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河站在鏡子前，嘗試系好襯衫最上面的那顆紐扣。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仍然不聽使喚，像兩根僵硬的木棍。三個月來第一次正式出門不是為了買食物或看醫(yī)生，而是去見那個改變了他生活軌跡的小提琴手。
"合作？"他對著空蕩蕩的公寓自言自語，"我能給她什么？"
茶幾上散落著幾張潦草的手稿——昨晚失眠時他嘗試記下的一些旋律片段。自從車禍后，他再也沒碰過鋼琴，甚至不敢直視客廳角落那架蒙著防塵布的施坦威。但昨天齊小雨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緊鎖的創(chuàng)作沖動。
地鐵站里，齊小雨已經(jīng)開始了下午的演出。今天她穿了一件鮮紅色的連衣裙，在灰暗的地下通道里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周圍站著七八個路人，有人往琴盒里扔硬幣。
藍河站在人群最后，看著齊小雨閉眼沉浸在音樂中。她演奏的不是古典曲目，而是一首藍河沒聽過的流行歌改編版，但她加入了復雜的裝飾音和華彩段落，讓簡單的旋律變得豐富立體。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觀眾鼓掌。齊小雨睜開眼睛，目光越過人群直接找到了藍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今天的特別環(huán)節(jié)！"她宣布，"我要和一位神秘嘉賓合作一首新作品！"
藍河僵住了。他們根本沒排練過什么合作。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齊小雨已經(jīng)穿過人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別告訴我你忘了，"她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昨天我們說好的。"
"我們沒說好任何——"
"噓，觀眾等著呢。"齊小雨不由分說把他拉到臨時"舞臺"中央，然后從背包里掏出一疊樂譜，"看看這個。"
藍河低頭，呼吸一滯。那是他昨晚隨手寫下的旋律，但被齊小雨工整地謄抄下來，還加上了小提琴的伴奏部分。
"你...怎么拿到的？"
"你走后我回來拿忘帶的琴譜，看到門沒關緊，"齊小雨小聲承認，"然后發(fā)現(xiàn)這些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珍寶。"她眨眨眼，"別生氣，它們太美了，不該被丟棄。"
藍河張嘴想抗議，但齊小雨已經(jīng)轉向觀眾："朋友們，今天很榮幸為大家?guī)碜髑宜{河的新作《重生》，由本人小提琴伴奏，作曲家本人親自..."她停頓一下，"指導。"
藍河瞪大眼睛。她剛才差點要說什么？"演奏"嗎？這個女孩怎么敢——
齊小雨已經(jīng)架好琴弓，用眼神詢問他是否準備好了。觀眾好奇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灼燒著藍河的皮膚。他應該轉身就走，但那些樂譜...她竟然把他的胡亂涂鴉整理成了完整的作品。
深吸一口氣，藍河微微點頭。齊小雨的笑容更加明亮，她舉起琴弓，開始演奏。
起初，藍河只是僵硬地站著，但隨著音樂進行，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由自主地開始用右手在腿上打拍子。這是首簡單的三段式小品，齊小雨不僅理解了他的創(chuàng)作意圖，還通過小提琴的演繹賦予了它新的生命。
當音樂來到中段轉調部分時，藍河忘記了自己的尷尬，開始用手勢提示齊小雨強弱變化。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一種奇妙的默契在無聲中建立。齊小雨準確地捕捉到他的每一個意圖，甚至加入了他沒想到的裝飾音，效果出奇地好。
最后一個和弦余音裊裊，觀眾——現(xiàn)在已經(jīng)增加到十幾人——報以熱烈的掌聲。有人吹起口哨。
"太棒了！"
"原創(chuàng)音樂？你們有專輯嗎？"
"再來一首！"
藍河耳根發(fā)熱。他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直接的、未經(jīng)修飾的觀眾反饋了。音樂廳里的掌聲總是禮貌而克制，而這些路人的反應如此真實熱烈。
"謝謝大家！"齊小雨鞠躬，"如果喜歡我們的音樂，記得關注下周六在老城區(qū)的演出！"她熟練地引導觀眾往琴盒里投幣，同時低聲對藍河說："看吧？我說過你能做到。"
藍河看著琴盒里迅速增加的紙幣，一種久違的成就感涌上心頭。不是作為演奏者的虛榮，而是作為創(chuàng)作者被理解的滿足。
人群散去后，齊小雨迫不及待地轉向藍河："那首曲子太完美了！你有更多這樣的作品嗎？"
"那不是完整的作品，只是些零散的想法。"藍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以前從不作曲，只是演奏別人的..."
"那更了不起了！"齊小雨激動地說，"你天生就是作曲家！那些旋律，那些和聲進行...老天，如果你專心創(chuàng)作，能寫出多么驚人的作品啊！"
藍河搖搖頭："我不確定..."
"我確定。"齊小雨斬釘截鐵地說，"聽著，我有個朋友在'回聲'音樂酒吧工作，他們每周二有原創(chuàng)音樂之夜。下周二，我們去演出你的作品怎么樣？"
藍河皺眉："太快了，我還沒準備好..."
"你已經(jīng)準備好了，"齊小雨堅持道，"音樂就在你心里，只是需要有人幫你把它引出來。"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讓我當那個人，好嗎？"
藍河看著她閃亮的眼睛，某種溫暖的東西在胸口擴散。他緩緩點頭："好吧...但只有一首。"
齊小雨歡呼起來，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太棒了！從今天開始，我們每天排練！我會幫你把那些腦海中的旋律都記錄下來！"
就這樣，藍河的生活突然有了新的節(jié)奏。每天下午，他帶著新寫的旋律片段來到地鐵站，齊小雨則負責把它們整理成完整的樂譜，并加上小提琴部分。他們的風格差異很大——藍河受過嚴格的古典訓練，每個音符都要精確計算；而齊小雨則隨心所欲，常常在排練時即興加入新的元素。
"不，這里必須是減七和弦，"藍河第五次糾正道，"你加的那個屬音完全破壞了緊張感。"
齊小雨撅起嘴："但這樣更有沖擊力！音樂不只是數(shù)學，藍河，它是感覺！"
"感覺需要結構支撐，"藍河堅持己見，"否則就是一團混亂的噪音。"
"那就折中一下，"齊小雨突然眼睛一亮，"主歌用你的'正確'和弦，副歌用我的'感覺'版本，如何？"
藍河想反對，但好奇心戰(zhàn)勝了固執(zhí)。他們試了一遍，結果出人意料地和諧——嚴謹?shù)匿亯|讓隨性的爆發(fā)更具感染力。
"看到了嗎？"齊小雨得意地說，"古典遇到街頭，完美聯(lián)姻！"
藍河忍不住微笑："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天才。"
"而你是個頑固不化的完美主義者，"齊小雨回敬道，"我們真是絕配。"
這句話讓兩人都愣了一下。齊小雨迅速低頭調琴弦掩飾泛紅的臉頰，藍河則假裝專注看樂譜，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