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進洞房時才發(fā)現(xiàn)與我成親的不是未婚夫,而是未婚夫的叔叔。未婚夫愛的另有其人。
叔叔膚白如雪,容貌妖媚惑人,更是當朝第一權臣??蓧木蛪脑冢莻€瘋子,
說出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兒夜啼。只是我沒想到,最后也是這人,給了我無盡榮寵。燭火搖曳,
外面的鑼鼓震天響,我穿著精心繡好的嫁衣坐在梳妝臺前,
娘親和妹妹淚眼婆娑的站在我身后。我勾了勾唇角,強撐著讓自己有一絲新娘子該有的喜悅,
一旁的喜婆不知所措,畢竟成親成的如此愁苦的人家也算少見。娘親那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
碎步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摩挲著:「阿若,家中橫生變故,若不是為了保全你,
我是斷然不會讓你倉促出嫁?!拐f到這里娘親頓了頓,
眼里又流露出慶幸的笑意:「幸好宋家那孩子與你青梅竹馬,
想必你婚后是可以與他琴瑟和鳴,美滿一生的?!瓜肫鹚午裎乙查_始有了笑意,
轉過身摟住娘親的腰,輕輕蹭了蹭:「阿珩待我極好,只是娘親,你和妹妹也要好好的,
父親……」我揚起頭,伸手擦拭眼角流出的眼淚:「父親也會醒的?!?/p>
娘親也對著我笑:「會的?!瓜财趴吹皆窘┯驳臍夥站徍?,趕緊走上前來說吉利話。
直到外面吵鬧的聲音響起,喜婆和娘親才給我蓋上蓋頭。由喜婆牽著我走出去,
然后將我的手遞進宋珩手里。我看不見路,有些慌亂,只能小心翼翼的叫著宋珩的名字。
聽到他「嗯」一聲后,才略略安心。只是他的聲音怎么聽著有些顫抖呢?人太多,
不方便我開口詢問,但我感受到了宋珩掌心的濕熱,想來,是緊張的吧?因為,我也很緊張。
之后的路一切都很順利,跨火盆,拜堂,一直到了新房內(nèi)我都沒覺得有什么怪異。
直到喜婆進來想要掀開我的蓋頭,我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蓋頭理應夫君掀開。」
喜婆沉默了一會:「女郎,國公昏迷不醒,自然是沒法掀開蓋頭的?!箛??宋家一門二公,
是極鼎盛之家,但宋珩,是沛國公世子啊!我猛然掀開蓋頭,環(huán)視陌生的房間,
然后目光直直射向喜婆:「宋珩呢?」喜婆眼神躲閃,支支吾吾不肯開口。
我拔下發(fā)髻上的金釵,抵住她的脖頸:「宋珩呢?」「在正廳拜堂!」拜堂?
我已經(jīng)拜過堂了,宋珩在拜堂,他娶了別人?我腿一軟倒在床上,卻覺得壓到了什么,
回過頭一看,鎮(zhèn)國公宋書臣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他緊閉雙眸,看起來虛弱至極。
我咬著牙起身,拎著喜服就往外跑。既然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嫁給了宋書臣,那宋珩娶了誰?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要弄個清楚!我云若,寧可不嫁了,也不受這份羞辱!
喜婆想要阻攔我,可我出身武將之家,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可以阻攔的?
前廳「禮成」的聲音響起,隨后便是錯落不斷的恭喜聲。我站在外面,
看到了咬牙忍淚的母親和妹妹,也看到了原本應該屬于我的丈夫,正貼心的扶著另一個女子。
我吸了口氣:「宋珩!」我的聲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顯然,這場喜事并不歡迎我。
娘親和妹妹小跑著走來我身邊,捏著我的手顫抖哽咽:「阿若。」
我安撫的拍了拍娘親:「娘,別哭?!刮宜砷_娘親的手,一步步堅定的走到宋珩面前。
他的喜服也是精心制作的,但一看就知道與我身上所穿的并不相配。所以,
他最開始就沒打算娶我。我盯著宋珩,他扭過頭去:「云若,別這么看我,我本就不喜你,
成親娶自己的心上人,我沒有錯?!刮逸p笑出聲:「心上人?」2「宋珩,
成親娶自己的心上人沒錯,但蒙騙我也沒錯嗎?」「你不娶我,我們可以取消婚約,
將我誆來這里,看著你娶你的心上人,那我算什么?」說著說著,我的眼睛開始酸澀,
但還是不死心的朝著宋珩要個說法。宋珩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愧疚,
只有無盡的不耐:「你父親重傷昏迷,我九叔也昏迷不醒,你嫁給我九叔,
正好為他們二人沖喜。并且我九叔身為鎮(zhèn)國公,你進府就是國公夫人,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我的未婚夫,將我送給了他叔叔,還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譏諷我,像是賞了我什么好東西一樣。
「誰稀罕這個國公夫人!」我娘拉住我的手,語氣是罕見的強硬。「宋珩,你真是小人!」
「阿若,我們回家,云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能如此讓人欺辱!」我也是這個意思,
所以我娘拉我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開始轉身?!刚咀?,親家母,你走可以,云若可不能走。」
「她已經(jīng)和老九拜了堂,已經(jīng)是我宋家人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站起身,
拐杖將地板敲的梆梆響。我回身,語氣嘲諷:「鎮(zhèn)國公昏迷不醒,是誰與我拜堂?」
「如果我沒記錯,也是宋珩吧?」然后我又看向宋珩:「怎么,宋珩,
打算讓你的心上人做妾了?」宋珩對我怒目而視,
就連他身旁的新娘也忍不住撩起蓋頭:「云若,你做夢!」「我做夢?」
我譏諷的勾起唇角:「現(xiàn)在,就算是宋珩求我,我也不愿意嫁給他?!埂肝矣X得惡心,宋珩,
你自己說,我說的對嗎?」沒等宋珩開口,宋老夫人說話了,
她指了指放在角落上的一個籠子:「與你拜堂的自然不是宋珩,而是那只雞?!?/p>
我的視線移過去,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正和我對視。新婚丈夫不便,
公雞和新娘拜堂合法合理,便是官府的人來了都不能否認。我娘拉著我想繼續(xù)往外走,
可我突然不想走了。禮已成,就算鬧到大理寺,鬧到圣人面前,我也是板上釘釘?shù)乃渭胰肆恕?/p>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將宋珩的婚宴攪個天翻地覆!我拉著我娘坐到屬于長輩的位置,
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中:「行呀,既然我嫁的是宋書臣,那我也算是宋珩的九嬸。」
「珩哥兒,不與你的新婦叫一聲九嬸嗎?」宋珩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青,
像是受了什么極大的羞辱一般:「云若,你不過嫁給一個快死的人,擺什么架子?」
快死的人。這四個字在我腦海里轉了一圈。外界傳言宋書臣并非真正的宋家人,
只是宋老太爺從外面帶回來的孩子,得圣人看中,才得以封官加爵。沛國公府原本已經(jīng)落魄,
靠著宋書臣才又得了勢,只是如今這般,可算得上是忘恩負義呀。我垂著頭,
看著腳尖:「珩哥兒,這么說你九叔,不好吧?」「他本來就快死了,
還留給你一個國公夫人的名頭,你應該對我感恩戴德?!顾午褚呀?jīng)撕破了臉皮。我剛想開口,
一道陰陽莫測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哦?我什么時候快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宋書臣逆著光走進來,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但他被人攙扶著,想必是剛剛醒來,虛弱至極。
待他走近,我對這人的印象除了白還多了一點——這人長了一雙看草都一眼萬年,
看樹都情意綿綿的眼。宋書臣看向我,勾起唇角:「夫人,嫁給我個將死之人,可委屈了?」
我哽了一下,這人叫夫人叫的倒是快,絲毫不認生。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仔細打量后搖頭:「我觀夫君是長壽之相,想必不會早死,都是那些小人咒你!」
宋書臣惡名在外,我胡謅著奉承他的同時還毫不留情的踩了一腳宋珩。宋珩肉眼可見的慌了。
他張了張嘴不敢開口,倒是他身旁的新娘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云若姐姐,
你莫要在指責珩郎,他心直口快,娶我只是為了給我和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你若是實在不愿意嫁給九叔,那我愿意與你共侍一夫?!拐f完這句話曼兒眼睛又轉了轉,
瞬間落下淚來:「只是珩郎的第一個孩子,萬萬不能是庶子啊!」我翻了個白眼,
這曼兒話里話外,就是讓我做妾。就算父親昏迷不醒,云家前程不明,我作為云家嫡長女,
也不會墮落到給人做妾。我轉身看向宋書臣,目光亮晶晶的,
但話卻是對著曼兒說的:「我夫君身體康健,有權有勢,成熟穩(wěn)重,風流倜儻,
我怎么會不愿意嫁給他?倒是宋珩,春風樓里的姘頭太多,和這種人在一起,
我都怕染上什么病?!孤鼉旱膭幼饕唤?,心虛的和宋珩對視一眼。這一眼沒能逃過我的視線。
哦~原來,這曼兒,還真是勾欄瓦舍里出來的。宋家,
竟然真會讓宋珩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我做戲做的正入迷,
一旁的宋書臣終于說了今日的第三句話:「家中不經(jīng)我同意為我娶妻,又欺辱我的妻子。」
「怎么辦才好呢?」3宋書臣拽過我的手捏了捏:「都是自己家人,不好做人皮燈籠,
讓他們跪祠堂怎么樣?」聽到人皮燈籠時我顫了顫,
對上他眼底可惜的神色才對他瘋子的稱呼有了實感。他是真的惋惜不能殺了宋珩。
我趕忙拉住他的衣袖,克制住恐懼:「夫君,新婚夜見血不吉利,跪祠堂就挺好的。」
我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不給宋珩吃喝!」「夫人脾性未免太好,只是不給吃喝哪夠?」
宋書臣還是那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但整個前廳沒有人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生怕這人發(fā)起火來真扒幾張人皮做燈籠?!笇⑵褕F撤掉,冰鑒也不許放,
就讓他們夫婦二人在祠堂跪三天三夜?!埂腹蛲曛笤俳o長輩們敬茶。」正值酷暑,
雖說祠堂比別處陰涼,但正午還是會熱的人兩眼冒金星,不給蒲團,不放冰鑒,
跪完還要立刻出來給長輩經(jīng)查,這兩個人,不死也要丟了小半條命去。我把頭低下,
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笑的肩膀發(fā)顫。宋書臣將頭轉過來看我,
語氣變得漫不經(jīng)心:「夫人哭什么?」我一頓,猛然抬頭,原本的笑容還沒完全收回去。
他細長的手指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玩味說道:「哦~原來夫人是在幸災樂禍?!?/p>
「看來你們瞞著我給我娶得妻子,也有意思的很吶。」如果我還想在宋家生活,
宋書臣的母親宋老夫人還健碩的很,想必三五年也分不了家,想著在暗處自己爽爽就可以了,
沒想到宋書臣是個惡劣的,硬生生將我拉到了所有人面前,逼著我和宋家撕破臉。
我咬了咬牙,將想要擰他胳膊的心思壓回去:「夫君在說什么,什么幸災樂禍?」
「珩哥兒和他妻子不敬長輩被罰跪祠堂,我作為嬸嬸那是恨鐵不成鋼,哪有什么幸災樂禍?!?/p>
「嗯,夫人說的對?!刮曳藗€白眼,這人現(xiàn)在又是一副溫和模樣,怪會演戲的。
宋珩和曼兒被下人半推著去了祠堂,宋書臣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后才收起笑容,
看了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一眼后拉著我就要離開?!笗?!那是你的侄子!」
宋老夫人的聲音全然不像和我娘親說話時強硬,如今軟了語氣,
才更符合這個年紀老人該有的慈祥。只是這慈祥中,不難聽出夾雜著濃厚的忌憚恐懼。
宋書臣嗤笑一聲,并不說話,而是輕輕推了我一把。我頓了頓,然后行了禮:「婆母,
夫君昏迷許久,如今剛醒想必也是累了,作為長輩教導小輩更是理所應當,如果沒有別的事,
我與夫君便回去了?!刮肄D身扶著宋書臣離開,路過娘親時還不忘遞給娘親一個放心的眼神。
雖說宋書臣這人惡名在外,但并未為難于我,這樁婚事本就雙方都不算情愿,
我與他好好交涉一番,想必也可以討來一封和離書的。況且,幸好在婚儀時出了岔子,
若是真的和宋珩成親后才知道宋珩的真面目,想必那時才算是跳進火坑,脫身不得。
4一路上二人沉默無言,我到了婚房時才覺得有些窘迫。在過去十六年的生活里,
我只見過宋書臣兩次,兩次都是相隔甚遠,遠到不需要見禮問好那種。關于他,
更多的是他流傳在外的惡名。什么食人血,人皮燈籠,人面鼓,只有想不到的,
沒有他做不出來的。我竟然和這樣恐怖的人做了夫妻。宋書臣走到床上坐下,
而我則進了屋就開始對著燈籠發(fā)呆。這燈籠和平常所見過的不一樣,會不會就是 人皮做的?
我后知后覺的感到了恐懼?!阜蛉?,這燈籠是為夫親自所制,
取得是剛死半個時辰尚還溫熱的人皮,溫熱的人皮還不僵硬,這樣制作的燈籠透光性好,
燭光也如月光般清冷柔和?!顾螘嫉穆曇粼谖疑砗箜懫?,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脖頸,
不用想都知道他站的離我有多近。我有些腿軟,
但還是轉過身對上他晦暗的視線:「那想必夫君對于做燈籠頗有心得?!埂膏牛?/p>
我觀夫人也細皮嫩肉……」我被宋書臣的未盡之意嚇得恐慌,
死死咬住牙攥著帕子:「那國公大人怕是失望了,我作為武將之女,活的并不精致,
隨著父親在軍營里摸爬滾打,身上的傷痕并不比上過戰(zhàn)場的將士們少?!?/p>
我說的話三分真七分假,我身上只有一道疤痕,落在后背上又深又長,我自己看不到,
想必也是難看極了。只是我的話剛說出口,宋書臣開始意興闌珊:「忘了,
你是那老家伙的女兒?!埂溉裟阏姹晃覈標?,想必他會提著槍來扎死我的。」
老家伙……是說我父親嗎?宋書臣坐在榻上,
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我一眼:「那燈籠是藩國進貢的,圣人賞賜,不是人皮所制。」
然后他躺到床上,開始端詳被掛了紅綢的房間:「還真是喜慶?!埂阜蛉?,洞房花燭夜,
被浪翻紅時,還不睡嗎?」我抽了抽嘴角,這人怎么瘋瘋癲癲的,說起話來也前言不搭后語,
讓人插不進去嘴。我沒有過去,而是走到書桌前提起筆來寫了一份和離書。
輕輕吹了吹未干的墨跡,小心翼翼的拿著和離書走到床前:「國公大人,
您昏迷未醒時與我成了親,我也被人蒙騙毫不知情,如今我們二人的狀況不如和離,
自尋緣分?!顾螘贾鹕习肷恚?/p>
從我手里接過和離書細細觀摩:「你爹是個油鹽不進的粗人,你出落的倒是極好,
這一手字寫的也漂亮?!埂钢徊贿^……和離怕是不成啊?!顾麑⒑碗x書撕成兩半后團成紙球,
毫不在意的隨手扔在地上。我瞪了他一眼,彎腰撿起來:「為何不行?」宋書臣挑眉,
拉過我的手將我拽到床上緊緊摟?。骸肝也幌耄惚冗@京都別的女郎都要有趣?!埂付遥?/p>
我不想有個二婚的名頭。」我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死死鉗制。宋書臣看著體弱,
內(nèi)里的力氣還是比我這個女子大了不少。
「國公大人沒見過別的女郎怎知別的女郎不如我有趣?」宋書臣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處,幽幽嘆了口氣:「她們見到我都會哭啊?!挂?,
我從小都是以牙尖嘴利出名,唯有今日被宋書臣噎了數(shù)次。每當他一出現(xiàn),
不是抄家就是殺人,不怕他才怪。只是他不肯和離我也沒有辦法,又不能偷跑出去。
我思索了半天該如何讓他答應和離,而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
又將我往懷里緊了緊:「夫人,我睡的好好的被你砸醒,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極了?!?/p>
「今日發(fā)生這么多事,想必你也累了?!埂讣葋碇?,則睡之吧?!?/p>
我想要說的話全都湮滅在了口中,身后的人已經(jīng)傳來平緩規(guī)律的呼吸聲,
我想起今日摔在他身上那重重地一下,又想起他蒼白的面色。算了,就如他所言,既來之,
則睡之吧。有什么事,等睡醒再說。5「已經(jīng)到了該敬茶的時辰,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賴床到此時是成何體統(tǒng)?前廳老老夫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讓長輩等如此久,
國公夫人也太沒有教養(yǎng)了些!」門外婆子的聲音尖銳刺耳,透過門窗傳進屋內(nèi),
與此同時還有我的貼身丫鬟采青阻攔的聲音。我皺著眉坐起來,看如今的天色不過卯時,
天剛破曉。宋老夫人上了年紀,起得早也正常,但我從前在家可都是將近巳時才起的。
我冷笑一聲,看來今天的敬茶不只是想給我這個新婦立規(guī)矩,
還想給跪在祠堂的渣男賤女出口氣呢!采青將婆子死死的攔在外面,
那婆子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陰陽怪氣。我慢悠悠地走到屏風處將昨夜的嫁衣?lián)Q下,
穿了身絳紅色的裙子。出門之前我看了一眼還未醒的宋書臣,心中納悶兒,這么大動靜,
這個人竟然連翻身都沒有,睡的還真香。我不敢叫他,索性是新婦敬茶也沒他什么事,
就讓他睡吧。我打開門時,那個婆子已經(jīng)拉著采青撕扯起來,見我出來時才停了手,
語氣還是那般陰陽怪氣:「國公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讓長輩等了那么久,
就連身邊這侍女也是個恃寵而驕的,竟然敢對我不敬!」婆子趾高氣昂的,
想必背后也有我那婆母宋老夫人的意思。我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你算什么東西?
一個下人也敢這么和我說話?!埂缚磥硭卫戏蛉擞碌谋臼乱膊辉趺礃?,
竟然能讓一個奴才欺負到國公夫人頭上來了,好生沒規(guī)矩?!鼓瞧抛拥哪樕兞擞肿?,
還想說些什么,但我可不是能受氣的脾氣,目光看向采青語氣一轉:「采青,
你今日對婆母的婢子不敬,若我不罰你,也不是回事,自己下去抽二十個嘴巴,
今日采紅跟著我?!共汕嘌劬D的飛快,她明白我就是找個借口讓她離開這里,
至于二十個巴掌,又沒人盯著她,打不打的誰會知道呢?然后我又看向那個婆子,
她的笑容正燦爛,仿佛是對我決定的贊同,
我抬手指了指站在門口的兩個侍女:「采青對婆母身邊的婆子不敬,被我罰了二十個巴掌,
但這婆子對我這個鎮(zhèn)國公夫人不敬,我若不罰她,心頭惡氣難處,就由你們二位行刑,
也打她二十個巴掌吧?!鼓嵌怂朴歇q豫,
我臉色沉下來:「別忘了你們以后要在誰的手底下討生活。」
二人匆匆跑過來將那婆子按在地上,那婆子急的在地上大吼,聲音嘶啞難聽,
我看了采紅一眼,采紅立馬理解我的意思,拿著帕子就塞進了那婆子嘴里。
最開始那兩個侍女還不敢真上手打,但采紅膽子大,又是跟著我習過武的,
她聽著那小小的巴掌聲皺了皺眉,走過去就接替了那個侍女的位置。
如此才傳來清脆的巴掌聲。我就冷眼瞧著,若這威不立起來,
這宋府的人便全當我是軟柿子了。「放肆!」一道年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抬眼一看,
便是沛國公夫人和一堆下人簇擁著宋老夫人走了進來。「云若,我身邊的人你都敢打,
下一次,是不是就該打我了!」宋老夫人的手指指著我,從前偽裝的慈祥全然變了模樣,
如今更像吃人的厲鬼,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我行了個禮,
聲音淡淡:「兒媳自然不敢對婆母不敬,只是這婆子實在可惡,
兒媳再不濟也是明媒正娶嫁給鎮(zhèn)國公的,萬萬不能由著一個下人騎到兒媳頭上。」
6「好好好!一個下人對你不敬,你打便打了,你可知道我與你長嫂在前廳等了你多久?」
「目無尊長!竟敢將我與你長嫂晾在前廳將近一個時辰,你說你該不該罰?」我吸了一口氣,
咬著牙忍下:「兒媳知錯了,兒媳認罰?!鼓繜o尊長的帽子我不能背,
若真任由這頂帽子扣在我頭上,我家中的小妹怕是親事艱難。我跪在地上:「兒媳認罰。」
宋老夫人輕哼一聲:「那你就在這跪著,跪到不能跪為止?!共荒芄颍?/p>
這是要我陪著宋珩一起跪。但沒法子,我只能應下。還有這宋書臣,這么大動靜都不醒,
不能是死了吧!我心不在焉的想著,宋老夫人見我如此順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倒是宋珩的母親開口了?!傅苊茫诺苓€未醒嗎?他昨日醒來,我們便以為他身子大好,
但近日這么大動靜,他不會是又昏過去了吧?」她聲音輕柔,從前我只覺得她是個好脾氣,
經(jīng)歷過昨天一事,我便知道了她是個偽善的人,會裝的很。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里閃過的幸災樂禍我不是沒看清,
只不過一旁的宋老夫人眼里也閃過一絲喜悅是怎么回事?哪怕宋書臣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但宋家長房無能,一門的榮辱基本都系在宋書臣身上,宋家人都應該盼他無恙才對。
怎么就盼著他真的昏睡不醒呢?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里有鬼,
或許宋書臣真的是因為太過虛弱又昏了過去,但這些事千萬不能讓她們知道。
我故作僵硬的扭了下腰,捶了捶腰間,羞赧的低下頭:「夫君昨夜與我談話談的太晚,
想必是累極了,睡的正熟。」宋珩母親和宋老夫人頓了頓,但還是執(zhí)意往屋里走。這般做派,
更像是她們想確定什么。我心下焦急不已,但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辦法能攔住她們。
「大清早的,母親和嫂嫂闖人新房,擾人清夢是為哪般?」
原本陰陽莫測的聲音因為困倦平白多了些啞意,竟然有些勾人。宋書臣披著外袍慢慢走出來,
宋老夫人和宋珩母親一臉窘迫。宋書臣走到我面前將我扶起來,他看著宋老夫人,目光晦暗。
宋老夫人小心翼翼開口:「外面這么大動靜你都未醒,你媳婦竟然也不擔心,
母親便想進去看看你,省的被那不懂事的耽誤了病情?!刮以谒螘紤阎蟹藗€白眼,
我就是她嘴里那不懂事的。宋書臣捏了捏我的手,風輕云淡道:「阿若不是說了嗎?
我們二人聊到很晚,我很累,不想起床?!顾雌鸫浇?,
語氣疑惑:「還是說母親和嫂嫂不懂聊到很晚是什么意思?洞房花燭夜,
還需要我給你們解釋?」我感覺我的臉頰瞬間發(fā)燙,
沒想到隨口胡謅的借口竟然被他聽見了……還如此和宋老夫人挑明。我真是,
羞的沒臉見人了。宋老夫人和宋珩母親訕笑。「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宋珩的聲音傳來,
帶著濃濃的哭腔,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他跑進院子之后,一身的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宋珩摔在地上,顫抖著抓住他母親的衣角:「娘,曼兒……曼兒流血了?!?祠堂內(nèi),
眾人圍成一團,目光都緊緊盯著大夫,
宋老夫人和宋珩母親則是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念叨著:「保佑,保佑。」
一旁的宋書臣將身體的大半體重都靠在我身上,看著這荒唐的一幕輕笑,
聲音也放的很輕:「一群蠢貨,將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倒是放在心上關切的很。」
說這話的時候宋書臣眼里更多的是冷漠游離, 我看著他有些失神的眼睛,
突然想起他也是老國公從外面領回來的孩子,如今權勢滔天,但想必從前也是不受待見的。
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我胸膛有些喘不上氣來,更有些心疼他。我拉過他的手,
輕輕捏了一下以做安慰,然后又想起這人的滔天權勢,他說曼兒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宋珩的,
想必是錯不了的。我放軟語氣:「夫君,你怎么知道的孩子不是宋珩的?」
宋書臣看了看我拉著他的手,神情一轉,又變成了高深莫測的樣子:「不告訴你?!?/p>
我無語了一下,又追問。這下宋書臣連看都不看我了,
索性扭過頭去看躺在地上不斷哀嚎的曼兒?!冈迫簦《际且驗槟悖?/p>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孩子怎么會出事!」曼兒怨毒的指責聲還帶著斷斷續(xù)續(xù)的痛苦嘶喊,
聽的人后背發(fā)麻。我沒說話,但好像祠堂內(nèi)所有怨氣都有了發(fā)泄點。宋珩眼中布滿血絲,
目光死死鎖定我:「云若,如果曼兒和孩子有個好歹,我一定和你沒完!」
宋老夫人和宋珩母親也是一臉怨懟。我輕嗤一聲,怎么,是我讓他們在婚儀上換新娘的?
是我讓他們說宋書臣是將死之人的?若不是我,他們要就被宋書臣拉去做人皮燈籠了!
哪還有命在這里指責我?我翻了個白眼,晃了晃宋書臣的手:「夫君,你能不能救救曼兒呀?
我可不想被報復?!埂改愦_定?」宋書臣對我挑了挑眉。我重重點頭,
然后踮起腳靠近他耳邊輕聲道:「如果這個孩子真不是宋珩的,想必月份是不對的,
就讓他們自己發(fā)現(xiàn)吧,我可不想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p>
宋書臣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抹興味:「來人,去宮里請?zhí)t(yī)!」
隱在暗處的暗衛(wèi)迅速出現(xiàn)應下,然后就朝著宮內(nèi)太醫(yī)院去了。宋書臣答應的利,
地上呼痛的曼兒靜了一下,然后就是更加痛苦的嘶喊,還伴隨著不斷扭動。
眼看就要撞倒一旁的香爐,我趕緊小跑過去按住她,對上她的視線輕柔安慰:「珩哥兒媳婦,
莫要如此大動作,萬一香爐倒下來砸到肚子,那可就等不到太醫(yī)來了!」「千萬要小心啊!」
和咬牙切齒的曼兒對上目光,她眼中的怨毒如有實質,都快要溢出來了。
而我則笑的更加燦爛:「你放心!這個孩子一定會保住的!」太醫(yī)來的很快,
看到祠堂內(nèi)一地的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跑到宋書臣年前小心翼翼道:「國公大人醒了?
身體可無恙?」8宋書臣擺了擺手,指向曼兒:「保住她的孩子?!固t(yī)作了個揖,
背著藥箱就去了曼兒跟前兒,把了個脈后扎了幾根銀針,又慢悠悠寫下了一張方子,
叮囑該什么時候吃,怎么熬煮。這一套下來簡單又迅速,
一看就知道曼兒肚子里的孩子并沒有大礙。大概率都是她裝的,
就連翻滾喊疼都是想碰倒香爐名正言順的流產(chǎn)。只不過被我攔下來了。
我看事態(tài)穩(wěn)定下來后拉著宋書臣就要走,剛踏出祠堂門口時就聽見了宋珩的聲音,
別扭又帶著一股子強撐出來的倔強:「云若,你別以為救了曼兒和孩子我就會原諒你了!」
「你已經(jīng)嫁給了我九叔,便不要再想著我了!我與你,沒有緣分!」我停住腳步,沒有出聲,
但宋書臣的衣服險些被我摳出洞來。和宋珩青梅竹馬,我一直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
現(xiàn)在才發(fā)覺,這個人分明是不長腦子的傻子。我笑了笑,
在宋書臣戲謔的目光下轉過身:「宋珩,你可能不知道,
我答應嫁給你全是因為你我自小有婚約?!?/p>
然后我用羞怯的目光瞄了一眼瞄了宋書臣:「其實我真心喜歡的,是你九叔宋書臣,
只是差著輩分,從前又不相熟,實在沒法子表達愛意?!埂刚f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讓我能嫁給心上人?!挂淮捫g被我說的是情真意切,看宋書臣的眼神也是纏綿悱惻,
想必所有人都覺得我對宋書臣用情至深。宋書臣冰冷的手攬上我的腰,
還低頭輕吻了一下我的頭頂:「看來我與夫人是兩情相悅,我也心悅夫人許久了?!?/p>
「只是從前只敢偷偷窺視,不敢做何動作,生怕落得一個奪了侄媳的名聲?!埂钢皇菦]想到,
昏睡了一覺,心上人便成為枕邊人了?!顾午竦哪樕稽c點變差,
看向我的目光也開始變得陰鷙,仿佛是我背叛了他。我懶得再分給他眼神,
拉著宋書臣的手就大步離開了祠堂。走到花園時,我再也受不住旁邊人的打量停住了腳。
我抬頭對上宋書臣罕見的認真視線抿唇,松開了沒來得及松開的手:「看我做什么?」
剛才在宋家人面前都是做戲,我可沒忘記昨夜他逗弄我的事情我的事?!刚嫘南矚g我?
隔著輩分又不相熟所以沒辦法表達愛意?」「沒想到夫人對我如此上心吶!」我抽了抽嘴角,
不肯落下風的反駁:「兩情相悅!怕有個奪了侄媳的名聲!夫君也不遑多讓!」
宋書臣看著我,然后捂著肚子開始笑,直到眼角笑出淚來才停下喘息。
我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笑什么?」宋書臣挑起我的下巴,
吧唧往我唇上親了一口:「我笑這被算計著娶得媳婦,還真去與我相配?!?/p>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孟浪動作嚇得呆了一下,隨后便是涌上劇烈的燥意和惱羞成怒。
狠狠踩了他一腳,剜了他一眼后拉著一旁眼睛不知道往那放的采紅就跑回了院子里。
而宋書臣,好像只是遠遠的綴在后面,笑容不變。9我跑進臥房將門關的嚴嚴實實,
背靠著門喘著氣。宋書臣的動作很快,沒多久我就感受到背后的門被推了一下,
但被我用力抵住,沒能推開。采紅站在我旁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姑娘,
姑爺可不是善茬,萬一……」萬一他真的兇性大發(fā)殺了我怎么辦。
我閉著眼想象了一下我血流成河的場景,嚇得自己顫抖了幾下。
然后又將這幅畫面從腦海中晃了出去,對著采紅大聲開口,
實則是為了說給站在外面的宋書臣聽:「不會的!這廝行此孟浪行徑,我還不能生氣了?」
采紅的聲音越來越?。骸缚蓢笕吮緛砭褪切〗隳愕姆蚓??!刮议]上眼,
聽到了門外的哼笑聲,咬牙切齒道:「采紅,你是誰的丫頭?」「采紅當然是夫人的丫鬟,
但我也是夫人的夫君啊。」……話是這么說的沒錯,只不過我還念著和離歸家呢!
氣得我轉身將門打開,伸出手指就指著宋書臣:「什么夫君,我嫁你是被強迫的,
你給我封和離書,給了我和離書,我就讓你進來!」
宋書臣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容霎時間沉了下來,唬人的很。我呼吸一窒,
原本氣勢洶洶挺直的身子也軟了下來,但還是強撐著面子瞪他:「你這是什么眼神?
難不成又想將我扒皮做燈籠?」顫抖的尾音出賣了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有些怕的。
宋書臣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向書房:「和離,不可能,除非我死。」「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