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雪了，今年的初雪。越恒期，我好想你。越恒期，對不起我失約了，
等不到你來娶我了?！澳阍诳词裁?，為什么不看我？”趙元貞渾身是血，掰正我的臉面對他。
我的父親是淵朝的開國皇帝，天下都是他一步步打下來的，
我出生的時(shí)候父皇剛好成功收復(fù)邊疆，但是我也并沒有獲得父皇的什么偏愛。父皇子嗣眾多，
最偏愛的是長兄長姐，兩人明明都是同一個(gè)妃子生下的，但是兩人的性格卻天差地別。
大皇兄趙元璋俊美儒雅，深得父皇厚愛，雖然沒有立他為太子，但是培養(yǎng)他就是為了當(dāng)太子，
大皇兄對每個(gè)弟弟妹妹都很好，從來沒有偏心哪一個(gè)，我也從來沒見過他生氣。
而皇長姐趙陰娥肆意張揚(yáng)，不知多少人迷醉在她的裙下，身邊的面首一個(gè)換一個(gè)，各式各樣，
父皇也從沒說過，最美麗的衣服她先選，最貴重的首飾她先挑，
就連她鞋上綴的珍珠都是南海珍珠，而這樣品相的珍珠在我這里是放在朱釵上的。
父皇應(yīng)該很寵愛生下兩人的妃子吧，但是父皇卻始終沒有立后。宮中無皇后，也沒有太后，
受寵愛的就可以肆意妄為。而我排行第四，也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一個(gè)，
因?yàn)橄旅孢€有更小的五妹妹。這樣父皇不會想起還有一個(gè)我，
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宮里靜靜地等著他掙了軍功，回來向父皇請旨娶我，
他已經(jīng)出去三個(gè)月了。他叫越恒期，普天之下，只有他對我最好了。自從認(rèn)識他，
這晦暗的深宮才有了一絲光亮。原本以為，我的日子可以一望到頭，
但是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书L兄死了，說在京郊巡軍之時(shí)突然暴斃而亡，怎么可能呢，
皇長兄雖然不通武事，但是身體康健，怎么可能突然死了，我不敢一個(gè)人去靈堂，
幸好還有三姐陪我，三姐和我一樣，都是在宮里沒有存在感的人。父皇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沒有注意我們的到來，第一次見到皇長姐素衣素釵，和她平常華彩照人不同，多了一些脆弱，
她也有怕的時(shí)候嗎？皇長兄離去我很難過，但是不同情失去親兄長的皇長姐，
更何況我也不配同情她。父皇的頭發(fā)一下子白了，皺紋也深深刻在他臉上，
自從皇長兄去世后，再也沒有人能勸他，父皇開始追求長生不老，日日吃些不同的丹藥。
而我也不敢去說，只能默默祈禱煉丹師不要拿我們來煉丹，不然第一個(gè)死的就是我。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的份例比之前多了，尚食宮送來的飯菜也比之前的好。要是放在從前，
那肯定是皇長兄吩咐的，但是事情發(fā)生在現(xiàn)在，我只有害怕，小心翼翼不敢出門，
連睡覺都蜷成一團(tuán)，但還是時(shí)不時(shí)被噩夢驚醒。夢到我被人掐住喉頸，死后都沒有放過我，
他們把我的尸體肢解，醒來后都還能感受到大刀一刀刀砍著我的骨肉?？墒悄赣H早逝，
我沒有地方傾訴，所以我挺羨慕還有母親的三姐。但是不久，三姐的母親也死了，
是被父皇賜死的。有一回我在樹下看花，看著一地的海棠花很好看，就蹲在地上撿花瓣，
聽到太監(jiān)們說話?！斑@張美人好好的求見陛下干嘛，現(xiàn)在好了，直接被陛下賜死，
也真是可憐?！薄斑@張美人上了年紀(jì)，臉上長了皺紋，陛下看到她就好像在照鏡子，
一怒之下就——”“ 唉，真是——”“噓，別說了，小心隔墻有耳。
”嚇得我更加不敢亂動，小心翼翼的呼吸，趴在地上，很久之后我才回去。
父皇變得更加魔怔了，為了長生殺天下百姓祭大陣，
但是還有一點(diǎn)清醒就是沒拿兒女的命祭祀。我回去的時(shí)候二哥在等我。在生下五妹妹之后，
宮里就再也沒有皇子皇女出生，剛好五子五女。但是我和二哥的關(guān)系沒有那么好，
只是偶爾遇見，他為什么來等我?！八拿妹?，你怎么不在川紅宮里待著。
”二哥和幾個(gè)哥哥長得不太一樣，其他的哥哥們更多的是溫文爾雅的類型，
但是五哥長了一張娃娃臉，或許更像他的母親吧，還長了一對虎牙，笑起來很可愛。
父皇的喜惡明顯，除了皇長兄和皇長姐以外，對他們的教養(yǎng)一向肆意隨便。
三哥四哥擅長學(xué)武，五哥學(xué)文，倒沒怎么聽說二哥喜歡什么。我把懷里的手帕攤開，
里面是撿來的海棠花花瓣，“我去看花了，今年的海棠花開得很漂亮。
”二哥看上去有些開心，伸手拿了一片花瓣，接著說讓我最近少出門，就走了。
我不愿意去想為什么，我就乖乖待在川紅宮里吧，就是不能繼續(xù)欣賞今年的海棠花了，
不過還有明年的花。侍女阿霧說父皇駕崩了，所以外面亂了，禁軍把所有的宮殿團(tuán)團(tuán)圍住，
沒有讓我們?nèi)ジ富实撵`堂，但是一日三餐還給我們送著。終于有一天，下著毛毛細(xì)雨，
海棠花謝了，綠芽長了出來，一地的花瓣被踩得不成樣子，
而我被禁軍帶去了父皇住的長央宮。還沒進(jìn)去我就看到三哥和四哥被禁軍壓出來，
他們瘋狂喊話，看到我的時(shí)候目眥盡裂，滿眼通紅想要說什么，但是嘴里被塞了布條，
讓他們無法說話。我更加害怕不敢進(jìn)去了，突然站住不敢上前，
但是押送我的禁軍不給我機(jī)會。他們不敢碰我，就用刀背推我，我一個(gè)踉蹌差點(diǎn)摔跤，
還是一步步挪著，禁軍見我在往前走沒再推我?！鞍 笔腔书L姐的聲音，
這一聲聽上去實(shí)在是太痛苦了，我的腳下好像陷入泥潭里不敢再走。禁軍終于沒耐心了，
猛地一推我，我站不住摔到了地上，粗糲的小石子劃傷我的手掌，但是我絲毫沒有感受到痛，
站起來麻木地走，我還能和他再看明年的海棠花嗎。如果剛剛不是皇長姐的尖叫聲，
我甚至以為是皇姐當(dāng)了女帝，但尖叫聲是她的，就連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她都受到了折磨。
我呢？再小的雨都會打濕衣衫，雨水從額前滑落，讓我分辨不出那是雨水還是淚水。
剛剛被押走的是三哥和四哥，那么就還有二哥和五哥，會是誰是皇帝呢？我走著進(jìn)到大殿內(nèi)，
不敢四處張望，也不敢抬頭偷看，但是滿地的鮮血嚇得我不敢進(jìn)殿。我被嚇到了，
緊緊地捏著衣擺不停后退，身后的禁軍狠狠一推，將我推進(jìn)大殿。
我的腳就要踩到那一灘鮮血了，我尖叫著轉(zhuǎn)身想去抱著大殿的柱子。
“啊——”皇長姐還在喊叫，“趙元貞，你算個(gè)什么東西，還妄想謀權(quán)篡位，
就算大哥死了也輪不到你！”“趙元璋那一個(gè)死人如今怎么救你呢？”“哈哈哈，
他不是最愛兄弟手足了嗎，那就讓你先看看老三老四死的時(shí)候他來不來，要是他來不了，
你也一并上路吧。”昔日還像個(gè)頑童的二哥變得如惡鬼一般，每一個(gè)聲音都鉆進(jìn)我的腦子，
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我知道皇家親緣淡薄，沒想到如此肆意，竟比仇人還不如。
“四妹妹來了，”趙元貞扔下手中滿是血的劍，向我走來，“你不要害怕，我不會殺你的。
”見我瑟瑟發(fā)抖不敢抬頭，或許是惱怒還是什么，
揪著我身旁的禁軍吼道：“是誰讓你們把她帶來的？”不是他叫我來的嗎？
“回陛下……是……”禁軍的聲音發(fā)抖，或許是因?yàn)榭吹搅舜蠊鞯膽K狀吧，
“是大公主身邊的女官……”只聽到長劍出鞘，我回頭去看怎么回事，
只能看到趙元貞的背影，以及口吐鮮血的女官。“阿珠！
”皇長姐捂著鮮血淋漓的腹部想去觸碰自己的貼身女官，卻被趙元貞一腳踢開。
她不怒反笑：“怎么了趙元貞，怎么害怕趙陰嫚看到這些嗎？”“哈哈，
你怎么對你的兄弟手足，她就會怎么對你！”皇長姐越過趙元貞看向我，“是吧，妹妹。
”趙元貞像是惱羞成怒，居然拔出女官身上的劍揮向了皇長姐的臉，
憤恨道：“朕想挖了你的眼睛，但是朕還想讓你親眼看看老三老四是怎么死的。
”“把五公主送回去！”他拉過身邊的宮女又低聲說了些什么，宮女恭恭敬敬地架著我離開。
實(shí)際上我也需要被架著，我的腿是軟的，腦子一片混亂。趙元貞成了皇帝也就算了，
暴虐無常，屠殺手足。越恒期，我想你了，但是你先別回來。一旦越恒期回來了，
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救我出去，但是趙元貞對我的態(tài)度不明，惹惱了他，只有死路一條。
川紅宮里還是寂靜一片，往常本就無人來往，如今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更是無外人進(jìn)入，也沒有其他消息傳來。只能隔幾天就有珍寶送來，
起先我用這些珍寶來賄賂宮女禁軍還能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消息。我不敢問關(guān)于越恒期的事情，
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只能問三個(gè)四哥的。他們說我回來的當(dāng)天，三哥四哥宮門問斬，
皇長姐被綁在一旁看著。綁的人很用力，勒著她被趙元貞劃破的腹部，連腸子都掉落出來，
還在微微蠕動?！板幍堵湎?，高臺上滾下兩個(gè)球，大公主只大叫一聲便氣絕了。
”宮女拿了東西立馬放進(jìn)了胸口的衣服里，四處看有沒有人。
還知道原本就病弱二姐姐被嚇瘋了，在自己的宮里自縊了。
但是到了后來用再多的珠寶都換不來一句話，我想找之前打聽過消息的宮女，
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我還專門觀察了禁軍宮女的模樣，每天都是他們，再也沒有新人。
原本的侍女阿霧也不見了，我只找到了她的一只鞋。我頭皮發(fā)麻，四肢僵硬，
那些不見了的宮女是不是也……晚上睡不著，白天也不困，連飯也吞不下，
我甚至看到水都會想起那天帶著血腥氣的雨水。我還想見越恒期，我想活下去。
我一天天地算著日子，夏天來了，我也昏過去?！八拿妹煤雾毴绱?，要想見朕乖乖吃飯睡覺，
和宮人們說一聲就好?！蔽冶犻_眼睛時(shí)看到的就是趙元貞端著碗喂我藥的樣子，
我被嚇得縮成一團(tuán)，警覺地看著他。他好似被我傷了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娃娃臉哀傷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疼?！懊妹檬桥挛伊藛?？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還記得小時(shí)候你送了一個(gè)小貓玩具給我，我很喜歡?！壁w元貞有些忍不住落淚，
“我們生在皇家，外人看著花團(tuán)錦簇，只有我們才是同病相憐?！蔽矣行┿蹲×?，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脆弱的趙元貞。他要是不說那件事情，我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趙元貞是父皇次子，早些時(shí)候父皇還是寵愛他的。但是他的母親卻在他的生辰日刺殺父皇，
父皇忍住沒牽連他，誅連他的母族，一個(gè)不剩，就連幾個(gè)月的嬰孩都被摔死了。當(dāng)然，
這是我看他可憐送了一個(gè)小玩偶之后嬤嬤和我說的?！翱墒?，
可是那趙陰娥仗著寵愛把小貓燒了！”趙元貞的恨意有些壓不住溢了出來，“妹妹，
我是喜歡你的，你別害怕?！蔽也桓壹づ?，我還要活著等越恒期?！拔抑皇窍氤鋈プ咦?，
一直待在川紅宮里太悶了……”“好，只要你乖乖吃飯?！蔽也恢滥翘煳沂窃趺聪氲?，
因?yàn)槲也桓壹?xì)想，細(xì)想的后果太沉重。那天后，川紅宮的人少了，但是阿霧沒有回來。
雖然有宮人伺候洗漱穿衣，但是沒有貼身宮女，我一直都是獨(dú)自一人來來往往。三姐也變了，
她好似變成了第二個(gè)皇長姐，我有些害怕，因?yàn)樗渤闪苏讨鴮檺鬯烈廑`踏別人的人。
我只能和五妹妹抱團(tuán)取暖，不去招惹她。我們已經(jīng)夠低調(diào)，盡量避免碰到她了，
她還是不放過我們，或者說是不放過五妹妹。五妹妹的貼身宮女跑來川紅宮找我的時(shí)候，
我原本已經(jīng)睡著了，但我還是披了件披風(fēng)我立馬就去了，在路上我一直不停地在想，
我不應(yīng)該來的，我應(yīng)該在宮里等越恒期的。但很快我就不這么想了，甚至想我應(yīng)該去死的。
“怎么不回答我啊五妹妹，”三姐坐在椅子上，欣賞著自己剛?cè)镜闹讣祝?/p>
看也沒看趴在地上的五妹妹，“你也想學(xué)你四姐姐趙陰嫚那樣嗎，
期待著野男人攻進(jìn)來救你嗎？”有那么一瞬間我不敢過去了，
地上趴著的五妹妹已經(jīng)動不了了，四肢經(jīng)脈具斷，衣衫襤褸，眼神空洞，一行清淚滑落。
“公主！”三姐聽到五妹侍女的叫聲向我這邊看來，我仿佛聽不到聲音了，
只看到她唇在張合，跑過去的侍女已經(jīng)躺在了五妹妹身邊?！八拿妹迷趺磥砹?，
要聆聽三姐我的教誨嗎？”人心難測，這是越恒期經(jīng)常囑咐我的話，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句話會用在三姐身上?！氨菹碌健薄瓣帇犇銢]事吧？
”趙元貞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而三姐慢悠悠地經(jīng)過我的身邊給他行了個(gè)禮。
我不想去看他們兩個(gè)，朝著五妹妹走去，解下披風(fēng)蓋在了她的身上。“對不起，
對不起……”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五妹妹聽到是我，張開了嘴說話，聲音太小了，
我貼上去聽。她說：“四姐姐，殺了我吧?！睔⒘宋野?。我的內(nèi)心也在重復(fù)，
我的手已經(jīng)抬起來想去尋找一支發(fā)釵，越恒期教過我扎脖頸的什么地方一擊斃命。
還沒找到發(fā)釵，趙元貞的披風(fēng)先落在了我的身上，耳后一陣?yán)滹L(fēng)，“就算是夏天，
也還熱著呢，注意別著涼?！北话l(fā)現(xiàn)了，我站起來看向三姐，還沒說話。
趙元貞伸手擋住了我的視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三姐還在慶幸，她就知道，
她和趙元貞的關(guān)系足夠讓她在宮里肆意妄為，就算這段關(guān)系永遠(yuǎn)見不得光?！半拗懒?，
陰嫚放心?！蔽肄D(zhuǎn)身不去看三姐，想去把剛剛的事情做完，卻聽到身后的耳光聲和尖叫聲，
“元貞，是我啊，你不是……”“住嘴?！壁w元貞仿佛在害怕什么，
從三姐身上撕下一塊布粗魯?shù)厝M(jìn)了她的嘴里，還讓人把她綁了起來。
我從死去的侍女身上找到了一支小發(fā)簪，足夠尖銳，但是趙元貞的腳步向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