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捧著太真芙蓉玨,遇到的人我都會特意打招呼,看似無意實(shí)則是給自己積攢人證。
而廂房的小院里,趙青山已經(jīng)攀在了墻頭等我,他倒是一點(diǎn)都不長記性,見我捧著錦盒出現(xiàn),兩眼都冒光了。
我四下看了看,二公子還沒來,隨后悄摸走到墻根下。
“青山哥哥,我好不容易趁著大家都在忙,搞了這對手鐲出來,你看看能賣多少銀子?”說著我把錦盒打開,趙青山哈喇子差點(diǎn)掉我臉上。
“太棒了阿螢,這鐲子少說也能賣三五兩,夠了夠了。”趙青山貪婪地伸出布滿老繭的手,“你快給我,我去換錢?!?/p>
呵呵,無價(jià)之寶在他眼里就值三五兩,原來他不只不會看人,而且還不識貨!
我眼前又浮現(xiàn)出劉嬌蘭挺著大肚子的瘦弱身影,今日過后,她就要靠自己了。
“青山哥哥,你真的馬上就來贖我嗎?”我問道。
趙青山愣了兩秒:“你這是什么話,我肯定來贖你呀。”
“去年驚蟄你送我的簪子生銹了,可不可以再送我一支……”
“你把東西給我,我給你打十支,快點(diǎn)阿螢,一會該被發(fā)現(xiàn)了。”趙青山有些不耐煩了。
而我卻依舊自顧自地回憶:“我記得小時候嬢嬢做了一鍋蘑菇湯特別好喝,那時候就剩最后一碗了,你明明沒吃飽,還說自己吃飽了讓給了我。”
明明是為了拖延時間,可是回憶起點(diǎn)點(diǎn)滴滴眼前還是模糊了。
哪怕趙青山你實(shí)話實(shí)說,哪怕讓我知道你曾經(jīng)真心實(shí)意地對我確實(shí)想娶我過門給我一個家只是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都能理解,都能原諒,可你不該騙我,到現(xiàn)在了還在利用我。
這么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但凡趙青山在最后一刻悔改,事情都有回旋之地。
可是他卻依舊死性不改:“等你過了門,我把娘接過來每天給你做?!?/p>
如果沒有劉嬌蘭,他說的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以實(shí)現(xiàn)?
我別過臉不讓他發(fā)現(xiàn)眼淚,而余光剛好瞥見二公子正穿過拱門往院子走來。
趙青山顯然也看見了,沒等我反應(yīng),掛在墻上一把撈出盒子里的兩只玉鐲,跳出去就跑。
趙青山,你還是像上一世一樣為了劉嬌蘭不顧我的死活。
我咬緊牙關(guān),舉起木盒用力朝自己腦袋上砸了一下,以至于眼前都有些眩暈:“有小偷!快抓小偷!太真芙蓉玨被搶走啦?。?!”
二公子聽到呼喊,一個飛身翻上墻,而我則趕緊把一旁的梯子架上去。
既然他是為了這鐲子特意回來的,那一定不會允許這鐲子被搶走。
謝青山玩命地跑,眼看越跑越遠(yuǎn),二公子拔劍出鞘丟出,伴隨著利刃劃破空氣的風(fēng)聲,直接從后背貫穿了趙青山的心口……
我趴在墻頭上,看著趙青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趴在了地上,而身下的鮮血瞬間蔓延出好大一片,把手里的玉鐲都染紅了。
趙青山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慢慢抬起手指向我的方向,卻最終在半空落了下去,徹底斷氣了。
我看著眼前一幕,心口劇烈抽痛,一陣眩暈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暈了過去。
恍惚間,我又回到了兒時的山村,村里的孩子把我圍堵在豬圈,朝我扔石子,還說我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趙青山正是那時出現(xiàn)的,他打跑了所有欺負(fù)我的人,還給我?guī)Я俗類鄢缘墓鸹ǜ狻?/p>
再醒來時,枕頭已經(jīng)濕了,而我則躺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上。
窗外蟲鳴聲里夾雜著院里急促的腳步聲,像是無數(shù)螞蟻從心臟上爬過。
我正想著怎么跟主子解釋,推門進(jìn)來的卻是春鶯。
“可算醒了!”春鶯把藥碗往案幾上重重一放,“你倒好,裝暈躲清閑,二公子為了你都進(jìn)大牢了!”
我猛地?fù)纹鹕碜樱竽X勺的傷口疼得眼前發(fā)黑:“你說什么?”
“二公子當(dāng)街殺人,這會已經(jīng)被帶走了兩個時辰了!你真是個喪門星!”春鶯突然噤聲,我順著她視線轉(zhuǎn)頭,正看到大公子月白色衣角拂過門檻。
“奴婢參見大公子……”我正欲下床跟著春鶯一起迎接,卻被他擋了回去。
大公子修長手指將瓷瓶放在我枕邊:“這是府里一直用的傷藥?!彼D了頓,目光掃過我纏著紗布的額頭,“湛兒當(dāng)街殺人證據(jù)確鑿,但...”
“但什么?”我攥緊了被褥。
“但他說趙青山是盜取謝家至寶的賊人?!贝蠊宇D了頓沒有看我,“那太真芙蓉玨是母親生前最愛的裝飾?!?/p>
我呼吸一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二公子,利用了他。
“阿螢,你當(dāng)真不認(rèn)識那賊人?”大公子一句話讓我心中大驚,看來沈清荷趁我昏迷的時候給大公子吹了不少風(fēng)。
我正琢磨著怎么說,前院突然傳來銅鑼聲,大公子轉(zhuǎn)身整理衣襟:“父親要開祠堂,你既醒了便同去?!?/p>
正廳里烏壓壓站滿了人,沈清荷跪在謝珩腳邊哭得梨花帶雨,素白裙擺鋪開如帶露白蓮。她手中還捧著染血的太真芙蓉玨。
“義父,女兒聽說今日這賊人就是前幾天夜里挾持女兒的那人?!彼銎鹉槙r,脖頸線條脆弱得像要折斷,“這么快就從牢里出來了,還偷走了家傳寶物,若非有內(nèi)應(yīng),他怎能如此輕易得手?”
“而且還害得云湛被當(dāng)街抓走,惹人話柄!”見謝珩不說話,她又補(bǔ)充道。
謝珩摩挲著翡翠扳指的手突然收緊,他背過雙手慢慢踱步到我的面前。
“老爺……”我剛要解釋,“啪”得一聲脆響打斷了沈清荷的抽泣,耳光帶著翡翠扳指砸在我的臉上,把我打得往后一個趔趄,加上摔傷,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口中頓時傳來鐵銹味,而沈清荷卻一愣,隨即露出了得逞的一抹笑。
“這些年我謝府待你不薄,吃里扒外的東西!”謝珩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整個祠堂,屋里瞬間安靜地能聽到銀針落地的聲音。
半晌,大公子才打破了這寂靜:“父親,阿螢她……她不是故意的”
我聽出了大公子話里的心虛,縱使這次他想救我,可是事情關(guān)乎到謝府家傳寶物,而老爺也親自出面了,他亦無可奈何,從小到大,他都是那個最聽話的孩子,從不忤逆老爺。
而那個最不聽話的孩子,此刻卻因?yàn)槲业膹?fù)仇計(jì)劃被牽連入獄了。
“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心里清楚?!敝x珩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來人,打100大板,逐出謝府?!?/p>
100大板?對于現(xiàn)在手上的我來說就是非死即殘的下場,看來我的結(jié)局還是跟前世一樣,始終斗不過沈清荷。
不過至少趙青山死了,我也不虧。
事已至此,從始至終我沒有辯解一句,不知道是因?yàn)橼w青山的死給我的沖擊太大,還是二公子入獄我愧疚難當(dāng),亦或是大少爺?shù)膽岩勺屛沂チ讼M?/p>
兩個家仆一左一右把我架起來,沈清荷裝模作樣的求情還響在身后:“義父,好在手鐲沒丟,阿螢罪不至死啊,要不……”
而我明明看見她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且慢!”門外一聲高喝,二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