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微宮的笑柄公元 756 年，歲在丙申，大唐天寶十五載的殘雪尚未消融。
洛陽城經(jīng)安史之亂兵鋒席卷，朱雀大街的坊市半數(shù)閉門，城墻上箭痕累累，
護城河浮冰下仍沉著未及打撈的尸首。唯有紫微宮的丹墀上，
猩紅波斯地毯自應(yīng)天門一路鋪展，金線繡著的海獸葡萄紋在殘雪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
恍若凝固的血泊漫過雕龍石階。柳長青被鐵鏈鎖著雙臂，與一眾被俘的唐臣跪在階下。
寒風(fēng)卷著銅爐里的沉水香，混著血腥氣鉆進鼻腔，遠處傳來羯鼓急促的節(jié)奏，
震得他耳膜生疼?！皞窝嗷实郾菹埋{到 ——” 宦官尖利的嗓音撕破長空。
柳長青抬眼望去，安祿山裹著九旒袞冕，在李豬兒與嚴莊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那身金絲繡就的龍袍足有三十斤重，綴滿東珠的冕旒隨著腳步叮當(dāng)作響，
卻難掩他臃腫身軀下的蹣跚。突然，安祿山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栽去?！氨菹拢?/p>
” 李豬兒驚呼著撲過去，卻扯斷了龍袍的系帶。九旒冕冠 “當(dāng)啷” 墜地，
東珠滾落在柳長青腳邊，冰涼的觸感透過麻鞋傳來。滿殿嘩然中，
柳長青注意到袞冕內(nèi)襯露出的突厥狼頭紋樣 —— 僭越禮制的鐵證?！懊C靜！
” 嚴莊代讀詔書的聲音帶著顫音。柳長青趁亂挪動膝蓋，用鎖鏈刮擦青磚。
當(dāng)《秦王破陣樂》的鼓點響起時，他突然高聲咳嗽，喉間發(fā)出特定頻率的震顫。
前排樂工手中的羯鼓驟然失準，本應(yīng)激昂的戰(zhàn)曲變成刺耳的雜音。“大膽狂徒！
” 孫孝哲揮劍劈來。柳長青側(cè)身翻滾，鎖鏈纏住對方手腕，借力一扯。
孫孝哲踉蹌著撞向銅鼎，滾燙的香灰潑灑在他嶄新的紫袍上，騰起刺鼻的青煙。
柳長青趁機抓起地上的冕旒，將暗藏的磁鐵塞進東珠孔洞。當(dāng)夜，柳長青被押往鑄錢坊。
粟特匠人阿史德氏扔來刻刀：“督造圣武通寶，敢?；泳拓嗔四愕难?！” 他摩挲著錢模，
想起《天工開物》里記載的鑄幣之法。指尖在炭灰里蘸了蘸，
在錢模內(nèi)圈刻下微小的 “偽” 字 —— 不過半粒米大小，混在紋路里難以察覺。
“銅鉛比例必須按十比三！” 張通儒的皮靴碾碎地上的錢坯。
柳長青卻悄悄將鉛錠換成含錫的次品，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工坊里回蕩。當(dāng)?shù)谝粻t銅錢出爐時，
他故意失手將錢坯摔在青石上，裂痕處露出灰白的內(nèi)芯?！皬U物！” 阿史德氏揮鞭抽來。
柳長青反手抓住鞭梢，借力前沖，額頭重重撞在對方鼻梁上。鮮血飛濺的瞬間，
他瞥見窗外閃過熟悉的身影 —— 是杜甫！詩人袖中滑落的紙團正巧滾到他腳邊，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封常清血衣傳洛陽”?；靵y中，柳長青將血衣碎片塞進錢模夾層。
當(dāng)新錢批量鑄造時，那個帶著將軍血跡的 “偽” 字，將隨著劣質(zhì)銅錢流通四方。
遠處紫微宮的燈火突然熄滅，傳來安祿山憤怒的咆哮，混著羯鼓最后的余韻，
消散在洛陽冰冷的夜空里。第二章 讖緯崩解時756 年十月，
洛陽城的秋風(fēng)裹挾著血腥與焦土氣息，掠過殘破的坊墻。偽燕皇宮內(nèi)，柳長青被帶到尚方監(jiān)，
只見滿地竹簡狼藉，空氣中彌漫著松煙墨的氣味。高尚手持一卷泛黃帛書，
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他："柳長青，陛下要你偽造《燕受命讖》，需得讓萬民信服，
燕朝乃天命所歸。"竹簡上墨跡未干，柳長青顫抖著寫下：赤烏銜符出函關(guān)，
玄甲百萬定中原紫微垣移紫極殿，永昌歷數(shù)八百年洛水浮龜獻玉冊，讖云："逆胡當(dāng)滅，
大燕中興"這讖語暗合 "赤烏" 應(yīng)火德、紫微象征帝座，
又將安祿山起兵時 "洛水現(xiàn)祥瑞" 的傳聞編織其中，看似引經(jīng)據(jù)典，實則字字暗藏殺機。
柳長青佯裝謄抄的手微微一頓，燭火在他眼底明明滅滅。安祿山出身粟特，
卻妄圖借讖緯自證正統(tǒng)，這矛盾恰似將榫卯強行嵌入方孔。
他望著帛書上被墨漬暈染的"永昌歷數(shù)八百年"，
喉間泛起冷笑——安史叛軍連洛陽城防都漏洞百出，又何來八百年國運？
但此刻他必須讓這出戲唱得足夠逼真，才能埋下傾覆偽燕的第一枚暗子。柳長青垂眸應(yīng)下，
指尖摩挲著案上的刻刀。他知道，讖緯之說在唐代盛行，安祿山妄圖借此穩(wěn)固統(tǒng)治。
目光掃過一旁的博陵崔氏工匠，柳長青心中一動 —— 崔氏乃名門望族，對禮制極為考究，
或許可借此做文章。* 三日后，刻好的讖碑矗立在應(yīng)天門前。碑身刻滿龍鳳祥云，
卻暗藏玄機：柳長青在碑底預(yù)埋了空腔，又故意將狼頭紋樣錯用吐蕃樣式。
那狼頭雕刻得尤為詭譎 —— 獸瞳采用陰刻技法，
深凹的眼窩里似有幽光流轉(zhuǎn)；犬齒鋒利如刀，嘴角還勾著半枚斷戟殘刃，
暗合吐蕃戰(zhàn)神圖騰；鬃毛呈火焰狀炸開，與中原瑞獸紋樣截然不同，
尾端卻突兀地接上了燕朝特有的云雷紋，形成不倫不類的拼接。當(dāng)高尚帶人前來查驗時，
柳長青指著碑文恭敬道：“大人，此碑材質(zhì)堅硬，刻工精細，必能震懾萬民。
”高尚滿意點頭，正要命人將讖碑運往黃河邊舉行立碑大典，
卻見博陵崔氏的族老崔器匆匆趕來。崔器盯著狼頭紋樣，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
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袖中玉笏：“此狼紋乃吐蕃樣式，與我燕朝禮制不符，
恐遭天下恥笑！”高尚臉色陰沉下來，目光不善地看向柳長青。柳長青卻不慌不忙，
“小人只是依樣雕刻，想必是圖紙有誤。” 他轉(zhuǎn)頭對崔器道：“崔老博學(xué)，
不如您指點一二，也好讓小人改正。”崔器冷哼一聲，上前指出多處錯誤，
柳長青假意虛心受教，暗中卻將這些 “錯誤” 記錄下來，
準備日后作為偽燕禮制混亂的證據(jù)。最終，在崔器的監(jiān)督下，狼頭紋樣被修改，
但柳長青早已將預(yù)埋的空腔保留。立碑大典當(dāng)日，黃河岸邊旌旗招展。
安祿山坐在特制的龍輦上，看著眾人將讖碑緩緩?fù)迫朦S河。柳長青站在人群中，
手心微微冒汗。當(dāng)讖碑入水的瞬間，他悄悄拉動暗藏的繩索，碑底的空腔進水，
沉重的讖碑迅速沉入河底。“怎么回事？” 安祿山暴怒，拍打著龍輦扶手。
柳長青趁機高聲喊道：“此乃上天示警，燕朝非天命所歸！”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安慶緒抽出長劍，指向柳長青：“大膽狂徒，竟敢妖言惑眾！”柳長青側(cè)身避開，
順手抓起地上的石塊，朝著安慶緒砸去。安慶緒揮劍格擋，卻被柳長青趁機近身，
一記重拳打在他臉上。兩人扭打在一起，柳長青憑借著現(xiàn)代格斗技巧，將安慶緒壓在身下。
然而，燕軍很快圍了上來，柳長青只能奮力突圍。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馬蹄聲。
原來是李光弼在太原大捷后，派人前來探查敵情。柳長青趁機混入亂軍之中，逃離了現(xiàn)場。
與此同時，柳長青得知國子監(jiān)博士因拒絕為偽燕效力，被安慶緒下令斬殺，
其遺孤則被關(guān)押在鑄錢工坊。夜色深沉，柳長青悄悄潛入工坊。工坊內(nèi)，爐火熊熊，
照得四周通紅。他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找到了關(guān)押遺孤的小屋。“別怕，我來救你們。
” 柳長青輕聲安撫著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們，用隨身的匕首撬開鐵鏈。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
一名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了異常，大喊著沖了過來。柳長青握緊匕首，迎了上去。守衛(wèi)揮刀砍來，
柳長青側(cè)身避開，匕首劃過對方手臂。守衛(wèi)吃痛，卻仍不放棄，繼續(xù)攻擊。柳長青瞅準時機，
一腳踢在對方膝蓋上，守衛(wèi)跪倒在地。柳長青反手一刀，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
帶著孩子們逃出工坊后，柳長青將他們藏在一處隱秘的民居內(nèi)。臨走前，
他在屋內(nèi)留下一本《偽燕職官漏洞簿》，
上面詳細記錄了偽燕政權(quán)在官職設(shè)置、禮制等方面的種種錯誤。他知道，
這些資料日后或許能成為打擊偽燕的有力武器。而此時的應(yīng)天門前，安祿山仍在大發(fā)雷霆，
他不知道，這場精心策劃的讖緯鬧劇，不僅沒有穩(wěn)固統(tǒng)治，反而成了偽燕政權(quán)崩塌的開始 。
第三章 五戶養(yǎng)一兵的噩夢757 年正月的洛陽，凜冽的寒風(fēng)卷著細雪，
將偽燕皇宮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柳長青混在值夜的宮人群里，
藏在袖中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濕。自讖碑沉河后，他便被調(diào)入內(nèi)宮當(dāng)差，今夜，
正是安祿山命喪之時。更鼓敲過三更，寢宮內(nèi)傳來安祿山的怒罵：“嚴莊！安慶緒這逆子，
竟敢克扣軍糧！” 聲音震得雕花窗欞嗡嗡作響。柳長青透過窗紙的縫隙望去，
只見安祿山雙目失明，形容枯槁，卻仍揮舞著拳頭，鑲滿寶石的金冠隨著動作歪向一邊，
金絲龍袍的袖口也被扯得裂開，露出里面繡著狼頭的內(nèi)襯 —— 那狼頭的紋樣雖已修改，
但仍透著不倫不類的詭異?！氨菹?，消消氣，先喝碗安神湯。” 李豬兒端著藥碗靠近，
聲音卻在顫抖。柳長青敏銳地注意到，李豬兒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
隱隱露出半截刀柄的寒光。就在安祿山伸手接碗的瞬間，李豬兒突然抽出短刀，
狠狠刺向安祿山的腹部。“啊 ——” 安祿山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鮮血噴濺在墻上，
將 “燕” 字錦旗染得通紅。柳長青趁機沖進屋內(nèi)，
在混亂中摸到安祿山枕邊的 “載初” 改元密詔 —— 上面赫然蓋著偽燕玉璽，
還記錄著準備反正的官員名單。他迅速將密詔塞進懷中，轉(zhuǎn)身混入逃亡的人群?！白プ〈炭停?/p>
” 安慶緒的怒吼聲從身后傳來。柳長青在九曲回廊中狂奔，腳下的青磚被鮮血浸濕，
滑膩膩的觸感透過麻鞋傳來。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突然拐進一處偏僻的庭院，
卻迎面撞上了粟特財政官康阿義?！傲L青，你手里拿著什么？” 康阿義眼神銳利，
伸手便要搶奪。柳長青側(cè)身避開，揮拳直擊對方面門。
康阿義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宮人竟有如此身手，被打得踉蹌后退。
柳長青趁機一腳踹在他膝蓋上，康阿義跪倒在地，柳長青反手就是一記肘擊，砸在他后頸，
將其打暈。* 擺脫追兵后，柳長青來到河朔地區(qū)，調(diào)查 “五戶一兵” 制的實施情況。
寒風(fēng)中，破敗的村莊里滿目瘡痍，田地里雜草叢生，不見半分生機。他走進一戶人家，
只見老婦人正對著空鍋抹淚，幾個孩子瘦得皮包骨頭，眼神空洞地望著他。"官爺，
救救我們吧，五戶人家要養(yǎng)一個兵，糧食都被征完了，
我們只能吃樹皮……" 老婦人抓住柳長青的衣袖，泣不成聲。柳長青掀開糧倉，
里面只有一些發(fā)霉的麩皮，墻角還堆著幾本征糧賬本。他翻開一看，
瞳孔驟然收縮 —— 上面赫然記錄著 "人肉折抵" 的字樣，字跡潦草，卻觸目驚心。
不遠處的另一戶人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柳長青循聲而去，只見院子里擺著兩口薄棺，
中年漢子抱著年幼女兒的尸體癱坐在地，一旁的妻子已經(jīng)哭到昏厥。
原來為了湊齊供養(yǎng)士兵的糧餉，這家人變賣了所有家當(dāng)，女兒生病無錢醫(yī)治，最終活活病死。
更諷刺的是，官府聽聞噩耗，竟派人上門催促，說 "死人不用吃飯，
省下來的口糧正好抵上拖欠的軍糧"。再往前走，村口的老槐樹下圍著一群人。
柳長青擠進人群，看到三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被鐵鏈拴在樹上，旁邊立著告示："逃兵家屬，
以儆效尤"。據(jù)村民透露，其中一人的兄長本是家中壯勞力，被強征入伍后戰(zhàn)死沙場。
可官府不僅沒有撫恤，反而以 "未完成供養(yǎng)配額" 為由，
將他的兩個弟弟和表弟抓來示眾，揚言若不交出雙倍糧食，就將三人充作苦力。
帶著滿腔怒火，柳長青潛入偽燕的兵器鍛造坊。坊內(nèi)爐火熊熊，熱浪撲面而來，火星四濺，
打在身上隱隱作痛。鍛造聲震耳欲聾，鐵錘與鐵塊的撞擊聲如同戰(zhàn)鼓轟鳴。
他注意到工匠們正在鍛造陌刀，這些陌刀將成為偽燕軍隊的重要武器。柳長青主動請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