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進他懷里的“老婆”消毒水的味道像無數(shù)根細針,狠狠扎進林晚星的鼻腔,
刺得她腦仁一陣陣抽痛。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里一片模糊的慘白。
天花板、墻壁、被單……白得晃眼,白得空洞。頭像是被重物碾過,
鈍痛伴隨著令人心悸的眩暈?!肝以谀模俊惯@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更深的恐慌吞噬。
記憶呢?她是誰?發(fā)生了什么?大腦里一片荒蕪的空白,
仿佛有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所有痕跡。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四肢卻酸軟無力,
喉嚨干得發(fā)緊?!感蚜??」一個穿著白大褂、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醫(yī)生走到床邊,
手里拿著病歷夾,聲音平穩(wěn)得近乎冷漠,「感覺怎么樣?頭暈嗎?惡心嗎?」
林晚星張了張嘴,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微弱:「頭……好痛……我……我是誰?」
醫(yī)生翻看著記錄,語氣沒什么波瀾:「你遭遇了車禍,被送來這里。撞擊導(dǎo)致中度腦震蕩,
暫時性逆行性遺忘,也就是俗稱的失憶。身體其他部位主要是擦傷和軟組織挫傷,沒有大礙。
至于身份……送你來的人沒留下信息,你身上也沒有證件。」他合上病歷夾,
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審視,「好好休息,記憶可能會慢慢恢復(fù),
也可能需要更長時間?!故??車禍?這兩個詞像冰冷的鐵錘砸在林晚星心上。
她成了一個沒有過去、沒有名字的空白人。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
病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聲,襯得她的心跳聲格外狂亂。
陽光透過百葉窗縫隙刺進來,非但沒帶來暖意,反而讓她覺得更加孤立無援。就在這時,
“咔噠”一聲輕響,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逆著走廊明亮的燈光,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他像是自帶聚光燈,瞬間吸引了林晚星全部的注意力,
也驅(qū)散了她眼中那片絕望的迷霧。來人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裝,
勾勒出寬闊的肩膀和勁瘦的腰身。布料在光線下流淌著低調(diào)而昂貴的光澤。他正微微側(cè)身,
與旁邊一位同樣穿著白大褂、氣質(zhì)更為威嚴(yán)的老者低聲交談著什么,側(cè)臉的線條冷峻分明,
下頜線繃得有些緊,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即使看不清全貌,
那份迫人的存在感也足以讓空氣凝滯。林晚星的目光死死鎖在他身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洶涌而至,瞬間沖垮了她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不是記憶的碎片,
而是一種源于生物本能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安全感!
仿佛這個人身上有著她賴以生存的氧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一個聲音在她空白的腦海里尖叫:就是他!他是唯一的依靠!就在那人似乎結(jié)束了談話,
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的剎那——積蓄在身體深處的力量猛然爆發(fā)!
林晚星根本顧不上虛弱的身體和劇烈的頭痛,幾乎是憑著一種絕望的本能,
猛地從病床上彈坐起來,身體前傾,像一顆被發(fā)射出去的小炮彈,直直地撲向那個身影!
“嘶啦——”一聲輕微的、布料被極限拉扯的聲音響起。她細瘦的手指,帶著驚人的力道,
死死地攥住了男人熨帖得一絲不茍的昂貴西裝袖口!纖細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昂貴的布料在她掌心瞬間皺成一團,甚至隱約能聽到纖維不堪重負的呻吟?!咐瞎?!」
一聲帶著哭腔、飽含了無盡恐懼和依賴的呼喊,從她蒼白的唇瓣間溢出,帶著破音的顫抖,
清晰地回蕩在突然陷入死寂的病房里,「老公!老公你別走!
我好害怕……頭好痛……你別丟下我……」林晚星仰起毫無血色的小臉,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濡濕了她小巧的下巴,
有幾滴甚至直接砸在了男人深灰色的袖子上,洇開深色的水跡。她仰視著他的眼睛里,
盛滿了全然的信任、脆弱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固執(zhí),
像一只在暴風(fēng)雨中終于找到庇護所、死死扒住主人褲腳不肯松開的小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病房里落針可聞。原本在忙碌的護士停下了動作,嘴巴微張,
眼睛瞪得溜圓。那位威嚴(yán)的老者(顯然是院長)也維持著側(cè)身的姿勢,
臉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錯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死死攥著昂貴西裝袖口的、屬于女孩的手,
和那個突然被“老婆”襲擊的男人身上。被抓住的男人,顧嶼深,
身體瞬間僵硬得像一塊鋼板。他活了二十八年,在商界叱咤風(fēng)云,
以雷霆手段和極度厭惡肢體接觸聞名,何曾遇到過如此荒謬絕倫、膽大包天的場面?
一股強烈的被冒犯感直沖頭頂,讓他完美的下頜線繃得更緊,幾乎能聽見牙齒摩擦的聲音。
他猛地低頭,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
狠狠刺向那個膽敢抓著他、還叫他“老公”的陌生女孩。女孩蒼白脆弱,淚眼婆娑,
那雙仰視他的眼睛清澈見底,里面的依賴和恐懼真實得不容置疑。
但這荒謬的指控讓他怒火中燒?!阜攀?!」顧嶼深的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厲和顯而易見的慍怒,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
「你認錯人了!」他嘗試著用力抽回手臂,動作帶著明顯的抗拒和厭惡。然而,
他低估了女孩此刻爆發(fā)出的驚人力量,也低估了她陷入絕境后的執(zhí)拗?!肝也环?!」
林晚星像是被“認錯人”這三個字刺激到了,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像藤蔓一樣纏得更緊,
另一只手也下意識地攀附上來,緊緊抱住了他的胳膊。
溫?zé)岬难蹨I混合著一點不受控制的鼻涕,毫無顧忌地蹭在他那件價值不菲的定制西裝袖口上,
「你就是我老公!我記得你!你別想騙我!你別想丟下我不管!」場面瞬間變得混亂又滑稽。
一個西裝革履、氣場懾人的精英男士,
被一個穿著病號服、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死死抱住胳膊,像被強力膠黏住了一樣甩不開。
顧嶼深臉色鐵青,額角隱隱有青筋跳動,周身散發(fā)的低氣壓讓房間溫度驟降幾度。
他試圖再次用力,但女孩抱得死緊,而且她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脆弱模樣,
讓他那點本能的力道竟有些使不出來——怕真的傷到這個看起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院長和護士們面面相覷,想上前幫忙又覺得無從下手,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有同情,
有憋笑,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味、尷尬和一種奇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張力。「咳,顧總,這……」
院長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僵局,眼神里帶著詢問。顧嶼深深深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那股被冒犯的煩躁。他這輩子都沒這么狼狽過!
他不再試圖立刻甩開她,但身體依舊僵硬得像塊石頭,聲音冷硬地命令:「先把她弄開!
送回床上去!」兩個護士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上前,
小心翼翼地、連哄帶勸地去掰林晚星的手指?!感〗?,你先松手,先回床上躺著好不好?」
「是啊,你身體還虛著呢,這樣太危險了?!埂覆灰∧銈儎e碰我!老公救我!」
林晚星像是受驚的小動物,抱得更緊了,把臉整個埋在顧嶼深的手臂上,
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眼淚把他的袖口洇濕了一大片,「老公!老公!
讓她們走開!她們要把我們分開!」顧嶼深被她哭喊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手臂上傳來的溫?zé)釢褚飧亲屗麧嶑卑l(fā)作,渾身不自在。他閉了閉眼,
強忍著把她直接拎起來扔出去的沖動,用盡畢生修養(yǎng),咬著牙對護士說:「輕點!別弄傷她!
」好不容易,
在兩個護士的合力安撫和顧嶼深那“你再不放手我立刻就走”的冰冷眼神威脅下,
林晚星才被半哄半強迫地松開手,重新按回了病床上。但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依舊死死地盯著顧嶼深,里面充滿了控訴和不安,仿佛他是什么負心漢。
顧嶼深立刻后退一大步,仿佛林晚星是什么病毒源體。他低頭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袖口,
那昂貴的布料上布滿褶皺,還沾著可疑的淚痕和……一點晶瑩的痕跡。
他額角的青筋又跳了跳,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他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院長適時地上前,低聲解釋:「顧總,這位小姐確實是車禍導(dǎo)致的失憶,身份不明。
她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您看……」顧嶼深捏了捏眉心,
努力平復(fù)著想把整個醫(yī)院買下來然后拆掉的暴躁。他走到離病床幾步遠的安全距離,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像要殺人,但依舊冰冷:「聽著,我不知道你是誰,
但我肯定不是你老公。你冷靜點,好好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有沒有可以聯(lián)系的人?手機號碼記得嗎?」病床上的林晚星蜷縮著身體,聞言茫然地抬起頭,
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濕漉漉的,像迷路的小鹿。她努力地回想,眉頭緊緊皺起,
小臉因為用力而顯得更加蒼白痛苦,最終卻只是痛苦又無助地搖頭,
涌了上來:「我……我想不起來……我頭好痛……我只記得你……老公……你別不要我……」
顧嶼深:「……」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他耐著性子,
報了幾個助理查到的、可能是她親屬的電話號碼(事故現(xiàn)場遺留物品里找到的線索)。
林晚星聽著陌生的名字和號碼,眼神更加茫然無措。顧嶼深拿出自己的手機,當(dāng)著她的面,
撥通了其中一個標(biāo)注為“緊急聯(lián)系人”的號碼。
「嘟……嘟……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冰冷的電子女音在安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再撥另一個,直接是忙音。最后一個,響了幾聲后,被不耐煩地掛斷了。
顧嶼深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院長在一旁無奈地攤手:「顧總,您也看到了。
她這種情況,現(xiàn)在確實無處可去,也沒有監(jiān)護人。按流程,如果實在找不到親屬,
可能需要暫時由社會福利機構(gòu)介入……」「社會福利機構(gòu)」幾個字像是什么開關(guān),
病床上的林晚星猛地瑟縮了一下,眼中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填滿。她幾乎是立刻又望向顧嶼深,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帶著哭腔哀求:「不要!老公!我不要去那里!你別把我送走!
我害怕……我真的只認識你……」顧嶼深看著她那雙盛滿恐懼和全然依賴的眼睛,
再看看自己價值報廢的西裝袖口,最后瞥了一眼院長同樣無奈的臉。煩躁。
從未有過的、束手無策的煩躁,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他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院長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和那個死死盯著他、仿佛他是她整個世界的麻煩精??諝庠俅蜗萑肽郎?。
窗外的陽光似乎偏移了些角度,在他腳邊投下一道長長的、沉默的影子。他站在那里,
昂貴的西裝褲線筆挺,身姿依舊挺拔,但內(nèi)心卻一片混亂。甩不開,丟不掉,
像個憑空砸下來的、黏人的燙手山芋。麻煩,天大的麻煩。
顧嶼深盯著病床上那個再次開始小聲啜泣的女孩,
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掌控力在這個荒謬的局面前,碎得如此徹底。他煩躁地抬手,
用力扯松了頸間那條束縛了他一整天的領(lǐng)帶,昂貴的真絲領(lǐng)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
顯出一種與他平日一絲不茍形象截然不同的狼狽。
2 一紙荒唐契約走廊盡頭消毒水的氣味依舊濃烈,卻壓不住顧嶼深身上散發(fā)的低氣壓。
他煩躁地解開袖扣,
將那片被淚水、鼻涕和絕望攥得皺巴巴、濕漉漉的昂貴布料粗暴地卷上去,
仿佛想連同那個荒謬的“老婆”標(biāo)簽也一并甩掉。
昂貴的腕表表盤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襯得他此刻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靠在大理石墻壁上,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心頭的無名火。
指尖夾著的煙沒有點燃,只是被他無意識地捻著,煙草絲簌簌落下?!嘎闊?,天大的麻煩?!?/p>
他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試圖理清這團亂麻。
一個失憶、身份不明、還偏執(zhí)地認定他是老公的女人。甩不開,丟不掉,
像個強力膠黏上的燙手山芋。就在這時,口袋里手機的震動如同催命符,嗡嗡作響,
鍥而不舍。顧嶼深不耐地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爺爺”兩個字。他閉了閉眼,
深吸一口氣,才劃開接聽鍵。電話那頭,顧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劈頭蓋臉砸過來:「嶼深!下周顧氏周年慶晚宴,你必須把人給我?guī)恚?/p>
別跟我說什么工作忙,借口我聽膩了!」老爺子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鞭子,「蘇家那丫頭,
蘇晴,剛從國外回來,蘇老的意思你很清楚。兩家聯(lián)姻,對我們雙方都有利。下周,
我要看到你的‘穩(wěn)定女友’出現(xiàn)在晚宴上,親自告訴蘇家,也告訴所有人,
你這邊已經(jīng)有了著落!別再給我打馬虎眼!」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顧嶼深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又是蘇晴!又是聯(lián)姻!家族利益、門當(dāng)戶對……這些冰冷的詞匯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
勒得他喘不過氣。他厭惡這種被擺布的感覺,更厭惡那個被硬塞過來的“聯(lián)姻對象”。
「爺爺,」顧嶼深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疲憊和抗拒,「我說過很多次,
我的婚姻不是交易籌碼?!埂覆皇腔I碼?」顧老爺子嗤笑一聲,帶著洞悉一切的尖銳,
「那你倒是給我找個真心實意、能帶得出手的??!別拿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搪塞我!下周,
要么帶人來,要么,就接受和蘇晴相處看看!你自己選!」說完,
根本不給顧嶼深反駁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膏健健健?/p>
忙音冰冷地嘲笑著他的處境。顧嶼深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墻壁上,堅硬的骨頭與冰冷的大理石碰撞,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指關(guān)節(jié)瞬間泛起紅痕,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頭的憋悶。家族的壓力像一座山,
沉甸甸地壓在肩頭,而那間休息室里,還有一個甩不掉的“老婆”麻煩。雙重困境,
幾乎將他逼到墻角。他煩躁地將那支捻得不成樣子的煙揉成一團,精準(zhǔn)地投入遠處的垃圾桶。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顧嶼深剛推開門,一道纖細的身影就炮彈般沖了過來,
精準(zhǔn)地抓住了他剛剛整理好的另一只完好的西裝袖口?!咐瞎?!」林晚星仰著小臉,
眼睛還是紅腫的,像只受驚的兔子,但此刻里面盛滿了失而復(fù)得的驚喜和全然的依賴,
「你回來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她的力氣出奇地大,抓得死緊,
仿佛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顧嶼深下意識想抽回手,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抗拒的反應(yīng)。
但林晚星抓得更牢了,甚至還往前湊了半步,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女孩身上特有的干凈氣息混雜著撲面而來。
顧嶼深額角青筋又開始跳:「松手?!埂肝也唬 沽滞硇菗u頭,固執(zhí)得像塊小石頭,「老公,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我剛才不是故意弄臟你衣服的,我……我?guī)湍阆?!我會洗衣服的!?/p>
她急切地表白著,眼神濕漉漉的,充滿了不安和討好。顧嶼深深吸一口氣,
試圖用理智和冷臉擊潰她的妄想:「聽著,我再強調(diào)最后一次,我不是你老公。你認錯人了。
你冷靜一點,仔細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或者,有沒有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
他的聲音刻意放得冰冷平板,不帶一絲感情。林晚星被他冰冷的語氣刺得瑟縮了一下,
抓著他袖口的手指微微松了點力,但依舊沒有放開。她努力地皺起小臉,使勁回想,
可大腦里除了空白就是尖銳的痛楚。半晌,她頹然地垮下肩膀,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水汽,
聲音帶著委屈的哭腔:「我……我想不起來……頭好痛……老公,你別這么兇好不好?
我真的只認識你……你別不要我……」又是這句“別不要我”!像魔咒一樣。
顧嶼深看著她這副脆弱又固執(zhí)的模樣,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以光速耗盡。講道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冷臉?她只會用更洶涌的眼淚和更緊的抓握來回應(yīng)。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團棉花打架,所有的力道都無處著落,反而把自己憋得內(nèi)傷。
他試著強硬地掰開她的手指:「放手,我要走了。」「不要走!」林晚星瞬間慌了,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纏上來,像只無尾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老公你去哪里?帶我一起!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里!我害怕!
求求你了……別丟下我……」護士端著藥盤站在門口,尷尬地看著這一幕,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只能小聲勸:「小姐,顧先生還有事,你先放手,該吃藥了……」「我不吃藥!
我要老公!」林晚星把臉埋在顧嶼深的胳膊上,拒絕溝通。顧嶼深被她抱得動彈不得,
昂貴的西裝再次承受了淚水的洗禮。他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地疼。他瞥見護士同情的眼神,
再想到剛才爺爺那通不容置疑的電話,
帶“女友”出席的晚宴……一個極其荒誕、瘋狂、卻又在絕境中透著一絲詭異可行性的念頭,
如同閃電般劈入他混亂的腦海。
友……擋箭牌……期限……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死死抱著他胳膊、哭得可憐兮兮的林晚星身上。
她失憶,身份不明,無依無靠,對他有著近乎病態(tài)的依賴和信任……而且,無害。
除了會哭會抓人,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最重要的是,她這張臉……雖然蒼白憔悴,
但底子清秀干凈,帶出去,至少不會丟人。一個能解決眼前“小尾巴”麻煩,
又能暫時堵住家族催婚壓力的工具……似乎,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荒謬!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顧嶼深內(nèi)心在激烈地拉扯。理智告訴他這簡直荒唐透頂,后患無窮。
但現(xiàn)實的壓力和眼前這個甩不掉的麻煩,像兩條毒蛇,緊緊纏繞著他,讓他幾乎窒息。
他看著林晚星那雙盛滿淚水、只倒映著他身影的眼睛,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心底響起:這只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他眼底最后一絲猶豫褪去,
只剩下商人權(quán)衡利弊后的冰冷決斷?!戈愄刂顾统鍪謾C,
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和命令式口吻,
「立刻發(fā)一份標(biāo)準(zhǔn)的短期‘生活助理兼女伴’保密協(xié)議模板給我,
條款要包含身份保密、義務(wù)范圍、期限和違約賠償,
重點加上‘扮演特定社交角色’的補充條款?,F(xiàn)在,立刻,馬上發(fā)到我郵箱。」
他刻意加重了“扮演”兩個字。電話那頭的陳特助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弄懵了,
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沒有多問,立刻應(yīng)道:「是,顧總!五分鐘內(nèi)發(fā)給您!」顧嶼深掛了電話,
目光沉沉地看向依舊抱著他胳膊抽泣的林晚星,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想跟我走?」
林晚星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中迸發(fā)出巨大的驚喜光芒,用力點頭:「想!
老公你愿意帶我回家了?」「想留下,就按我的規(guī)矩來。」顧嶼深無視她那個刺耳的稱呼,
語氣如同在談判桌上敲定一筆冷酷的交易。他示意護士帶林晚星回休息室稍等。五分鐘后,
顧嶼深的手機屏幕亮起,郵箱提示音響起。他面無表情地走進護士站,借用了打印機。
機器發(fā)出嗡嗡的輕響,吐出一份還帶著微微熱度的文件。他拿起筆,在甲方空白處,
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顧嶼深。他拿著這份新鮮出爐、還散發(fā)著墨粉味道的文件,
重新回到休息室。林晚星正不安地絞著手指,看到他進來,眼睛立刻亮了,
像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顧嶼深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冷著臉,
將那份打印好的文件遞到她眼前,紙張的邊角銳利,如同他此刻的聲音:「聽著,想留下,
簽了它?!沽滞硇敲H坏亟舆^那幾張紙,密密麻麻的文字像小螞蟻一樣爬滿了頁面。
她努力想看清,但那些復(fù)雜的法律詞匯對她空白的腦袋來說如同天書。
、“女朋友”、“期限”、“違約”、“賠償”……還有那個她最在意的稱呼——“老公”?
(條款里甲方乙方的稱呼讓她自動代入了)。只要能待在“老公”身邊,不被送走,
簽什么她都愿意!至于那些看不懂的條款?不重要!后果?她根本沒概念!
顧嶼深看著她懵懂茫然、完全不在狀態(tài)的樣子,內(nèi)心那絲微弱的罪惡感再次冒頭,
但很快被他強行壓下。他冷硬地補充:「這是交易,是假的!簽了它,
你就暫時扮演我的女朋友,住在我那里。期限是到你恢復(fù)記憶,或者我找到你的家人為止。
記住,違約后果自負!」他刻意強調(diào)了“假的”和“后果”?!膏培牛∥液?!」
林晚星根本沒聽清他后面那些警告,只聽到了“扮演女朋友”和“住老公那里”,
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如同陰霾里突然透出的陽光,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起顧嶼深遞過來的鋼筆,看都沒看乙方簽名處在哪里,
就在顧嶼深名字下方空白的地方,歪歪扭扭、用力地畫下了兩個稚氣十足的字——晚星。
這是她剛才在休息室,護士問她叫什么時,她腦海里唯一閃過的、模糊的音節(jié)。
她把它當(dāng)成了自己的名字。簽完,她獻寶似的把文件高高舉起,遞到顧嶼深面前,
笑容明媚得晃眼:「簽好啦老公!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林晚星”三個字寫得像小學(xué)生,筆畫歪斜,卻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認真。
顧嶼深看著她傻乎乎、全然信賴的笑容,再看看那份簽著兩個名字、代表著冰冷交易的協(xié)議,
心臟某個角落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泛起一絲陌生的、極其細微的漣漪。是荒謬感?
是利用無辜者的卑劣?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面對如此純粹依賴時的無措?
他迅速抽走那份文件,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東西,看也不看就塞進了公文包的最里層,
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浮甙伞!顾D(zhuǎn)過身,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
率先邁開長腿,走向醫(yī)院大門,背影透著一股急于逃離現(xiàn)場的僵硬?!负靡?!回家咯!」
林晚星歡呼一聲,立刻像條歡快的小尾巴,緊緊跟了上去,
小手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沒有弄臟的西裝衣角。這一次,
顧嶼深身體只是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卻沒有再甩開。
黑色的邁巴赫平穩(wěn)地行駛在暮色漸沉的城市街道上。車內(nèi)空間寬敞,
頂級皮革和香氛營造出奢華的靜謐。然而,后座的空氣卻有些凝滯。
顧嶼深靠坐在真皮座椅里,側(cè)臉對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霓虹光影,下頜線依舊緊繃。
他刻意不去看旁邊的人。公文包就放在身側(cè),那份荒唐的協(xié)議靜靜地躺在里面,
像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林晚星卻顯得異常興奮。她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
跪坐在座椅上,額頭貼著冰涼的車窗,大眼睛好奇地張望著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
高樓大廈、閃爍的廣告牌、川流不息的車燈……這一切對她空白的記憶來說,都充滿了新奇。
身體還很虛弱,剛才的激動耗費了不少力氣,此刻安靜下來,濃重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上。
車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的側(cè)影,和旁邊那個男人冷峻的輪廓。她看著玻璃上他的影子,
小臉上是毫無防備的安心和滿足。眼皮越來越重,小腦袋開始一點一點,
像只打瞌睡的小雞仔。終于,在車子一個平穩(wěn)的轉(zhuǎn)彎后,林晚星身體一歪,
小腦袋輕輕地、試探性地靠在了顧嶼深沒有弄臟的、挺括的肩膀上。顧嶼深渾身猛地一僵!
肌肉瞬間繃緊。他幾乎是立刻想把她推開!
可眼角的余光瞥見她蒼白的小臉上那抹毫無防備的恬靜睡顏,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均勻而清淺。她似乎真的累極了,也安心極了。
那句沖到嘴邊的冷斥,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他僵硬地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像一尊被點了穴的雕塑。女孩溫?zé)岬暮粑高^薄薄的襯衫布料,熨帖著他的肩頭皮膚,
帶來一種陌生的、令人極度不適的觸感。他緊抿著唇,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眼神復(fù)雜地盯著前方駕駛座的后視鏡,仿佛那里有什么深奧的哲學(xué)難題。陳特助透過后視鏡,
將后座這詭異又莫名和諧的一幕盡收眼底。他眼觀鼻,鼻觀心,
默默地將車內(nèi)舒緩的鋼琴曲調(diào)低了一個音量,然后,極其專業(yè)地、假裝自己是個透明人。
車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匯成一條流動的光河。車廂內(nèi),只有女孩清淺的呼吸聲,
和男人身體僵直、內(nèi)心翻江倒海的沉默。那份藏在公文包深處的協(xié)議,在昏暗的光線下,
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這場荒誕劇的開端。3 闖入總裁禁區(qū)清晨七點,陽光透過全景落地窗,
給顧嶼深這套位于頂層、面積驚人的復(fù)式公寓鍍上了一層冰冷的奢華感。極簡的黑白灰主調(diào),
線條冷硬的高級家具,纖塵不染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香氛和一絲……格格不入的煙火氣?顧嶼深穿著熨帖的絲質(zhì)睡袍,
端著一杯黑咖啡站在中島臺旁,眉頭緊鎖地看著不遠處。他的“契約女友”,林晚星,
正穿著他讓陳特助臨時買來的、過于寬大的棉質(zhì)睡衣,赤著腳,像只闖入陌生領(lǐng)地的小鹿,
好奇地在大得離譜的客廳里探索。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雕塑,
又湊近巨大的玻璃展示柜,看著里面擺放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水晶藝術(shù)品,
大眼睛里滿是驚嘆。「老公,你家好大啊!比醫(yī)院大好多好多!」林晚星轉(zhuǎn)過身,
臉上是純粹的贊嘆,睡衣袖子長得蓋過了她的手背,「這個亮晶晶的東西好漂亮!像星星!」
顧嶼深面無表情地抿了口咖啡,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頭疼。
他習(xí)慣了這里如同精密儀器般冰冷、有序、無聲的運轉(zhuǎn)。林晚星的存在,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他不適應(yīng)的漣漪。「別碰。」他聲音冷淡,
「那是蒂芙尼的古董水晶鎮(zhèn)紙?!箖r值六位數(shù)。后面這句他沒說,
怕嚇到這個腦子里只有“老公”的小傻子。林晚星立刻縮回手,像是做錯了事,
吐了吐舌頭:「哦……對不起老公?!顾D(zhuǎn)而把注意力投向中島臺上那套锃亮的德龍咖啡機,
眼睛一亮,「老公你喝咖啡?我?guī)湍阕觯 拐f著就要上手去按那些復(fù)雜的按鈕?!覆挥?!」
顧嶼深眼疾手快地按住機器,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這套機器連陳特助操作都得小心,
被她弄壞了事小,燙著了這個麻煩精更麻煩,「你坐著,別動?!沽滞硇恰芭丁绷艘宦?,
有點小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她看到旁邊立著的智能掃地機器人,
像個好奇寶寶:「老公,這個小車車是干嘛的?它自己會跑嗎?」沒等顧嶼深回答,
她已經(jīng)按下了啟動鍵?!肝恕箼C器人瞬間啟動,
像只沒頭蒼蠅一樣猛地撞向旁邊的立式古董青花瓷瓶!「小心!」
顧嶼深和陳特助的聲音同時響起。陳特助一個箭步?jīng)_過去,險險在瓶子倒地前扶住。
顧嶼深只覺得心口一窒,那花瓶是他爺爺?shù)男念^好,拍回來的價格夠買幾輛跑車。
林晚星也嚇了一跳,小臉煞白,手足無措地看著顧嶼深瞬間黑沉的臉色:「對、對不起老公!
我不是故意的!它……它自己跑那么快……」顧嶼深閉了閉眼,
強壓下把人打包丟回醫(yī)院的沖動。他放下咖啡杯,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陳特助,
帶她去客房。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她碰客廳里的任何東西!」
他特意加重了“任何東西”四個字?!甘牵櫩?。」陳特助努力繃著臉,
但微微抽搐的嘴角還是泄露了他憋笑憋得有多辛苦。他轉(zhuǎn)向驚魂未定的林晚星,
盡量溫和:「林小姐,這邊請,您的房間在樓上?!?/p>
林晚星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顧嶼深冷硬的背影,大眼睛里盛滿了委屈和不解,
小聲嘟囔:「老公好像生氣了……我只是想幫忙……」顧嶼深:「……」 幫忙?
她簡直是行走的災(zāi)難!日子在雞飛狗跳中勉強推進。
顧嶼深發(fā)現(xiàn)林晚星除了會叫他“老公”、會制造混亂之外,
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她似乎對“投喂”他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
且完全無視他多次“不需要”的冰冷聲明。起因是她發(fā)現(xiàn)顧嶼深總是很晚回來,
或者回來時一臉疲憊,問陳特助才知道,他經(jīng)常忙得忘記吃飯?!咐瞎怀燥堅趺葱校?/p>
會餓壞的!」林晚星對此表達了強烈的擔(dān)憂。于是,
她將目光投向了公寓里那個堪比五星級酒店后廚、卻嶄新得像從未開過火的巨大廚房。
這天下午,顧嶼深難得提早結(jié)束一個會議回家取文件。剛推開大門,
一股混合著焦糊味和生米粒氣息的詭異味道就撲面而來。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向廚房。
眼前的景象讓他額角青筋再次開始狂舞。流理臺一片狼藉。
面粉像被轟炸過一樣灑得到處都是,蛋殼可憐兮兮地躺在水槽邊,
油星濺滿了光潔的灶臺和昂貴的大理石臺面。罪魁禍?zhǔn)琢滞硇牵抵粭l過于寬大的圍裙,
小臉上沾著面粉和可疑的黑色污漬,手里拿著鍋鏟,
對著平底鍋里一塊焦黑得看不出原貌的東西發(fā)愁?!改阍诟墒裁??!」
顧嶼深的聲音拔高了幾度,帶著難以置信的怒火。他的廚房!他潔癖發(fā)作,
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了。林晚星被他的聲音嚇得一哆嗦,鍋鏟差點掉地上。她轉(zhuǎn)過頭,
看到是顧嶼深,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獻寶似的舉起手里的鍋:「老公你回來啦!
我在給你做飯!煎雞蛋!我看你早上沒吃東西……」顧嶼深看著鍋里那塊炭狀物,
又看看旁邊電飯煲里夾生得粒粒分明的米飯,只覺得眼前發(fā)黑。做飯?這是要毒死他吧?
「立刻!馬上!收拾干凈!」他幾乎是咬著牙命令,「以后不準(zhǔn)進廚房!」
他煩躁地扯開領(lǐng)帶,感覺血壓在飆升。他需要文件,需要立刻離開這個災(zāi)難現(xiàn)場。
林晚星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大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霧,
小聲辯解:「可是……可是我想讓你吃點熱乎的……陳助理說你不按時吃飯胃會痛……」
她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又看看鍋里那塊失敗的“杰作”,像只被主人呵斥了的小狗。
顧嶼深看著她這副樣子,那句更嚴(yán)厲的斥責(zé)莫名地卡在了喉嚨里。他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冷硬道:「不需要。管好你自己?!拐f完,他不再看她,
徑直上樓拿了文件,逃也似地離開了公寓,留下林晚星一個人對著焦黑的煎蛋和狼藉的廚房,
吸了吸鼻子,眼神倔強?!浮視龊玫摹!顾÷晫ψ约赫f。第二天中午,
顧嶼深正在顧氏集團頂層的總裁辦公室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
高強度的工作讓他忽略了胃部隱隱傳來的不適。就在這時,陳特助的內(nèi)線電話打了進來,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顧總,前臺……呃,林小姐來了,說要見您?!?/p>
顧嶼深眉頭瞬間擰緊。她來公司干什么?嫌給他添的麻煩還不夠多?「不見。讓她回去?!?/p>
他聲音冰冷。「可是顧總,」陳特助的聲音更古怪了,「她說……是來給您送午飯的。
而且……她已經(jīng)上來了?!?/p>
前臺顯然沒能攔住那個憑著“顧總女朋友”身份和天真無害眼神就一路暢通無阻的小姑娘。
顧嶼深還沒來得及發(fā)火,辦公室厚重的大門就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老公!」
伴隨著一聲清脆又元氣十足的呼喚,林晚星像只歡快的小鳥,
一手抱著一個粉紅色的、印著卡通小熊的便當(dāng)盒,一手還拎著個保溫袋,
就這么毫無預(yù)警地闖了進來。顧嶼深剛要呵斥,卻在看到她臉上那抹燦爛又期待的笑容時,
話卡在了喉嚨里。她今天穿了條鵝黃色的連衣裙,襯得小臉有了些血色,
頭發(fā)也乖乖扎了起來,看起來精神不少。只是那雙眼睛里的興奮和雀躍,
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妙?!改阍趺瓷蟻淼??誰讓你來的?」顧嶼深放下筆,語氣不善。
「我跟前臺姐姐說是你女朋友,她就讓我上來啦!」林晚星完全沒察覺他的低氣壓,
獻寶似的把粉紅便當(dāng)盒舉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滿是邀功的意味,「老公你看!
我給你做了愛心便當(dāng)!這次沒有糊哦!我練習(xí)了好久!你胃不好,要按時吃飯!」
她的小臉上寫滿了“快夸我”。粉紅色的便當(dāng)盒,
卡通小熊……與他這間冷硬、嚴(yán)肅、充滿權(quán)力氣息的辦公室格格不入到了極點。
顧嶼深只覺得太陽穴又開始突突地跳。愛心便當(dāng)?還練習(xí)了好久?
他眼前閃過昨天廚房的慘狀,胃部的不適感似乎更強烈了。「胡鬧!立刻回去!」
他冷著臉命令?!覆灰铮瞎阆葒L嘗!」林晚星不依不饒,甚至試圖去拉他的袖子。
就在這時,顧嶼深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是秘書焦急的聲音:「顧總!
美國K&L集團的視頻會議已經(jīng)接通了!所有董事和高管都在線上等著您!會議馬上開始!」
該死!他居然把這么重要的跨國會議忘了!顧嶼深臉色一變,再也顧不上林晚星,
抓起手邊一疊文件,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只丟下一句冰冷的命令:「陳特助!
看著她!不準(zhǔn)亂跑!」「老公你去哪?」林晚星抱著便當(dāng)盒,下意識地想跟上?!搁_會!」
顧嶼深頭也不回,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林晚星抱著她的愛心便當(dāng),
被留在空曠冷清的辦公室里,有點茫然。陳特助站在門口,一臉無奈:「林小姐,
顧總在開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會議,您在這里稍等,千萬別亂走?!埂竾H會議?」
林晚星眨眨眼,似懂非懂。她抱著便當(dāng)盒,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兩圈,覺得無聊。老公在開會,
肯定很辛苦,說不定又忘記吃飯了……她的便當(dāng)還熱著呢!
一個念頭在她空白的、只裝著“老公”的腦袋里形成:她要親自把便當(dāng)送給老公!
給他一個驚喜!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于是,趁著陳特助去外面接另一個重要電話的空檔,
林晚星抱著她的粉紅小熊便當(dāng)盒,像只機靈的小兔子,悄無聲息地溜出了總裁辦公室。
頂層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安靜得落針可聞。林晚星憑著感覺,
朝著剛才顧嶼深離開的方向走。她看到一扇比其他門都更厚重、更氣派的大門虛掩著,
里面隱約傳出嚴(yán)肅的討論聲,似乎還有顧嶼深低沉磁性的英文發(fā)音?!咐瞎隙ㄔ诶锩?!」
林晚星心中一喜,毫無防備之心,也沒想過“敲門”這個概念。
她抱著“給辛苦老公送溫暖”的單純念頭,伸出小手,
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象征著顧氏集團最高權(quán)力核心的會議室大門——「老公!
我給你送飯來啦!」清脆、歡快、帶著滿滿元氣和愛意的女聲,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瞬間炸響在氣氛凝重、落針可聞的會議室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巨大的環(huán)形會議桌旁,坐滿了顧氏集團的高層管理者和核心董事,每個人都西裝革履,
表情嚴(yán)肅。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正顯示著復(fù)雜的財務(wù)數(shù)據(jù)和幾個金發(fā)碧眼、同樣一臉錯愕的外籍高管面孔。會議室的氛圍,
原本是高效、冰冷、一絲不茍的精英氣場。此刻,所有人的動作、表情、思維,
都徹底凝固了。目光,如同無數(shù)道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那個不速之客身上。
只見一個穿著鵝黃色連衣裙、看起來像個高中生的女孩,
正抱著一個粉紅色、印著幼稚小熊圖案的便當(dāng)盒,站在門口。
她的小臉上還帶著闖進來的興奮和找到目標(biāo)的欣喜,大眼睛清澈見底,
正亮晶晶地看向會議桌主位——那個此刻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簡直是暴風(fēng)雨前死寂般的陰沉的男人,顧嶼深。她清脆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里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老公!我給你送飯來啦!
我親手做的愛心便當(dāng)哦!這次肯定好吃!你快趁熱吃!」老公?愛心便當(dāng)?粉紅小熊?
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在場每一個精英的大腦。高管們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茫然,
迅速轉(zhuǎn)變?yōu)殡y以置信的憋笑和瘋狂燃燒的八卦之火。幾個年輕些的,
肩膀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制地抖動。屏幕那頭的外籍高管們,也一臉“WTF”的懵逼表情,
交頭接耳。顧嶼深坐在主位上,感覺一股熱血“轟”地一聲直沖頭頂!他活了二十八年,
從未有過如此難堪、如此失控、如此想原地消失的時刻!
他精心打造的、冷峻威嚴(yán)、不容置疑的商業(yè)帝國掌舵人形象,在這一刻,
被這個抱著粉紅便當(dāng)盒、脆生生叫他“老公”的女孩,砸得粉碎!他的臉,
黑得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最濃重的烏云,
周身散發(fā)的低氣壓瞬間讓整個會議室的溫度驟降至冰點以下。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后的真皮座椅,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在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數(shù)道探究、憋笑、震驚的目光中,顧嶼深像一頭發(fā)怒的雄獅,
幾步?jīng)_到門口。他甚至沒有說一個字,只是用那雙淬了冰、燃燒著怒火的眸子,
狠狠剜了一眼門口同樣被這陣仗嚇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晚星。然后,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大手一伸,直接揪住了林晚星連衣裙的后衣領(lǐng),
像拎一只闖了禍的小貓崽一樣,毫不費力地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提溜了起來!「?。 ?/p>
林晚星驚呼一聲,手里的便當(dāng)盒差點脫手。顧嶼深看都沒看她一眼,
另一只手“砰”地一聲重重甩上會議室厚重的門,
隔絕了里面瞬間爆發(fā)的、壓抑不住的嘩然和議論聲!關(guān)門之前,他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利刃,
精準(zhǔn)地刺向走廊盡頭剛接完電話、正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的陳特助,
眼神里的殺氣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你!死!定!了!陳特助被老板那一眼看得渾身汗毛倒豎,
心里哀嚎:完了完了!年終獎泡湯了!不,工作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顧嶼深拎著還在撲騰的林晚星,像拎著一袋麻煩,大步流星地穿過走廊,
一路疾行回到總裁辦公室。他反手“砰”地一聲甩上辦公室的門,
巨大的聲響震得林晚星又是一哆嗦。他松開手,林晚星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
懷里還死死抱著那個粉紅便當(dāng)盒,小臉煞白,大眼睛里滿是驚恐和委屈,
顯然被他的怒火嚇到了。顧嶼深轉(zhuǎn)過身,胸膛因為怒氣而劇烈起伏,他指著林晚星的鼻子,
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林!晚!星!
誰給你的膽子闖進會議室?!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剛才在開什么會?!
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什么?!」他從未如此失態(tài)地吼過人。那份冰冷的自持和優(yōu)雅,
在林晚星一次次挑戰(zhàn)他底線后,徹底崩盤。林晚星被他吼得眼圈瞬間紅了,
巨大的委屈涌上心頭。她只是想給他送飯??!她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
把懷里的便當(dāng)盒往前一遞,
像獻出自己最珍貴的寶物:「我……我只是想給你送飯……陳助理說你總不吃飯,
胃會痛……我怕你又忘了……我做了好久……」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那份小心翼翼的討好和純粹的關(guān)心,清晰地寫在她委屈的小臉上。
顧嶼深滿腔的怒火,在她那雙含淚的、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眼睛注視下,
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竟詭異地泄掉了一半。他煩躁地耙了一下頭發(fā),
看著那個遞到眼前的、幼稚的粉紅便當(dāng)盒,只覺得荒謬透頂!他本想一把奪過來扔進垃圾桶!
然后立刻、馬上把這個麻煩精打包丟出去!永遠別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可是,鬼使神差地,
也許是女孩眼淚汪汪的樣子刺激了他心底那絲微乎其微的惻隱,也許是他真的被氣昏了頭,
又或者……是胃部那陣不合時宜的抽痛?他一把奪過便當(dāng)盒,動作粗暴地掀開了蓋子!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撲面而來。便當(dāng)?shù)馁u相依舊慘不忍睹。米飯雖然熟了,但粘成一坨,
上面蓋著一個形狀勉強的煎蛋,邊緣有點焦黃,中間……似乎還是溏心的?
旁邊擠著幾坨顏色可疑的醬料(大概是番茄醬?),還有幾根煮得發(fā)蔫的西蘭花。
視覺沖擊力滿分,讓人毫無食欲。顧嶼深黑著臉,
拿起旁邊備用的金屬叉子(他辦公室有備用餐具),
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破罐子破摔的沖動,叉起一小塊邊緣焦黃的煎蛋,閉著眼,
塞進了嘴里。一股濃烈的焦糊味混合著雞蛋本身的腥氣,以及鹽放多了的齁咸,
瞬間在他口腔里爆炸開來!味蕾發(fā)出了凄厲的抗議!顧嶼深的表情瞬間扭曲!
他強忍著立刻吐出來的沖動,額角青筋暴起,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好幾下,
才硬生生把那口堪稱生化武器的煎蛋咽了下去!胃部的不適感似乎更強烈了?!浮院?,」
他放下叉子,聲音因為剛才的吞咽而顯得有些沙啞,
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冰冷,「不準(zhǔn)再做這種東西!更不準(zhǔn)再踏進公司一步!
聽清楚沒有?!」他的語氣依舊嚴(yán)厲,但林晚星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
老公……吃下去了?他沒有扔掉!他吃了她做的便當(dāng)!
巨大的驚喜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委屈和害怕。林晚星的眼睛“唰”地一下亮得驚人,
像落入了漫天星辰。她自動忽略了后面所有的警告,
只聽到了“老公吃了她做的飯”這個事實!「老公你吃啦!」她破涕為笑,
小臉上綻放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帶著一種“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滿足和雀躍,
聲音清脆得像百靈鳥,「是不是比昨天好一點?我就說我練習(xí)了!我明天會做得更好吃的!
保證!」顧嶼深看著她那張寫滿“計劃通”的燦爛笑臉,
再看看便當(dāng)盒里那堆慘不忍睹的“杰作”,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深深的、名為“無力”的挫敗感。跟這個腦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傻姑娘,
似乎任何道理和怒火,都是對牛彈琴。他煩躁地揮揮手,
像是要揮開一只嗡嗡叫的小飛蟲:「出去!讓陳特助送你回去!現(xiàn)在!立刻!馬上!」
「哦哦,好!老公你記得把飯吃完哦!別浪費!」林晚星歡快地應(yīng)著,像只得到表揚的小狗,
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走,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guān)上。
顧嶼深瞪著桌上那個粉紅色的、刺眼的便當(dāng)盒,仿佛瞪著什么世紀(jì)難題。
胃部隱隱的抽痛提醒著他剛才咽下去的那口東西。他煩躁地松了松領(lǐng)帶,眼神復(fù)雜。最終,
他像是跟自己較勁,又像是某種隱秘的好奇心驅(qū)使,再次拿起了叉子,
叉起一小塊沒有焦糊的溏心蛋……味道……依舊一言難盡。但他皺著眉,
盯著那盒飯看了足足十秒鐘,最終,沒有把它扔進垃圾桶。他只是粗暴地將蓋子重新蓋上,
然后像是眼不見心不煩般,把它推到了辦公桌最遠的角落。只是那緊抿的薄唇,
線條似乎比剛才柔和了那么一絲絲。4 淪陷進行時清晨的陽光再次鋪滿冰冷的公寓,
空氣里卻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煙火氣,不再是單一的昂貴香氛。
廚房里傳來輕微的、有節(jié)奏的“篤篤篤”聲,不再是災(zāi)難性的乒乒乓乓。
林晚星穿著合身許多的淺藍色家居服,圍著一條素色圍裙,正站在寬敞的中島臺前,
神情專注。她左手按著一塊嫩滑的雞胸肉,右手握著一柄鋒利的廚刀,手腕輕巧地上下移動,
薄厚均勻的肉片便整齊地碼在砧板上。動作流暢,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熟稔,
完全看不出幾周前那個差點炸掉廚房的小白影子。顧嶼深端著咖啡杯,站在廚房門口,
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幾縷碎發(fā)垂在頰邊,
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空氣中彌漫著米飯的清香和某種醬料被熱油激發(fā)出的誘人辛香。
他竟然……有點習(xí)慣了這個畫面。這個認知讓他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咖啡。
「老公早安!」林晚星聽到動靜,回過頭,臉上立刻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像初升的小太陽,
「今天吃雞絲涼面!我還加了特制的辣醬哦!陳助理說你喜歡吃辣的!」
她獻寶似的指了指旁邊一小碟紅亮誘人的油潑辣子,眼神亮晶晶的。
顧嶼深的目光掃過那碟辣醬,
又落在她切得均勻漂亮的雞絲和旁邊翠綠的黃瓜絲、胡蘿卜絲上。賣相清爽,香氣撲鼻。
他喉結(jié)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面上卻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內(nèi)心卻掠過一絲異樣:陳特助?這家伙什么時候這么多嘴了?
粉色的小熊便當(dāng)盒再次出現(xiàn)在顧嶼深冷色調(diào)的辦公桌上時,他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的嫌棄和抗拒。
他面無表情地打開蓋子。不再是焦黑或粘稠的米飯,
而是晶瑩剔透的米粒上鋪著誘人的醬色雞絲、翠綠的蔬菜,旁邊格子里的辣醬紅亮誘人,
還細心地配了幾瓣剝好的糖漬小番茄解膩。色香味俱全,甚至……有點賞心悅目。
顧嶼深拿起筷子,動作優(yōu)雅地夾起一筷子送入口中。雞肉嫩滑,醬汁咸鮮微辣恰到好處,
面條爽滑勁道,混合著蔬菜的清爽和辣醬的提神醒腦。味蕾瞬間被征服。他不動聲色,
但進食的速度明顯比平時快了幾分。「顧總,下午和宏遠的會議……」
陳特助敲門進來匯報工作,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桌面,看到那個熟悉的粉色便當(dāng)盒已經(jīng)空了,
蓋子蓋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他嘴角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又迅速壓平,仿佛什么也沒看見。
顧嶼深簽完一份文件,頭也沒抬:「放著吧?!龟愄刂畔挛募?,剛準(zhǔn)備離開,
身后傳來老板狀似隨意、語調(diào)卻比平時慢了一拍的聲音:「她……今天送飯了?」
陳特助腳步一頓,內(nèi)心瞬間彈幕刷屏:來了來了!他問了!他真的主動問了!鐵樹開花!
冰山融化!老板你終于承認你在期待林小姐的便當(dāng)了嗎?!他強壓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吐槽欲,
轉(zhuǎn)過身,臉上是職業(yè)化的平靜:「是的顧總,林小姐準(zhǔn)時送到的?!顾D了頓,
又“好心”補充了一句,「林小姐還問您上次的辣醬合不合口味,
她今天試著調(diào)整了一下配方?!诡檸Z深握著筆的手指微微一頓,
筆尖在昂貴的紙張上留下一個微小的墨點。他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仿佛只是聽到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報告,揮揮手示意陳特助出去。只是當(dāng)門關(guān)上后,
他的目光在那干凈的便當(dāng)盒上停留了幾秒,才重新投入工作。晨光熹微,顧嶼深穿戴整齊,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準(zhǔn)備出門。他剛拿起玄關(guān)柜上的車鑰匙,
一個嬌小的身影就噠噠噠地從樓梯上跑了下來?!咐瞎〉鹊任?!」
林晚星頭發(fā)還有些亂蓬蓬的,睡眼惺忪,顯然剛醒。她跑到顧嶼深面前,仰著小臉,
很自然地踮起腳尖。顧嶼深身體瞬間僵硬!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下一秒,
一個溫軟濕潤的觸感,伴隨著響亮的「mua!」聲,落在了他的左側(cè)臉頰上。
少女特有的清新氣息瞬間將他包裹。「老公早安!今天也要加油工作哦!」
林晚星完成“任務(wù)”,笑容燦爛,眼神純凈得像清晨的露珠。
顧嶼深只覺得被親到的那一小塊皮膚像被火星燙了一下,熱度迅速蔓延開。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眉頭緊鎖,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嚴(yán)厲:「林晚星!別胡鬧!」「哦……」
林晚星被他突然的冷臉弄得有點懵,笑容僵在臉上,大眼睛里閃過一絲委屈,
「可是……早安吻不是……表達愛意嗎?」她小聲嘀咕,像是被主人訓(xùn)斥了的小狗,
耳朵都耷拉下來。顧嶼深看著她委屈巴巴的樣子,那句更嚴(yán)厲的斥責(zé)堵在喉嚨里。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轉(zhuǎn)身拉開門,背影帶著一絲落荒而逃的僵硬:「走了?!孤曇魫瀽灥?。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別胡鬧”的警告似乎成了空話。每天早上,那個清脆的「mua!」
聲和元氣滿滿的“加油”成了玄關(guān)固定的背景音。顧嶼深從最初的僵硬后退、皺眉呵斥,
到后來的面無表情、身體微僵地站著“受刑”,再到如今……他只是微微側(cè)過臉,
方便她夠到,然后在她親完的瞬間,迅速轉(zhuǎn)身開門,動作一氣呵成,
仿佛只是完成一個不得不做的流程。只是,
細心如陳特助(以及公寓里無處不在的智能監(jiān)控),
總能捕捉到某些瞬間——當(dāng)那溫軟的觸感落下,顧總那萬年冰封的耳根,
總會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層可疑的、淡淡的粉色。這天早上,顧嶼深如往常一樣穿戴整齊,
站在玄關(guān)。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預(yù)想中的腳步聲和那句清脆的“老公”卻沒有出現(xiàn)。
他下意識地抬腕,看了看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比平時晚了三分鐘。他皺了皺眉,
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樓梯的方向。那里靜悄悄的。又過了兩分鐘,依舊沒有動靜。
顧嶼深抿緊了唇,再次抬腕看表。
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等待?或者說,
是習(xí)慣被打破后的一絲空落?陳特助安靜地站在一旁,手里拿著顧嶼深的公文包,眼觀鼻,
鼻觀心,內(nèi)心彈幕卻已經(jīng)刷瘋了:老板!您已經(jīng)看了三次表了!您平時不是分秒必爭的嗎?
林小姐今天睡過頭了!您是在等她嗎?您是不是在等她那個傻乎乎的早安吻?您承認吧老板!
您完了!顧嶼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站得太久了。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像是掩飾什么,
猛地收回望向樓梯的視線,從陳特助手里一把抓過公文包,聲音比平時更冷硬了幾分:「走。
」他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背影依舊挺拔,卻莫名透著一絲……欲蓋彌彰的倉促?
陳特助看著老板略顯急促的步伐,再看看空蕩蕩的樓梯口,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老板,
您這心口不一的毛病,得治啊!周五的傍晚,城市華燈初上。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平穩(wěn)地駛向城郊一處占地廣闊的私家園林。
今晚是顧氏家族內(nèi)部的重要晚宴,
也是顧嶼深帶著“契約女友”林晚星完成擋箭牌任務(wù)的關(guān)鍵時刻。車內(nèi),
林晚星緊張地絞著手指。她身上穿著顧嶼深讓陳特助準(zhǔn)備的香檳色小禮裙,款式簡約大方,
襯得她膚白如雪,多了幾分平時沒有的嬌俏。但此刻她小臉繃得緊緊的,
大眼睛里充滿了不安?!咐瞎?、我有點怕?!顾÷曊f,聲音帶著點顫音,
「那些人……會不會不喜歡我?我要是說錯話做錯事怎么辦?」顧嶼深正閉目養(yǎng)神,
聞言睜開眼,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女孩緊張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小鹿,
全然沒了平時給他送便當(dāng)或親他時的傻大膽。
他破天荒地沒有用冰冷的契約條款提醒她“只是演戲”,而是淡淡開口,
聲音聽不出情緒:「做你自己就行?!诡D了頓,又補充道,「少說話?!埂概丁?/p>
林晚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做自己”三個字,似乎給了她一點點勇氣。
晚宴設(shè)在顧家老宅富麗堂皇的主廳。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顧嶼深帶著林晚星一出現(xiàn),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無數(shù)道審視、好奇、探究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晚星身上。顧老爺子端坐主位,
眼神銳利如鷹,上下打量著林晚星。蘇晴穿著優(yōu)雅的銀色長裙,坐在稍遠的位置,姿態(tài)完美,
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眼神卻同樣在打量著林晚星。林晚星緊張得手心冒汗,
下意識地往顧嶼深身邊靠了靠,小手輕輕抓住了他垂在身側(cè)的西裝衣角。這個依賴的小動作,
清晰地落入了顧老爺子眼中?!笌Z深,不介紹一下?」顧老爺子聲音沉穩(wěn),帶著無形的壓力。
顧嶼深面不改色,手臂自然地抬起,虛虛地攬住了林晚星微微顫抖的肩膀,
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宣告和保護意味。
他能感覺到掌下女孩瞬間繃緊的身體?!笭敔?,這是晚星?!顾慕榻B簡潔明了。
「顧爺爺好?!沽滞硇桥D出一個笑容,聲音小小的,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但眼神很真誠。晚宴開始,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侍者端上。
林晚星看著面前小碟子里點綴著金箔、顆粒飽滿晶瑩的黑色“魚子醬”,
旁邊配著小薄餅和精致的銀勺。她眨了眨眼,這東西……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她記得老公說過要“做自己”,而且她確實有點餓了。于是,
在周圍人或優(yōu)雅、或矜持地用銀勺舀起一點點魚子醬,抹在薄餅上小口品嘗時,
林晚星拿起小勺,直接舀了滿滿一大勺魚子醬,然后——啊嗚一口,全塞進了嘴里!瞬間,
一股濃烈而獨特的咸鮮味在她口腔里爆開!「唔!」林晚星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她被這過于“實在”的味道沖擊得小臉皺成一團,下意識地想吐出來,
但良好的教養(yǎng)(或許是失憶前的本能殘留?)讓她硬生生忍住了。她艱難地咀嚼著,
眼淚都快被咸出來了。同桌幾位講究的貴婦名媛,看到她這“豪放”的吃法,
差點沒繃住表情,紛紛用手帕掩著嘴,眼神里滿是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顧嶼深自然也看到了,額角青筋隱隱一跳。這傻丫頭!「噗嗤?!?/p>
主位上的顧老爺子卻突然笑了出來,不是嘲諷,
而是帶著一種長輩看小輩鬧笑話的包容和有趣。他看著林晚星皺成包子的小臉,
問道:「丫頭,味道怎么樣?。俊沽滞硇呛貌蝗菀装涯强谙痰靡聂~子醬咽下去,
聽到顧老爺子問話,趕緊喝了口水順順氣,小臉還皺著,老老實實地回答:「顧爺爺,
這個……好咸??!不過……咸咸的,好像還挺開胃的?」她語氣真誠,帶著點懵懂的困惑。
這率真的回答和反應(yīng),再次逗樂了顧老爺子:「哈哈哈!你這丫頭,倒是實在!這魚子醬啊,
是這么吃的……」老爺子難得有興致,竟親自拿起銀勺,給林晚星示范了一下正確的吃法。
林晚星看得認真,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哦哦!原來是這樣!謝謝顧爺爺!
我剛才那樣吃,是不是太丟老公的臉了?」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顧嶼深,
大眼睛里帶著一絲忐忑和歉意。她這句話問得自然而然,那份維護顧嶼深“臉面”的小心思,
毫無遮掩。顧嶼深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寫滿真誠和一點點懊惱的小臉上。心底某個角落,
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泛起一絲陌生的暖意。他還沒開口,
顧老爺子已經(jīng)笑著擺手:「不丟人不丟人!真實點好!比那些裝模作樣的強多了!」
老爺子看向林晚星的目光,明顯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點長輩的慈愛。周圍的顧家長輩們,
見老爺子態(tài)度如此,又看到林晚星雖然不懂規(guī)矩,但眼神干凈,舉止率真,
對顧嶼深的依賴和維護也是真心實意(至少看起來是),挑剔的目光也漸漸緩和下來。
尤其是幾位女性長輩,看著林晚星那副懵懂又努力的樣子,反倒覺得有幾分可愛和真實。
席間氣氛逐漸融洽。當(dāng)有旁支的親戚帶著試探的語氣問起顧嶼深的工作,
言語間似乎有質(zhì)疑他年輕掌權(quán)過于激進時,一直安靜吃飯的林晚星突然抬起頭,小臉繃著,
很認真地反駁道:「我老公工作可努力了!他每天都很晚回來,飯都顧不上吃!
但他做的決定肯定都是對的!因為他最厲害了!」她語氣堅定,帶著一種盲目的崇拜和維護,
小拳頭還無意識地握緊了。顧嶼深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看著身邊這個為他“據(jù)理力爭”的小女人,燈光下,她仰起的小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
眼睛亮得驚人,里面盛滿了全然的信任和……維護。一種奇異的、從未有過的暖流,
悄然淌過他那顆習(xí)慣了冰冷計算和利益權(quán)衡的心湖。他不動聲色地伸出手,
在桌下輕輕握住了她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發(fā)涼的小手。
林晚星感覺到手背傳來的溫?zé)岷土α?,愣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過頭看他,
臉上綻放出一個安心的、甜甜的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勵。顧老爺子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銳利的目光在顧嶼深握住林晚星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林晚星那毫無心機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