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的裙子消逝在廢墟之中然而我這堆破碎的紙片中發(fā)現(xiàn)了驚天秘密:我的妹妹是被活埋的!
第一章 破碎的日記我蹲在望鄉(xiāng)村的垃圾堆里,指甲縫里嵌著黑泥,
像十道永遠(yuǎn)洗不干凈的傷疤。這城中村就像城市鞋底黏著的一塊臟泥巴,
被甩在角落無人問津。房子破破爛爛,垃圾堆積成山,風(fēng)一吹,
那股酸臭餿味能把人熏一個跟頭。我背著個大編織袋,在廢墟里翻找能賣錢的物件兒。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大喝:“喂!那個撿破爛的!”皮鞋踢飛易拉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城管老周?!斑@堆廢品不能撿,醫(yī)院拆遷留下的,要做無害化處理。
”老周用警棍敲了敲生銹的鐵皮墻,“趕緊收拾東西走人?!蔽衣掏痰刂逼鹧?,
故意讓編織袋里的易拉罐嘩啦啦響成一片:“周隊長,我撿的都是醫(yī)院的生活垃圾,
可回收的,環(huán)保局提倡的。”“你他……是林苔啊。”老周看清了是我,語氣緩了些,
“少跟我貧,要不是看你是個丫頭片子,我就把你連人帶袋子拖走了?!蔽遗牧伺氖稚系幕遥?/p>
擠出個笑:“周叔,這不沒辦法嘛,得活下去呀。”老周吐了口煙圈,
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說你個女娃子,咋就非得干這活兒?年紀(jì)輕輕的,當(dāng)初也是個高中生,
找個正經(jīng)工作不好嗎?”我無奈地苦笑:“周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情況。
我爸媽都去世了,我又沒考上大學(xué),哪有那條件去干正經(jīng)工作,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
”老周嘆了口氣,把煙頭扔在地上碾滅:“也是個苦命娃。對了,
你家當(dāng)初拆遷后不是有一筆拆遷款嗎?咋把日子過成這樣了?”“周叔,我家房子小,
那點拆遷款本來就不多,聽我媽說人家還多給了五萬,因為當(dāng)初拆遷的時候,
我妹妹小梅因為意外,被危房砸死了。但我爸也殘了一條腿,那些錢都給我爸看病用了,
還……欠了一屁股債?!崩现芤呀?jīng)劃火柴點著了第二支煙,此刻像是被煙熏到了眼睛,
他轉(zhuǎn)頭去揉了揉眼睛,擤了一下鼻子,干咳了幾聲。然后他無奈地?fù)u搖頭:“你個丫頭片子,
你……行吧,最近有市容檢查,過幾天這些垃圾就會收走,你要快點撿,別撿這堆醫(yī)院的,
前面路口拐彎有一大堆。你小心點,有啥事兒就找叔?!闭f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我又在廢墟中翻找起來。翻著翻著,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破布兜子,打開一看,
里面并沒有什么珍貴的東西,而是一本被撕成碎片的日記。
我隨手把它扔進了自己的編織袋里。那時我還不知道,這些碎紙片會撕開我腐爛的傷口。
晚上,我癱坐在床上,打開那個布袋子,把日記碎片倒出來,它們像一堆毫無意義的廢紙,
鋪滿了桌面。我喜歡讀垃圾堆里撿來的信件和日記,因為它們讓我看到了別人的生活,
填補了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空洞。日記開篇的幾頁拼出來了,
這是一個叫牛大工的挖掘機工人的日記,前面記述的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瑣事,
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不順等等。我拼到大半夜,有些困了,就收拾起殘片,準(zhǔn)備睡覺。
一張殘片飄落到地上,我彎腰去撿,卻無意間看到紙上“活埋”兩個字跳進眼簾,
我的手指突然僵住了。這兩個字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直擊我的心臟。那一刻,
所有瑣碎的念頭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制的好奇與不安。
我找到與這張紙片相鄰的日記頁,又一行滾燙的字烙進眼簾:“2011年4月16日,晴。
今天拆望鄉(xiāng)村17巷,隊長說天黑前必須推平?!笔种竿蝗欢兜脜柡Α!巴l(xiāng)村17巷”,
拆遷前我家就住在這里!“那戶姓趙的女人瘋了似的攔在挖掘機前面……”我喉嚨發(fā)緊,
我媽姓趙!“那個穿藍(lán)裙子的小姑娘還在屋里,隊長說不用管,直接推。
墻塌的時候我聽見小姑娘在哭……”紙片上的字突然變得模糊,我拼命用袖子擦眼睛,
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哭了。七年來第一次哭,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一片,像小梅死那天下的雨,
火化時她還穿著藍(lán)底白花的裙子。凌晨五點,
我終于拼出最關(guān)鍵的幾片:“他們都說那姑娘是意外,可我知道。
我聽見她在廢墟底下喊‘姐姐’,整整喊了二十分鐘……”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小梅最后喊的是我,她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沖回家救她?!瓣犻L給每人發(fā)了三千封口費。
說這事從來沒發(fā)生過,但我忘不掉那個小女孩,
也忘不掉她媽媽的名字趙淑英……”媽的名字像刀片割開我的喉嚨。我跌跌撞撞撲向墻角,
吐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這七年咽下的所有苦水都吐干凈。窗外漸漸泛起魚肚白,
我蜷縮在滿床碎紙中間,手里攥著最后一片:“我天天做噩夢,
夢見那個穿藍(lán)底白花裙子的小姑娘。等攢夠老婆的手術(shù)費,我就去自首。
”晨光透過鐵柵欄照進來,照清了日記本上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鮮血淋漓。
“哈哈哈哈——”我突然笑出聲,笑得渾身發(fā)抖,笑得喉嚨嘶啞。笑得早上五點半的清晨,
變成了烏云翻卷的黑夜。多諷刺啊,媽媽還跟我說拆遷隊多給了五萬,“多給了五萬!
多給了五萬!這他媽原來是我妹妹的買命錢!哈哈哈哈!”我慘笑著,哭嚎著,
透過拼貼的日記本,看到妹妹那張破碎的臉。沒想到真相居然藏在我每天翻撿的垃圾堆里,
藏在這堆風(fēng)一吹就會煙消云散的碎片中。沒想到我和真相的不期而遇竟是如此偶然。
沒想到真相竟是那樣冰冷、殘酷、觸目驚心!小梅不是意外死亡。她是被活埋的!
第二章 七年時光“小梅沒了,你快回來!”七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苔啊……小梅沒了……拆遷的時候亂跑……”當(dāng)時我死死攥著省城高中宿舍公用電話的聽筒,
塑料外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咔咔聲。媽說小梅是為了拿作業(yè)本跑回危房,
被突然倒塌的墻砸中了。妹妹小梅,扎著兩條羊角辮,穿著藍(lán)底白花的裙子,
總喜歡跟在我身后喊“姐姐”。她愛笑,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每次我放學(xué)回家,她都會撲過來抱住我,然后撒嬌要我陪她玩游戲??涩F(xiàn)在呢?
她躺在冰冷的骨灰盒里,十六歲的她,小小的一捧骨灰,都占不滿半個盒子。更可怕的是,
小梅的死只是噩夢的開始。父親當(dāng)時也在現(xiàn)場,墻壁倒塌時,他本能地上去救小梅,
卻被倒塌的墻體壓住了腿,從此成了瘸子。他本是方圓十里有名的泥瓦匠,
現(xiàn)在無法再登高上低,便不再去工地干活。他也不屑于去飯館做洗碗工,
天天跟丟了魂似的喝大酒。他的眼神空洞而暴戾,就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有時候,
他會沖著母親大吼:“是你慣的她!和你一個毛病,又倔又硬!斗什么氣,
非賴在里面……”每當(dāng)這個時候,媽媽就上去捂著父親的嘴,不讓父親說下去。
最終喝醉了的父親只是反復(fù)地說:“我早就說過,咱們斗不過朱老板的,
拆遷款少點就少點吧,早聽我的就沒事了,沒事了,這個家有人聽我的嗎?有人聽我的嗎?
”“都是你!”有天半夜他突然拐著一條瘸腿沖進我房間,酒氣混著汗臭味熏得我作嘔,
“要不是你去省城讀書,小梅也不會在那非要等你回來……”酒瓶子砸在我額角時,
我聽見血滴在地板上的聲音,啪嗒,啪嗒,像小梅火化那天的雨水滴在骨灰盒上的聲音。
媽沖進來攔他,被他一把推倒在柜子上。但她再次沖過來抱住我,用手捂住我頭上的傷口,
血從那里汩汩地流了出來。看到血,父親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愣在那里,呆呆地不說話。
我和媽媽蜷縮著身體,驚恐地看著他。突然,他哭了,跪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嘴里卻喊著:“小梅啊,爸爸對不起你,你死得冤??!”然后他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
媽媽又放開我,撲向父親,摟住他的臉,不讓他繼續(xù)扇自己。然后對我說:“小梅,小梅,
告訴爸爸,這不是他的錯?!蔽颐靼讒寢尩囊馑剂耍拗е赣H:“爸,我是小梅,
我是小梅,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蔽铱拗?,喊著,代替小梅原諒父親,
為了讓他最終能從精神上解脫自己,酣酣睡去。而我這頭上的傷痕,內(nèi)心的傷痛誰來安撫?
小梅死了,有人心疼,而我活著,有人心疼嗎?我哭得昏天黑地,為小梅,更是為自己。
這一夜,我的血和淚都流在了小梅的遺像上。第二天,酒醒了的父親倒像個好爸爸,
帶我去醫(yī)院治了傷,回來向媽媽和我認(rèn)了錯。但我們并不感動,
因為這樣的戲碼已經(jīng)不止上演一次了。每次都是酒后做鬼,酒醒做人。
后來還有一次父親越來越瘋。拿著菜刀在巷子里追我,
邊追邊喊“還我閨女”鄰居們躲在門縫后看熱鬧,沒人敢攔。他已經(jīng)喝成了酒依賴,
經(jīng)常出現(xiàn)幻覺,精神上已經(jīng)不正常了。父親死在一個冬夜,
他喝醉后跌進了飄著冰碴的臭水溝。撈上來時手里還攥著小梅的作業(yè)本,
被水泡爛的紙頁上還能看見“我的理想”四個字——那是小梅最后一篇作文。
媽在爸不去工作的第二年就去工地扛水泥了。我暑假回家時,看見她蹲在工棚外邊咳,
水泥灰把她的藍(lán)頭巾染成了灰色,咳出來的痰里帶著血絲?!皨專瑒e干了。
”我搶她肩上磨破的墊肩。她一巴掌打掉我的手:“不干活你拿啥交學(xué)費?
”聽到這里我很慚愧,因為我知道自己很難考上大學(xué)。高中盡翹課去打工了。
媽媽不知道高中學(xué)雜費早就漲了,她給我的錢現(xiàn)在只夠?qū)W費,
生活費部分是我自己打工掙來的。而且即使考上了,這個家也難以支撐我大學(xué)的費用了。
高中畢業(yè),我連高考都沒參加,上了一個兩年的技校,就四處去打零工了。
然而媽媽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經(jīng)常整夜咳嗽,整夜睡不著覺。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似乎吸兩口氣,才能吸進正常人一口氣的空氣量?!皦m肺病?!碑?dāng)醫(yī)生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我們就像被宣判死刑緩期執(zhí)行一樣。這是長期吸入粉塵導(dǎo)致的疾病,根本治不好。
我讓媽媽不要再去背水泥了,媽媽當(dāng)著我面說好,可是在我去省城打工的時候,
她又去背水泥了。我趕回來問她,她說:“媽不會別的,就會背水泥,現(xiàn)在媽注意了,
干活的時候戴著口罩呢,你放心吧!”說著她拿出了一包普通的醫(yī)用口罩?!皨?,
這種口罩戴了還不如不戴,這種口罩根本防不住粉塵。
按規(guī)定你們工地應(yīng)該給工人配備專業(yè)的防粉塵面罩?!薄耙菢樱l還要咱來做工,
人家用咱農(nóng)村人,就講究個便宜、不講究。”“媽!”每到這個時候,談話就無法繼續(xù)了。
終于,在一年前,媽媽也離開了我。塵肺病晚期的她瘦得像具骷髏,
輸液的管子纏在枯枝般的手腕上。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苔啊……媽對不起你,
也對不起小梅……”當(dāng)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變成一條直線時,我盯著她眼角沒擦干凈的水泥灰,
突然想起拆遷前我在家的那個夜晚,當(dāng)時她給小梅扎著辮子說:“等拆遷款下來,
媽給你們姐倆買新裙子?!钡谌?黑幕浮出“雞蛋灌餅??!”窗外一聲叫賣,
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原來是賣早點的王叔出攤了。我低頭看了看日記本,日記并不完整,
只有從封皮到2011年11月間,后面的部分缺失了。而當(dāng)我收拾起碎片,
合上日記本封皮時,一張模糊的照片從日記封皮的夾層滑落出來。
照片是一張十來個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人影因為發(fā)黃的銹斑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但背后用鉛筆劃了一個圓圈,
下面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隊長朱建國”這幾個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讓我瞬間想起了日記中反復(fù)提到的那個名字——“朱老板”原來,他就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我翻過照片的正面,背面畫圈的部分正對著合影中前排正中坐著的人。雖然看不清相貌,
但依稀看出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露著志得意滿的微笑。他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臉上的,
嘴角的弧度精確得讓人發(fā)冷。這就是用五萬塊錢買下小梅性命的人。
我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腦海中浮現(xiàn)出牛大工的文字:“朱老板站在旁邊盯著,
他冷冷地說:別廢話,趕緊干活!”那一刻,他的聲音仿佛穿越時間,回蕩在我的耳邊。
我閉上眼睛,試圖平復(fù)內(nèi)心的波瀾,但憤怒與不甘如潮水般涌來,將我徹底淹沒。
我蹬著三輪去打聽牛大工和朱建國,根據(jù)日記中的一些線索,我找到了拆遷隊當(dāng)年的工棚,
那里現(xiàn)在也在拆遷。我在周邊打聽牛大工和朱建國。朱建國的信息并不難獲得,
原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建發(fā)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板,如今是腰纏萬貫,
已經(jīng)是本市富豪榜上數(shù)得著的人。
在手機搜索框里輸入“朱建國 建發(fā)地產(chǎn)”網(wǎng)頁跳出他最近的照片——慈善晚宴上舉著香檳,
西裝口袋別著“十大杰出企業(yè)家”的絹花。牛大工卻無人知曉,
我決定去建發(fā)房地產(chǎn)公司打聽一下消息。隨后的兩天,
我都在建發(fā)公司周邊打聽牛大工的情況,并且在建發(fā)公司的垃圾箱里翻找,
希望能找出點線索?!昂?,你在那兒干啥呢?”背后傳來一個聲音。我轉(zhuǎn)回頭,
看到一個瘦得幾乎沒肉的人正盯著我看,后面還跟了幾個人?!皢柲隳兀愀蓡崮??
”他的聲音尖銳,有點太監(jiān)嗓?!拔摇諒U品?!蔽倚奶铀?,
但還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些。瘦男人冷笑了一聲:“廢品?你在這兒翻建發(fā)公司的文件,
還說收廢品?”“文件?啥文件?我只想要這個?!蔽夷闷鹨粋€易拉罐來掩飾?!吧賮磉@套,
我看你兩天了,你天天在這里打聽牛大工,是吧?他是你什么人?”我的心沉了下去,
看來他們已經(jīng)注意到我了。我往后退了幾步,準(zhǔn)備逃跑。但瘦男人一步就跨到了我面前,
擋住了我的去路:“別想跑,我們老板讓你過去好好聊聊。”我咬了咬牙,
心里滿是憤怒:“你們老板是誰?他想干什么?
”瘦男人哈哈一笑:“你不知道我們老板是誰,我們老板卻知道你是誰,我提醒你,
別再多生閑事,不然會有麻煩的。”我看著他們,心里明白,這是建發(fā)公司在威脅我。
我退縮了,他們就會繼續(xù)逍遙法外,小梅的死就永遠(yuǎn)得不到真相。我抬起頭,
直視著瘦男人的眼睛:“你們可以威脅我,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找出真相,
讓你們付出代價?!笔菽腥说哪樕兞俗?,他沒想到我會這么強硬。他揮了揮手,
身后的幾個男人立刻圍了上來。我往后退了幾步,靠在了一堵破墻上。我知道,
我不能讓他們抓住,不然就完了。就在這時,我看到遠(yuǎn)處有個人影,急中生智喊:“抓流氓!
抓流氓??!”那個人聞聲轉(zhuǎn)過頭,隨即向這邊跑了過來。瘦男人也看到了,
他罵了一聲:“該死的,這人怎么這么愛管閑事?”他回頭沖我喊道:“今天算你運氣好,
下次就沒這么容易了?!闭f完,他帶著幾個手下匆匆離開了。我靠在墻上,大口喘著氣,
看到那個跑過來的人,竟然是城管老周。第四章 求證之路深夜街角的小吃攤上,
老周把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推到我面前?!肮媚铮犉饋硐袷悄阏f的這么回事,
但你沒證據(jù)啊?!崩现苷f?!叭沼洸痪褪亲C據(jù)嗎?”“那太間接了,不算實證,
你這個事要想整明白,得找個懂法律的人啊?!薄爸苁?,您不就挺懂嗎?您能給我支個招嗎?
”我給周叔點了煙說。老周看著我,噴出一個煙圈:“姑娘啊,高看你周叔了,我哪懂啊,
你得找個專業(yè)律師,咱這望鄉(xiāng)村社區(qū)有個法律援助中心,這是電話,你明天去問問他們。
”我在廢品站和稱重的人爭得面紅耳赤,當(dāng)眾罵他們是“鬼秤”,掙的是“黑心錢!
”“小林,別胡說八道,我們的秤上個月剛剛在市監(jiān)局驗收過,肯定沒問題。你這樣罵我們,
我們是可以告你商業(yè)詆毀的,”廢品站老胡陰陽怪氣地說著,向身后問了一句“是吧,
范律師?!崩虾砗箝W出一個西裝革履戴眼鏡的年輕人?!笆堑模@位女士,
如果你沒有依據(jù),詆毀他人商譽確實要負(fù)法律責(zé)任。”他說。“律師?狗屁律師,
你們請的律師當(dāng)然要幫你們說話?!薄安?,這位大律師是你請來的?!崩虾呛切χf,
隨后向那個青年一努嘴:“她就是林苔?!薄澳?,林女士,
您昨天給法律援助中心打電話了吧,我是那里的律師范景?!蹦贻p人走上來說。
“你……你怎么在這里找我?”“我下午給您打了幾個電話,您沒接。
我聽說您每天都要來這里送廢品,就在這里等你了?!蔽业皖^看看手機,
老臉一紅:“不好意思,我干活的地方太嘈雜了,沒聽見手機響?!薄皫臀掖蚬偎?,
你要多少錢?”在范律師的工作室一坐定,我就開門見山地問道?!安灰X,免費。
”范景干脆利索地說?!懊赓M?真的?得了吧,我媽媽說過,免費的是最貴的。不是圖你錢,
就是圖你人,看我這張破了相的臉,值得你圖嗎?”我掀起頭發(fā),指著額頭的疤痕說。
“看來林女士您對法律援助不太了解啊,
國家法律援助就是針對經(jīng)濟困難或特殊案件當(dāng)事人提供無償法律服務(wù)?!薄芭叮缓靡馑?,
范大律師,剛才……剛才冒犯了。”我訥訥地說?!安槐亓耍榻B一下情況吧。
我聽接線員說,您似乎是為了妹妹小梅的事來求助,小梅能來一趟嗎?
”“小梅……沒了……”淚水淹沒了我的眼睛,萬般委屈都到心頭,我哭得說不出話來。
然后我用了一個小時,斷斷續(xù)續(xù)說了我家的所有情況?!啊莻€當(dāng)年的拆遷隊長,
就是現(xiàn)在建發(fā)集團的老板朱建國,他有權(quán)有勢,我斗不過他,你們能嗎?”最后我說。
“朱建國,我早就知道這個人”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些文件,遞給我:“你看看這些,
這是我收集的證據(jù),都和朱建國有關(guān),我關(guān)注他的案子很久了。”我半信半疑地接過文件,
仔細(xì)翻看了起來。里面有一些信件、照片,雖然有些內(nèi)容我看不太懂,
但也能感覺到確實和朱建國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有關(guān)。“這些能定他的罪了嗎?”我說。
“不能,朱建國這個人很狡猾,壞事都讓別人做,沒有多少實證指向他本人,所以都是嫌疑。
而你這案子里有一個關(guān)鍵人,那個挖掘機手?!薄芭4蠊?,我找了這個人很久,
他家也拆遷了,周邊的人都搬走了,我找不到他。
”“而我這里恰好有牛大工那片居民拆遷的去向。他們那邊拆遷的時候也發(fā)生不少法律糾紛,
所以我熟悉他們的去向?!狈毒鞍央娔X屏幕轉(zhuǎn)給我:“2015年拆遷后,
他們那里的居民大多被安置在這三個小區(qū),我們?nèi)ミ@里問問吧?!彪S后的幾天,
我們穿梭在三個小區(qū)內(nèi),到處打聽牛大工的情況。多數(shù)人不知道,
也有人用怪異的眼神看看我們,然后說不知道。就這樣,我們連續(xù)找了四天,一無所獲。
我們頹然地坐在小店里點了兩碗面正吃著,店主突然湊了過來?!胺堵蓭?!是你?。?/p>
”店主突然喊了起來“你是……老吳!這就是你的店啊?!狈毒耙舱J(rèn)出了對方?!胺堵蓭?,
謝謝你當(dāng)初幫我,讓我保住了這家店。”“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隨后兩人寒暄了幾句,
最后范景問到了牛大工。聽到牛大工的名字,老吳沉默了下來。
良久他說:“牛大工一個月前喝農(nóng)藥死了。
”第五章 錄音磁帶我們從老吳口中知道了牛大工的情況。
牛大工一直在朱建國的拆遷隊開挖掘機,前幾年因為老婆的白血病日益嚴(yán)重,需要人照顧,
經(jīng)常請假就被朱建國踢出了拆遷隊。去年他老婆去世了,今年他住的小區(qū)也遭遇了拆遷。
朱建國一點沒對之前的老員工留情,在牛大工還沒搬進安置房的時候,就開來了挖掘機,
把牛大工的房頂推了。開挖掘機的還是牛大工的徒弟趙甲。牛大工開了半輩子挖掘機,
參與了無數(shù)次拆遷,當(dāng)自己的徒弟扒掉自己屋頂?shù)臅r候,他沒有哭,沒有鬧,
更沒有輪著鐵锨去拼命。只是跪在雨地里大喊:“報應(yīng),報應(yīng)??!
”圍觀的人都說牛大工中了邪,不敢上前去勸。只有他的女兒無力地拖拽他的胳膊。
三天后牛大工就喝農(nóng)藥自殺了。這事傳得挺邪,有人說牛大工死前穿了個藍(lán)底白花的裙子,
管他女兒喊媽媽。還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姐姐……”一席話,
聽得讓人毛骨悚然。在我聽得目瞪口呆的時候,范景問道:“那牛大工的女兒現(xiàn)在住在哪里?
”“牛大工死得不善,他女兒也不敢一個人在家里住。現(xiàn)在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里,
她是附近一個電子廠的員工。”我們在電子廠找到了牛莉莉。
她似乎還沒從巨大的噩耗中醒過來,蒼白的臉上掛滿了迷茫和無助。
當(dāng)我拿出那本日記的時候,牛莉莉認(rèn)了出來:“這是我爸的日記,是我爸撕的,
是我媽臨終前看著我爸撕了日記,她才咽的氣?!薄澳惆謰尀槭裁匆哼@本日記呢?
”范景問?!爱?dāng)時我也問過,但我媽說:‘爹娘給兒女留福不留禍,惹禍的事情你就別問了。
’”“這么說這本日記里記載事情,你不知道了?”我問?!安恢?,
我爸從來不跟我說他工作的事情?!薄澳惆譀]跟你提過2011年拆遷望鄉(xiāng)村17號巷的事?
”我不死心地問“沒有,真的沒提過?!迸@蚶虻难凵窈芮宄海@是個不會說謊的姑娘。
“那這本日記的后半本在哪里?”范景問道。“那再說說日記吧,
當(dāng)時我爸當(dāng)著我媽面撕了日記后,我媽就咽氣了,我和我爸都哭得不行,
這日記就扔在地上了。后來我收拾屋子的時候就用一個布袋子把地上的日記碎片裝起來,
這個布袋子本來應(yīng)該卷我媽的被褥里一起燒掉,但現(xiàn)在你們撿到它,
肯定是當(dāng)時從被褥里掉出來了。在我往布袋子里裝日記的時候沒有注意,
其實后半本日記滑到了衣柜底下,直到今年我搬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迸@蚶蛘f道。
“那后半本日記呢?”我和范景同時問?!澳銈円揖腿ツ媒o你們。”日記的后半本,
其實只有幾頁紙和一個底頁封皮,而在底頁封皮里找到了三十厘米左右的一根線,
團成一團塞在封皮里?!斑@個東西叫錄音磁帶,是記錄聲音用的。
”范景說:“幾十年前家家都有,現(xiàn)在大家都用手機錄音了,老式錄音機都不好找了,
而且這段磁帶連盒都沒有,怎么播放是個大難題啊。”“需要啥老物件、老東西,
這就是我的專業(yè)范圍了?!蔽艺f。我去廢品站找了老胡,我把兩瓶二鍋頭往桌上一墩,
老胡立即不計前嫌。他居然給我找來了某學(xué)校電教室用過的大型磁帶錄音機,
有一張小方桌那么大。兩個大大的磁帶轉(zhuǎn)輪讓我想起了老電影里警察審訊時的錄音機。
這種錄音機不需要家用的錄音機的磁帶盒,把磁條搭上就能用。最后我們按下了播放鍵。
磁帶里起初是亂哄哄的雜音,仔細(xì)認(rèn)真地聽才辨認(rèn)出一些人聲。
我們聽到一個粗重的男聲說:“趙甲,以后別跟人說你是我徒弟……”后面又模糊不清了。
直到快播放完的時候,突然一個清晰尖厲的聲音跳了出來:“師傅,活埋就活埋,
上面有人罩著呢!”這聲音我聽過,就是建發(fā)公司那個瘦男人的聲音!
第六章 仇人之子當(dāng)我聽出趙甲的聲音時,想到那天在建發(fā)公司門口的瘦男人,
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罢媸鞘裁慈损B(yǎng)什么狗!朱建國這頭豬,就養(yǎng)趙甲這樣的狗!
”我故意把“朱”和“豬”念得很重?!昂呛?,朱建國不是好人,但你不要罵所有姓朱的人。
”范景說?!艾F(xiàn)在可以證明了吧,我妹妹就是他們活埋的!”“這段錄音沒頭沒尾,
還不能形成完整證據(jù)鏈?!薄澳窃趺崔k?”“我們還是再看看日記吧。
”范景又翻開了日記本。范景到底是干法律專業(yè)的,
不關(guān)心的家長里短的日記內(nèi)容里發(fā)現(xiàn)牛大工提到他把完整錄音帶藏在了家里地下室床頭柜里。
我們立即撥通了牛莉莉的電話,問她錄音帶的事。
不久牛莉莉回電話說她從父母的遺物中沒有找到什么錄音帶。
那個地下室床頭柜的東西在搬家的時候肯定已經(jīng)搬空了,而柜子因為已經(jīng)損壞了,
就遺棄在原地了。當(dāng)我們請她來帶我們一起再去找找找時,牛莉莉拒絕了。
“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你們自己去找吧,找到什么都可以拿走?!彼f。
牛大工在廢墟中的家比我想象中更難找。因為這一片已經(jīng)拆平,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路徑,
電子地圖也好,牛莉莉的描述也好,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用。四處都是斷壁殘垣,
那些曾經(jīng)的房屋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鋼筋和破碎的磚石,在暮色中張牙舞爪,宛如一個個怪物。
腳下的路坑洼不平,我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什么東西絆倒。直到黃昏時分,
我們才辨認(rèn)出牛大工的家。在一堆廢磚爛瓦下,我們找到了牛家地下室的入口。說是地下室,
其實就是個過去農(nóng)村的菜窖改成雜物間。可能也就是因為牛大工是個開挖掘機的,
才有條件在自家院子里開挖這樣大的一個地下空間。地下室入口的大門被一條鐵鏈鎖著,
范景又撥通了牛莉莉的電話。牛莉莉說她忘了那個大門是誰鎖上的,
她手里有幾把老宅的鑰匙,明天一早范景可以找她去拿。“鑰匙給你們,你們自己去試吧,
都打不開你們就鋸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彼f?!昂?,那就明天?!狈毒皰炝穗娫?。
接著范景和我約定,明天早上六點鐘他先去找牛莉莉拿鑰匙,然后七點鐘在這里和我會合,
打開地下室的大門。和范景分開后,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那間破舊的出租屋。回到家,
我連燈都沒開,直接癱倒在床上,眼睛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夢中,
我又回到了當(dāng)年強拆的現(xiàn)場,妹妹小梅哭著向我求救,媽媽絕望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而我卻怎么也跑不到她們身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廢墟掩埋……突然,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從噩夢中驚醒。我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心里不禁一陣疑惑:這么晚了,
會是誰呢?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一個身影站在門外。
借著微弱的燈光,我認(rèn)出了那竟是趙甲。我的心猛地一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澳銇砀墒裁矗磕阍趺粗牢易∵@里的?
” 我警惕地看著他,冷冷地問道。“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們朱總不知道的事?!壁w甲說著,
臉上掛著一副讓人厭惡的笑容。他搖搖晃晃走進屋里,
指著我手上因為白天翻磚頭瓦塊蹭的傷口說:“咋弄的?”“和你無關(guān)!有話快說,
有屁快放!”“妹妹,看你受傷,哥哥心疼啊”說著他甩過來一個信封,
五沓鈔票滑出來砸在桌上,嶄新的油墨味混著血腥氣往我鼻子里鉆?!爸炜偨o的醫(yī)藥費。
”他用指尖彈一下信封,“你再沒完沒了,下次就是喪葬費了?!薄拔迦f,哼,又是五萬,
當(dāng)初買我妹妹的命用的也是五萬吧?!蔽依湫σ宦暎骸案嬖V朱總,
這五萬讓他給自己買個好點的骨灰盒吧,哦不,你們朱總胖,骨灰多,一盒盛不下,
還得多買一個!”趙甲并沒有生氣,瞇起眼睛看著我。半晌,他忽然嗤笑了一聲:“小丫頭,
長脾氣了,覺得有人幫你了是吧。哥哥告訴你點真相。那個律師范景,
其實就是我們朱總的兒子,原名叫朱清。他接近你,就是為了給他老爹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