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為愛是燃燒的源頭秋十戈把剛寫好的詩貼在12號窗口的玻璃上時,食堂才剛剛亮燈。
清晨五點半,校園還沉浸在淺灰色的睡意中,只有零星幾個晨跑的學(xué)生經(jīng)過食堂門口。
他后退一步,瞇起近視的眼睛檢查紙張是否貼得端正。
那個短句后留白像月光一樣照亮你的窗最后或許該突然結(jié)束讓末行懸在沒有句號的斷崖這樣,
每次重讀你都會替我完成那個始終未寫的想象這首詩他昨晚改寫了三遍才滿意。
四十歲的秋十戈在華北大學(xué)食堂工作了十五年,寫詩的習(xí)慣卻堅持了二十年。
從農(nóng)村老家?guī)淼墓P記本已經(jīng)寫滿了七本,
每一首都與食堂、與學(xué)生、與這個他默默觀察了半輩子的大學(xué)有關(guān)?!扒飵煾?,
今天又寫詩啦?”清潔工張阿姨推著拖把經(jīng)過,笑著打招呼。秋十戈靦腆地點點頭,
轉(zhuǎn)身回到后廚。六點整,早餐供應(yīng)開始,他的窗口要負責(zé)煎餅和豆?jié){。鐵鍋燒熱的滋滋聲里,
他聽見外面陸續(xù)有學(xué)生駐足讀詩的聲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七點四十五分,
早餐高峰期過去,秋十戈正擦著汗休息,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猶猶豫豫地站在了他的窗口前。
“師傅,還有煎餅嗎?”女生問道,眼睛卻一直往玻璃上的詩瞟。“有,要加什么?
”秋十戈熟練地舀起一勺面糊倒在鐵板上。
“呃...雞蛋和火腿...那個...”女生咬了咬下唇,“詩是您寫的嗎?
”秋十戈的手停頓了一下,面糊在鐵板上擴散成一個不太完美的圓形?!班?,寫著玩的。
”“我...我也喜歡寫詩。”女生突然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淡紫色的筆記本,
“能請您看看嗎?就一首,很短?!鼻锸牦@訝地抬頭,
這是他十五年來第一次遇到主動給他看詩的學(xué)生。女生戴著圓框眼鏡,臉頰上有幾顆青春痘,
緊張得鼻尖冒汗。他接過筆記本,在油煙味中聞到了一絲梔子花的香氣?!澳憬惺裁疵郑?/p>
”“李欣冉,文學(xué)院大一新生?!彼穆曇糨p得像羽毛。秋十戈翻開筆記本,
娟秀的字跡寫著《因為愛是燃燒的源頭》。
《因為愛是燃燒的源頭》因為光光就應(yīng)當(dāng)照耀因為海海必須一直藍下去你問為什么擁抱?
因為手臂手臂就該環(huán)成港灣的形狀為什么接吻?
因為交換氧氣要在唇齒之間激情被點燃因為愛是燃燒的源頭從讀完第一段開始,
他的心跳就突然地加快了。簡單直接,卻充滿力量。秋十戈反復(fù)讀了三遍,
每一遍都像有一束光照進他日復(fù)一日的平淡生活里。二十年前,他打工時也寫過這樣的詩,
熱烈、純粹,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詩句里燃燒。“寫得...很好?!鼻锸昶D難地評價道,
喉嚨發(fā)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寫的詩越來越匠氣,像反復(fù)加熱的剩菜,
而眼前這個大一女生的詩卻像剛采摘的鮮果,汁水飽滿。李欣冉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我爸媽都說寫詩沒用,讓我專心學(xué)會計雙學(xué)位...”“詩有沒有用,不是別人說了算的。
”秋十戈脫口而出,隨即又為自己的激動感到尷尬。他猶豫了一下,
問道:“我能把這首詩貼在窗口嗎?明天。”李欣冉的臉?biāo)查g漲紅,連連點頭,
馬尾辮跟著一甩一甩。秋十戈注意到她轉(zhuǎn)身離開時,腳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第二天清晨,
秋十戈比往常提前半小時到食堂。他特意選了淡藍色的紙張打印李欣冉的詩,
端正地貼在窗口最顯眼的位置。不知為何,他心跳得厲害,
仿佛回到了二十歲第一次發(fā)表詩作的時刻。七點剛過,李欣冉就出現(xiàn)在了窗口前,
身后還跟著兩個女生??吹阶约旱脑姳徽故境鰜恚孀∽?,眼眶瞬間紅了。“秋師傅,
這是我室友,她們也想看詩...”秋十戈點點頭,低頭翻動煎餅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整個上午,他注意到駐足讀詩的學(xué)生比往常多了不少,還有人拿出手機拍照。中午休息時,
食堂經(jīng)理老陳皺著眉頭走過來。“老秋啊,你那窗口怎么回事?排隊都排到過道上了,
影響其他窗口生意。”秋十戈連忙道歉,心里卻涌起一股奇異的驕傲。
下午他特意繞到窗口前查看,李欣冉的詩依然貼在那里,玻璃上多了幾個指紋印。
他小心地擦拭干凈,像守護什么珍寶。第三天早晨,秋十戈剛到食堂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12號窗口前排了十幾個人,不是來買早餐的,而是舉著手機對著窗口拍照。他擠進人群,
發(fā)現(xiàn)玻璃上除了李欣冉的詩,還多了十幾張便利貼,上面寫滿了留言?!疤懒?!
求更多詩歌!”“食堂詩人,請收下我的膝蓋”“這首詩讓我想起了初戀...”“秋師傅!
”李欣冉從人群中鉆出來,興奮地揮舞著手機,“我的詩上校園論壇熱搜了!
有人拍了照片發(fā)朋友圈,現(xiàn)在轉(zhuǎn)發(fā)都過千了!”秋十戈茫然地接過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朋友圈動態(tài):“華北大學(xué)驚現(xiàn)食堂詩人!12號窗口每日更新原創(chuàng)詩歌,
今天這首絕了!”配圖正是李欣冉那首詩的高清照片,點贊數(shù)還在不斷上漲。接下來的幾天,
12號窗口成了校園網(wǎng)紅打卡地。
秋十戈每天更換的詩和李欣冉那首《因為愛是燃燒的源頭》一起,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學(xué)生。
有人送來手繪的詩人肖像,有人留下自己寫的詩,窗口玻璃很快被各種顏色的便利貼覆蓋。
周五下午,秋十戈正在后廚切菜,李欣冉帶著一群學(xué)生找了過來?!扒飵煾?,我們有個想法!
”她眼睛閃閃發(fā)亮,“大家想成立一個‘’窗口詩社’,請您當(dāng)指導(dǎo)老師!
每周在食堂角落舉辦讀詩會,每年還可以辦詩歌大賽!”秋十戈的菜刀停在半空。“我?
我只是個廚師...”“但您是我們見過最棒的詩人!”一個戴棒球帽的男生插話,
“您和李同學(xué)的詩讓我們重新認識了詩歌?!薄皩ΠΠ?,食堂和詩歌結(jié)合,多酷??!
”其他人紛紛附和。秋十戈望向李欣冉,女孩臉上寫滿期待。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
自己剛輟學(xué)打工時,曾在工地的板房里偷偷寫詩,被工友發(fā)現(xiàn)后嘲笑了一個月。而現(xiàn)在,
一群大學(xué)生站在油膩的廚房里,真誠地稱他為“詩人”?!昂??!彼犚娮约赫f,
聲音有些顫抖,“我們試試看?!? 量子愛情窗口詩社的第一次活動定在下周三下午三點,
食堂休息時間。秋十戈提前一小時就開始緊張,反復(fù)擦拭已經(jīng)光可鑒人的餐桌,
調(diào)整椅子位置。李欣冉說要帶二十個人來,
他特意準(zhǔn)備了自制的小點心——刻成書本形狀的綠豆糕?!扒飵煾担≈亓?。
”李欣冉第一個到達,看到桌上的布置驚呼出聲。
秋十戈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想著大家可能會餓...”學(xué)生們陸續(xù)到來,
很快坐滿了五張拼起來的長桌。秋十戈數(shù)了數(shù),居然來了三十多人,還有幾個站在后面。
他站在眾人面前,白圍裙上沾著早上炒菜時濺上的油漬,突然不知如何開口?!按蠹液?,
我是秋十戈,食堂12號窗口的...”他頓了頓,“廚師。
”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李欣冉站起來說:“秋師傅太謙虛了,
他不僅是我們的食堂詩人,還曾在《長江詩歌》上發(fā)表過作品呢!
”秋十戈驚訝地看向她——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沒想到李欣冉會查到。
學(xué)生們又是一陣掌聲,有幾個女生甚至拿出筆記本準(zhǔn)備記錄?;顒颖惹锸晗胂蟮捻樌枚唷?/p>
大家輪流朗讀自己喜歡的詩歌,分享創(chuàng)作心得,氣氛輕松熱烈。
變的信仰以光錐為界 星辰為證哪怕宇宙熱寂 熵值歸亡靈魂在奇點 依然緊緊守望讀完后,
場大笑;美術(shù)學(xué)院的女生帶來了配畫的組詩;就連食堂經(jīng)理老陳都偷偷站在遠處聽了一會兒。
“我們想舉辦‘第一屆窗口杯詩歌大賽’!”活動接近尾聲時,李欣冉突然宣布,
“主題是‘味道’,可以是食物的味道及與食物有關(guān)的,也可以是人生的味道。
秋師傅當(dāng)評委主席好不好?”秋十戈還未來得及推辭,學(xué)生們已經(jīng)歡呼起來。
他看著李欣冉在人群中發(fā)光的臉龐,想起自己那一首首在窗口貼了十多年的詩,
第一次有了被真正閱讀的感覺。活動結(jié)束后,秋十戈和李欣冉留下來收拾場地?!扒飵煾担?/p>
您看這樣行嗎?”李欣冉遞過來一張紙,“我草擬的比賽方案?!鼻锸杲舆^紙張,
意:網(wǎng)絡(luò)投票、食堂詩歌墻、獲獎作品做成菜單插圖...每一個點子都充滿年輕人的活力,
卻也讓他隱隱擔(dān)憂?!靶廊剑@些很好,但會不會...太花哨了?”他小心地選擇用詞,
“詩歌比賽應(yīng)該更純粹一些,重點在詩本身...”李欣冉的笑容僵了一下:“秋師傅,
現(xiàn)在沒人看純文字的比賽了。要想讓詩社持續(xù)下去,必須要有流量、有互動?!薄傲髁??
”秋十戈皺起眉頭。“就是關(guān)注度、影響力?!崩钚廊浇忉尩溃?/p>
“我們甚至可以找校園媒體宣傳,爭取拉到贊助...”秋十戈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寫詩的初衷——那些深夜里無人分享的文字,
是他在油膩的廚房生活中保持清醒的方式。而現(xiàn)在,詩歌似乎正在變成另一種東西,
熱鬧、光鮮,卻可能失去最珍貴的本質(zhì)?!拔覀冊傧胂氚??!弊罱K他這樣說,
看到李欣冉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躺在床上,秋十戈反復(fù)思考著李欣冉的話。
窗外不遠處是一條街道,目光所及,城市的霓虹閃閃發(fā)亮,像一行行浮華的詩句。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李欣冉之間隔著的不僅是年齡,還有對詩歌、對世界的理解方式。
而這種差異,或許正是窗口詩社最需要的碰撞。3 浪漫的開始周三下午的食堂比往常熱鬧。
窗口詩社的海報貼在食堂的柱子上,淡藍色的底紋上印著秋十戈寫的一首短詩。
離活動開始還有半小時,已經(jīng)有十幾個學(xué)生坐在拼起來的長桌旁等待。
秋十戈正在調(diào)整麥克風(fēng),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抬頭望去,
一個高個子男生牽著一個女生的手走了進來。男生穿著黑色高領(lǐng)毛衣,
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女生一襲白裙,及肩的黑發(fā)別在耳后,
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釘?!笆浅碳斡雍屯跤觋?!”旁邊有女生小聲驚呼。
秋十戈聽說過這兩個名字——經(jīng)濟學(xué)院的學(xué)霸情侶,程嘉佑是學(xué)生會副主席,
王雨晗是校園十佳歌手,兩人都是校園風(fēng)云人物。“您好,請問這里是窗口詩社嗎?
”程嘉佑走到秋十戈面前,聲音清朗?!笆堑模顒尤c開始?!鼻锸瓴亮瞬潦稚系拿娣?,
他剛幫忙做完點心。“我們想?yún)⒓??!蓖跤觋蠌拿咨及锬贸鲆粡堈郫B整齊的紙,
“這是我們寫的一首詩,能請您看看嗎?”秋十戈接過紙張,展開一看,
標(biāo)題是《浪漫的開始》。他剛要細讀,李欣冉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來。“程學(xué)長!雨晗學(xué)姐!
你們真的來了!”她激動地跑到兩人面前,
“我在微信上只是隨口一提...”“這么有意思的活動,怎么能錯過?
”程嘉佑笑著看向秋十戈,“聽說食堂有位詩人,我們特地來拜讀。
”秋十戈感到一陣不自在,低頭繼續(xù)讀手中的詩。讀完第一段,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這不是什么附庸風(fēng)雅的應(yīng)景之作,而是一首真摯動人的情詩,
記錄了兩個年輕人相識相戀的過程。“寫得很好。”秋十戈真誠地說,
“要現(xiàn)在讀給大家聽嗎?”程嘉佑和王雨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顒訙?zhǔn)時開始。
秋十戈簡短開場后,向大家介紹了這對特別來賓。程嘉佑站起來,
清了清嗓子:“我和雨晗寫了一首詩,記錄我們相識的過程。可能有些肉麻,大家多包涵。
”他溫柔地看了女友一眼,
開始朗誦:《浪漫的開始》我數(shù)著心跳走向你假裝認錯了人說你和表妹長得好像你笑了,
說這是老套的搭訕打開我的地球號二維碼在掌心結(jié)出一張網(wǎng)。
利歸航般的微笑你低頭掃碼的瞬間我的影子悄悄爬上了你的肩膀你的發(fā)絲透著一絲緊張從此,
每個夜晚我都盯著,你的朋友圈等待著時機,去布置一個浪漫的故事程嘉佑的聲音低沉溫柔,
讀到“你的發(fā)絲透著一絲緊張”時,王雨晗的臉紅了,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詩不長,
卻讓整個食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沉浸在兩人初遇的甜蜜氛圍中。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
掌聲雷動。幾個女生捂著嘴小聲尖叫,男生們則起哄要他們講更多戀愛細節(jié)。
“這首詩我們會貼在12號窗口,歡迎大家去看?!鼻锸晷?,然后轉(zhuǎn)向程嘉佑,
“你們愿意分享一下創(chuàng)作過程嗎?”王雨晗這次主動站了起來:“其實是我們戀愛一周年時,
嘉佑寫給我的禮物。我當(dāng)時感動哭了,
就提議把最后一段改成了現(xiàn)在這樣...”“然后我們決定每周年都寫一首詩,
記錄我們的故事。”程嘉佑補充道,眼里滿是柔情?;顒咏Y(jié)束后,
學(xué)生們圍著這對情侶問東問西。李欣冉興奮地拉著秋十戈的袖子:“秋師傅,您看到了嗎?
程嘉佑有五千多微博粉絲!王雨晗還是校園公眾號的主編!他們能來詩社,我們真的要火了!
”秋十戈看著被眾星捧月的兩人,若有所思。程嘉佑的詩確實寫得不錯,真摯動人,
但他不確定這種帶著表演性質(zhì)的愛情展示是否偏離了詩歌的本真。第二天,
《浪漫的開始》被貼在了12號窗口最顯眼的位置。
秋十戈特意在旁邊放了一支鋼筆和便利貼,邀請讀者留言。到中午時,
詩旁邊已經(jīng)貼滿了彩色便簽:“甜到蛀牙!”“求同款男朋友!
”“原來學(xué)霸也這么浪漫~”更讓秋十戈哭笑不得的是,接下來幾天,
食堂里突然多了許多“認錯人”的搭訕場景。幾個男生甚至特意等在12號窗口附近,
看到心儀的女生就上前說“你和我表妹長得好像”,搞得食堂阿姨們直搖頭?!扒飵煾?,
這是好事??!”李欣冉興奮地統(tǒng)計著社交媒體上的數(shù)據(jù),
“‘食堂詩人’話題閱讀量突破十萬了!程嘉佑轉(zhuǎn)發(fā)了我們的活動通知,
報名參加詩歌大賽的人翻了一倍!”秋十戈正在和面,聞言擦了擦額頭的汗:“欣冉,
詩歌不是工具...”“但有了關(guān)注度,才能讓更多人愛上詩歌?。 崩钚廊椒瘩g,“您看,
現(xiàn)在全校都在討論詩社,連校長辦公室都打電話來問情況呢!”秋十戈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寫詩,從來都是孤燈下的獨白,從未想過要獲得多少關(guān)注。但不可否認,
程嘉佑和王雨晗的詩確實讓更多人開始關(guān)注詩歌,甚至嘗試創(chuàng)作。周末晚上,
秋十戈在宿舍重讀《浪漫的開始》。詩里描述的緊張、期待和甜蜜如此鮮活,
讓他想起了自己二十多歲時的情感。也許詩歌本就該是這樣——既是私密的日記,
也是可以分享的故事。他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寫一首新詩:《當(dāng)愛情來到食堂窗口》。
周一早晨,秋十戈剛貼好新詩,就看到程嘉佑獨自一人來到窗口前?!扒飵煾?,早。
”男生眼下有些青黑,不像上次見面時那么神采奕奕。“你女朋友呢?”秋十戈隨口問道,
遞給他一個剛出爐的煎餅。程嘉佑猶豫了一下:“我們...有點小矛盾。
”他抬頭看著窗口上貼的《浪漫的開始》,“其實那首詩后面還有一段,
雨晗不讓我公開...”秋十戈停下手中的活,靜靜等待他繼續(xù)?!笆顷P(guān)于吵架的內(nèi)容。
”程嘉佑苦笑,“我們想把真實的戀愛過程記錄下來,不只是甜蜜的部分。
但雨晗擔(dān)心影響形象...”秋十戈思考片刻,
從柜臺下拿出一張空白卡片:“為什么不寫首新詩,表達你現(xiàn)在的心情呢?
詩歌最珍貴的就是真實?!背碳斡友劬σ涣?,接過卡片,就著食堂油膩的餐桌開始寫起來。
秋十戈繼續(xù)忙碌,偶爾瞥一眼專注書寫的年輕人。他想起李欣冉說的“流量”和“關(guān)注度”,
突然明白,無論出于什么目的接觸詩歌,只要文字是真誠的,就能打動人心。下午,
王雨晗出現(xiàn)在了窗口前,眼睛紅紅的。她默默讀完了程嘉佑新寫的詩《雨后的晴空》,
在上面貼了一張小紙條,然后匆匆離去。秋十戈沒有窺探紙條內(nèi)容,但他注意到,黃昏時分,
程嘉佑和王雨晗手牽手來到了12號窗口前,一起讀完了所有留言。臨走時,
程嘉佑對秋十戈比了個感謝的手勢。那天晚上,
秋十戈在詩社的群里看到王雨晗發(fā)了一條消息:“感謝詩歌讓我們學(xué)會更好地表達。
我和嘉佑決定開設(shè)一個專欄,記錄真實的情侶日常,不只是甜蜜,還有爭吵、和解和成長。
第一篇文章明天發(fā)在校園公眾號上,歡迎大家指教?!崩钚廊搅⒖袒貜?fù)了一連串歡呼的表情。
秋十戈想了想,發(fā)了一句:“詩歌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從不遠離生活。”發(fā)完這句話,
他忽然覺得,也許自己和李欣冉對詩社發(fā)展的期待并不那么矛盾。詩歌可以純粹,
也可以流行;可以是個人獨白,也可以是公共話題。重要的是保持文字的溫度和真誠。窗外,
華燈初上。秋十戈翻開筆記本,開始構(gòu)思“窗口杯”詩歌大賽的評審標(biāo)準(zhǔn)。
他決定明天找李欣冉好好談?wù)?,把她的新媒體創(chuàng)意和自己的文學(xué)堅持結(jié)合起來。畢竟,
食堂窗口雖小,卻能容納千百種人生的味道。
4 認識你的理由第四章 認識你的理由 秋十戈正在擦拭12號窗口的玻璃,
一個瘦高的男生在窗口前徘徊了三四趟,終于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男生留著簡單的平頭,
寬大的黑色衛(wèi)衣顯得人更加單薄,手里緊緊攥著一張對折的紙。 “同學(xué),要吃點什么?
”秋十戈放下抹布問道。 “那個...我...”男生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我不是來吃飯的?!?秋十戈這才注意到男生另一只手拿著一本《西方文學(xué)史》,
書角卷邊嚴(yán)重,顯然經(jīng)常被翻閱。這類學(xué)生他見過不少——想給他看詩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想?yún)⒓釉娚缁顒??”秋十戈放柔聲音,“周三下午三點,就在這里?!?男生搖搖頭,
突然把那張紙塞進窗口:“能...能請您看看嗎?” 紙上是工整的手寫體,
標(biāo)題《認識你的理由》。秋十戈剛讀完前四句,就明白了這是什么——一首青澀的情詩,
記錄著年輕人特有的心動與膽怯。秋十戈抬頭看了一眼男生,對方正緊張地咬著下唇,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脊。他繼續(xù)往下讀,
詩中描述了一個精心設(shè)計卻最終失敗的搭訕場景:故意掉落的書本,女生彎腰拾起的瞬間,
還有那句在舌尖打轉(zhuǎn)卻未能說出口的俏皮話。
《認識你的理由》圖書館的燈照在你路過的側(cè)臉我手中的書突然變得很重。像一顆忐忑的心。
散落在地像一場,預(yù)謀的邂逅你彎腰拾起。我的慌亂或者我該問路。假裝迷失在,
你的眼神里“請問,去你心里該怎么走?”這句話,在舌尖打轉(zhuǎn)最后,
我只是輕聲說:“謝謝”你笑了。陽光在書頁間跳躍。像無數(shù)個可能的開始 “寫得很好。
”秋十戈真誠地說,“是真實發(fā)生的嗎?” 男生——柳云起,
正如他詩末的署名——點了點頭,耳朵尖紅得透明:“上周三,在圖書館三樓西區(qū)。
她幫我撿完書就走了,
校服上繡著‘林小滿’三個字...” 秋十戈注意到男生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秋師傅,
窗口詩社會幫人...找人嗎?” 這個問題讓秋十戈愣住了。二十年前,
他也曾寫過類似的情詩,寫給食堂對面文具店的姑娘。那些詩最終都躺在抽屜里,
和那個從未開始的愛情故事一起被時間遺忘。 “我...我不知道...”秋十戈遲疑道,
“詩社主要是...” “我們可以!”李欣冉的聲音突然從旁邊插進來,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窗口前,眼睛閃閃發(fā)亮,“這簡直太浪漫了!一首尋找心上人的詩!
柳同學(xué)是吧?我是詩社副社長李欣冉,我們一定幫你找到林小滿!
” 柳云起的臉“唰”地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出完整句子。秋十戈看著他,
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那個在愛情面前手足無措的鄉(xiāng)下小子。
“先...先把詩貼出來?”秋十戈試探性地建議。
李欣冉已經(jīng)掏出手機:“不僅要貼出來,還要發(fā)到所有校園平臺!微博、公眾號、表白墻!
”她轉(zhuǎn)向柳云起,“有那個女生的照片嗎?或者更詳細的描述?
” 柳云起搖搖頭:“只有校服上的名字...她大概這么高,”他比劃到自己的肩膀,
“頭發(fā)剛好到肩膀,戴一副圓框眼鏡,
左邊眉毛上有顆小痣...” 李欣冉飛速記錄著:“文科學(xué)院?理科?
” “不知道...”柳云起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拿著本《細胞生物學(xué)》,
可能是生科院的?” 秋十戈看著兩個年輕人熱烈討論,
默默將《認識你的理由》貼在了窗口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放了一支筆和便利貼。他想,
無論能否找到那個林小滿,
至少這首詩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第一個使命——將一份不敢說出口的心動變成了文字。 第二天,
《認識你的理由》成了全校熱議的話題。便利貼上寫滿了鼓勵: “柳同學(xué)加油!
” “林小滿快出現(xiàn)!” “這比偶像劇還浪漫!” 更夸張的是,中午時分,
十幾個自稱“林小滿”的女生排隊來到12號窗口前,有真來認領(lǐng)的,也有純粹湊熱鬧的。
秋十戈不得不讓柳云起躲在廚房里,通過小窗辨認,可惜都不是圖書館那位。 “這樣不行。
”下午休市時,秋十戈對李欣冉說,“太打擾那個真正的林小滿了,
如果她根本不想被找到呢?” 李欣冉咬著筆帽:“但柳同學(xué)的詩是真的動人?。?/p>
您看這句‘你笑了。陽光/在書頁間/跳躍’,這么美好的感情,難道不該有個結(jié)果嗎?
” 秋十戈想說不是所有心動都需要結(jié)果,但看著李欣冉充滿干勁的樣子,他沒說出口。
傍晚,程嘉佑和王雨晗來到食堂,聽說了這個“尋人啟事”。 “林小滿?
”程嘉佑皺眉思考,“文學(xué)院好像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學(xué)妹,在文學(xué)社做編輯。
” 王雨晗立刻掏出手機:“我問問?!睅追昼姾螅龘u搖頭,“不是她,
那個林小滿上周三整天都在校外參加活動?!?柳云起眼中的光暗淡了一些。
秋十戈拍拍他的肩膀:“詩已經(jīng)貼出來了,如果那個女生看到,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 “但如果不是她來食堂呢?如果她根本不看詩呢?
”柳云起的聲音里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焦灼。 當(dāng)晚,秋十戈在床頭柜翻出一本舊相冊。
泛黃的照片里,二十歲的他站在一個小文具店前,身邊沒有別人。那些寫給店主女兒的情詩,
他最終一首也沒送出去,除了那一首...。后來聽說她嫁到了外地,
而他在食堂一待就是十五年。 第二天清晨,
秋十戈在窗口貼了一首新詩:《給年輕的詩人》有些心動像朝露,等不到正午的陽光。
但請相信,每一滴都曾真實地折射過太陽。 柳云起是第一個讀者。他站在窗前良久,
最后對秋十戈深深鞠了一躬,什么也沒說。 中午,
一個意外訪客來到了12號窗口——校園公眾號的主編帶著采訪設(shè)備,
要報道這個“詩歌尋人”的故事。李欣冉興奮地張羅著,
秋十戈卻注意到柳云起悄悄從后門溜走了。 “秋師傅,您是這個詩社的靈魂人物,
能談?wù)剟?chuàng)辦初衷嗎?”主編將話筒遞過來。
秋十戈看著窗口上兩首相鄰的詩——一首充滿期待的《認識你的理由》,
一首溫和勸慰的《給年輕的詩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詩歌...是那些說不出口的話。”他慢慢組織著語言,
“窗口詩社就是想給大家一個地方,把這些話說出來,不管有沒有回應(yīng)?!?采訪結(jié)束后,
李欣冉不解地問:“秋師傅,您不幫柳同學(xué)找人了嗎?
” 秋十戈搖搖頭:“詩已經(jīng)替他表達了,這就夠了。有些相遇本就該短暫如詩行。
” 正當(dāng)兩人說話時,程嘉佑匆匆跑進食堂:“找到了!生科院大三的林小滿!
我同學(xué)確認上周三她在圖書館值班!” 秋十戈和李欣冉跟著程嘉佑來到生科院大樓,
卻在實驗室門口被告知林小滿請假回家了。 “她看到那首詩了嗎?”李欣冉急切地問。
實驗室的同學(xué)搖搖頭:“不清楚,但她這兩天確實怪怪的,
總躲著人...” 回食堂的路上,三人沉默不語。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
秋十戈想起自己詩中那句“等不到正午的陽光”,突然有些后悔——也許他太早下了結(jié)論。
就在他們回到食堂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場景出現(xiàn)了:柳云起站在12號窗口前,
身邊是一個嬌小的女生。女生正低頭讀著《認識你的理由》,
左邊眉毛上的小痣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林...林同學(xué)?”李欣冉驚呼。 女生抬起頭,
臉漲得通紅:“我...我今天才看到詩。室友硬拉我來食堂...”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其實那天我也注意到你了,
你的《西方文學(xué)史》...書角折得很特別...” 柳云起呆若木雞,
手里的書“啪”地掉在地上——這次是真的意外。 秋十戈悄悄退到后廚,
將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透過小窗,他看到柳云起終于鼓起勇氣說了什么,
林小滿掩嘴笑了起來,陽光透過食堂的玻璃窗,正好照在兩人之間。 那天晚上,
窗口詩社的群里炸開了鍋。柳云起發(fā)了一張照片:兩本并排放在一起的書,
《西方文學(xué)史》和《細胞生物學(xué)》,配文“謝謝大家的詩”。
李欣冉興奮地計劃著要把這個成功案例推廣出去,程嘉佑提議開設(shè)“詩歌傳情”專欄,
王雨晗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思報道標(biāo)題。秋十戈看著手機屏幕上一串串跳躍的文字,
想起了自己那本塵封的舊相冊。 他拿起筆,在新的一頁上寫下:《窗口》有些話,
需要一扇窗才能被看見。有些光,必須經(jīng)過折射才顯得璀璨。而我們,都是彼此的那扇窗。
第五章 虎仙山下 秋十戈正在清理煎餅鐺上的面糊殘渣,
抬頭看見林小滿獨自站在12號窗口前。女孩今天沒扎馬尾,頭發(fā)散在肩上,顯得臉更小了。
她不停地絞著手指,眼鏡后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林同學(xué)?要吃點什么嗎?
”秋十戈放下鏟子問道。自從上周與柳云起相認后,這對年輕人經(jīng)常一起來食堂,
但今天卻只有她一個人。 林小滿搖搖頭,
聲音細如蚊吶:“秋師傅...能跟您單獨談?wù)剢???秋十戈示意幫工照看窗口,
帶林小滿來到食堂后門的小院子。初春的風(fēng)還帶著寒意,女孩單薄的身影在風(fēng)中微微發(fā)抖。
“柳云起知道你來嗎?”秋十戈遞給她一杯熱豆?jié){。 林小滿捧著紙杯,
熱氣氤氳中她的眼眶突然紅了:“我不能...我不該接受他的詩?!彼钗豢跉猓?/p>
“我在老家已經(jīng)定親了?!?這句話像一塊石頭重重砸進平靜的水面。秋十戈愣在原地,
然響起自己昨天對李欣冉說的話——“有些相遇本就該短暫如詩行”——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我家在虎仙山腳下,很窮?!绷中M盯著豆?jié){表面凝結(jié)的薄膜,
“全村就出了我一個大學(xué)生。學(xué)費...是定親時男方給的?!?秋十戈對虎仙山并不陌生。
二十年前,他剛進城打工時曾在那里采石場干過半年。那里的山民彪悍直爽,但也固守舊俗,
彩禮嫁妝的規(guī)矩比山上的石頭還硬。 “男方是做什么的?”他輕聲問。
“采石場老板的兒子?!绷中M苦笑,“比我大八歲,初中沒讀完就跟著父親做生意。
我們只見過三次面,他說話時唾沫星子會濺到我臉上。” 秋十戈注意到她說這話時,
不自覺地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仿佛那想象中的唾沫還留在那里。
“你父母知道柳云起的事嗎?” 林小滿猛地搖頭:“他們會打斷我的腿。
定親時收了三萬彩禮,說好我畢業(yè)就回去結(jié)婚。”她突然抓住秋十戈的袖子,
“但我一直在勤工儉學(xué),已經(jīng)攢夠了錢!秋師傅,我想退親,
可不敢一個人回去...您能幫我嗎?” 秋十戈看著女孩顫抖的手指,
想起她讀柳云起的詩時眼中閃爍的光。
那首《認識你的理由》里描述的“陽光在書頁間跳躍”,不正是年輕人應(yīng)有的愛情模樣嗎?
“柳云起知道這些嗎?” “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林小滿的眼淚終于掉下來,在豆?jié){杯里激起小小的漣漪,“他那么干凈的人,
不該沾上這些事?!?秋十戈摸出隨身帶的小本子,翻到一頁空白處:“寫下來吧,
像柳云起那樣。把你想說又不敢說的話,都寫成詩?!?林小滿怔了怔,接過筆,
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二十分鐘后,她將本子還給秋十戈,
了就會跌得粉身碎骨我攢的每一分錢都是向上攀爬的指節(jié)哪怕指甲縫里滲出血也想夠到那朵,
叫做選擇的花 秋十戈讀完,沉默良久。這首詩沒有柳云起的天真浪漫,
卻有一種粗糲的生命力,像石頭縫里掙扎著長出的野草。 “周末我陪你去虎仙山。
”他終于說道,“但有個條件——這件事得告訴李欣冉。那丫頭機靈,
能幫我們想周全的辦法。
” 林小滿臉色煞白:“可她一定會告訴柳云起...” “不會的?!鼻锸険u頭,
“李欣冉雖然愛鬧騰,但分得清輕重?!?當(dāng)天晚上,秋十戈把李欣冉叫到了教職工宿舍。
聽完林小滿的故事,這個平時嘰嘰喳喳的姑娘罕見地沉默了十分鐘。 “我們應(yīng)該報警。
”她最后說。 “不行?!鼻锸険u頭,“虎仙山那種地方,警察去了也只能調(diào)解。
況且男方確實給了錢,按當(dāng)?shù)亓?xí)俗,退親得還錢加賠償,否則林小滿家會有麻煩。
” 李欣冉咬著指甲在狹小的宿舍里來回踱步:“那就按規(guī)矩來!詩社可以發(fā)起募捐,
我認識校報記者,做個專題報道...” “你嫌林小滿壓力不夠大嗎?”秋十戈打斷她,
“讓全校都知道她的事?” 李欣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椅子上:“那怎么辦?
真要去那個什么虎仙山?太危險了!” 秋十戈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個鐵盒,
里面是一沓泛黃的照片。最上面那張顯示二十出頭的他站在“虎仙山采石場”的牌子前,
身邊幾個粗壯漢子搭著他的肩。 “我年輕時在那兒干過活,認識些人。”他輕聲說,
“只要按規(guī)矩退錢,應(yīng)該不會有事?!?李欣冉瞪大眼睛:“秋師傅!您還有這經(jīng)歷?
”她突然湊近,“等等...您該不會認識那個采石場老板吧?
” 秋十戈苦笑:“二十年前的老黃歷了。但山里人記性好,希望還有人認得我。
” 第二天一早,林小滿來到食堂后門,將一張銀行卡塞給秋十戈:“里面有四萬,
三萬是彩禮,一萬算利息...我做了三年家教,
還幫實驗室整理數(shù)據(jù)...” 秋十戈沒有接:“先別急,我們再想想辦法。
你父母知道你想退親嗎?
” 林小滿低下頭:“阿爹會說女娃讀書多了心就野了...阿媽怕采石場的人,
說他們連村長都敢打?!彼痤^,眼中閃著倔強的光,“但我想留在城里當(dāng)醫(yī)生,
已經(jīng)保研了...我不想一輩子在山上生孩子、喂豬、等丈夫從礦上回來。
” 這番話讓秋十戈想起了鐵盒里另一張照片——文具店女兒溫柔的笑臉。
當(dāng)年如果他勇敢一點,是不是現(xiàn)在的生活會完全不同? “周六早上六點,校門口見。
”他終于接過銀行卡,“穿結(jié)實點的鞋子,虎仙山的路不好走?!?李欣冉執(zhí)意要同行,
還偷偷準(zhǔn)備了兩瓶防狼噴霧。周五晚上,三人聚在食堂角落制定計劃。 “到了村里,
我先去找老熟人探探口風(fēng)?!鼻锸曛钢貓D說,“林小滿待在村委會別亂跑,
李欣冉你負責(zé)...” 他的話被突然推開的食堂大門打斷。柳云起站在門口,
臉色蒼白如紙,手中緊握著一張紙——正是林小滿寫的那首《虎仙山下》。
“為什么瞞著我?”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林小滿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跳起來,
碰翻了椅子。
下額頭:“我筆記本忘在圖書館了...一定是柳云起...” “我去了圖書館所有樓層!
”柳云起幾乎是吼出來的,“就為了找到你說的那本《細胞生物學(xué)》!
然后在李欣冉的筆記本里看到了這個...”他抖著手中的紙,“你要去退親?一個人?
” “不是一個人?!鼻锸昶届o地說,“我們明天一起去。
” 柳云起沖到林小滿面前:“我也去!” “不行!”三個人異口同聲。
“你根本不懂虎仙山是什么地方!”林小滿急得直跺腳,“那些人喝醉了連自己爹都打!
你一個城里長大的...” “所以我更應(yīng)該去!”柳云起抓住她的手,
“詩里寫的‘選擇的花’,不該是你一個人去摘!” 秋十戈看著兩個年輕人爭執(zhí),
突然意識到自己二十年前缺少的正是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他清了清嗓子: “柳云起,
你父母知道嗎?” 男生搖搖頭:“他們?nèi)鈱W(xué)術(shù)交流了...但我成年了,
可以為自己負責(zé)!” “胡鬧!”秋十戈難得嚴(yán)厲起來,“你以為這是演電影嗎?
真出事怎么辦?” “那林小滿出事怎么辦?!”柳云起反問,眼眶通紅,“秋師傅,
您說過詩歌是那些說不出口的話...現(xiàn)在她的話說出來了,我們難道不該幫她實現(xiàn)嗎?
”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敲在秋十戈心上。他看了看李欣冉,
姑娘正偷偷抹眼淚;又看了看林小滿,女孩咬著嘴唇,眼中的倔強里混進了一絲動搖。
“好吧?!鼻锸觊L嘆一聲,“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到了那里一切聽指揮,情況不對立刻撤。
” 柳云起用力點頭,像個接到軍令的士兵。秋十戈突然覺得,
這個昨天還因為一首情詩臉紅的大學(xué)生,此刻眉宇間竟有了幾分男子漢的堅毅。 夜深了,
秋十戈獨自收拾著行李。他從鐵盒底層取出一張泛黃的名片——“虎仙山采石場 趙大勇”。
二十年過去,當(dāng)年的工友應(yīng)該已經(jīng)當(dāng)上老板了吧?如果運氣好,
或許這次危險的行動能和平解決。 他翻開筆記本,
在新的一頁寫下:《重返虎仙山》二十年前帶走的是滿手老繭和未說出口的誓言。
如今回去帶著年輕人的勇氣和一句遲到的“不”。 窗外,初春的夜風(fēng)掠過樹梢,
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遠山的呼喚。
第六章 賣鉛筆的女孩虎仙山的盤山公路比秋十戈記憶中寬了些,但依然崎嶇不平。
大巴車每轉(zhuǎn)一個彎,李欣冉的臉色就白一分,而柳云起則緊緊攥著林小滿的手,
好像一松開她就會消失似的。“前面就是村口了?!绷中M小聲說,
指向遠處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采石場揚起的石粉像一層薄霧籠罩著村莊,二十年前如此,
今天依然如此。秋十戈望著窗外,心跳逐漸加速。他摸了摸胸前內(nèi)袋里的鐵盒,
那里裝著趙大勇的名片和那張站在采石場前的舊照片。二十年了,
不知道當(dāng)年的工友還認不認得自己。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赤膊漢子正在打牌,
看到大巴停下,紛紛投來警惕的目光。林小滿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往秋十戈身后躲。
“林家的閨女回來了?”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瞇眼認出了她,“還帶了這么多人?
”秋十戈上前一步:“老哥,打聽個人,趙大勇還在采石場嗎?”牌桌瞬間安靜下來。
老漢上下打量著秋十戈:“你是他什么人?”“二十年前的工友。
”秋十戈從錢包里抽出那張舊照片,“麻煩告訴他,秋十戈來找他敘舊?!崩蠞h接過照片,
臉色變了變,對旁邊一個年輕人耳語幾句。年輕人跳上摩托車,一溜煙往山后去了。
“等著吧?!崩蠞h把照片還給秋十戈,眼神復(fù)雜,“大勇現(xiàn)在可是大老板了,見不見你難說。
”四人坐在槐樹下的石凳上等待。林小滿緊張得直抖,
柳云起笨拙地拍著她的背;李欣冉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手一直放在包里,
想必握著那瓶防狼噴霧。約莫半小時后,山路上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一輛黑色路虎卷著塵土駛來,猛地剎在槐樹前。車門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跳下車,
锃亮的皮鞋踩在泥地上。他穿著考究的條紋襯衫,脖子上卻戴著一條粗金鏈子,
文明與粗獷奇異地混合在一起?!扒锸??”男人聲音洪亮,“真是你小子!
”秋十戈站起身,二十年歲月在兩人之間流淌。趙大勇發(fā)福了不少,
但眉宇間那股狠勁絲毫未減。他大步走來,突然一拳捶在秋十戈肩上:“二十年沒消息,
老子以為你死了!”這一拳力道不小,秋十戈踉蹌了一下,
苦笑道:“大勇哥手勁還是這么大?!壁w大勇的目光掃過三個年輕人,
在林小滿臉上停留片刻:“林家丫頭?聽說你在城里勾搭上小白臉要退親?”他轉(zhuǎn)向秋十戈,
“你帶她來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秋十戈深吸一口氣:“大勇哥,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趙大勇哼了一聲,揮手示意他們上車。路虎沿著崎嶇山路開到半山腰一棟三層小樓前,
門口兩個穿黑T恤的年輕人恭敬地叫“老板”。客廳里,趙大勇讓人上了茶,
然后盯著秋十戈:“說吧,怎么回事?”秋十戈從內(nèi)袋取出林小滿的銀行卡:“這是四萬,
三萬彩禮加一萬利息。孩子想退親,按規(guī)矩來?!壁w大勇沒接卡,
而是點燃一支煙:“你知道她定的是誰家嗎?程彪的兒子程虎。
”這個名字像一記悶雷砸在秋十戈胸口。二十年前那個雨夜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程彪,
采石場原來的監(jiān)工,仗著姐夫是副鄉(xiāng)長橫行霸道?!俺瘫?..還在?”秋十戈聲音發(fā)干。
“死了。”趙大勇吐了個煙圈,“兩年前喝酒摔溝里了。但他兒子程虎接了班,
比他老子還狠?!彼馕渡铋L地看著秋十戈,“而且一直記著二十年前那筆賬。
”李欣冉忍不住插嘴:“什么賬?”趙大勇沒理她,
繼續(xù)對秋十戈說:“記得那晚你怎么跟我說的?‘這輩子都不會回虎仙山了,
程彪會弄死你’。現(xiàn)在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林小滿臉色煞白:“秋師傅...我不知道...”“不關(guān)你的事?!鼻锸陻[擺手,
直視趙大勇,“大勇哥,當(dāng)年我救的是你親妹妹,今天你幫不幫這個忙?
”這句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趙大勇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他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對門口的手下吼道:“都出去!把門關(guān)上!”等房間里只剩他們五人,
趙大勇才壓低聲音:“秋十戈,你還有臉提小芹?當(dāng)年你跑了,知道她怎么過的嗎?
”秋十戈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還好嗎?”“縣實驗小學(xué)老師,
年年評先進?!壁w大勇冷笑,“三十八歲了還不結(jié)婚,你說好不好?
”這個答案像一把鈍刀捅進秋十戈的胃里。文具店那個愛笑的姑娘,竟然一直在等他?
不可能,她明明...“她不是嫁到外地去了嗎?”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胺牌?!
”趙大勇一拳砸在茶幾上,茶杯跳了起來,“誰跟你說的?程彪?”秋十戈茫然地點點頭。
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后,他再也沒敢聯(lián)系趙小芹,只從工友那里聽說她很快嫁人了。
“程彪那王八蛋到處散播謠言,就是怕你回來!”趙大勇咬牙切齒,“小芹等了你兩年,
后來心灰意冷專心教書...但她床頭一直放著本《唐詩三百首》,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什么!
”柳云起突然出聲:“秋師傅,您寫過詩給那位趙老師?”秋十戈沒回答,
他的思緒飄回二十年前。那些在工棚里寫的情詩,他一首也沒敢送出去,
除了...“就一首?!彼p聲說,“她生日那天,我夾在她買的《唐詩三百首》里了。
”趙大勇的表情突然變得復(fù)雜:“那首《給賣鉛筆的女孩》?
”秋十戈震驚地抬頭:“你知道?”“小芹背得滾瓜爛熟?!壁w大勇重重坐回椅子上,
“媽的,老子最煩這些情情愛愛的破事。但現(xiàn)在程虎馬上要帶人來了,你們想怎么辦?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傳來摩托車隊的轟鳴聲。李欣冉跑到窗邊一看,
嚇得聲音都變了:“至少有十幾輛摩托車往這邊來!”“程虎知道我在這?”秋十戈問。
趙大勇哼了一聲:“整個虎仙山都是他的眼線。你們一進村他就知道了。
”林小滿突然哭了起來:“對不起...都是我...”柳云起一把抱住她:“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