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禁地迷蹤
槐樹的陰影在腳下漸漸拉長，向九掌心的凈魂鼎還帶著體溫般的余溫。王咔進盯著他額角新浮現(xiàn)的星紋印記，那光斑隨著呼吸明滅，像極了鼎身上流轉(zhuǎn)的符文。兩人在巷口停下腳步，遠處破廟方向傳來犬吠，夾雜著村民驚恐的呼喊 —— 顯然黑袍人的潰敗驚動了霧隱村的守夜人。
"順著這條排水溝走。" 向九忽然蹲下身，指尖劃過青石板上若隱若現(xiàn)的刻痕，"這是巫族的引魂紋，應該通向禁地。" 他想起族譜里記載的禁忌：霧隱村后山有片終年被濃霧籠罩的谷地，村民稱其為 "神隱之境"，二十年前最后一次 "山神娶親"，祭品就是從這里抬進去的。
排水溝里積著腐葉，腐殖土中埋著半截褪色的紅綢，正是老槐樹上常見的祈福物。王咔進突然抓住向九手腕，借著火折子微光，看見石墻上用雞血畫著歪扭的警示符：三個交叉的骷髏頭纏繞著藤蔓，正是白天被斬斷又重生的毒藤圖案。
"村民說禁地連山神都不愿涉足。" 她壓低聲音，鼻尖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腥甜，"陳瞎子上個月還說，擅自闖入的人會被抽走魂魄，變成山林里的 ' 引路人 '。" 話未說完，頭頂傳來樹枝斷裂聲，三具懸掛在屋檐下的稻草人突然轉(zhuǎn)向，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們的方向。
向九握緊破邪刃，藍光映出稻草人身上的咒文 —— 正是白天黑袍人使用的幽冥教符印。他忽然想起李瘸子咽氣前塞進功德箱的玉墜，那上面的向家紋章與凈魂鼎底部的刻痕一模一樣。"當年父親把鼎藏在老槐樹，說明禁地入口和向家有關。" 他輕聲道，刀刃劃破稻草人胸膛，里面掉出半張腐朽的黃紙。
王咔進撿起黃紙，上面用朱砂畫著簡化的地形圖：老槐樹位于中心，三條蜿蜒的線條分別指向破廟、祠堂和后山。在代表后山的線條末端，畫著座倒懸的金字塔，塔尖處標著兩個重疊的 "禁" 字。"這是... 祭壇舊址？" 她指尖劃過倒懸金字塔，突然發(fā)現(xiàn)黃紙邊緣還有行小楷："血月之夜，魂歸祭壇 —— 向氏血誓。"
犬吠聲更近了。向九扯下稻草人身上的紅綢，裹住凈魂鼎塞進背包："走，從后山竹林穿過去。" 兩人貼著墻根拐進胡同，卻在轉(zhuǎn)角處撞上匆匆趕來的村民。為首的中年漢子提著馬燈，腰間別著驅(qū)邪的桃木樁，看見向九背包上露出的紅綢，瞳孔驟然收縮："你們竟敢碰槐樹的祭品？！"
王咔進認出這人是村里的獵戶老周，三天前她曾在溪邊看見他教女兒讀書。此刻老周眼中布滿血絲，握桃木樁的手青筋暴起，身后跟著的十幾個村民都拿著農(nóng)具，農(nóng)具上纏著新折的桃枝，顯然是得了陳瞎子的指令。
"老周，我們只是想弄清楚山神娶親的真相。" 王咔進向前半步，盡量讓語氣顯得溫和，"你女兒秀秀上次說，她看見被選中的阿蘭姐半夜在祠堂哭，你難道不好奇她們到底去了哪里？"
提到女兒，老周握桃木樁的手顫了顫，卻很快被更深的恐懼取代："別說了！陳婆婆說今年的祭品若是出了差錯，山神會降下血災！" 他突然指向向九背包，"他身上帶著不干凈的東西，你們聞見血腥味了嗎？那是山神在索命！"
村民們頓時騷動起來，有人開始念誦驅(qū)邪咒語，有人舉起火把靠近。向九聞到風中飄來的甜腥愈發(fā)濃烈，低頭看見自己指尖在滴血 —— 剛才握破邪刃時，掌心的舊傷被掙裂了。鮮血滴在青石板上，竟發(fā)出滋滋聲響，像熱油潑在炭火上。
"看！他的血在燒！" 不知誰喊了一聲。向九突然感覺背包里的凈魂鼎在震動，鼎身的星紋透過布料發(fā)出微光。村民們驚恐地后退，老周卻趁機沖上來，桃木樁直取他面門。破邪刃本能地抬起，藍光與桃木相撞爆發(fā)出強光，老周慘叫著倒飛出去，胸前衣服被灼出焦黑的掌印。
"別傷他們！" 王咔進拉住向九欲揮刀的手，趁亂甩出隨身攜帶的辣椒粉?；鸢驯淮蚍诘兀锏老萑攵虝汉诎?。向九抓住她的手狂奔，背后傳來村民的驚叫和跌倒聲，還有老周憤怒的呼喊："快去稟告陳婆婆！他們要闖禁地！"
后山的竹林在夜風里發(fā)出沙沙輕響，卻掩不住腳下枯枝斷裂的脆響。向九根據(jù)黃紙上的地圖辨別方向，發(fā)現(xiàn)越靠近禁地，地上的引魂紋越清晰，每隔十步就有塊刻著巫族圖騰的界石。當他們跨過第七塊界石時，濃重的白霧突然涌來，五米外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
"小心！" 王咔進突然被藤蔓絆倒，手電筒光束照見纏繞在腳踝的植物 —— 正是白天在破廟見過的毒藤，倒刺上還掛著新鮮的血跡。向九蹲下身，破邪刃剛要斬斷藤蔓，卻發(fā)現(xiàn)葉片在月光下泛著藍紫色熒光，葉脈竟組成類似文字的圖案。
"別砍！" 他突然想起族譜里的記載，"這是巫族的 ' 守界藤 '，用祭品的血澆灌的。" 指尖輕點葉片，熒光驟然亮起，藤蔓自動松開纏繞。王咔進驚覺腳踝的倒刺并未刺破皮膚，那些血跡來自更深處的山林。
霧中傳來潺潺水聲，卻帶著金屬碰撞的回響。當兩人穿過最后一片竹林時，眼前豁然開朗：谷底中央矗立著座倒懸的金字塔形建筑，石塊表面布滿青苔和符文，塔底入口處流淌著暗紅色的溪水，正是那股甜腥氣息的來源。
"是血河。" 向九想起殘魂附體時看見的畫面，父親墜崖前曾用血在石上畫過同樣的符文，"黃紙上的倒懸金字塔... 原來祭壇是建在地下的。" 他取出凈魂鼎，鼎身星紋與入口處的符文共鳴，發(fā)出蜂鳴般的輕響。
剛要踏入入口，王咔進突然拉住他："等等。" 她指著溪水邊的腳印，那是雙纏著布條的赤腳足跡，顯然有人比他們先到。腳印延伸至入口處消失，旁邊散落著幾瓣枯萎的彼岸花 —— 正是 "山神娶親" 祭品手中必捧的花束。
祭壇內(nèi)部潮濕陰冷，石壁上嵌著發(fā)光的螢石，照亮螺旋向下的石階。每級臺階都刻著晦澀的巫族文字，向九邊走邊辨認，發(fā)現(xiàn)都是記載祭品獻祭過程的祝文。當他們下到第三十階時，前方突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還有女子壓抑的啜泣。
"阿蘭姐？" 王咔進驚呼。半個月前失蹤的年輕女子正蜷縮在拐角處，身上穿著祭祀用的紅衣，手腕腳踝都纏著符鏈。聽見聲音她猛然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嘴角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快走... 他們在等祭品..."
話未說完，頭頂突然落下無數(shù)藤蔓。向九揮刀斬斷襲來的毒藤，卻見阿蘭眼中閃過瘋狂，突然撲向王咔進。她指甲縫里滲著黑血，顯然中了巫毒，喉嚨里發(fā)出非人的嘶吼："山神要新娘... 你們都是祭品..."
"阿蘭姐，是我！王老師！" 王咔進側(cè)身避開抓撓，卻被阿蘭撞向石壁。向九心急如焚，凈魂鼎突然從背包滑落，滾到阿蘭腳邊。紅光閃過，女子眼中的瘋狂漸漸退去，符鏈發(fā)出尖嘯自行崩斷，她癱倒在地痛哭："他們... 他們把我們關在地牢，每天用我的血澆灌藤蔓... 說山神會來迎娶..."
向九扶起阿蘭，發(fā)現(xiàn)她后頸有個蛇形刺青，正是幽冥教的標記。"別怕，我們帶你出去。" 他輕聲安慰，目光卻落在石階盡頭的石門上 —— 門楣刻著雙蛇交纏的圖案，與疤痕臉的腰牌、李瘸子看見的標記一模一樣。
石門突然發(fā)出轟鳴聲，緩緩開啟。門后是座巨大的圓形石室，中央石臺上擺著七具黑棺，每具棺蓋上都刻著向九熟悉的星紋。石室四周的墻壁上，鑲嵌著數(shù)十塊青銅鏡，鏡面映出他們?nèi)说纳碛?，卻在邊緣處扭曲成怪物的形狀。
"祭品來了。" 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陳瞎子拄著拐杖站在石階上方，眼窩深陷如黑洞，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向家小子，你果然和你父親一樣不聽話。當年他要是乖乖交出玉佩和鼎，向家滿門何至于葬身火海？"
王咔進驚覺陳瞎子手中握著的，正是李瘸子的巫骨笛，笛身上還沾著未干的黑血。老人緩步走下石階，每一步都踩在巫族符文中央，石室里的青銅鏡突然發(fā)出微光，映出更多黑袍人的身影 —— 原來他們早就在此埋伏。
"你是幽冥教的人？" 向九握緊破邪刃，鼎身的星紋在憤怒中亮起強光，"山神娶親根本是你們的騙局，每隔二十年就用活人為你們祭祀，換取幽冥王的力量！"
陳瞎子突然摘下頭巾，露出滿頭蛇形的白發(fā)，每根發(fā)絲末端都泛著毒牙般的幽藍："小聰明。五十年前你祖父背叛教團，帶著凈魂鼎和巫族圣器逃到霧隱村，才有了這所謂的 ' 山神娶親 '。" 她抬手敲響巫骨笛，七具黑棺同時開啟，里面躺著的正是這些年失蹤的年輕女子，她們胸口都嵌著與向九玉佩相似的碎玉。
"當年你父親偷走完整的玉佩，卻在墜崖時摔成兩半。" 陳瞎子指向向九胸前，"你戴著的是 ' 引魂 '，而我手中的..." 她張開掌心，半塊泛著微光的玉佩躺在其中，正是結尾處神秘老人所持的那半，"是 ' 鎮(zhèn)魂 '。只有兩塊合一，才能開啟巫族秘藏。"
阿蘭突然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她后頸的刺青正在蠕動，化作小蛇鉆進石墻。陳瞎子輕笑："忘了告訴你，這些祭品早就是幽冥王的活祭，她們的魂魄早被抽走，現(xiàn)在不過是會行走的軀殼。"
石室頂部突然裂開，濃稠的黑霧涌下，凝聚成幽冥王的虛影。向九感覺體內(nèi)殘余的殘魂再次躁動，凈魂鼎卻在此時發(fā)出強光，將黑霧擋在三尺之外。陳瞎子臉色劇變，她沒想到向九竟能掌控圣器："你以為有鼎就能贏？當年向家滿門都死在我手里，今天你也..."
她的話被一聲狼嚎打斷。石室外傳來激烈的打斗聲，火把光芒映在青銅鏡上，向九看見霧隱村的年輕村民們正與黑袍人搏斗。為首的正是老周的女兒秀秀，她手中揮舞著王咔進送的鋼筆，筆尖劃破符紙的樣子像極了揮舞法器的術士。
"他們... 他們信了我們的話。" 王咔進眼眶發(fā)熱，想起這半個月來偷偷教年輕村民識字，給他們講外面世界的樣子，"秀秀說過，她不想像阿蘭姐那樣被獻祭。"
陳瞎子怒吼著揮動巫骨笛，石墻上的青銅鏡突然反轉(zhuǎn)，將年輕村民們的影像吸入鏡中。向九趁亂沖向中央石臺，破邪刃斬斷黑棺上的符鏈，凈魂鼎吸收著棺中碎玉的力量，星紋漸漸連成完整的圖案。當他將自己的玉佩與陳瞎子的半塊合二為一時，整個石室劇烈震動，地面浮現(xiàn)出巨大的巫族陣圖。
"不！" 陳瞎子撲過來搶奪玉佩，卻被向九反手按在石墻上。老人劇烈掙扎，頭巾掉落，露出左耳后與向九相同的星紋印記 —— 原來她也是向家血脈！
"你... 你是姑姑？" 向九震驚地松手。陳瞎子趁機甩出毒針，卻被王咔進撲過來推開。毒針擦過向九手臂，他感覺一陣麻木，卻聽見凈魂鼎發(fā)出清越的鳴響，毒素竟被直接凈化。
"沒錯，我是你父親的妹妹。" 陳瞎子倚著石墻喘息，眼中恨意未消，"但向家早該滅亡！當年祖父背叛教團，害得我被幽冥教囚禁十年，生不如死！" 她盯著向九手中的完整玉佩，"把圣器給我，我可以留你全尸。"
回答她的是凈魂鼎的強光。向九將兩塊玉佩嵌入鼎身，星紋突然組成完整的巫族圖騰，地面的陣圖隨之亮起。幽冥王的虛影發(fā)出不甘的怒吼，黑霧被吸入鼎中，七具黑棺中的女子同時睜開眼睛，胸口碎玉化作光點消散。
"哥哥... 對不起..." 陳瞎子突然低吟，眼中恨意褪去，只剩下疲倦，"當年我親眼看見他們把你父親推下山崖，卻不敢相認... 這些年我只能用巫毒控制自己，免得被幽冥教發(fā)現(xiàn)..." 話未說完，她后頸突然冒出黑血，一條小蛇從傷口鉆出，鉆進石墻消失。
石室頂部開始坍塌，年輕村民們的呼喊聲從門外傳來。向九背起阿蘭，王咔進扶起陳瞎子，三人在崩塌的石塊中奔跑。當他們沖出石門的瞬間，整個祭壇舊址開始下沉，血河突然逆流，將幽冥教的黑袍人全部卷入地底。
霧氣不知何時散去，月光照亮后山的竹林。秀秀帶著十幾個年輕村民趕來，他們手中拿著火把和農(nóng)具，臉上雖有恐懼卻帶著堅定。老周看見女兒平安，突然跪在向九面前："對不起... 我們早就該相信你..."
向九扶起他，看著遠處逐漸閉合的禁地入口，凈魂鼎在懷中輕輕震動。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 父親臨終前的記憶碎片里，還有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神秘人，而陳瞎子最后提到的 "幽冥教真正的首領"，顯然還藏在霧隱村深處。
王咔進忽然指著天際："看，血月。" 暗紅的月亮從山尖升起，將老槐樹的影子投在禁地入口。向九摸著額角的星紋，想起族譜最后一頁的記載："當血月映亮雙星，向家血脈將重啟巫族之門。"
濃霧再次涌來，卻不再帶著血腥氣。阿蘭在王咔進懷中沉睡，秀秀哼起了王老師教的新歌，年輕村民們圍著篝火討論接下來的計劃。向九凝視著凈魂鼎，鼎內(nèi)突然浮現(xiàn)出父親的面容， lips 開合，似乎在說："去祠堂的地窖..."
夜風帶來遠處的狼嚎，卻不再令人恐懼。向九知道，下一個真相，就在祠堂的地窖里，在那個父親曾藏過圣器的地方。而霧隱村的秘密，終將在血月下逐一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