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格格不好惹紫禁城西北角的咸安宮突然炸開一聲脆響,
剛被掌事女官催著練字的端敏格格捏著半截狼毫,望著碎在青磚上的筆桿挑眉。
窗外蟬鳴驟歇,檐角銅鈴無風自響,倒像是有什么驚世駭俗的事要發(fā)生。"格格!
"宮女銀杏捧著染血的帕子沖進來,"鎮(zhèn)國公府的小世子在神武門攔住了八貝勒的馬車!
"端敏指尖微動,硯臺里的墨汁泛起漣漪。她早聽說鎮(zhèn)國公府那位新襲爵的少年桀驁,
卻沒想到竟敢在天子腳下截八皇叔的車駕。理了理藕荷色旗裝的袖口,
她踩著花盆底鞋往門外走,珍珠流蘇步搖隨著步伐輕晃。神武門的喧鬧隔著三條街都能聽見。
端敏穿過圍觀的侍衛(wèi),正看見穿玄色勁裝的少年攥著八貝勒的前襟,腰側(cè)佩刀已經(jīng)出鞘三寸。
那張被日頭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戾氣,倒比她想象中還要野幾分。"放肆!
"八貝勒氣得胡須亂顫,"本王乃天潢貴胄,
你一個武將之后...""天潢貴胄就能強搶民女?"少年冷笑,
"三日前從揚州送來的歌姬,如今可還鎖在貝勒府地窖里?"人群突然寂靜,
端敏看見少年后頸有道新鮮的鞭痕,想來是闖宮時受的傷。她輕咳一聲,
珍珠耳墜相撞發(fā)出細碎聲響:"這位世子好威風,倒是讓本宮開了眼。"所有人齊刷刷轉(zhuǎn)身。
端敏踩著滿地碎陽走近,繡著金線鳳凰的裙擺掃過少年沾著塵土的皂靴。
她望著少年眼底翻涌的怒濤,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三年前,
自己也是這般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彈劾阿瑪?shù)挠放_官員懟得啞口無言。"端敏格格。
"八貝勒如蒙大赦,"來得正好,這狂徒目無尊長,當...""八皇叔誤會了。
"端敏抬手止住他的話,從袖中掏出塊羊脂玉佩,"本宮瞧著世子這性子,
倒與先帝御賜的'忠勇'玉牌相得益彰。"少年盯著她手中玉佩,瞳孔猛地收縮。
那是先帝臨終前賞給鎮(zhèn)國公府的物件,向來由世子貼身收藏,
此刻卻在格格手中泛著溫潤的光。"本宮記得世子該是下月進京?"端敏把玩著玉佩,
眼角余光瞥見八貝勒青了又白的臉色,"不如今日便隨本宮回和碩親王府,
也好敘敘兩家的舊情。"蟬鳴聲重新響起,少年松開手時,八貝勒踉蹌后退半步。
端敏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壓低的悶笑,像是料定她別有居心。她勾唇,
踩著滿地破碎的陽光往宮門外走——這場戲,才剛剛開場。八貝勒跌跌撞撞闖入乾清宮時,
龍涎香混著他身上濃重的酒氣在殿內(nèi)彌漫。光緒帝擱下朱批,望著這位叔父漲紅的臉,
眉間蹙起不耐的紋路:"八皇叔這是...""皇上!"八貝勒撲通跪地,
蟒袍上還沾著神武門前的塵土,"那鎮(zhèn)國公府的小世子當街羞辱臣弟,
端敏格格不僅不主持公道,反而包庇逆臣之后!"他刻意拖長尾音,
將"逆臣"二字咬得極重,眼角余光瞥見珠簾后閃過一抹藕荷色。光緒帝的手指叩擊御案,
聲音冷下來:"端敏呢?"話音未落,端敏已經(jīng)踏著細碎的環(huán)佩聲轉(zhuǎn)出來,
發(fā)間東珠在燭火下泛著柔光。她盈盈行禮,
目光掃過八貝勒腰間新?lián)Q的和田玉佩——正是前日在琉璃廠她看上卻沒買到的那塊。
"啟稟皇上,今日神武門前并非八皇叔所言。"端敏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展開,
宣紙上游走著栩栩如生的人物,"這是隨行畫師所繪,八貝勒強搶民女證據(jù)確鑿,
鎮(zhèn)國公世子不過是仗義執(zhí)言。"八貝勒的臉色瞬間煞白:"你...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端敏輕笑,突然提高聲調(diào),"那八皇叔府中地窖里的琵琶聲,
莫非是鬼魅所彈?"她轉(zhuǎn)身對光緒帝福了福身,"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去貝勒府搜查。
"殿內(nèi)氣氛驟然凝固。光緒帝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想起這個侄女自幼聰慧,
十三歲就能在太后壽宴上用一副棋局化解滿漢官員的爭執(zhí)。沉默片刻,
他轉(zhuǎn)向八貝勒:"皇叔可知,鎮(zhèn)國公世子此次進京,正是帶著邊關(guān)急報?"八貝勒渾身一僵。
端敏適時上前半步,腕間金鑲玉鐲輕響:"八皇叔向來疼愛晚輩,想必是誤會了。
不如改日請世子到貝勒府小聚,也好化干戈為玉帛?"她嘴角帶笑,眼中卻毫無溫度,
"畢竟有些東西,可不是靠強取豪奪就能留住的。"八貝勒望著她似笑非笑的神情,
突然想起方才被她攥在掌心的羊脂玉佩。那玉佩內(nèi)側(cè)刻著的"忠勇"二字,
此刻仿佛化作利刃,直直刺向他昨夜剛?cè)M寵妾房中的揚州歌姬。"臣弟...臣弟知錯了。
"他伏地叩首,冷汗浸透了金線蟒紋的衣襟。乾清宮檐角的銅鈴又開始搖晃,
端敏望著殿外漸暗的天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從八貝勒府地窖帶出的半枚斷齒。
看來這場較量,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夜色浸透王府紅墻時,端敏倚在美人榻上,
指尖反復摩挲著那半枚斷齒。燭火忽明忽暗,映得妝奩里的羊脂玉佩泛起詭異的青芒。
銀杏端著參湯進來,瞥見格格眼底翻涌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去查查,
八貝勒最近和神機營都統(tǒng)往來的書信。"端敏將斷齒拋進銅盆,火苗"轟"地竄起半人高,
在墻上投下猙獰的黑影,"還有,那個揚州歌姬,活著離開京城了嗎?"與此同時,
鎮(zhèn)國公府書房內(nèi),少年世子裴硯正對著案頭密信冷笑。
信箋邊角的火漆印與八貝勒書房暗格里的一模一樣,而信中內(nèi)容,
赫然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所謂民女被擄,不過是引他進京的誘餌。"世子,
和碩親王府送來帖子。"管家捧著鎏金請柬,"端敏格格邀您明日游湖。
"裴硯指尖撫過請柬上的鸞鳳暗紋,想起白日里格格眼中算計的光芒。她明知這是陷阱,
卻仍將他護在身后,這份心思,倒比京中那些虛偽的貴胄有趣得多。第二日,昆明湖畫舫上。
端敏倚著雕花欄桿,看著裴硯將一尾紅鯉重新放回水中。湖風掀起她的披帛,
露出頸間若隱若現(xiàn)的朱砂痣。"格格就不怕引火燒身?"裴硯擦拭著手上的水珠,
目光掃過遠處假裝賞景的暗衛(wèi),"八貝勒可不是省油的燈。"端敏轉(zhuǎn)身時,
發(fā)間流蘇掃過他手背:"本宮倒是好奇,世子明知是計,為何還敢孤身闖宮?"她突然逼近,
身上的玉蘭香裹著若有似無的藥味,"還有這后頸的鞭傷,可不是普通侍衛(wèi)能留下的。
"裴硯瞳孔微縮,正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侍衛(wèi)渾身浴血闖到岸邊,
手中兵符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世子!西北軍...西北軍異動!"端敏臉色驟變。
她前日剛從阿瑪書房得知,神機營最新研制的火器圖紙不翼而飛。此刻西北軍生變,
八貝勒的玉佩,還有那枚帶著異域紋路的斷齒...所有線索突然串聯(lián)起來。"裴硯,
有人想讓西北大亂。"她攥住他的衣袖,"而我們,恐怕已經(jīng)入局。"湖面上突然卷起狂風,
烏云遮住了正午的太陽。畫舫劇烈搖晃,端敏踉蹌間跌入裴硯懷中,
卻在他耳邊輕聲道:"子時,神武門見。帶著你從八貝勒書房暗格找到的密信。
"裴硯望著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掌心還殘留著她發(fā)間的溫度。遠處烏云翻涌,雷聲隱隱,
倒像是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席卷整個京城。子時三刻,
神武門城樓上的梆子聲驚飛一群寒鴉。端敏裹緊狐裘,望著裴硯懷中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密信,
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沖天火光撕破夜幕,映得皇城的琉璃瓦泛起詭異的血色。
"火器庫!"裴硯瞳孔驟縮。兩人同時望向城西方向,那里正是神機營火器庫的位置。
端敏攥著玉佩的手青筋暴起——三日前她在八貝勒書房看到的賬本里,
恰好記載著大批火藥運往城西的記錄。馬蹄聲由遠及近,八貝勒帶著一隊騎兵橫在二人面前。
蟒袍上的金線在火光中扭曲如蛇,他手中的火銃泛著森冷的光:"端敏,果然和反賊勾結(jié)!
""反賊?"端敏冷笑,發(fā)間東珠隨著動作撞出脆響,"八皇叔昨夜子時可在城西悅來客棧?
掌柜的親眼看見您帶著黑衣人搬運木箱。"她突然扯開披風,露出內(nèi)衫上斑駁的血跡,
"這些血,可是火器庫守衛(wèi)的?"八貝勒臉色驟變,扣動扳機的手卻突然僵住。
裴硯不知何時已欺身上前,袖中軟劍抵住他咽喉:"密信里寫得清楚,您與西北叛將私通,
用火器圖紙換取糧草。"轟鳴聲再次響起,這次是從皇宮深處傳來。端敏轉(zhuǎn)頭望去,
看見養(yǎng)心殿方向濃煙滾滾,隱約有廝殺聲傳來。她突然抓住裴硯的手腕:"不好!
有人要逼宮!"街道上突然涌出大批蒙面人,手中兵器泛著幽藍的光——是淬了毒的。
端敏反手抽出腰間軟鞭,卻在揮出的瞬間嗅到空氣中熟悉的藥味。這味道,
與那枚斷齒上殘留的氣息一模一樣。"他們是西域的影衛(wèi)!"裴硯格開刺向端敏的匕首,
"八貝勒背后還有更大的勢力!"混戰(zhàn)中,端敏瞥見八貝勒趁亂溜走。她揚手甩出三枚銀針,
纏住追擊的殺手,轉(zhuǎn)頭對裴硯喊道:"你去火器庫阻止火藥擴散,我追八貝勒!
"雨突然傾盆而下,澆不滅沖天的火光。端敏騎著快馬穿過朱雀大街,
看著平日里繁華的京城化作人間煉獄。街邊商鋪被洗劫一空,百姓哭聲震天,
而她懷中藏著的半枚斷齒,此刻正隨著心跳發(fā)燙。當她追到八貝勒藏身的破廟時,
正看見對方將一卷圖紙塞進黑衣人的手中。那人轉(zhuǎn)身的瞬間,端敏瞳孔驟縮——那張臉,
竟與三年前彈劾阿瑪?shù)挠放_官員一模一樣。"原來你還活著。"端敏握緊軟鞭,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在鎖骨,"當年假死,就是為了今日的謀反?"黑衣人冷笑,
露出頸間與斷齒紋路相同的刺青:"和碩親王擋了我們的路,你也一樣。"他抬手,
數(shù)十支毒箭破空而來,而此時,破廟外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整個京城都在顫抖...爆炸的氣浪掀翻破廟屋檐,端敏被氣浪掀翻在地,喉間腥甜翻涌。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影猛地撲來,用身軀將她護在身下。
裴硯后背被飛濺的瓦片劃出數(shù)道血痕,溫熱的血順著端敏的衣襟蜿蜒而下?!澳惘偭耍?!
”端敏攥住他染血的衣襟,素來冷靜的聲音都帶上了顫音。她從未想過,
這個總帶著不羈笑意的少年,會這般毫不猶豫地舍命相護。裴硯卻咧開嘴角,
露出帶血的白牙:“格格...可別欠我兩條命。”他掙扎著要起身,
卻因失血過多踉蹌了一下,被端敏死死按住。廟外的廝殺聲愈發(fā)激烈,
黑衣人帶著影衛(wèi)將破廟團團圍住。端敏摘下耳墜,鋒利的珍珠尖刃泛著冷光,正要起身迎敵,
卻被裴硯突然扣住手腕。少年溫熱的掌心覆上來,將她牢牢困在懷中?!奥犞?。
”裴硯氣息灼熱地噴灑在她耳畔,“等會兒我沖出去引開他們,你帶著圖紙從密道走。
”“不可能!”端敏猛地抬頭,額頭撞上他的下巴,“要走一起走!”她這才發(fā)現(xiàn),
近在咫尺的距離里,能清晰看見少年睫毛上凝結(jié)的雨珠,還有那雙漆黑眸子里翻涌的熾熱。
裴硯突然笑了,染血的手指輕輕擦過她泛紅的眼角:“原來格格也會著急?!痹捯粑绰洌?/p>
他低頭吻住她顫抖的唇,帶著鐵銹味的吻霸道又溫柔。端敏腦中轟然炸開,
軟鞭“當啷”墜地。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外面的喊殺聲,
而裴硯的手緊緊扣住她的后腦,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坝涀。乙欢〞貋?。
”裴硯松開她時,眼神堅定得可怕。他不等端敏反應,抓起軟劍便沖入雨幕。
端敏望著他浴血奮戰(zhàn)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是她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當她終于循著密道逃出生天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懷中的圖紙被鮮血浸透,
而唇上似乎還殘留著少年的溫度。端敏握緊拳頭,看著遠處漸漸平息的火光,
眼底燃起復仇的火焰:“裴硯,你若敢死,本宮就把這京城翻個底朝天!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這場動亂不過是更大陰謀的開端,而她與裴硯的命運,
早已在鮮血與烈焰中,緊緊糾纏在了一起。端敏渾身濕透地回到王府時,
和碩親王正站在庭院里望著焦黑的天空。廊下燈籠在晨風中搖晃,
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長。"阿瑪,八貝勒勾結(jié)西域勢力謀反,
火器圖紙..."端敏話未說完,就被父親抬手打斷。"我已派人封鎖城門。"親王轉(zhuǎn)過身,
目光掃過她染血的衣衫,"但事情恐怕沒這么簡單。"他從袖中掏出一封密函,
火漆印赫然是宮中某位貴妃所有,"三日前,有人將西北布防圖送入了宮。"端敏瞳孔驟縮。
裴硯臨走前說的"更大勢力"猶在耳畔回響,此刻看著密函上的字跡,
她突然想起黑衣人頸間的刺青——那紋路與太后壽宴上,西域進貢的玉器暗紋如出一轍。
"格格!"銀杏跌跌撞撞跑來,"鎮(zhèn)國公府傳來消息,世子..世子被神機營扣在天牢了!
"端敏攥緊密函轉(zhuǎn)身就走,卻被親王攔?。?貿(mào)然闖天牢只會送命。
"他將一枚刻著龍紋的腰牌塞進女兒手中,"今夜子時,找你皇叔十五爺。
"深夜的天牢陰森潮濕,端敏借著獄卒的燈籠,終于在最深處的地牢見到了裴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