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妖怪張開血盆大口，尖利獠牙上還掛著涎水，嗷嗚一口就把不聽話的小孩囫圇吞下！
"爺爺突然壓低聲音，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猛地一抓，喉間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說著突然發(fā)出陰森的怪笑，嘴角咧到耳根，
兩排假牙在油燈下泛著青白。"??！"我嚇得尖叫著縮進(jìn)被窩，心臟咚咚撞得胸腔生疼。
棉被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爺爺帶著旱煙味的手掌輕輕拍打著被面："莫怕莫怕，乖孫兒。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溫柔，帶著哄睡時特有的綿長尾音，"你可得記好了，
千萬不能亂跑，尤其是村后頭那片黑竹林——"我探出濕漉漉的額頭，借著昏暗的燈光，
看見爺爺眼角的皺紋里都盛著笑意。他枯樹枝般的手指摩挲著我發(fā)燙的臉頰，
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嚴(yán)肅："那林子里常年飄著白霧，
到了晚上還會傳來哭聲..."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頭鷹的怪叫，我渾身一抖，
又趕緊縮進(jìn)爺爺懷里。"爺爺，真的有妖怪嗎？"我揪著他補丁摞補丁的衣角，
"你見過妖怪長什么樣子？"爺爺沉默良久，目光越過我看向漆黑的窗欞，
油燈的火苗突然詭異地晃了晃，
在墻上投出他巨大扭曲的影子："爺爺年輕時...倒是見過一眼..."我蜷縮在被窩里，
既好奇又害怕地望著爺爺，想追問妖怪的模樣，又怕聽到更駭人的細(xì)節(jié)。
油燈在穿堂風(fēng)里明明滅滅，將爺爺臉上的溝壑照得愈發(fā)深邃，
仿佛藏著無數(shù)個未說出口的故事。就在這時，院外突然炸響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咚咚咚！
咚咚咚！"門板震得簌簌掉灰，夾雜著鄰居氣喘吁吁的呼喊："劉叔！您快跟我走！
劉壯在竹林里出事了！""轟"地一聲，我的腦袋瞬間炸開。劉壯是我爹，
那個總把我扛在肩頭的漢子！我猛地掀開被子，光腳踩在冰涼的泥地上就要往外沖，
卻被爺爺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拽住。他佝僂的脊背突然挺得筆直，
渾濁的眼睛里燒著我從未見過的狠厲："鐵娃！給我待在屋里！哪都不許去！
"我看著爺爺顫抖著披上補丁摞補丁的外套，枯瘦的身影在門框上投下?lián)u搖欲墜的影子。
他轉(zhuǎn)身時，油燈的火苗突然"噗"地熄滅，
黑暗中只聽見他沙啞的叮囑："把門鎖好..."話音未落，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潮濕的霧氣裹挾著竹林的腥氣涌進(jìn)來，將爺爺?shù)谋秤把杆偻虥]在夜色里。我跌坐在門檻上，
聽著漸遠(yuǎn)的腳步聲混著雨打竹葉的沙沙聲，心口像是被妖怪的利爪狠狠攥住。
墻上爺爺?shù)挠白釉缫严?，唯有那盞熄滅的油燈還在冒著裊裊青煙，我又重新將它點燃。
不知在門檻上枯坐了多久，油燈早已燃盡，屋檐的雨珠墜在青石板上，
嗒嗒聲與心跳混作一團，每一聲都像是爸爸微弱的呼救。我?guī)状纹鹕硐霙_出去，
可爺爺臨走時繃緊的神情還有那嚴(yán)肅地囑托，以及他指間顫抖著點燃旱煙的模樣，
又像無形的鐵鏈將我拴在原地。死寂的夜里，突然響起沙啞的呼喚："鐵娃，你爸爸不行了，
快跟我去竹林——"那聲音裹著濃重的痰音，分明是爺爺獨有的腔調(diào)！我猛地撞開木門，
冷風(fēng)卷著枯葉撲進(jìn)懷里，卻不見半個人影。空蕩蕩的巷子里，只有墻角野狗低低的嗚咽。
"爺爺定是急著救爸爸先走了！"我咬著牙，光腳踩過碎石路，冰涼的觸感從腳底竄上脊梁。
可一路狂奔到竹林邊緣，都沒見到那個熟悉的佝僂身影。夜色中的竹林像頭蟄伏的巨獸，
密密麻麻的竹枝在風(fēng)中扭曲擺動，沙沙聲里仿佛藏著千萬只磨牙的妖怪。
我攥著被荊棘劃破的掌心，聲音發(fā)顫："爺爺，等等我..."話音未落，一陣陰風(fēng)吹過，
頭頂?shù)闹袢~突然發(fā)出詭異的尖嘯，仿佛無數(shù)孩童在齊聲哭泣。黑暗深處，
隱約飄來一縷若有若無的旱煙味，可當(dāng)我追著氣味邁出步子，卻被什么東西絆倒，低頭一看，
發(fā)現(xiàn)絆倒我居然是爺爺！他此刻俯身趴在地上如同睡著了一般，我膝蓋重重磕在碎石上，
伸手拼命搖晃爺爺佝僂的肩膀："爺爺！爺爺！你快醒醒！
"他沾滿泥漿的臉上還留著道血痕，額發(fā)被冷汗黏在青白的皮膚上。過了許久，
那雙渾濁的眼睛才緩緩睜開，目光聚焦到我身上的瞬間，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指尖的力道幾乎要掐進(jìn)骨頭。"鐵娃！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嗎，你怎么不聽話！
"他的吼聲驚飛了竹林里的夜梟，枯枝簌簌落下幾片。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得僵在原地，
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過了半晌才哆嗦著開口："剛剛不是爺爺你在院子外面說...說爸爸快不行了，
讓我來竹林的嗎..."2爺爺?shù)耐左E然縮成針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瞬間褪盡。
他像被燙到般甩開我的手，踉蹌著爬起身，腰間別著的銅煙桿當(dāng)啷墜地："鐵娃，快跑！
"他布滿裂口的手掌死死攥住我，轉(zhuǎn)身就往村口狂奔。沾著露水的草葉劃過腳踝，
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獠牙在啃噬。就在這時，身后的竹林突然炸開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那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互相碾磨，又混著孩童尖細(xì)的嬉笑。我忍不住回頭，
月光穿透搖曳的竹影，只見十多米外的空地上，立著個身披白色長袍的身影。
它臉上沒有五官，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窟窿，像是被人生生剜去雙眼后留下的空洞，
洞口邊緣還凝結(jié)著暗褐色的痂塊，散發(fā)著難聞的腥氣。
本該是嘴巴的位置裂開一道歪斜的大口子，皮肉外翻，露出里面參差不齊的碎骨，
暗紅的肉絲垂掛在骨縫間…它歪著脖頸面向我們，整個身子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角度扭曲著，
脊椎骨一節(jié)節(jié)凸起，在皮膚下形成可怖的隆起?？菔萑绮竦氖直鄞沟较ドw，指甲又長又彎，
表面布滿青苔和泥土，仿佛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dāng)它向前挪動時，雙腿像是沒有骨頭般綿軟，
膝蓋以奇怪的方向彎折，每走一步都發(fā)出骨頭錯位的咔咔聲，身后還拖著一道濕漉漉的血痕，
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那咯咯咯的怪聲愈發(fā)尖銳刺耳，仿佛有無數(shù)指甲在抓撓耳膜，
讓人渾身汗毛倒豎突然！它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沖過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爺爺已經(jīng)沖到我跟前將我護(hù)在身后「鐵娃，快跑！」他嘶吼著說道，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露水浸透的草鞋早不知甩到哪里，尖銳的碎石扎進(jìn)腳掌，火辣辣的疼卻比不上心口的寒意。
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混著爺爺斷斷續(xù)續(xù)的咒罵，每一聲都像重錘砸在天靈蓋上。突然，
一聲凄厲的慘叫刺破夜空，那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痛苦，尾音被某種力量生生掐斷，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我咬著嘴唇拼命搖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血腥味在口中散開。
月光被烏云吞噬，竹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仿佛有無數(shù)藤蔓在地面爬行。我不敢停下，
不敢回頭，直到看見村口老槐樹的影子，才跌坐在泥濘里大口喘氣。跌跌撞撞推開家門，
昏暗的油燈下，爸爸正攥著煙袋在院子里打轉(zhuǎn)，衣角還沾著酒漬?？吹轿依仟N的模樣，
他手里的煙桿"當(dāng)啷"落地，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鐵娃！你去哪里了？你爺爺呢？
"他的手掌滾燙，按在我肩頭卻讓我忍不住顫抖。
"村里...有人說你在竹林出事了..."我哽咽著，喉嚨像塞了團浸了血的棉花，
"爺爺他...他讓我快跑..."話未說完，爸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轉(zhuǎn)身抄起墻角的柴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又一把將我扛上肩頭："今晚我在你李叔家喝酒，根本沒去過竹林！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腳步急促地沖向村里，"你爺爺定是遇到精怪了！"夜色中，
犬吠聲此起彼伏，像被無形的手?jǐn)噭拥臐i漪，一圈圈擴散開來。爸爸挨家挨戶拍門，
木門的撞擊聲驚碎了村莊的寧靜。油燈一盞接一盞亮起，驚醒的村民揉著惺忪睡眼，
抄起墻角的農(nóng)具就往外沖?；鸢驯稽c燃的瞬間，火星竄上夜空，
照亮他們嚴(yán)肅的臉龐——鐵匠老李繃著下頜緊攥鐵錘，獵戶王二叔將獵槍斜挎在肩，
連平日溫和的教書先生都握著竹制戒尺，指節(jié)泛白。
跳動的火光照得柴刀上的鐵銹像凝固的血，在青磚墻上投下晃動的鬼影。我蜷縮在人群里，
牙齒不住打顫，望著遠(yuǎn)處黑沉沉的竹林。爺爺最后那句"快跑"還在耳畔回響，
混著呼嘯的山風(fēng)，仿佛化作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扎進(jìn)每一寸皮膚。而竹林深處，
隱隱有暗紅的光在枝葉間若隱若現(xiàn)，像一只半睜半闔的妖異瞳孔，在黑暗中窺伺著我們。
夜色被數(shù)十支火把燒得通紅，村民們舉著農(nóng)具、砍刀沖進(jìn)竹林。枯葉在腳下發(fā)出脆響，
腳步聲震得枝椏上的露水簌簌落下。潮濕的腐氣撲面而來，血腥味卻愈發(fā)濃重，
像有人將整壇陳血潑灑在潮濕的泥土上。我攥著衣角引路，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當(dāng)火把照亮前方空地時，
人群突然爆發(fā)出壓抑的抽氣聲——幾株竹子攔腰折斷，泥土里嵌著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青灰色的黏液順著竹節(jié)緩緩滴落，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爺爺仰面躺在血泊中，
褪色的藍(lán)布衫被撕成碎片，露出的肚皮像被利爪剖開的西瓜，臟器被掏得干干凈凈，
暗紅的腸子散落在四周，凝結(jié)的血珠還在順著草葉往下滴。他灰白的頭發(fā)沾滿泥漿，
嘴巴大張著，露出半截青紫的舌頭，渾濁的眼球死死盯著村子方向，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那模樣，像是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也要把未盡的叮囑送回家里。"爹！
"爸爸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夜空。他踉蹌著撲過去，柴刀"當(dāng)啷"墜地，
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想要合上爺爺?shù)难劬?，卻怎么也撫不平老人緊皺的眉。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爺爺佝僂著背從懷里掏出溫?zé)岬目炯t薯，
布滿老繭的手替我包扎跌破的膝蓋，
煙袋鍋里明明滅滅的火星映著他講故事時發(fā)亮的眼睛...這些畫面在眼前不斷閃回，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泥水里，喉嚨像被粗糲的麻繩勒住，哭不出半聲。
"劉叔..."人群中傳來壓抑的哽咽。村里的鐵匠紅著眼眶握緊鐵錘，
幾個年輕媳婦抹著眼淚別過頭去。爺爺在村里當(dāng)了四十年赤腳醫(yī)生，
哪家孩子生病不是他背著藥箱摸黑出診？誰家蓋房子少得了他幫忙打下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