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的暖閣里,炭火融融,卻驅(qū)不散滿室寒意。清姬一襲素白長裙,指尖拈一枚黑玉棋子,
輕輕落在棋盤上。"公子,該你了。"她嗓音清冷,眼睫低垂,
連半分目光都吝于施舍給對面的客人。桌案對面的錦衣公子盯著棋盤,額頭滲出細汗。
這局"玲瓏殘局"是清姬的招牌,至今無人能破。他苦思半晌,
終于頹然棄子:"清姬姑娘棋藝無雙,在下……認輸。"滿座嘩然。清姬唇角微勾,
笑意未達眼底。她抬手拂亂棋局,淡淡道:"承讓。
"這便是紅樓的規(guī)矩——若無人能破她的局,今夜她便不必見客。第一章可偏偏,
有人不肯讓她如愿。"我來試試。"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門外傳來。清姬指尖微頓,緩緩抬眸。
門簾掀起,風雪卷入。來人一襲墨色官袍,腰間玉帶冷光凜冽,面容如刀削般鋒利。
他踏入暖閣的剎那,滿室喧囂驟然死寂?!罄硭律偾洌瓮ミh。清姬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她微微頷首:"大人也懂棋?"任庭遠徑直在她對面坐下,修長的手指拾起一枚白子。
"略懂。"他落子的動作干脆利落,黑玉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嗒"聲。清姬垂眸審視棋局,
忽然一怔:竟直指她的死穴。她不動聲色地執(zhí)黑子應(yīng)對,可任庭遠的攻勢卻如疾風驟雨,
步步緊逼。三子之后,她的防線已潰不成軍。暖閣內(nèi)鴉雀無聲,眾人屏息凝神,
看著這位冷面閻羅如何破解紅樓的"不敗神話"。清姬指尖微緊,終于抬眸,
第一次正眼看向任庭遠。"大人好棋藝。"任庭遠目光沉沉,與她對視一瞬,忽然伸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腕間的白玉鐲。"姑娘的鐲子,很別致。"清姬不動聲色地拂了拂衣袖,
眼底寒意驟起:"大人這是何意?"任庭遠收回手,神色未變:"只是覺得眼熟。
"清姬冷笑:"大人莫非是想說,這鐲子是贓物?"任庭遠不語,只是靜靜看著她,
目光深得令人心驚。就在氣氛凝滯的剎那,紅樓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死人了!
東廂房死人了!"滿座賓客瞬間慌亂。任庭遠豁然起身,厲聲喝道:"所有人不得擅離!
大理寺辦案!"清姬蹙眉,正欲起身,卻見任庭遠轉(zhuǎn)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清姬姑娘,
煩請隨本官走一趟。"他的掌心溫熱,力道不容抗拒。清姬抬眸,與他四目相對,
忽而輕笑:"大人這是要……驗我的身?"話音未落,
她袖中暗藏的毒針已悄然抵上他的腕脈。任庭遠卻仿佛未覺,只是微微俯身,
在她耳邊低聲道:"陸檸,別鬧。"——這個名字,像一把刀,狠狠刺進她的心臟。
第二章清姬的指尖微微發(fā)顫,毒針只需再進半寸,就能讓他當場麻痹??赡蔷?陸檸,
別鬧",卻像一道枷鎖,硬生生錮住了她的殺意。五年了。自從陸家滿門抄斬,
她被迫隱姓埋名,淪落紅樓,就再沒人叫過這個名字。"大人認錯人了。"她緩緩抽回手,
毒針無聲滑回袖中,"奴家名喚清姬,是這紅樓的琴師。
"任庭遠的目光落在她收回的指尖上,眸色深沉,卻未拆穿。"清姬姑娘,"他退后半步,
公事公辦道,"禮部侍郎之子暴斃東廂房,死前最后見的人是你。
"清姬挑眉:"所以大人懷疑我?""例行問話而已。"他側(cè)身讓開一條路,示意她隨行。
清姬攏了攏衣袖,從容起身。經(jīng)過任庭遠身側(cè)時,她忽而低笑:"大人可知,
這紅樓里想殺那位公子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任庭遠腳步一頓:"哦?
""他上月逼死了一個舞姬,前日又當眾羞辱了紅樓的廚娘。"清姬漫不經(jīng)心道,
"大人若真要查,不如把整個紅樓都押回去?"任庭遠盯著她的側(cè)臉,
忽然道:"你很了解死者的行蹤。"清姬笑意微冷:"風月場里,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她在撒謊。任庭遠清楚地記得,陸檸小時候一說謊,右耳尖就會微微泛紅。而現(xiàn)在,
那抹熟悉的淡紅正藏在她的鬢發(fā)下,若隱若現(xiàn)。他什么也沒說,只沉默地將她帶出了紅樓。
大理寺,地牢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動,映得牢房忽明忽暗。清姬坐在草席上,腕間戴著鐐銬,
挺直的脊背仿若雪中青竹。任庭遠站在牢門外,靜靜看她。五年過去,她變了。
曾經(jīng)圓潤的臉頰如今瘦削蒼白,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杏眼,現(xiàn)在只剩一片冷寂。唯一沒變的,
是她生氣時微微抿起的唇角——如現(xiàn)在這般。"大人看夠了嗎?"清姬抬眸,"若沒別的事,
我要休息了。"任庭遠沒理會她的逐客令,反而推開牢門走了進來。
"禮部侍郎之子中的是牽機毒。"他單刀直入,"這毒藥,尋常人拿不到。
"清姬嗤笑:"所以呢?大人覺得我一個歌妓,能有這種門路?""陸家當年有。
"空氣驟然凝固。清姬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我說了,我不是陸檸。
"任庭遠忽然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她面前。那是一枚殘破的玉佩,只剩半截,邊緣焦黑,
像是從火場中搶出來的。清姬的呼吸一滯?!@是她及笄那年,父親送給她的生辰禮。
陸家被抄那夜,她明明親眼看見它葬身火?!?五年前,陸府大火。"任庭遠的聲音很低,
"我進去找你,只找到這個。"清姬猛地攥緊衣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聽不懂大人在說什么。"她別過臉,"若無實證,還請莫要污人清白。"任庭遠沉默片刻,
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尖。"你撒謊時,這里還是會紅。"清姬觸電般躲開,
眼底終于浮現(xiàn)一絲慌亂。任庭遠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向牢門。臨出門前,他駐足道:"陸檸,
你恨我無妨。""但別把自己搭進去。"牢門重新落鎖,清姬終于癱軟下來。
她顫抖著摸向耳尖——那里滾燙如火?!瓉硭加浀谩?赡怯衷鯓??
陸家一百三十七條人命,難道就因為他一句"別鬧",就能一筆勾銷嗎?
清姬緩緩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入膝間。地牢的寒風從縫隙灌入,凍得人骨髓生疼。恍惚間,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雪夜——十三歲的任庭遠翻墻來尋她,手里捧著一株剛折的芍藥。
"檸兒,我爹答應(yīng)去向你爹提親了!"少年眼睛亮如星辰,"等開春我們就——"話音未落,
陸府的大門就被官兵踹開?;鸢训墓庹樟亮巳瓮ミh父親冷酷的臉:"陸氏謀逆,滿門抄斬!
"記憶的最后,是任庭遠被人強行拖走的背影,和他嘶啞的喊聲——"檸兒!等我!
"……清姬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等?她等了五年。等到家破人亡,等到心如死灰。
等到再見時,他已是人人畏懼的大理寺少卿。而她,
只是紅樓里一個戴著面具的——"清姬姑娘?"一道陌生的女聲突然從牢門外傳來。
清姬迅速抹去淚痕,抬眼看去。一個身著粉色紗裙的年輕女子站在牢門外,
手里提著一個食盒。"我是紅樓的柳青青。"女子壓低聲音,"媽媽讓我給您送點吃的。
"清姬瞇起眼——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柳青青似乎看出她的疑慮,
連忙補充:"我是上月新來的,一直仰慕姑娘琴藝……"說著,她打開食盒,
取出一碟桂花糕。清姬的瞳孔驟然收縮。桂花糕上,
多了用紅豆沙點下的一個極小的"李"字。禮部侍郎,李庸。"姑娘趁熱吃吧。
"柳青青意有所指,"涼了……可就不好下咽了。"清姬盯著那碟桂花糕,緩緩笑了。
"替我謝謝'李大人'。"她伸手接過,卻在柳青青轉(zhuǎn)身的剎那,
將整碟糕點倒進了角落的鼠洞。老鼠窸窣的啃食聲傳來,不出片刻,便再無聲息。
清姬冷眼看著,指尖輕輕摩挲腕間的玉鐲。"任庭遠……"她輕聲自語,"你這次,
可護不住我了。"第三章大理寺的審訊室比地牢更冷。清姬端坐在木椅上姿態(tài)從容,
仿佛身處紅樓雅室。任庭遠坐在她對面,案幾上攤開驗尸格目與案卷。
他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目光卻始終鎖在她臉上。"再問一次,案發(fā)當晚,
你在何處?""練琴。"清姬淡淡道,"《廣陵散》,從戌時到子時。""可有人證?
""沒有。"她抬眸,"大人莫非覺得,我會在殺人前先找個見證?"任庭遠不置可否,
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樣物件,輕輕放在案上。——那是一副精巧的九連環(huán)。
清姬的視線下意識追了過去,又在觸及的瞬間強行移開。"清姬姑娘可會玩這個?
"任庭遠語氣隨意,手指卻緊盯著她的反應(yīng)。"不會。""是嗎?"他忽然拿起九連環(huán),
指尖一挑,金屬環(huán)相撞發(fā)出清脆聲響。清姬的睫毛顫了顫。任庭遠眸色微深,
忽然"失手"將九連環(huán)掉落在地。"啪嗒"一聲,金屬環(huán)滾到她腳邊。清姬垂眸看去,
這副九連環(huán)的第三個環(huán)上,刻著極小的"檸"字。是她十四歲那年,任庭遠親手刻的。
她的手指微微一動,抬眸看向任庭遠,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大人這是何意?""沒什么。
"任庭遠彎腰拾起九連環(huán),指腹擦過那個刻字,"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很擅長這個。
""那真是遺憾。"她冷笑,"奴家只會彈琴,不解這些孩童玩意。"任庭遠不置可否,
忽然將九連環(huán)推到她面前:"試試?"清姬盯著他,忽然伸手接過。
她的手指靈活地撥弄著金屬環(huán),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做過千百次。不出十息,
九個環(huán)便全部解開,"叮當"一聲落在案上。任庭遠的呼吸微微一滯。
清姬卻面不改色:"紅樓里的小把戲罷了。大人若喜歡,奴家還能表演吞劍。
"這副九連環(huán)是他特制的,解法與尋常不同。除非是她,否則絕不可能這么快解開。
任庭遠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換了話題:"死者指甲里發(fā)現(xiàn)了藍晶鹽。
"清姬指尖微頓:"那是什么?""西域奇毒,能致幻癲狂。"他緊盯著她的眼睛,
"去年因此死了三個官員,案子……是我辦的。"清姬神色不變:"所以?""所以,
"任庭遠傾身向前,"禮部侍郎之子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很可能不是真實。
"清姬忽然笑了:"大人是想說,兇手另有其人?""我是想說,"任庭遠的聲音極輕,
"有人想借你的手,殺他。"清姬的笑意僵在臉上。審訊室陷入死寂。窗外飄起細雪,
沙沙地撲在窗欞上?;秀遍g,清姬仿佛又聽見那個雨夜,
禮部侍郎李庸在父親書房里的笑聲——"陸大人既然不肯合作,就別怪李某心狠了!
"記憶如潮水涌來,她猛地攥緊衣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任庭遠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怎么了?""沒什么。"清姬強自鎮(zhèn)定,
"只是覺得……大人辦案的方式,很有趣。"任庭遠正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趙明匆匆闖入,"禮部侍郎帶人圍了大理寺,要求立刻提審清姬!
"任庭遠臉色一沉:"憑什么?""他說……"趙明瞥了清姬一眼,"說清姬是陸家余孽,
此次行刺是為報當年之仇。"清姬深色未動。任庭遠猛地拍案而起:"荒唐!
"他轉(zhuǎn)身就要出門,卻在經(jīng)過清姬身邊時,被她一把拉住衣袖。"任庭遠。
"她第一次直呼其名,聲音低得只有他能聽見,"如果……如果我真是陸檸,你會如何?
"任庭遠僵在原地。片刻后,他緩緩抽回袖子,聲音沙?。?我會護你周全。"清姬笑了,
笑意卻未達眼底:"哪怕……與整個朝廷為敵?"任庭遠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看她一眼,
轉(zhuǎn)身離去。審訊室的門重重關(guān)上,清姬獨自坐在原地,望著案上那副解開的九連環(huán),
忽然伸手,輕輕撫過第三個環(huán)上的刻字。"騙子……"她輕聲自語,"當年你也是這么說的。
"牢房夜深人靜,清姬靠在墻角,閉目假寐。忽然,牢門鐵鏈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
她倏然睜眼,看見柳青青鬼魅般閃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姑娘,
該喝藥了。"柳青青笑容甜美,"李大人特意囑咐的,說是……安神。
"清姬盯著那碗漆黑的藥汁,忽然笑了:"李大人真是體貼。"她接過藥碗,
在柳青青期待的目光中,忽然手腕一翻——整碗藥潑在了對方臉上!"啊!
"柳青青尖叫一聲,慌忙去擦,卻已經(jīng)晚了。藥汁滲入皮膚,瞬間泛起駭人的青紫色。
"你……"她驚恐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知道這是毒藥?"清姬冷笑,
"因為五年前,我娘就是死在這種毒下。"柳青青面容扭曲,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朝她刺來!清姬側(cè)身避過,鐐銬限制了她的動作,匕首還是劃破了她的衣袖。一道血痕浮現(xiàn),
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反手抓住柳青青的手腕,狠狠一擰!"咔嚓"一聲,腕骨斷裂。
柳青青痛呼倒地,卻在這時,牢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快!
刺客在少卿大人茶里下毒,往地牢跑了!"清姬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柳青青已經(jīng)獰笑著掏出一個瓷瓶:"一起死吧!"她猛地砸碎瓷瓶,
劇毒的煙霧瞬間彌漫整個牢房!清姬眼前頓時一陣暈眩。她踉蹌著后退,
卻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任庭遠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沖出了毒霧范圍。"抓住她!"他厲喝。趙明帶人撲向柳青青,卻見她嘴角溢出黑血,
已然服毒自盡。"檸兒……別睡。"意識模糊時,清姬最后看到的是任庭遠緊繃的下頜,
和他落在她額頭上那個顫抖的吻。第四章痛。像有人用燒紅的鐵釬捅進太陽穴,
在腦髓里攪動。清姬在劇痛中掙扎著睜眼,入目是陌生的青紗帳,窗外雨聲淅瀝,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香和……芍藥的氣息?她猛地撐起身子,眩暈立刻襲來。"別動。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屏風后傳來。任庭遠端著藥碗走近,身上不再是那襲冷硬的官袍,
而是一件素色常服,袖口還沾著泥漬,像是剛從花圃里回來。"這是哪兒?"她嗓音嘶啞。
"大理寺的密宅。"他將藥碗遞來,"柳青青的毒雖不致命,但傷了肺脈,需靜養(yǎng)半月。
"清姬沒接藥碗,而是死死盯著他的右手——那里纏著繃帶,隱約滲出血跡。"你受傷了?
"任庭遠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后:"小傷。"清姬忽然想起昏迷前那個顫抖的擁抱,
和他落在她額頭的溫度。她別過臉,硬聲道:"大人何必冒險救我?讓我死了,
豈不正好替朝廷除掉一個'余孽'?"藥碗被重重擱在案幾上。"陸檸。
"任庭遠連名帶姓叫她,聲音里壓著怒意,"你非要這樣說話?""那該怎樣說?"她冷笑,
"感恩戴德地謝謝任大人高抬貴手?"任庭遠忽然俯身,雙手撐在她身側(cè),
將她困在方寸之間。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帶著淡淡的沉水香:"謝就不必了。告訴我,
李庸為什么非要殺你?"清姬呼吸一滯。太近了。近得她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
看清他眼底那抹熟悉的琥珀色——和當年那個為她摘芍藥的少年一模一樣。"我不知道。
"她別開臉,"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像他仇人之女?"任庭遠盯著她看了片刻,
忽然直起身:"休息吧。明日我讓人送棋譜來。"他轉(zhuǎn)身欲走,清姬卻喊住他:"等等。
""嗯?""這宅子……"她遲疑道,"為什么有芍藥香?
"任庭遠的背影僵了一瞬:"院子里種了幾株。"清姬心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
她掀開錦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踉蹌著朝門外走去。"你做什么?
"任庭遠急忙攔住她。"看看。"她固執(zhí)地推開他的手,"就看看。"任庭遠沉默片刻,
忽然彎腰抄起她的膝彎,將她打橫抱起。"你——""別動。"他沉聲道,"地上涼。
"清姬僵在他懷里,耳尖發(fā)燙。任庭遠身上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她,讓她想起小時候發(fā)燒,
他也是這樣抱著她去找大夫。穿過回廊,推開雕花木門,
雨后的庭院撲面而來——清姬的呼吸停滯了。白墻青瓦,曲水回廊,
甚至連角落那架秋千都……和記憶中的陸府一模一樣!"這……"她的聲音發(fā)抖。
任庭遠將她放在廊下的藤椅上,蹲下身給她穿上早就備好的繡鞋:"五年前陸府被焚后,
我按記憶重建了這里。"清姬怔怔望著院中那株盛放的藍蕊芍藥——那是她十歲生日時,
父親特地從南詔尋來的珍品。"為什么?"她輕聲問。任庭遠單膝跪在她面前,
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指尖:"因為我答應(yīng)過,要給你種滿院的芍藥。"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年她十二歲,任庭遠十五,兩個孩子在芍藥叢前拉鉤——"等我們成親了,
我就在院子里種滿芍藥,紅的白的藍的,讓你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少年信誓旦旦。
清姬猛地抽回手,胸口劇烈起伏:"任庭遠,你現(xiàn)在做這些,是想贖罪嗎?
"任庭遠眸色一暗,緩緩起身:"不。""那是為什么?""因為,"他望向那株芍藥,
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答應(yīng)過的事,從不食言。"雨又下了起來,打在芍藥花瓣上,
像極了那年陸府被抄時,混著血水落下的淚。清姬忽然覺得疲憊至極。"我累了。
"她閉上眼,"想休息。"任庭遠沉默地抱起她回房。芍藥已今非昔比,
花叢下的一捧新泥土入了清姬的眼。深夜清姬在黑暗中睜著眼,聽著窗外漸弱的雨聲。
任庭遠睡在隔壁書房,他說是為了防止她半夜高熱,可她清楚,這是變相的軟禁。
輕輕掀開被子,她赤腳踩在地上,從發(fā)髻中抽出一根銀簪——這是她昏迷前藏在頭發(fā)里的,
竟沒被搜走。銀簪在鎖孔里輕輕撥弄,房門無聲開啟。庭院里月光如水,
那株藍蕊芍藥在夜色中搖曳。清姬跪在花前,雙手插入潮濕的泥土——指尖碰到了硬物。
她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個鐵匣,匣上斑駁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心跳如擂鼓,
她顫抖著打開鐵匣——里面是一封染血的信,和半塊殘破的羊皮地圖。信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
但仍能辨認:【李庸勾結(jié)西域走私藍晶鹽,欲借皇家獵場刺殺太子。陸公若不肯同流合污,
恐遭滅門之禍。速將地圖呈交東宮——任】清姬的手劇烈顫抖起來。這不是任庭遠的字跡。
這是他父親的。"找到了?"身后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渾身一僵。任庭遠站在廊下陰影處,
月光照在他半邊臉上,顯得格外蒼白。"我父親當年確實想救陸家。"他緩步走近,
"但這封信……沒送出去。"清姬攥緊信紙,嗓音嘶?。?為什么?""因為送信的人死了。
"任庭遠蹲下身,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泥土,"死在李庸手里。
"清姬的眼淚終于落下來:"那我爹娘呢?他們就白死了嗎?""不會。
"任庭遠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收集證據(jù)。
"他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堅定而有力。清姬怔怔望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衣襟微敞處,
隱約露出心口上的一道猙獰的疤痕——"這是……""三年前刺殺李庸時留下的。
"任庭遠輕描淡寫,"可惜沒成功。"清姬的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原來這五年,
不止她一人在黑暗中獨行。"任庭遠……"她哽咽著問,"當年那個約定,還作數(shù)嗎?
"他深深看著她,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株干枯的芍藥,被紅繩仔細纏繞,
保存得極好。"芍藥為證,死生不負。"他輕聲念出當年的誓言,
"若違此誓……""永失所愛。"清姬接上后半句,淚如雨下。院墻外突然傳來異響。
任庭遠臉色驟變,一把將清姬拉到身后:"小心!"下一秒,箭矢如雨般襲來!
一支羽箭釘在廊柱上,箭尖處釘著一張字條。任庭遠拆開一看,
面色瞬間慘白——【陸家滅門真相,明日午時,醉仙樓見。若帶旁人,玉石俱焚。
】清姬搶過字條,瞳孔驟縮:"這是……我爹的字跡!"第五章晨霧未散,密宅。
清姬將字條對著晨光反復(fù)查看,指尖微微發(fā)抖。紙上的筆跡確實像極了父親,
可轉(zhuǎn)折處的力道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像是有人刻意模仿。"你不能去。
"任庭遠系緊腰間佩劍,臉色陰沉如鐵,"這是陷阱。""若是真的呢?"清姬攥緊字條,
"萬一我爹還活著..."話未說完她就住了口。那場滅門大火是她親眼所見,
父親絕無生還可能。任庭遠突然握住她雙肩:"聽著,李庸手下有個師爺叫周慕青,
擅長摹仿筆跡。三年前他偽造我的字跡,差點害死趙明。
"清姬抬眸看他:"你覺得這是周慕青的手筆?""十之八九。
"任庭遠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今早收到的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