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霜刃貞順十九年，霜降。我站在廣濟橋頭，任寒風卷著枯葉掠過肩頭。
橋下水聲嗚咽，倒映著京城巍峨的宮墻。這是我離開故土的第十年，
也是我重返此地的第一日。懷中的堪輿羅盤微微發(fā)燙，銅制的指針在"天樞"方位劇烈震顫。
這是星斗大師臨終前贈予我的法器，此刻它正指向平津侯府的方向。我深吸一口氣，
將羅盤收入袖中，指尖撫過腰間玉佩——那是蒯家最后的信物，
刻著"癸"字的紋路早已被我摩挲得溫潤如玉。"藏先生，馬車備好了。
"高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位跟隨我十年的謀士，此刻正身著青衫，
儒雅的面容下暗藏鋒芒。他遞來一個錦囊，"這是香暗荼傳來的密報，
平津侯今日要去欽天監(jiān)觀星。"我接過錦囊，展開羊皮紙，
一行蠅頭小楷映入眼簾："酉時三刻，欽天監(jiān)后巷。"落款處是一朵墨梅，
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金粉。這是香暗荼特有的暗號，意味著她將親自赴約。"告訴拾雷，
按計劃行事。"我將密報投入河中，看著它隨波逐流，"今日若不能見到莊蘆隱，
便讓欽天監(jiān)的觀星臺見鬼去吧。"高明頷首，轉(zhuǎn)身離去。我整理好衣襟，
大步朝侯府方向走去。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火光沖天的蒯府，
父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還有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神秘人——他說要教我復仇的技藝，
代價是我余生都要隱姓埋名。侯府朱漆大門在眼前緩緩打開，
門房小廝上下打量著我："你是何人？""在下藏海，特來為侯爺排憂解難。"我遞上名帖，
上面赫然蓋著欽天監(jiān)的官印。這是我用三個月時間偽造的文書，足以以假亂真。
小廝接過名帖，臉色微變："請隨我來。"穿過九曲回廊，
我留意到廊柱上的木雕紋飾——那是冬夏國特有的饕餮紋，
與十年前莊蘆隱從冬夏帶回的戰(zhàn)利品如出一轍?？磥磉@位平津侯對那場滅國之戰(zhàn)仍念念不忘，
卻不知當年被他屠戮的冬夏王室，此刻正以另一種方式蟄伏在他眼皮底下。"藏先生，請。
"小廝推開一扇雕花木門，茶香撲面而來。我踏入房中，只見莊蘆隱正坐在紫檀木椅上，
手中捧著一本《甘石星經(jīng)》。他比十年前蒼老了許多，兩鬢斑白，卻依然氣勢逼人。
"你就是那個自稱能解天象的江湖術(shù)士？"莊蘆隱放下書卷，目光如刀般掃過我，
"聽說你算出了欽天監(jiān)的疏漏？"我躬身行禮："回侯爺，近日熒惑守心，主刀兵之災。
若不及時化解，恐對大雍不利。"莊蘆隱冷笑一聲："熒惑守心？
欽天監(jiān)的褚懷明已經(jīng)說了三個月，你以為本侯會信？""褚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取出羅盤，"熒惑之兆，實則與冬夏國的鬼璽有關(guān)。"話音剛落，莊蘆隱猛地站起身，
腰間玉佩撞擊桌案發(fā)出清脆聲響："你究竟是誰？"我抬頭望向他，
目光坦然："侯爺若想知道真相，不妨隨在下走一趟。"莊蘆隱盯著我，
許久才開口："帶路。"我們來到欽天監(jiān)后巷時，酉時三刻的梆子聲剛好響起。
香暗荼早已在此等候，她身著淡青色襦裙，腰間掛著一串銀鈴，在暮色中搖曳生姿。
"侯爺安好。"她盈盈一拜，袖中飄出一縷曼陀羅香氣。莊蘆隱皺眉："你是何人？
""小女子香暗荼，枕樓的老板娘。"她抬起頭，眼波流轉(zhuǎn)，"聽聞侯爺近日為天象所困，
特來獻上一計。"我注意到莊蘆隱的瞳孔微微收縮——他顯然認出了香暗荼的身份。
冬夏國郡主，這個被他擄來的質(zhì)子，此刻正以另一種身份接近他。"什么計策？
"莊蘆隱沉聲問道。香暗荼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卷："此乃冬夏國的星圖，
或許能解侯爺之憂。"莊蘆隱接過畫卷，展開的瞬間，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顫抖。
那幅星圖上，鬼璽的位置被朱砂圈出，周圍環(huán)繞著二十八星宿，正是熒惑守心的方位。
"你從何處得來？"莊蘆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自然是從該來的地方。
"香暗荼轉(zhuǎn)身望向我，"藏先生，該你了。"我上前一步，指著星圖上的某處："侯爺請看，
此處正是鬼璽現(xiàn)世的方位。若能在此處設(shè)壇作法，或許能化解熒惑之兆。"莊蘆隱沉默片刻，
突然大笑起來："好！好一個藏海，好一個香暗荼！你們以為本侯會相信這種鬼話？
"話音未落，巷口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數(shù)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沖了進來，
將我們團團圍住。"侯爺，這是何意？"我不動聲色地問道。
莊蘆隱冷笑："本侯最討厭被人算計。你們以為用一幅假星圖就能騙得了我？
"香暗荼卻絲毫不慌，她輕輕拍手，巷尾突然傳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聲響。一面青銅鏡緩緩升起，
月光透過鏡面折射，在星圖上投射出一個復雜的卦象。"侯爺可知，
這是冬夏國的'天罰卦'？"香暗荼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當年你攻破冬夏王城時，
我母后就是用此卦詛咒你。"莊蘆隱臉色大變，踉蹌后退半步："不可能！你母后已經(jīng)死了！
""死的是肉身，不是詛咒。"香暗荼一步步逼近，"十年了，
侯爺可曾夢見過那些被你屠戮的冬夏百姓？他們的冤魂，此刻正在鬼璽中哀嚎。
"我趁機取出羅盤，對準青銅鏡。羅盤指針瘋狂旋轉(zhuǎn)，最終指向莊蘆隱的心臟位置。"侯爺，
你的死期到了。"我冷冷說道。莊蘆隱轉(zhuǎn)身欲逃，卻被香暗荼甩出的銀鞭纏住腳踝。
她手腕一抖，銀鞭如靈蛇般收緊，將莊蘆隱拽倒在地。"殺了他們！"莊蘆隱怒吼。
黑衣人一擁而上，卻在接近我們的瞬間紛紛倒地。香暗荼袖中飄出的曼陀羅花粉起了作用，
這些訓練有素的殺手此刻都蜷縮在地，痛苦呻吟。我走到莊蘆隱面前，
居高臨下看著他："侯爺，你可還記得十年前的蒯鐸？
"莊蘆隱瞳孔驟縮："你是......稚奴？""正是。"我蹲下身，拔出腰間短刀，
"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想如何讓你生不如死。"莊蘆隱突然劇烈掙扎起來："你不能殺我！
皇帝還需要我......""皇帝需要的是鬼璽，不是你。"我一刀刺向他的肩膀，
鮮血噴濺在星圖上，"這一刀，是為我父親。"香暗荼走上前，
銀鞭纏住莊蘆隱的脖頸："這一下，是為我母后。"就在此時，巷口突然傳來馬蹄聲。
一隊羽林軍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曹靜賢的義子陸燼。"住手！"陸燼大喝一聲，"奉圣諭，
緝拿欽天監(jiān)叛賊！"我與香暗荼對視一眼，同時后退半步。陸燼翻身下馬，
目光掃過滿地黑衣人："藏海，你可知罪？""罪從何來？"我冷笑，
"我不過是在幫侯爺驅(qū)邪。"陸燼抽出佩劍："少廢話，跟我回刑部！"香暗荼突然出手，
銀鞭卷住陸燼的手腕。陸燼反手一掌，將她擊退數(shù)步。我趁機甩出羅盤，
銅制的指針劃破空氣，直取陸燼咽喉。陸燼側(cè)身躲過，卻被香暗荼的銀鞭纏住腰間。
兩人展開激烈搏斗，我則趁機扶起莊蘆隱——他此刻已經(jīng)昏迷，肩頭的傷口還在流血。"走！
"香暗荼大喊一聲，甩飛陸燼，"去枕樓！"我們挾持著莊蘆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傳來陸燼的怒吼和羽林軍的追擊聲，但我們早已在巷中布置好的機關(guān)幫助下，
成功甩掉了追兵。枕樓的密室中，香暗荼為莊蘆隱包扎傷口。我站在一旁，
看著昏迷中的仇人，心中的恨意卻并未消散。"他醒了怎么辦？"香暗荼問道。"讓他醒。
"我取出一個青瓷瓶，"給他喝這個。"香暗荼接過瓶子，嗅了嗅："曼陀羅花汁？
""加上鶴頂紅。"我冷冷說道，"等他醒來，就會看到最可怕的幻象。
"香暗荼挑眉："你倒是狠。""對仇人，仁慈就是愚蠢。"我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我去見皇帝。""現(xiàn)在？"香暗荼驚訝，
"莊蘆隱還在昏迷......""正因為他昏迷，我才有機會。"我回頭一笑，"別忘了，
我們的計劃才剛剛開始。"離開枕樓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我望著天際的啟明星，
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十年蟄伏，今日終于邁出了復仇的第一步。莊蘆隱，曹靜賢，
還有那個躲在幕后的真兇，你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第一章完）第二章 龍御深宮卯時三刻，我身著欽天監(jiān)五品官服，穿過金水橋。
晨光熹微中，太和殿飛檐上的鎏金瑞獸泛著冷光，仿佛在俯瞰螻蟻般的眾生。
腰間玉佩隨著步伐輕響，那是蒯家最后的印記，此刻卻成了我叩擊天聽的籌碼。"藏大人，
皇上在文華殿等候。"引路的太監(jiān)尖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探究。我微微頷首，
注意到他袖口繡著金線云紋——這是司禮監(jiān)曹靜賢的親信?？磥聿芄呀?jīng)知道我要面圣，
特意派來監(jiān)視。文華殿內(nèi)，檀香繚繞?；实凵碇７?，正伏案批閱奏章。
他的面容比十年前蒼老了許多，鬢角微霜，但眼神依舊犀利如刀。我伏地叩拜："微臣藏海，
參見陛下。""平身。"皇帝放下狼毫，"聽說你算出了熒惑守心之兆？""正是。
"我呈上偽造的星圖，"此兆應在平津侯府。微臣夜觀天象，
發(fā)現(xiàn)鬼璽現(xiàn)世的方位與侯府重合。"皇帝瞳孔微縮："鬼璽......你可知此物下落？
""微臣不知，但平津侯莊蘆隱近日頻繁出入欽天監(jiān)，似在尋找什么。"我故意停頓，
"聽聞當年蒯鐸監(jiān)造封禪臺時，曾見過鬼璽。"皇帝猛地站起身，
龍袍拂過案上竹簡："你究竟是誰？"我深吸一口氣："微臣正是蒯鐸之子，蒯稚奴。
"殿內(nèi)瞬間寂靜?；实鬯浪蓝⒅遥S久才開口："十年前的事，朕一直心存愧疚。
你父忠心耿耿，卻遭奸人所害。"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扳指，"這是你父當年留下的，
今日物歸原主。"我接過扳指，觸到內(nèi)側(cè)刻著的"癸"字——這正是鬼璽的紋路。
看來皇帝早已知道鬼璽的秘密。"陛下，鬼璽能調(diào)陰兵，控生死。"我壓低聲音，
"若落入賊人之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皇帝沉吟片刻："你需要朕如何配合？
""請陛下下旨，讓微臣以欽天監(jiān)名義搜查侯府。"我直視他的眼睛，"微臣愿以性命擔保，
定能尋到鬼璽。"皇帝突然冷笑："你以為朕會相信一個江湖術(shù)士的鬼話？"我心中一凜，
知道這是試探。從袖中取出星斗大師留下的堪輿羅盤："陛下請看，羅盤指針始終指向侯府。
這是冬夏國的'天罰卦'，唯有鬼璽能解。"皇帝盯著羅盤，臉色陰晴不定。就在這時，
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曹靜賢帶著陸燼闖了進來："陛下，平津侯遇刺，生死未卜！
"我心中暗驚，香暗荼的行動竟然提前了?；实郯櫭迹?怎么回事？""啟稟陛下，
昨夜侯府遭刺客襲擊，莊侯爺身中劇毒。"曹靜賢偷瞄我一眼，"據(jù)目擊者稱，
刺客中有一女子極似枕樓的香暗荼。"皇帝猛地轉(zhuǎn)頭看我："你與此事可有干系？
""微臣昨夜一直在欽天監(jiān)觀星。"我面不改色，"不過聽聞香暗荼與平津侯素有往來，
或許她知道些什么。"曹靜賢冷笑："藏大人對香暗荼倒是頗為了解。"我知道不能再糾纏，
轉(zhuǎn)而對皇帝說："陛下，鬼璽之事刻不容緩。若侯府真有異動，微臣愿領(lǐng)兵搜查。
"皇帝沉思片刻："準奏。曹公公，你帶東廠人馬協(xié)助藏大人。"曹靜賢臉色微變，
但還是領(lǐng)旨退下。我跟著他走出文華殿，陸燼突然擋住去路："藏大人，
昨夜枕樓的馬車可是你安排的？"我挑眉："陸統(tǒng)領(lǐng)何出此言？"陸燼湊近我，
壓低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香暗荼的勾當。
若讓我抓到把柄......""陸統(tǒng)領(lǐng)還是操心平津侯的傷勢吧。"我打斷他，"畢竟，
莊侯爺若死了，誰來制衡曹公公呢？"陸燼眼中閃過殺意，但最終還是讓開了。我快步離開，
心中卻在盤算——香暗荼那邊肯定出了意外，必須盡快與她取得聯(lián)系。回到欽天監(jiān)，
高明早已等候多時。他遞給我一杯茶："香暗荼傳來消息，
莊蘆隱服下曼陀羅后開始胡言亂語，提到了'丹翠山'。""丹翠山？"我皺眉，
"那是冬夏國的神山，鬼璽傳說的發(fā)源地。"高明點頭："看來莊蘆隱確實知道鬼璽的下落。
但香暗荼說，他在昏迷中一直喊著'蛇眉銅魚'。"我猛地站起："蛇眉銅魚！
這是鬼璽的鑰匙，當年父親曾在封禪臺見過。
"高明壓低聲音："曹靜賢已經(jīng)派人封鎖了枕樓。我們必須在他之前找到蛇眉銅魚。
""我親自去。"我取下官服，"你去聯(lián)絡(luò)觀風，準備接應。"夜色深沉，
我翻墻進入枕樓后院。香暗荼的閨房亮著燈，我輕輕叩窗。門應聲而開，香暗荼一身素白，
眼中帶著疲憊："你來晚了。"屋內(nèi)，莊蘆隱被鐵鏈鎖在四柱床上，渾身冷汗淋漓，
口中喃喃自語："蛇眉銅魚......鬼璽......""他撐不了多久了。
"香暗荼遞來一個錦囊，"這是他貼身之物，里面有丹翠山的地圖。"我接過錦囊，
展開羊皮地圖，發(fā)現(xiàn)上面用朱砂標注著七個星位。這正是冬夏國的北斗七星陣，
與我羅盤上的"天樞"方位完全吻合。"曹靜賢的人馬上就到。"香暗荼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