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刺穿了我厚重的冬季軍服,狠狠扎進骨頭縫里。
咸澀腥臭的液體嗆進喉嚨、鼻腔,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窒息感。視野里天旋地轉(zhuǎn),
破碎的、帶著詭異鐵銹紅的浪頭,
還有那艘正在我頭頂上方傾覆的巨大鋼鐵怪物——主體號驅(qū)逐艦?zāi)驱嫶蠖恐氐幕疑烍w,
正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態(tài),緩慢而猙獰地壓向漆黑的海面。巨大陰影籠罩下來,
如同死神的斗篷?!爸笓]官!樸指揮官!”驚慌失措的嘶吼,被海浪撕扯得支離破碎,
瞬間就被狂暴的引擎轟鳴和金屬扭曲的尖嘯吞沒。
冰冷的海水貪婪地攫取著我身體里每一絲熱量,四肢僵硬得像灌滿了鉛塊,
每一次徒勞的劃動都耗盡了力氣。意識像風(fēng)中殘燭,在刺骨的寒冷和嗆咳帶來的劇痛中飄搖,
一點點沉向無光的深淵。沉重的黑暗,無邊無際?!俦犻_眼,
視線模糊地晃動了好一陣子才勉強聚焦。映入眼簾的,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天花板,
一盞瓦數(shù)低得可憐的白熾燈泡,散發(fā)著慘淡昏黃的光暈。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濃重氣味。
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狹窄堅硬的鐵架床上,身上蓋著一條薄得幾乎感覺不到存在的灰色毯子。
頭,疼得像要裂開。無數(shù)混亂、破碎、帶著強烈異質(zhì)感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
蠻橫地沖撞進我的腦海。
韓聯(lián)合軍演……該死的、詭異的機械故障……冰冷的海水……然后……然后是我自己的記憶。
熬夜加班寫方案的程序員?K-Pop演唱會的狂熱應(yīng)援?
還有……手機屏幕上那個該死的、色彩斑斕的消消樂方塊?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像兩股燒紅的鋼絲,在我脆弱的神經(jīng)里狠狠絞纏、焊接,帶來一陣陣撕裂靈魂的劇痛。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
“咳……咳咳……”劇烈的嗆咳讓我弓起身子。病房的門被無聲地推開。
一個穿著筆挺軍裝、面無表情的軍官走了進來,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上上下下掃視著我,
不帶一絲溫度。他身后跟著兩名衛(wèi)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門邊,眼神警惕而冰冷。
“樸正煥同志,”軍官的聲音平板得沒有一絲起伏,像在宣讀一份過期文件,“你醒了。
軍事法庭的傳喚,即刻生效?!睕]有詢問傷勢,沒有關(guān)心死活。只有冰冷的命令。一股寒意,
比那沉入海底時感受到的海水更刺骨,瞬間沿著脊椎爬升。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通往法庭的走廊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兩側(cè)粗糙的灰色水泥墻壁,
似乎不斷擠壓過來,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氣息。
沉重的軍靴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空洞的回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斷頭臺的階梯上。兩名衛(wèi)兵一左一右,他們的呼吸平穩(wěn)而漠然,
眼神直視前方,仿佛押送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行將就木的軀殼。我努力挺直脊背,
試圖維持這具身體里屬于“樸指揮官”的最后一點尊嚴,
聲浪、還有……口袋里那部該死的、屏幕裂得像蜘蛛網(wǎng)的智能手機輪廓——卻像頑劣的鬼魂,
不斷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讓我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欲墜。厚重的、漆成深褐色的木門被推開,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一股混合著陳舊木頭、劣質(zhì)煙草和濃重威壓的空氣撲面而來,
幾乎讓我窒息。光線驟然明亮,卻又帶著一種法庭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慘白。
狹長的房間盡頭,是一排高踞于臺階之上的審判席。
幾位身著將官制服、面容冷峻如同花崗巖雕像的審判官端坐其上。
他們的肩章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諝饽痰萌缤U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無數(shù)道目光,或憤怒,或鄙夷,或僅僅是冰冷的審視,如同無形的探針,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幾乎要將我釘死在原地。我僵硬地站在被告席的位置,粗糙的木質(zhì)圍欄硌著我的指關(guān)節(jié)。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尚未痊愈的肺部,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被告樸正煥!”主審法官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刮過玻璃,尖銳而刺耳,打破了死寂,
“人民軍海軍主體號驅(qū)逐艦指揮官!
在此次針對美帝國主義及其傀儡走狗聯(lián)合挑釁的關(guān)鍵性演習(xí)中,你指揮不力,
致使國家耗費巨大資源建造的、象征主體思想偉大力量的先進戰(zhàn)艦,在敵寇面前恥辱傾覆!
”他猛地一拍桌面,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我:“你!辜負了領(lǐng)袖的信任!玷污了軍隊的榮譽!
讓偉大主體的光輝蒙受了無法洗刷的恥辱!這是對國家的背叛!對人民的犯罪!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背叛……犯罪……恥辱……這些詞語帶著千鈞的重量,幾乎要將我僅存的那點支撐壓垮。
我喉嚨發(fā)干,嘴唇翕動了一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肺部的傷被激烈的情緒牽動,
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劇咳?!案鶕?jù)最高軍事法庭裁定,”主審法官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毀滅性宣判,“判處樸正煥,死刑!立即執(zhí)行!”死刑!
這兩個字如同炸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一片冰冷麻木。
視線開始模糊,審判席上那些冷硬的面孔扭曲變形,
周圍士兵們冷漠的眼神也仿佛隔了一層晃動的水波。
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和這滅頂?shù)慕^望交織在一起,幾乎讓我當(dāng)場窒息。“押下去!
”主審法官厲聲喝道,冰冷地揮了揮手。兩名身材魁梧、如同鐵塔般的行刑隊士兵立刻上前,
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們的手指像鐵鉗般冰冷堅硬,毫不留情地扭住我的關(guān)節(jié),
巨大的力量拖拽著我就要轉(zhuǎn)身。粗糙的軍服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火辣辣的痛感。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扼住了我的咽喉。完了……剛穿越過來,
就要被槍斃?就在身體被粗暴地扭轉(zhuǎn)、視線即將離開審判席的剎那,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位坐在審判席最中央、一直沉默如山的身影。他穿著深色的元帥制服,
肩章上的將星比其他人更加璀璨奪目,一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如同風(fēng)化的巖石,
眼神渾濁卻沉淀著難以言喻的威嚴和……一絲難以捕捉的、近乎疲憊的厭倦。他沒有說話,
只是微微閉了一下眼,仿佛對這程序化的處決感到一絲無趣的倦怠。這個極其細微的表情,
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瞬間點燃了我混亂腦海中某個瘋狂的念頭!
那個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堆滿了商業(yè)計劃書和PPT的角落!電光火石之間!“等等??!
”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和肺部所有的空氣,嘶吼出聲。這聲音嘶啞、破裂,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卻如同瀕死野獸的嚎叫,尖利得刺破了法庭凝固的空氣,
讓拖拽我的士兵動作都為之一頓。無數(shù)道驚愕、憤怒、鄙夷的目光再次聚焦,
比之前更加強烈百倍。審判席上的法官們眉頭緊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怒。
主審法官猛地站起身,似乎要呵斥這最后的“胡攪蠻纏”。我完全無視了他們。
我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那位最高元帥渾濁的眼瞳深處。
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像電流一樣擊穿了我混亂的思維,
一個荒謬絕倫、膽大包天、卻又是在這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般的計劃,
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成型。
就在那兩名士兵即將再次發(fā)力、主審法官的咆哮即將沖口而出的前一瞬,
我做出了一個讓整個法庭瞬間陷入死寂的動作。
我用那只還能勉強活動、沾滿冷汗和鐵銹的手,
猛地、用盡全身力氣伸進了自己那件濕透又風(fēng)干后僵硬無比的海軍大衣口袋里。
熟悉弧度的硬物——那部屏幕碎裂、卻奇跡般沒有在沉船和海水浸泡中徹底報廢的智能手機!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如同見了鬼的目光聚焦下,我猛地將它掏了出來!
碎裂的屏幕上還沾著可疑的海水鹽漬和幾道干涸的暗紅色血痕。我把它高高舉起,
讓它那殘破的、在法庭慘白燈光下反射著詭異光澤的屏幕,正對著最高元帥的方向!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空氣凝滯得如同固態(tài)的鉛塊。
整個法庭陷入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目光,無論是審判席上威嚴的將軍們,
還是旁聽席上那些冷硬的面孔,抑或是押解我的士兵,
全都死死地、帶著無法理解的巨大驚愕,
聚焦在我手中那個小小的、散發(fā)著微弱幽光的黑色方塊上。那是什么?武器?
某種秘密聯(lián)絡(luò)裝置?還是……某種他們從未見過的、來自未知領(lǐng)域的邪惡物品?
疑惑、警惕、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在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深處飛快地閃過。
最高元帥渾濁的眼珠,終于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第一次真正地、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落在了那部裂屏手機上。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那種磐石般的冷漠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松動。主審法官最先從驚駭中反應(yīng)過來,
他的臉因極度的憤怒和一種被冒犯的羞辱感而漲成了豬肝色,猛地一拍桌子,
咆哮道:“放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鬼東西???竟敢在莊嚴的軍事法庭上……”“元帥閣下!
”我用盡胸腔里最后一點空氣,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強行打斷了主審法官的咆哮。
我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最高元帥,無視了周圍瞬間變得更加洶涌的憤怒浪潮。
肺部的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但我必須把話說完!“那不是武器!也不是詛咒!
”我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那……是未來!是希望!
是打開半島……‘和諧發(fā)展新階段’的鑰匙!
” 那個世界的政治敏感性詞匯在我腦海中閃過,我緊急替換了一個更“安全”的詞,
“給我一個月!僅僅一個月!”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喉嚨:“我!
樸正煥!向您保證!用我的生命保證!一個月后,我會讓整個半島……” 我停頓了一下,
腦海中瞬間閃過另一個世界震耳欲聾的合唱,那是屬于半島最原始也最強大的文化符號之一,
“……高唱阿里郎!”最后三個字,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法庭里回蕩?/p>
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鞍⒗锢伞比齻€字,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魔力,
讓整個法庭的喧囂和憤怒驟然一滯。最高元帥的眉頭,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掠過——是嘲弄?是不耐?
還是……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好奇?他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塊巨大的、無形的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沉重得令人窒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終于,他緩緩抬起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布滿老年斑、骨節(jié)粗大的手,輕輕向下壓了壓。這個細微的動作,
卻如同擁有千鈞之力。主審法官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臉色憋得更加難看。整個法庭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去了一大半,
只剩下無數(shù)道驚疑不定、充滿困惑和探尋的目光在我和元帥之間來回掃視。
元帥渾濁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皮肉,
直抵我混亂不堪、卻又瘋狂燃燒的靈魂深處。然后,他微微側(cè)過頭,
對著身旁一位一直垂手肅立、如同影子般的中年軍官(后來我知道他是金副官),
用極低、極沙啞的聲音說了兩個字。聲音太低,沒人聽清。但金副官立刻躬身,隨即直起身,
用他那毫無波瀾的、如同機器合成般的聲音向全場宣布:“最高指示:樸正煥,暫緩執(zhí)行。
押回特別拘留處。一個月期限。由最高統(tǒng)帥部直接監(jiān)管?!苯鸶惫俚穆曇舨淮?,
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死寂的法庭。短暫的、針落可聞的寂靜后,
是壓抑不住的、如同蜂群般的嗡嗡議論聲。主審法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
似乎想說什么,但在元帥那無形的威壓下,終究一個字也沒敢吐出。
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巨大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涌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肺部火燒火燎的劇痛再也無法壓制。在意識徹底滑入黑暗之前,
我似乎看到最高元帥那雙渾濁的眼睛,再次瞥了一眼我手中緊握的那部裂屏手機,眼底深處,
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光。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霉味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
意識像沉在冰冷渾濁的海底,每一次掙扎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憊和肺部的刺痛狠狠拽回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才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我費力地睜開一條縫,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依舊是冰冷的水泥天花板,
那盞低瓦數(shù)的白熾燈泡散發(fā)著慘淡昏黃的光,和之前那間病房如出一轍,但空氣更加污濁,
光線更加壓抑。這是一間狹小的、沒有窗戶的囚室。唯一的鐵門緊閉著,
下方有一個狹窄的送飯口。身體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組裝起來,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我掙扎著想坐起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力氣,只能靠在冰冷粗糙的墻壁上喘息?!靶蚜??
”一個平板無波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我一跳。囚室角落里,
一個如同融入陰影的人影動了動。是金副官。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那里,
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他走到囚室中央唯一一張簡陋的鐵桌旁,
面無表情地將一個東西放在桌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是我的手機!
那部屏幕碎裂、沾著鹽漬和血痕的智能手機!“最高指示,”金副官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像在宣讀一份物品清單,“這是你的‘鑰匙’??梢赃B接‘特別網(wǎng)絡(luò)’。僅限于此。
你需要的一切‘資源’,在合理范圍內(nèi),可以向最高統(tǒng)帥部申請。但,僅限于此。
”他特別加重了“合理范圍”和“僅限于此”幾個字。他的目光掃過我,那眼神毫無溫度,
既無信任,也無期待,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一個月。從此刻開始計時。
樸正煥同志,請善用你的‘鑰匙’。”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無聲地離開了囚室。
厚重的鐵門在他身后關(guān)閉,落鎖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囚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還有那部靜靜躺在鐵桌上的手機??諝夥路鹉塘?。我盯著那部手機,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它是唯一的生機,也是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的鍘刀。
最高統(tǒng)帥部直接監(jiān)管……“合理范圍”……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枷鎖。我掙扎著挪到桌邊,
顫抖著拿起那部冰冷的手機。屏幕亮起,碎裂的紋路下,電量竟然還有大半!顯然,
金副官口中的“特別網(wǎng)絡(luò)”不僅開放了權(quán)限,還提供了充電支持。我深吸一口氣,
肺部又是一陣抽痛。顧不上這些了。指尖劃過冰涼破碎的屏幕,
點開了那個在另一個世界無比熟悉、此刻卻承載著全部身家性命的圖標(biāo)——一個藍色的地球。
網(wǎng)絡(luò)連接圖標(biāo)罕見地滿格!我立刻打開了搜索框,手指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微微顫抖。
“朝鮮……韓國……最新經(jīng)濟數(shù)據(jù)……” 我輸入關(guān)鍵詞,海量的信息瞬間涌入屏幕。
冰冷的數(shù)字,圖表,分析報告……如同潮水般沖刷著我的視網(wǎng)膜。我貪婪地吸收著,
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過濾、分析、對比。“雙邊貿(mào)易額……零。
”“民間交流……近乎封鎖。”“相互認知…高度敵對。”“文化壁壘……堅不可摧。
”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結(jié)論在腦海中形成。壁壘之高,遠超我的想象。單憑一個點子,一首歌,
一個噱頭,根本不可能撼動這幾十年的堅冰!一個月?簡直是天方夜譚!
絕望的陰影再次悄然爬上心頭。不行!不能放棄!我猛地甩了甩頭,驅(qū)散那瞬間的軟弱。
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
“阿里郎……”“泡菜……”“冷面……”“韓流(K-Pop)……” 這個詞跳出來時,
我手指頓了一下。在這個世界,這絕對是禁忌詞匯。但……它的穿透力,
在另一個世界已經(jīng)得到了恐怖的驗證!文化的力量,有時候比炮彈更可怕。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沌的思緒!文化!經(jīng)濟!民生!
用最柔軟、最無法抗拒的東西,去侵蝕最堅硬的壁壘!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興奮。手指在屏幕上劃出殘影,一個粗糙卻極具打敗性的計劃輪廓,
在腦海中急速勾勒成型:第一步:破冰——用阿里郎的鄉(xiāng)愁和泡菜的香氣,
在非軍事區(qū)(DMZ)撕開一個口子!不是軍事沖突,而是……“民間美食文化交流節(jié)”?
在板門店附近搞個“和諧市集”?
第二步:滲透——讓“韓流”(在這個世界需要極其謹慎地包裝!
)成為撬動年輕人認知的杠桿!秘密引進南方音樂、影視?不行,太敏感!
那就……我們自己“原創(chuàng)”一些?用“半島共同文化傳承新演繹”的名義?
第三步:捆綁——建立經(jīng)濟共生體!把北方的礦產(chǎn)、勞動力,
和南方的資金、技術(shù)……通過一系列“非官方”但極其優(yōu)惠的貿(mào)易協(xié)議捆綁在一起?
讓利益成為最牢固的紐帶?第四步:……合并?這一步太大,太遙遠。
但必須為最終目標(biāo)埋下伏筆!或許可以從一些最基礎(chǔ)的“民生合作項目”入手?共同電網(wǎng)?
跨境公交?甚至……在平壤市中心蓋一棟摩天大樓,作為“半島共同繁榮”的象征?
名字……就叫……“和諧之塔”?
或者……一個更瘋狂、更具傳播力、更能吸引年輕一代的名字閃電般劃過腦海!
它來自另一個世界,代表著席卷全球的狂熱!
如果……如果能讓最高元帥點頭同意……我猛地打了個寒顫,
被自己這個膽大包天的想法驚到了。但隨即,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涌了上來。不成功,
便成仁!一個月,要么阿里郎響徹半島,要么刑場上槍聲為我送終!計劃的核心有了,
但細節(jié)是魔鬼,更是能否活命的關(guān)鍵!
換規(guī)律…”“如何繞過國際制裁建立隱蔽貿(mào)易通道…”時間在瘋狂的計算和推演中飛速流逝。
囚室里沒有窗戶,只有慘白的燈光和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在我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水米未進,
肺部的疼痛和精神的亢奮交織在一起,身體像一架超負荷運轉(zhuǎn)即將散架的機器。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從鐵門下方傳來。送飯口被推開,
一個冰冷的鋁制飯盒被推了進來。饑餓感瞬間被喚醒,胃部一陣絞痛。我掙扎著爬過去,
打開飯盒——里面是幾塊冰冷的玉米面餅,一小撮咸菜,還有一小杯渾濁的水。簡單到極致,
卻是我此刻維系生命的稻草。我狼吞虎咽地吃著冰冷的餅,目光卻從未離開手機屏幕。
一邊咀嚼,一邊在腦海中反復(fù)推演著計劃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計算著風(fēng)險,尋找著可能的突破口。
“第一步,破冰…DMZ市集…關(guān)鍵是要讓雙方士兵放下槍…用什么?共同的胃!
泡菜南北差異?冷面流派之爭?搞個‘半島傳統(tǒng)美食競技賽’?
獲勝方獎勵…南方的速溶咖啡?北方的野山參酒?不行,
太物質(zhì)…或許…獎勵他們家人團聚的機會?哪怕只是隔著屏幕視頻通話?
” 這個念頭讓我心頭一震,這誘惑力太大了!可行性呢?技術(shù)能實現(xiàn)嗎?南方會配合嗎?
風(fēng)險太高!“第二步,韓流滲透…絕對不能用‘韓流’這個詞!用‘半島新民歌運動’?
‘主體旋律現(xiàn)代化創(chuàng)新工程’?秘密培養(yǎng)一批‘本土偶像’?
歌曲風(fēng)格要融合…阿里郎的調(diào)子加上電子節(jié)拍?歌詞要‘積極向上’,
歌頌團結(jié)、勞動、美好生活…MV里要出現(xiàn)三八線的和平場景?讓南方的年輕人偷偷下載,
讓他們覺得‘原來北邊也有好東西’?”“第三步,經(jīng)濟捆綁…北方缺什么?藥品?
電子產(chǎn)品?南方缺什么?穩(wěn)定的能源?廉價的勞動力?還有…北方的‘特殊礦產(chǎn)資源’?
可以成立一個‘半島民生互助貿(mào)易公司’,表面上是民間機構(gòu),
用北方的礦產(chǎn)換取南方的醫(yī)療設(shè)備、糧食加工技術(shù)…在開城附近搞一個‘共同經(jīng)濟示范區(qū)’?
讓南方資本家看到真金白銀的利潤!”“第四步…合并象征…那棟樓!名字!
BTS大廈…絕對不能說!必須包裝!‘半島青年和諧交流中心’?‘新阿里郎藝術(shù)殿堂’?
或者…就叫‘統(tǒng)一塔’?不行,太敏感!‘未來之塔’?
虛…必須有一個能瞬間引爆話題、讓年輕人瘋狂的名字…暫時擱置…”思維的火花瘋狂碰撞。
我放下空了的飯盒,手指在冰冷的鐵桌面上無意識地劃著,
模擬著談判的步驟、宣傳的策略、可能遇到的阻力……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充滿致命的陷阱。
“最大的障礙…信任。幾十年的敵對,根深蒂固。如何讓南方相信這不是陷阱?
如何讓北方高層相信南方?jīng)]有陰謀?” 我眉頭緊鎖?!袄?!只有永恒的利益!
” 另一個世界的商業(yè)信條在腦海中浮現(xiàn)。“必須設(shè)計一個‘投名狀’!
讓雙方都先嘗到甜頭,并且一旦開始就無法輕易停止的合作項目!
比如…共同修建一條貫穿三八線的、連接雙方主要城市的高速公路?前期投資巨大,
但只要動工,雙方就都被綁上了戰(zhàn)車!或者…共同開發(fā)金剛山旅游資源?利潤共享,
風(fēng)險共擔(dān)?”可行性?資金哪里來?國際社會如何反應(yīng)?無數(shù)難題如同荊棘叢生。
“還有…最高元帥!” 想到那張布滿皺紋、眼神渾濁的臉,我心頭一緊。
“他最終要的是結(jié)果,一個足以載入史冊、讓他名垂青史的‘統(tǒng)一’!但他也極度多疑。
我的每一步行動,每一個請求,都必須在他容忍的‘合理范圍’內(nèi),
并且能讓他看到切實的、無法拒絕的‘收益’!如何說服他同意在DMZ搞市集?
如何說服他允許引進‘南方靡靡之音’?如何說服他開放礦產(chǎn)讓南方資本介入?
”“展示力量!展示這種‘軟實力’的可怕威力!” 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我需要一場秀!一場足以震撼所有人、證明這條路可行的‘首秀’!就在這一個月內(nèi)!
就在……DMZ!”思路越來越清晰,但壓力也越來越大。我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閉上眼睛。肺部隨著呼吸傳來陣陣隱痛,大腦因為高速運轉(zhuǎn)而嗡嗡作響。
一個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每一秒都彌足珍貴。我再次拿起手機,
屏幕的光映亮我布滿血絲卻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下第一行字,
一個注定要震驚整個半島的瘋狂計劃,在這間冰冷的死囚牢房里,
悄然啟動:“破冰行動:DMZ‘阿里郎·舌尖上的和平’計劃草案。目標(biāo):二十天內(nèi),
事區(qū)東側(cè)緩沖區(qū)(坐標(biāo)XXX,XXX)設(shè)立臨時市集…”計劃書在小小的屏幕上飛速延伸,
每一個字都關(guān)乎生死。時間,在指尖敲擊屏幕的微響中,冷酷地流逝。
冰冷的鐵門再次被推開,金副官像一尊移動的冰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桌面上空了的飯盒和依舊亮著屏、布滿裂紋的手機,
最后落在我布滿血絲、因疲憊和亢奮而顯得異常明亮的眼睛上。“計劃?”他單刀直入,
沒有任何寒暄,聲音平板得像在詢問天氣。我將手機屏幕轉(zhuǎn)向他,
上面密密麻麻列著“破冰行動:DMZ‘阿里郎·舌尖上的和平’計劃草案”的要點。
金副官走近幾步,目光銳利地掃過屏幕。他看得很仔細,
但那張石雕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仿佛在閱讀一份關(guān)于倉庫物資清點的報告?!盎闹?。
”幾分鐘后,他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霸谏袷サ姆擒娛聟^(qū)(DMZ),
讓我們的戰(zhàn)士和南方的傀儡士兵……交換泡菜?舉辦美食比賽?樸正煥同志,
你是否被海水泡壞了腦子?”我早有預(yù)料,肺部隱隱作痛,但聲音異常堅定:“金副官同志,
最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nèi)部瓦解,最深的仇恨有時會被最原始的渴望融化。戰(zhàn)士也是人,
是人就有胃,就有鄉(xiāng)愁。阿里郎的旋律刻在半島每個人的骨血里,
泡菜壇子是家家戶戶的守護神。這不是投降,是另一種形式的‘心理戰(zhàn)’。
我們要用共同的記憶和味蕾,麻痹他們的敵意,軟化他們的立場,
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習(xí)慣‘和諧’的存在。這比子彈更有效,更持久,
更能瓦解他們的斗志!”我刻意用了“心理戰(zhàn)”、“瓦解斗志”這樣的詞匯,
試圖往軍事角度靠攏。金副官的眼神依舊冰冷,但似乎沒有立刻反駁?!拔镔Y清單?
”他轉(zhuǎn)移了話題,但態(tài)度本身就是一種默許的試探。我精神一振,
快速滑動屏幕:“首批需要:精選我方平壤、咸鏡南道特色泡菜各100壇,
成均館冷面(需正宗配方)制作材料及工具10套,我方特色米酒50桶。同時,
申請以‘繳獲敵宣傳物資’或‘研究敵文化滲透手段’的名義,
發(fā)酵牡蠣醬口味)、速溶咖啡粉、巧克力能量棒、便攜式音樂播放器(需預(yù)裝南方流行歌曲,
作為‘反面教材’研究)若干。另外,
申請在板門店東側(cè)緩沖區(qū)特定坐標(biāo)(已標(biāo)注)設(shè)立臨時帳篷區(qū),搭建簡易灶臺。最后,
也是最重要的,”我深吸一口氣,“申請?zhí)嘏褂米罡呓y(tǒng)帥部通訊權(quán)限,
在DMZ特定區(qū)域搭建臨時、加密的‘親情可視通話點’,
作為美食競技賽優(yōu)勝者的‘特殊獎勵’。”“親情通話?
”金副官的眉頭第一次明顯地皺了起來,眼神銳利如刀,“樸正煥,你在玩火!
這涉及信息外泄,動搖軍心!”“金副官同志!”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這恰恰是最強的‘武器’!想想看,一個南方士兵,在DMZ冰冷的哨位上,
能通過我們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看到他年邁的母親,聽到她的聲音……這份沖擊,
比任何宣傳單都強烈百倍!它會在他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我們真的是他們宣傳中的惡魔嗎?
反之亦然!它展現(xiàn)的是我們的‘自信’和‘力量’!而且,通話內(nèi)容全程加密監(jiān)控,
我們掌握主動!” 我把“人道主義關(guān)懷”和“展現(xiàn)力量自信”咬得很重。金副官沉默了。
他盯著我,眼神復(fù)雜地變幻著,似乎在評估這個瘋狂計劃的每一個風(fēng)險點,
以及其背后可能蘊含的、打敗性的能量。最終,他冷冷開口:“物資清單,
除南方音樂播放器和親情通話點,其他原則批準。播放器需最高技術(shù)部門審查預(yù)裝內(nèi)容,
通話點……需元帥親自批示。坐標(biāo)點我會安排人去實地勘察。記住,樸正煥,
任何超出‘合理范圍’的舉動,任何失敗,你的刑期會立刻重啟,并且……過程不會愉快。
”他轉(zhuǎn)身離開,鐵門再次沉重地關(guān)上。雖然親情通話點懸而未決,但核心物資獲批,
計劃邁出了實質(zhì)性第一步!我立刻撲向手機。兩周后,板門店非軍事區(qū)東側(cè)緩沖區(qū),
指定坐標(biāo)點。寒風(fēng)依舊凜冽,吹拂著枯黃的野草。但與往日的死寂不同,
這片狹窄的緩沖地帶出現(xiàn)了一幅荒誕又充滿生機的景象。
幾頂印著模糊“民生交流”字樣的軍用帳篷支了起來。
一側(cè)是樸正煥親自挑選、穿著嶄新軍裝卻略顯緊張的北方炊事兵,
面前擺著巨大的泡菜壇子、冒著熱氣的冷面鍋和飄香的米酒桶。另一側(cè),
是幾名眼神充滿警惕、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渴望的南方士兵,
他們面前則堆著印著不認識商標(biāo)的速溶咖啡、色彩鮮艷的巧克力棒,
還有幾個小壇子——里面是樸正煥“特批”過來的南方特色泡菜。樸正煥本人,
裹著一件厚實的軍大衣,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