈清荷故意整我,就算公子老爺真的趕了過來,那時候水已經(jīng)涼了,誰還知道這水當(dāng)時到底燙不燙。
“去門口跪著,本小姐不說話不準(zhǔn)起來!”
說罷沈清荷往床上一躺不再理會我。
而我在屋門外一跪就到了后半夜,屋里又傳來沈清荷的囈語:“我錯了……放過我……你該死……”
我滿腦子都是那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看來這沈清荷是虧心事做多了,做夢都是惡鬼討債,這以后要是跟大公子同床共枕了可怎么辦。
寅時的梆子敲響,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膝蓋了,眼前也變得不清晰了起來。
搖搖欲墜之時,突然一雙手從后面捂住了我的嘴,手上還有一股濃郁的酒味,我剛要掙扎,二公子的臉從一旁冒了出來,呲牙咧嘴地比劃讓我不要出聲。
我瞪著倆大眼點了點頭,他這才松手,示意我起來。我看了眼屋里,臉上一絲為難,要是讓沈清荷知道我沒聽話,她又有借口治我了。
“一會就回來?!倍有÷曉谖叶呎f,我想了想扶墻慢慢起身。
可能是跪了太久的緣故,剛起身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腦子也混沌不堪,我腿上一軟朝一旁歪了過去,結(jié)結(jié)實實地栽進(jìn)了二公子懷里。
正要起身,二公子輕輕使力示意我繼續(xù)靠著,扶著我偷偷出了院子。
公子扶著下人,別說是沈清荷,任何一個人看見都得嘆一句倒反天罡!
沈清荷的小院緊挨著府里的小花園,二公子把我扶到花園涼亭里,燈籠在地上發(fā)出微弱的光,小石桌上還擺著一只燒雞。
“你別誤會啊,我剛從翠香樓回來,路過看見你跪在那里。”二公子一邊挑了一只雞腿塞給我一邊說,“你去伺候沈清荷肯定沒飯吃,本公子私藏的燒雞分你一只腿?!?/p>
我也不客氣,確實是餓了,大口啃起了雞腿。
“二公子今日怎么沒在翠香樓宿下?!蔽议e聊起來,嘴里塞滿了雞腿以至于說話含糊不清。
“呃……天天都是那些臉,本公子都看膩了?!倍用嗣梗暗故悄?,犯什么錯了?大半夜的還在門外跪著,身上還濕漉漉的?!?/p>
“奴婢打的洗腳水燙著沈小姐了……奴婢試過水溫,可能沈小姐不喜溫水?!蔽已b出一副可憐的樣子。
“她不是不喜溫水,她是……”二公子目色微冷,“算了,堅持兩天就過去了。”
看來二公子也知道沈清荷的為人,我總覺得二公子還有很多秘密,既然今晚他喝了酒,那不如借著酒勁多套些話出來。
“二公子,奴婢感覺您好像對沈小姐有些意見?!?/p>
“嗯?很明顯嗎?”二公子明顯一愣。
“可能奴婢想多了?!?/p>
“你沒想多,我確實不喜歡她?!鄙蛟普康鮾豪僧?dāng)?shù)芈N起二郎腿?!昂芏嗍虑槟悴恢??!?/p>
“二公子說的可是沈小姐喜歡二公子的事?”我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一邊含著雞腿骨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二公子明顯被我的話驚到了,連帶著看我的眼神都變得異樣。
“阿螢,你為什么這么說?”
“半年前的家宴,就是老爺宣布大公子與沈小姐要定親的那次,奴婢在回廊外看到了二公子您和沈小姐……”之所以敢直接說出來,是因為我了解二公子的品性,對自己人,他不是狗急跳墻的主。
“你聽到了什么?”二公子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看上去不是沈清荷單戀二公子那么簡單啊。
“隔得太遠(yuǎn)奴婢什么也沒聽清,只是看到沈小姐對您拉拉扯扯,再加上沈小姐每次見到您心情都格外好,所以奴婢才以為沈小姐喜歡您。”
其實我那時聽到沈清荷說她最愛的永遠(yuǎn)是二公子,我不確定這句話對二公子的沖擊力到底有多強(qiáng),所以并沒有說出來。
“兄長知不知道這件事?”二公子貌似松了一口氣,又追問道。
“奴婢不曾告訴旁人,更不曾告訴大公子,奴婢不忍大公子傷心。”這是事實,再一個我也怕大公子不信我的話,萬一被沈清荷反客為主,我就成了挑撥離間的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你做的對,阿螢,此事無需告訴兄長,我會在兄長成親前讓沈清荷斷了念頭?!倍优牧伺奈业募绨虺錾瘢斑@些年兄長待我如母親一般,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他?!?/p>
關(guān)于上次他在大公子房中說的臨安的事情,我沒有想好怎么開口問——我不能承認(rèn)自己偷聽。
一邊想著怎么開口,不知不覺竟撐著腦袋睡著了。
二公子叫醒我時,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老爺屋里的丫鬟已經(jīng)在忙著打水去伺候洗漱了。
我顧不得二公子,趕緊往沈清荷門口跑,院子里還是靜悄悄的,她還沒醒。悄悄跪下,大概又過了兩個時辰,春鶯才端著銅盆過來。
“小姐不想一睜眼就看見你!”春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剜了我一眼輕輕推門進(jìn)去了。 這丫頭狗仗人勢,全然忘了我才是整個府里的大丫鬟,出來潑水時還故意帶了一點在我的衣服上。
我正欲躲閃,沈清荷伸著懶腰出現(xiàn)在了門口,看了我一眼:“你,現(xiàn)在去西街給本小姐買糖糕。”
這女人把我當(dāng)驢使喚,剛跪了這么久,一點飯都沒給吃,現(xiàn)在又讓我去三里之外的西街給她買糖糕,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jī)會,幸虧二公子拉我出去休息了一會吃了點東西,否則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暈過去被她卷上草席扔出去了。
而一旁的春鶯卻在偷偷捂嘴笑,笑吧,你以為你為什么能在沈清荷手下這么久平安無事?還不是因為你長得丑她放心!
我起身拍打了一下裙擺,轉(zhuǎn)身就走,身后還傳來春鶯惡心的聲音:“辰時六刻前回來!不然仔細(xì)你的皮!”
我加快了腳步,不是怕耽誤了時間,只是這個地方實在惡心。
惡心到我剛出了謝府大門,便干嘔了出來,休息片刻,大口呼吸著府外自由的空氣,我才感覺自己短暫地活了過來。
“阿螢!”
我猛地回頭——趙青山大步朝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