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結(jié)婚十年的妻子提出離婚。
單純是因為我厭煩了她蒼白干裂的嘴唇和她身上褶皺的衣裙。
我現(xiàn)在是杰出青年企業(yè)家，而她是個只會照顧老人和孩子的家庭婦女。
她做的這些事情，我找個保姆來做也一樣可以。
1
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遞到正在給我盛花膠雞湯的妻子面前。
和她說：「我們離婚吧！」
沈戀今天身上穿的是在超市買的79元一件的灰色寬松家居服，當時她說寬松點好，適合干家務(wù)。
對于她的節(jié)儉，我很厭煩。
我現(xiàn)在企業(yè)每年凈收益都有八位數(shù)，難道會需要她省下幾件衣服錢？
在她看清我手上的文件寫著「離婚協(xié)議書」時，手中的湯勺當啷一聲掉進了碗里。
乳黃色的花膠雞湯飛濺到她灰色的衣服上，像一朵朵萎靡的枯萎。
沈戀不可置信的抬眼問我：「為什么？」
我不想解釋。
我不想解釋是我已經(jīng)厭煩了她，厭煩了她強勢的爸媽，厭煩了這樣寡淡的生活。
更不想解釋，我愛上了公司新來的實習生許安然。
沈戀明明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可我周圍的人永遠都將她看成我生命的轉(zhuǎn)折點。
我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創(chuàng)立了公司，他們卻有意無意提起因為我有一個好妻子。
我的成功和沈戀有什么關(guān)系呢？
2
沈戀沒有看離婚協(xié)議書，而是直接將它狠狠地擲在了地上。
客廳的動靜驚醒了在房內(nèi)睡覺的三歲女兒，她光著腳丫跑到了客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我后，邁著小碎步撲到我懷里，然后迅速爬上了我的膝蓋。
「爸爸」
女兒奶聲奶氣的用第三聲調(diào)的音撒嬌喊著我，然后用柔軟的頭發(fā)拱著我的下巴。
抱著懷中的奶團子，我有片刻的心軟。
可在我無意中瞥見沈戀蓬亂的頭發(fā)和微腫的雙眼后，這種心軟便如卷風般一瞬而逝了。
她總是這個樣子，三十三歲的年紀，打扮像四五十歲大媽一樣，有兩次跟她一起出去逛街，店員都以為她是保姆，跟出來幫忙抱孩子。
我想到了公司新來的實習生，許安然。
她是一個大方得體又明媚嬌俏的女孩子，很懂得知進退，也很懂得察言觀色。
想到她時我心中一片柔軟，許安然那樣的女孩子才是我理想中的伴侶。
思及此，我甚至有點后悔自己沒有早點和沈戀提出離婚，如果在女兒出生之前我們就分開，現(xiàn)在也不用糾結(jié)撫養(yǎng)權(quán)的問題了。
這個家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懷中的女兒。
我抱起女兒走向了臥室，然后給已經(jīng)茫然失魂的妻子丟下一句話。
「沈戀，我勸你好好考慮清楚，否則我會起訴離婚?！?/p>
我大方地分給她一千萬的財產(chǎn)，相信她沒理由拒絕這份離婚的條件。
3
和安然結(jié)束通話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一點。
果然還是小女孩，睡前還非要我給她講故事哄著她入睡。
聽到安然均勻的呼吸聲，我知道她睡著了便掛了電話，起身去客廳準備倒杯溫水潤潤喉嚨。
極小聲的壓抑嗚咽聲從女兒的房間傳來，是沈戀的聲音。
聽著她輕微細碎的哭聲，我停下去客廳的腳步，有打開門將她抱在懷里安慰的沖動。
可轉(zhuǎn)念一想，我和她最終都會離婚的。
現(xiàn)在的安慰，如果讓她誤會離婚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反而不好了。
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我縮回了想打開兒童房的手，徑直去了客廳。
水壺中的水不是我常喝的45度左右，已經(jīng)有些冰冷了。我倒是覺得有些爽快，冰涼的茶水浸入咽喉只覺一陣清爽暢快。
看嘛，人總是要學著變化，學著適應(yīng)，哪會有人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呢？
我和沈戀結(jié)婚十年，這十年就如同溫水一般，索然無味。
她溫柔貼心地滿足我的要求，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和家庭。
起初，我也很感謝她，感謝她對我事業(yè)的支持，感謝她為了和我在一起和父母鬧到?jīng)Q裂。
可周圍的人無時無刻不再提醒我，我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有一個好妻子。
我為了拿到業(yè)務(wù)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的時候，他們看不到。
我為了做好甲方的方案每日熬夜到凌晨的時候，他們看不到。
我為了讓企業(yè)評上科創(chuàng)型企業(yè)努力改革的時候，他們看不到。
他們只會輕飄飄一句，你現(xiàn)在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沈戀！
4
早上起床，餐桌依然是昨晚的狼藉。
沒有像往常一樣，起床時餐桌上已經(jīng)放著溫熱的猴頭菇養(yǎng)胃粥，三五種開胃的小菜。
桌角也是空空，沒有放著提前給我精心準備好的帶去公司的午餐。
但是我并不在乎，還有幾分輕松。
我早就厭煩了寡淡無味的養(yǎng)胃粥和清淡無比的午餐，正好待會我可以去樓下的面館吃一頓我愛吃的重慶小面。
剛準備走出家門，兒童房的門「咔噠」一聲打開了，紅腫著雙眼的沈戀走了出來。
她手里緊緊捏著那張離婚協(xié)議書，有些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我緊緊皺著眉，猜測著她的想法。
不會是想拖著我，或者是想要更多財產(chǎn)吧。
我直接開口堵住她要說的話：
「沈戀，你別不知足，一千萬已經(jīng)足夠多了，你平日做的這些事情，我請個保姆也一樣可以，盡快簽了字，咱們好聚好散?！?/p>
這句話好像刺激到了她，她身子顫了顫，抬頭望向我時，滿眼的失望。
我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慌忙裝作整理領(lǐng)帶，把頭低了下去。
沈戀把離婚協(xié)議書遞到我的面前，用渾濁嘶啞的嗓音道：
「我同意離婚，但是女兒必須我?guī)ё??！?/p>
我想直接開口拒絕，但是在看到她蒼白的面容和嗡動著的嘴唇后，那聲「不同意」哽在了喉間無法出聲。
沉默許久，我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像是釋然般，喉嚨終于發(fā)出一聲細細的嗚咽，那聲近乎悲鳴的聲音縈繞在我耳邊多日都久久未曾散去。
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我逃也似地離開了家里。
猶如解決一件棘手難題，心頭躍上難以言說的輕松，我開始期待一個月后的生活。
此時我覺得一個月的離婚冷靜期真是雞肋。
兩個婚姻走到盡頭的人，既然大家已經(jīng)決定要切割關(guān)系了，又何必設(shè)置這層屏障來阻礙雙方奔向自由的天地呢？
中午我和許安然一起在樓下餐廳吃剁椒魚頭的時候，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自從我有錢后，她和我爸經(jīng)常出去旅游，每次都去十天半個月。
「彭宇，我們航班晚上九點到，你通知下沈戀提前等在出口處接我們，行李比較多，我和你爸打車不方便?！?/p>
我有些為難，都已經(jīng)和沈戀提了離婚，再麻煩她也不太好。
「媽，晚上我去接你們，今晚正好有空。」
「那怎么行，你每天工作那么辛苦，沈戀在家又沒什么事情，就帶個孩子，還是個丫頭片子，我就說你們還得再生要一個，得生個兒子才是?！?/p>
我媽總是這樣，不論什么話題總是能毫無違和感地轉(zhuǎn)到催我生兒子的事情上。
我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打斷了我媽的話。
「就這么說了，晚上我去接你們?！?/p>
說完不等我媽還在嘮叨，直接掛斷了電話。
5
下午時候，我的胃開始疼痛。
大概是中午多吃了幾口剁椒魚頭，那種灼燒感在胃里翻涌著，讓我坐立難安。
翻了下辦公桌的抽屜，找到了沈戀之前給我在醫(yī)生那配置的藥品，胡亂倒了兩顆吞了下去。
半小時后，胃里的灼燒感逐漸消失，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拿出手機，把藥品的名稱拍了下來，以后我需要自己去醫(yī)院配了。
不過沒關(guān)系，跑趟醫(yī)院而已。
許安然這個小妖精，在知道我已經(jīng)和沈戀提出離婚后，雀躍地像個蝴蝶，整個下午都在辦公室飛來飛去。
下班時，她把我抵在我辦公室的椅子上，說想給我一個獎賞。
她媚眼如絲，溫柔繾綣，作為成年人，我自然明白她的暗示。
但我并不想在辦公室里發(fā)生這些，所以帶她去了附近酒店，一番酣暢淋漓后我摟著她沉沉睡去。
待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我看到來電顯示上12通未接電話，才瞬間醒了神，一看時間已經(jīng)晚上十二點。
許安然在邊上睡的酣然，我躡手躡腳穿好衣服，在她額頭上一個輕吻后，慌忙驅(qū)車趕去了機場。
到機場時已經(jīng)凌晨一點半了，爸媽正坐在行李上打著瞌睡。
我有些愧疚，輕輕叫醒了他們。
我媽很不高興，看到我后，開始向我身后尋找著什么，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后她瞬間發(fā)作：
「沈戀呢？她在搞什么，我一晚上打了她十幾通電話都是無人接聽，最后還把我拉黑了，她是想造反啊?！?/p>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周圍路過的零星幾個人都駐足朝我們看來。
我趕緊推過行李，安撫爸媽：
「等會到車上和你們解釋，咱們先回去吧。」
爸媽一邊抱怨著沈戀，一邊說著等會回去要怎樣好好訓訓她。
我心里也有些氣憤，雖然說我們要離婚，但是現(xiàn)在還是婚姻存續(xù)期，沈戀怎么可以直接不接我爸媽電話，她在家又沒什么事情，去機場接個人怎么了。
然而等我們打開門進家的時候，傻眼了。
沈戀帶著女兒已經(jīng)搬走了。
6
家中一片漆黑，打開燈后，前一日的飯菜依然擺在飯桌上。就連當時沈戀掉下的那只湯勺，都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我媽在屋內(nèi)大聲喊著沈戀的名字，待半天無人應(yīng)聲后，她疑惑地望著我。
我和她解釋我和沈戀已經(jīng)協(xié)議離婚的事情，原以為爸媽會罵我或者反對，沒想到他們很贊成。我爸說：「早就覺得她配不上你，早離了也好，可不能分給她太多的錢，你這些年賺錢也不容易?！?/p>
我媽說：「結(jié)婚十年才給我們家生個丫頭片子，催她生二胎，整天以各種理由推辭，離了好，媽再幫你找一個。」
說完我媽哼著小曲，去放置行李了，我爸翹著二郎腿躺在了沙發(fā)上。
我看著熟悉無比的房子，忽然覺得很冷清，再看到漆黑的臥室和女兒的房間，心底沒來由的升起一陣強烈的失落。
不過這種失落，很快被許安然的撒嬌電話驅(qū)散了。和她講了一個多小時電話，直到天快亮了，我才小睡了一會。
7
我恢復了單身的生活。
晚上可以在酒吧玩到凌晨兩點也沒有煩心的電話，可以和一幫好友胡吃海塞不用顧忌沈戀的突然查崗，也可以徹底夜不歸宿，和許安然一起放心待到天亮。
生活雖然開心無比，但是內(nèi)心總是感覺空了一塊，至于空了哪一塊又說不太清楚。
最近家里也是一團亂糟，讓我有些心煩。
爸媽不會收拾屋子，他們把以前農(nóng)村的習慣帶了過來，家里到處都是塞的塑料袋子，冰箱全是熱了兩三頓還在吃的剩菜。
地板上黏黏嗒嗒，走在上面拖鞋都會粘住，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還有沙發(fā)，上面根本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全部都是堆積各種臟的衣物。
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房間里總是有難聞的氣味，最后發(fā)現(xiàn)爸媽上完小廁后都不沖水，他們把智能馬桶自動沖水功能關(guān)閉，每次都要累積多次小便后，才沖一次馬桶。
是爸媽的生活習慣變了？
還是之前沈戀在我發(fā)現(xiàn)前都已經(jīng)把這些事情全部處理了？
我讓我媽收拾一下房間，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說，這不是挺干凈的，比以前農(nóng)村家里好多了。
以前我穿去公司的衣服都是干凈筆挺的，現(xiàn)在的衣服總是皺巴巴，好幾件奢侈品的衣服被我媽放在洗衣機洗后，徹底廢了。
我開始想念沈戀，她在的時候這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就連馬桶都帶著一種溫柔的香味。
打開手機，想翻翻沈戀的朋友圈，看看這些日子她的動態(tài)。
點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只有一條灰色的橫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