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腥甜翻涌，帶著濃重鐵銹味的血沫嗆得我?guī)缀踔舷?。每一次徒勞的吸氣?/p>
都像是破碎風(fēng)箱在胸腔里拉扯，每一次艱難地呼出，都帶著生命急速流逝的溫?zé)?。視野里?/p>
描金繡鳳的錦帳頂棚，那原本熟悉的富貴圖紋，此刻扭曲旋轉(zhuǎn)，
模糊成一片令人作嘔的猩紅旋渦。意識像風(fēng)中殘燭，明明滅滅，
每一次熄滅都仿佛墜入更深、更冷的無底深淵?！敖憬?，該喝藥了?！币粋€聲音，
刻意掐得又軟又糯，像裹了蜜糖的毒針，穿透了我瀕死的昏沉。是沈月柔。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視線費(fèi)力地聚焦。床邊立著的身影，穿著水紅色的云錦宮裝，
愈發(fā)襯得她腰肢纖細(xì)，面若桃花。她手里端著一只青玉小碗，碗沿溫潤，
里面盛著濃稠如墨的藥汁。那氣味…我太熟悉了。前世最后的日子，
這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甜腥的苦澀，日日浸透我的肺腑，最終將我拖入這絕望的泥沼。
她身側(cè)站著的男人，我的夫君，大梁的齊王蕭景琰。玄色繡金蟒的親王常服一絲不茍，
襯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依舊。只是那雙曾讓我沉醉的深邃眼眸，此刻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
沒有一絲波瀾地看著我，仿佛床上掙扎的不是他明媒正娶、結(jié)發(fā)多年的王妃，
而是一塊即將被掃除的礙眼穢物。沈月柔端著碗，俯下身，
那張精心描畫過的臉在我放大的瞳孔里清晰得可怕，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快意和迫不及待。
溫?zé)岬耐胙赜|碰到我冰冷的唇，那濃黑的汁液眼看就要強(qiáng)行灌入。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雜著無盡怨恨與不甘的磅礴力量，
猛地在我早已油盡燈枯的身體里炸開！我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抬手，
狠狠撞向那只青玉碗！“哐當(dāng)——！”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寢殿里炸響，格外刺耳。
墨黑的藥汁潑濺開來，如同猙獰的毒蟲，瞬間染污了沈月柔華美的裙裾下擺，
也在地毯上洇開一片丑陋的污跡?！鞍?！”沈月柔驚叫一聲，像被燙到般猛地后退一步，
臉上偽裝的柔順?biāo)查g被驚怒取代。蕭景琰眉頭狠狠一蹙，
厭煩幾乎要沖破他那張英俊的面具傾瀉而出。他一步上前，冰冷的視線像刀子刮過我的臉，
薄唇開合，吐出的話語比那藥汁更冷：“沈知微！你發(fā)什么瘋！月柔好心侍奉湯藥，
你竟如此不識好歹！看來是病糊涂了！”“好心？”我喉嚨里嗬嗬作響，
每一次發(fā)聲都帶著血沫的咕嚕聲，破碎得不成調(diào)子，卻用盡所有力氣擠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這藥…是送我去見閻羅的催命符吧？我的好妹妹…我的…好夫君！”最后兩個字，
幾乎是從牙縫里磨出來，帶著淬毒的恨意?！澳愫詠y語什么！”蕭景琰臉色驟變，
厲聲呵斥，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沈月柔立刻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
扯住蕭景琰的衣袖：“王爺息怒，姐姐她…她定是病得神志不清了，
才這般口不擇言…”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徹底淹沒了我的意識。冰冷，無邊無際的冰冷，
還有那錐心刺骨的背叛之痛，是我最后的感覺?！偷乇犻_眼！
劇烈的眩暈感如同重錘砸在頭顱上，視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光閃爍，混雜著方才那刺目的猩紅。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掙脫束縛，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四肢百骸殘留的劇痛幻影。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貪婪地吞咽著并不算清新的空氣，卻覺得這是世上最珍貴的甘霖。
指尖下意識地蜷縮，死死攥住了身下柔軟光滑的錦緞被面，那真實(shí)的觸感，
帶著一絲微涼的體溫，一點(diǎn)點(diǎn)將我從那溺斃般的絕望深淵里拽回現(xiàn)實(shí)。不是冰冷的地府。
視線艱難地聚焦。頭頂，是熟悉的云霞錦帳頂，垂著精致的蘇繡流蘇。空氣中，
浮動著清雅的安神香氣息，不再是那令人作嘔的藥味和血腥氣。窗外，有隱約的鳥鳴傳來，
清脆悅耳。這是…我的寢殿？齊王府，棲梧苑？我回來了？回到…哪里？
目光猛地掃向床榻一側(cè)的小幾。上面放著一本攤開的黃歷，墨跡簇新。我?guī)缀跏菗溥^去，
指尖顫抖地拂過那堅硬的紙張?！俺衅蕉荒?，季春，初九。
”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開。承平二十一年，季春，初九！我的指尖猛地縮回，
狠狠掐進(jìn)了掌心，尖銳的疼痛如此真實(shí)，瞬間壓下了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是了，
就是這一天！前世，就在這一天，沈月柔“意外”滑胎，蕭景琰悲痛欲絕，
將一切罪責(zé)都推到我這個“善妒無德”的王妃頭上，斥責(zé)我管理內(nèi)宅不力。
那是我徹底失寵的開端，也是我一步步滑向死亡深淵的起點(diǎn)！我竟然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死前三個月！回到了這場精心策劃的“意外”發(fā)生之前！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臟，
漸漸被一種冰冷的、堅硬的、淬煉過地獄之火的東西取代。前世的恨，前世的痛，
前世被生生毒殺、被棄如敝履的滔天怨憤，此刻不再是焚毀理智的烈焰，
而是凝結(jié)成了最鋒利的寒冰，沉甸甸地墜在心底。沈月柔，蕭景琰…好，好得很！這一次，
我沈知微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送誰下地獄！“王妃，您醒了？”貼身侍女青棠端著銅盆進(jìn)來，
見我坐起，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關(guān)切，“您方才睡得似乎不安穩(wěn)，可是夢魘了？
”青棠…看到這張清秀溫婉、寫滿擔(dān)憂的臉，我心頭一酸。前世，就是這個傻丫頭，
在我被囚禁、被灌毒藥時，拼死護(hù)在我身前，最終被蕭景琰下令活活杖斃，只為封口！
她最后凄厲的哭喊“王妃小心——”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我閉了閉眼，
強(qiáng)行壓下眼底翻涌的濕意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火。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沉靜的深潭。
不能急，絕不能急?，F(xiàn)在撕破臉，除了把自己重新推入絕境，毫無益處。我要等，
等那把懸在他們頭頂?shù)牡?，由他們自己親手遞到我手里！“無妨?！蔽议_口，
聲音帶著初醒的微啞，卻刻意放得平緩，甚至微微彎了彎嘴角，“做了個怪夢罷了。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青棠一邊擰了溫?zé)岬呐磷舆f給我，一邊回道：“回王妃，快巳時了。
方才…沈側(cè)妃院里的小丫頭來過，說側(cè)妃身子有些不適，想請王妃過去瞧瞧?！眮砹?！
心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我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臉頰和脖頸，
感受著溫?zé)岬臐褚怛?qū)散噩夢帶來的最后一絲陰冷。沈月柔這出戲，唱得可真準(zhǔn)時。前世，
我就是被她這“身子不適”的由頭引了過去，在她房里坐了片刻，她轉(zhuǎn)頭就“腹痛難忍”，
接著便“滑胎”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杯“恰好”由我遞過去的茶?！芭叮?/p>
月柔妹妹身子不適？”我放下帕子，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甚至微微蹙起了眉，
“可請府醫(yī)看過了？”“說是晨起就有些懨懨的，還未驚動府醫(yī)?！鼻嗵娜鐚?shí)回答。
“既如此，本妃更該去瞧瞧了。”我站起身，青棠立刻上前為我整理微皺的寢衣。
鏡中映出的女子，面容依舊蒼白，帶著大病初愈的孱弱，但那雙眼睛，
卻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再不見半分昔日的溫軟。我理了理鬢角，“青棠，
把我那件新得的、用云州進(jìn)貢的霞影紗裁的披風(fēng)找出來，給月柔妹妹帶過去，
春日里風(fēng)還有些涼，她那身子骨，可受不得寒?！鼻嗵你读艘幌拢@然有些意外。
霞影紗珍貴無比，宮中賞賜也不過寥寥數(shù)匹，王妃自己都舍不得多做一件衣裳，
竟要送給一直明里暗里較勁的沈側(cè)妃？但她沒有多問，只是應(yīng)了一聲：“是?！薄斑€有，
”我走到妝臺前坐下，指尖拂過冰冷的螺鈿鑲嵌，語氣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讓廚房…把我每日進(jìn)補(bǔ)的那盅雪蛤燕窩燉上，燉得濃濃的。月柔妹妹身子不適，
正好需要溫補(bǔ)。燉好了，直接送到她院里，就說…是本妃賞她的，務(wù)必看著她趁熱喝下去。
”青棠這次徹底愣住了，臉上寫滿了不解。那雪蛤燕窩是王妃的份例，極其珍貴滋補(bǔ)，
王妃自己都視若珍寶，每日按時服用，怎會突然要賞給沈側(cè)妃？
還要“務(wù)必看著她趁熱喝下去”？“王妃…這…”青棠有些遲疑。我拿起一支赤金點(diǎn)翠鳳簪，
在指尖輕輕轉(zhuǎn)動，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混亂的心緒一點(diǎn)點(diǎn)沉淀、冰封。
鏡中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
只有刻骨的寒涼和一絲嘲弄。“怎么？”我抬眸，從鏡中看向青棠，眼神平靜無波，
“月柔妹妹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又懷著王爺?shù)淖铀?，金貴著呢。本妃身為正妃，關(guān)心照拂，
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么？”我刻意加重了“懷著王爺?shù)淖铀谩睅讉€字，字字清晰。青棠渾身一震，
猛地抬頭看向我，眼中瞬間閃過驚疑、恍然，最后化為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悲憤。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微微翕動，最終只是深深低下頭，聲音有些發(fā)哽：“奴婢…明白了。
奴婢這就去辦。”看著青棠匆匆離去的背影，我緩緩將手中的鳳簪插入發(fā)髻。
冰冷的簪身貼著溫?zé)岬念^皮，帶來一種奇異的清醒。沈月柔，
那碗讓你“滑胎”的“意外”之藥，前世你潑在我身上，今生，我親自“賞”給你！
這開胃小菜，你可要好好嘗嘗！流霞閣內(nèi)，彌漫著一股甜膩的暖香，
刻意營造著一種慵懶嬌柔的氛圍。沈月柔斜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
一張小臉蒼白得恰到好處，柳眉微蹙，帶著幾分西子捧心般的柔弱，
任誰見了都要生出幾分憐惜?！敖憬恪币娢疫M(jìn)來，她掙扎著要起身行禮，聲音虛軟無力。
“妹妹快躺著?！蔽铱觳缴锨?，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屬于“賢德正妃”的關(guān)切笑容，
伸手虛虛按住了她的肩，“身子不適，這些虛禮就免了。
”我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她平坦依舊的小腹，那里，此刻正孕育著一個尚未顯懷的、孽種。
沈月柔順勢躺回去，眼圈微紅，帶著委屈和依賴：“勞煩姐姐親自過來…月柔真是過意不去。
也不知怎的，晨起就覺得心口悶悶的，渾身乏力，許是昨夜貪涼，著了些風(fēng)?！薄按汉锨停?/p>
妹妹可得仔細(xì)著身子。”我在她榻邊的繡墩上坐下，語氣溫和，“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
半點(diǎn)馬虎不得?！蔽铱桃忸D了頓，滿意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她懷孕之事，
此刻除了蕭景琰和她自己，以及她那個心腹嬤嬤，府里上下包括蕭景琰的母妃淑妃，
都還被蒙在鼓里。他們打的，不就是等胎兒坐穩(wěn)了再公布，然后尋個由頭栽贓給我，
徹底廢了我這個王妃的算盤么？“姐姐…”沈月柔的聲音更軟了幾分，帶著試探，
“月柔惶恐…這孩子…來得突然…”“妹妹這是哪里話?！蔽倚χ驍嗨?/p>
眼神卻銳利地在她臉上逡巡，“王爺子嗣，乃天家血脈，是大喜事。妹妹安心養(yǎng)著便是，
一切自有本妃為你做主?！蔽铱桃饧又亓恕白鲋鳌倍帧Ｉ蛟氯岬哪樕坪醺琢艘稽c(diǎn)，
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多謝姐姐體恤?！本驮谶@時，青棠端著一個精致的白玉盅走了進(jìn)來，
身后跟著沈月柔的貼身丫鬟碧桃。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氣隨著蓋子的揭開，
瞬間在暖香彌漫的室內(nèi)彌漫開來，霸道地壓過了原有的味道?！巴蹂?，
”青棠恭敬地將玉盅放在榻邊的小幾上，“您賞給側(cè)妃的雪蛤燕窩燉好了，按您的吩咐，
燉得極濃?！蔽液c(diǎn)頭，親自拿起盅蓋，那濃郁粘稠、晶瑩剔透的羹湯映入眼簾。
我拿起配套的玉勺，輕輕攪動了一下，舀起一勺，那粘稠的羹液掛在勺壁上，
拉出細(xì)長而晶瑩的絲線。“來，妹妹，”我笑得無比溫和，將玉勺遞到沈月柔唇邊，
“這可是姐姐每日進(jìn)補(bǔ)用的上品，最是溫潤滋補(bǔ)。你身子虛，又懷著孩子，快趁熱喝了它，
暖暖身子，定能舒服許多?！鄙蛟氯岬哪抗饴湓谏字心钦吵淼媒跄z質(zhì)的燕窩上，
瞳孔猛地一縮！她認(rèn)得這燕窩！這是宮里特賜給王妃的頂級貢品！更重要的是，
她太清楚自己此刻的身體狀況了！她懷相本就不穩(wěn)，前幾日才剛剛見了點(diǎn)紅，
正是需要小心翼翼、忌食大補(bǔ)燥熱之物的時候！這雪蛤燕窩性溫卻帶燥，
對她此刻的胎象而言，無異于催命符！一絲難以遏制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脖子，避開了那勺羹湯，
抖：“姐…姐姐…月柔實(shí)在沒胃口…心口堵得慌…怕是…怕是喝不下…”“妹妹這就見外了。
”我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更加溫和，眼神卻寸寸冷了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
“這可是姐姐的一片心意，更是為了王爺?shù)淖铀弥?。妹妹若是不喝，豈不是辜負(fù)了姐姐？
還是說…”我微微傾身，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危險的探究，
“妹妹覺得…姐姐這燕窩里…加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不！不敢！
”沈月柔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驚恐地看著我，
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旁邊侍立的青棠和碧桃。這話若傳出去，
一個“疑心嫡姐下毒、污蔑王妃”的罪名，就足以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她現(xiàn)在身份只是個側(cè)妃！蕭景琰不在府中，無人能在此刻護(hù)她周全。冷汗，
瞬間浸濕了她鬢角細(xì)碎的絨毛。她看著那勺近在咫尺、散發(fā)著致命誘惑香氣的羹湯，
如同看著一碗穿腸毒藥。她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心腹碧桃，
碧桃卻早已被青棠那冷然的目光震懾，低著頭不敢言語?！懊妹?，
”我再次將勺子往前送了送，幾乎要碰到她的唇瓣，聲音帶著循循善誘的蠱惑，卻字字如冰，
“趁熱喝吧。涼了…可就失了藥性了?！鄙蛟氯岬纳眢w劇烈地顫抖起來，
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掙扎。最終，在那無形的、巨大的壓力下，她猛地閉上眼睛，張開嘴，
任由我將那一勺滾燙粘稠的燕窩灌了進(jìn)去！“唔…”滾燙的羹湯滑過喉嚨，
沈月柔被燙得悶哼一聲，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卻死死咬著牙不敢吐出來?！斑@才乖。
”我滿意地笑了，收回勺子，又舀起滿滿一勺，動作輕柔卻不容置疑地繼續(xù)喂過去，“來，
都喝了。妹妹身子弱，要好好補(bǔ)補(bǔ)才行?！币簧祝忠簧?。沈月柔如同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被我強(qiáng)行灌著那碗對她腹中胎兒來說無異于劇毒的“補(bǔ)品”。她渾身冰冷，牙齒都在打顫，
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生理性的惡心和巨大的恐懼。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她只能絕望地感受著那滾燙的液體流入腹中，
想象著它們正在如何摧毀她辛苦懷上的、賴以翻身的唯一籌碼。
一碗濃稠的雪蛤燕窩終于見了底。我放下玉盅，接過青棠適時遞上的溫?zé)釢衽粒?/p>
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并未沾染多少羹湯的手指，動作優(yōu)雅從容?？粗蛟氯岚c軟在榻上，
臉色灰敗，眼神空洞，如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酷刑，額頭上全是細(xì)密的冷汗，
唇瓣都在微微顫抖?！懊妹煤煤眯伞！蔽艺酒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聲音卻如同淬了冰的寒風(fēng)，“姐姐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不再看她一眼，帶著青棠轉(zhuǎn)身離去。流霞閣那甜膩的暖香被徹底拋在身后，
春日里微涼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一種洗刷污濁的暢快。踏出流霞閣院門，我微微側(cè)首，
對著身后的青棠，聲音平靜無波：“讓人盯著點(diǎn)流霞閣，尤其是…凈房那邊。有什么動靜，
立刻來報?！鼻嗵拿C然垂首：“是，王妃。”接下來的兩日，王府表面依舊風(fēng)平浪靜，
內(nèi)里卻暗流洶涌。不出我所料，流霞閣那邊很快傳來了消息。沈月柔當(dāng)夜便腹痛如絞，
下身見了紅，雖極力掩飾，請了信得過的大夫秘密進(jìn)府用藥保胎，但動靜終究不小。
那大夫幾乎是被碧桃偷偷摸摸從角門帶進(jìn)來，又匆匆送走的。蕭景琰得知消息，匆匆趕回，
在流霞閣待了整整一夜，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第三日清晨，我剛用過早膳，
青棠便快步走了進(jìn)來，壓低聲音道：“王妃，流霞閣那邊…出事了！沈側(cè)妃她…小產(chǎn)了！
王爺震怒，那邊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了！”我正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
一滴飽滿的墨汁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洇開一團(tuán)濃黑，如同沈月柔此刻的命運(yùn)。
心中毫無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爸懒??！蔽业瓚?yīng)了一聲，放下筆，
拿起一旁的茶盞，輕輕撇去浮沫，呷了一口清茶。茶水溫潤，卻暖不了我此刻的心。果然，
不到半個時辰，外面便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伴隨著蕭景琰壓抑著暴怒的低吼：“沈知微！你給我滾出來！”我端坐于正廳主位之上，
看著蕭景琰如同一頭發(fā)狂的獅子般沖了進(jìn)來。他雙目赤紅，英俊的面容因憤怒而扭曲，
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吧蛑?！”他幾步?jīng)_到我跟前，指著我的鼻子，
指尖都在顫抖，“你好狠毒的心腸！月柔她剛失了孩子，痛不欲生！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嫉妒她有了本王的孩子，故意給她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那碗燕窩！
是不是你動了手腳！”面對他的滔天怒火和誅心指控，我緩緩放下茶盞，
抬眸迎上他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靜?！巴鯛敚?/p>
”我的聲音清晰而平穩(wěn)，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妾身賞給月柔妹妹的，是宮中御賜的雪蛤燕窩，是妾身每日都用的滋補(bǔ)之物。王爺若是不信，
大可派人去查庫房記錄，或是請?zhí)t(yī)來驗(yàn)看剩下的燕窩渣滓。”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眼神銳利如刀，毫不避讓：“妾身身為王府正妃，關(guān)心側(cè)妃身體，賜下補(bǔ)品，何錯之有？
妹妹身子不適，不思己過，反誣嫡姐下毒，王爺不查明真相，僅憑她一面之詞便來質(zhì)問于我，
甚至口出惡言…這，便是王爺對我這個結(jié)發(fā)正妻的態(tài)度嗎？”“你！
”蕭景琰被我一番話堵得氣息一窒，臉色鐵青，一時竟找不到反駁之詞。
他當(dāng)然查不到燕窩有問題，因?yàn)槟菛|西本身確實(shí)干凈無比。
他只是本能地、習(xí)慣性地將一切罪責(zé)都推到我頭上，
為沈月柔的“意外”找一個發(fā)泄憤怒的出口?？粗麊】跓o言、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弄。蕭景琰，這才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