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第一次注意到那個聲音是在搬進新公寓的第三個星期四。那天他加班到十一點，
疲憊不堪地推開家門，連燈都懶得開，直接癱在沙發(fā)上。窗外是五月的夜風，
帶著初夏特有的潮濕與溫暖。就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歌聲飄了進來。那是一個女聲，
哼著沒有歌詞的旋律，音調忽高忽低，像一只夜鶯在黑暗中隨意啼鳴。陳默睜開眼，
聲音來自隔壁的陽臺。他住的是老式公寓，兩戶陽臺之間只隔著一道低矮的隔斷，如果愿意，
他甚至能直接跨過去。陳默沒有動。他靜靜地聽著，那聲音像一雙手，
輕輕撫平了他太陽穴突突跳動的神經。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停了，
然后是陽臺門被拉上的聲音。第二天早晨，陳默在電梯里遇見了她。她穿著白色連衣裙，
抱著一堆畫具，黑發(fā)垂到腰間。她比陳默矮一個頭，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
能看清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當電梯停在底層時，她突然轉頭看向陳默。
"你喜歡昨晚的歌嗎？"她問，聲音和歌聲一樣輕盈。陳默愣住了。她微微一笑，
沒等他回答就走出電梯，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氣。那天晚上，歌聲又準時響起。
從此以后，陳默的生活有了新的規(guī)律：每天下班回家，等待隔壁陽臺的歌聲。
有時是古典樂片段，有時是流行歌曲的改編，更多時候是即興的旋律。他從未回應過，
只是靜靜地聽，就像欣賞一場私人音樂會。她叫蘇棠。陳默從物業(yè)那里打聽到的。26歲，
自由職業(yè)，獨居。除此之外，他對她一無所知。直到七月中旬的那個雨夜。
那天陳默加班到凌晨一點。雨下得很大，他撐著傘走回家，卻發(fā)現公寓樓停電了。
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他摸索著上樓，經過蘇棠門前時，他停下了腳步。太安靜了。沒有歌聲，
沒有燈光，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陳默站在她門前，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他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又敲了三下，依然寂靜。"蘇棠？"他喊了一聲，聲音在黑暗的走廊里回蕩。
陳默掏出手機，猶豫了半分鐘，然后撥打了物業(yè)電話。無人接聽。他又等了十分鐘，
雨聲越來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最后，他從錢包里取出一張信用卡，插進了門縫。
門鎖是老式的，很容易撬開。陳默推開門，
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油畫顏料味和某種鐵銹般的腥氣。他打開手機閃光燈，照亮了室內。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蘇棠躺在客廳中央，周圍是一灘暗紅色的液體。
她的左手腕有一道猙獰的傷口，右手還握著一把美工刀。墻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
全是畫作和照片——而每一張照片的主角，都是陳默。陳默在咖啡店看書的側臉，
陳默在超市挑選水果的背影，陳默在陽臺上抽煙的剪影。最早的一張甚至能追溯到三個月前，
他剛搬來的時候。"蘇棠！"陳默沖過去，跪在她身邊。她的皮膚冰涼，
但頸動脈還有微弱的跳動。他扯下領帶，迅速綁在她手腕上方，然后撥打了急救電話。
在等待救護車的十分鐘里，陳默環(huán)顧四周，感到一陣眩暈。這不是普通的公寓，
而是一個藝術家的巢穴。畫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畫，畫中是陳默的肖像，
但眼睛被涂成了血紅色。角落里堆滿了素描本，隨手翻開一頁，都是他的各種表情和姿態(tài)。
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照片和畫作中的他，看起來都比現實中更加...生動。
仿佛蘇棠捕捉到了他從未展現過的靈魂。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醫(yī)護人員沖進來時，
陳默正站在那幅血眼肖像前發(fā)呆。"先生，您是她家人嗎？需要一起去醫(yī)院。
"一名醫(yī)護人員說。陳默搖搖頭，又點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去，
但他必須知道答案。醫(yī)院的燈光慘白刺眼。蘇棠被推進急診室后，陳默坐在走廊長椅上，
盯著自己沾血的手掌。護士給了他濕巾，他機械地擦拭著，卻總覺得那股鐵銹味揮之不去。
三小時后，醫(yī)生走出來告訴他，蘇棠已經脫離危險，但失血過多，需要留院觀察。
"她有嚴重抑郁癥病史，"醫(yī)生翻著病歷說，"這次是第四次自殺未遂了。您是她的...？
""鄰居。"陳默說，"只是鄰居。
"醫(y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她醒來可能會情緒不穩(wěn)定。需要我聯系她的家人嗎？
"陳默想起物業(yè)說過她是獨居。"她沒有家人。""那...朋友？""我不知道。
"陳默誠實地說。他突然意識到，盡管蘇棠每天都在畫他、拍他，他卻對她一無所知。
醫(yī)生嘆了口氣："那您要進去看看她嗎？她應該快醒了。"陳默點點頭，跟著醫(yī)生走進病房。
蘇棠躺在病床上，手腕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比床單還要白。
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陳默拉過椅子坐下，
不知該說什么。他盯著她的臉，試圖找出某種瘋狂的痕跡，但只看到一個疲憊的年輕女孩。
就在這時，蘇棠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深不見底。她看到陳默，
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微笑。"你終于來看我了。"她說，聲音虛弱卻帶著詭異的愉悅。
陳默的喉嚨發(fā)緊。"你墻上的那些照片...""很美，不是嗎？"蘇棠試圖坐起來，
陳默下意識地扶了她一把。她身上有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但隱約還能聞到那股茉莉香。
"你比照片上還要好看。""這是違法的。"陳默說，"你跟蹤我。"蘇棠笑了，
那笑聲讓陳默后背發(fā)涼。"我只是在觀察。就像你每晚都在陽臺上聽我唱歌一樣。
"陳默僵住了。原來她知道。"你應該報警。"蘇棠繼續(xù)說，手指輕輕撫過手腕上的繃帶，
"或者現在就離開，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陳默看著她纖細的手指，
想象那雙手是如何拿著相機偷拍他，如何在畫布上描繪他的形象，
又如何用刀片劃開自己的皮膚。他應該感到恐懼，應該立刻轉身離開。
但某種更黑暗的東西拽住了他。"為什么是我？"他問。蘇棠歪著頭，
像在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因為你看起來...很孤獨。"她輕聲說，"和我一樣。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蘇棠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陳默突然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顆淚痣，在月光下像一滴永恒的眼淚。"如果你想死，
"陳默聽見自己說，聲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不如先和我互相折磨試試？
"蘇棠的眼睛亮了起來，像黑暗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她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
指尖輕輕碰觸陳默的下巴。"成交。"她說。陳默沒有躲開。
他知道自己正在踏入一個危險的游戲，但蘇棠手指的溫度像火焰一樣吸引著他這只飛蛾。
護士推門進來，打斷了這個詭異的時刻。"探視時間結束了，"她說，"病人需要休息。
"陳默站起身，蘇棠的手指從他皮膚上滑落，留下一道看不見的灼痕。"明天見。"蘇棠說，
不是疑問句。陳默沒有回答，但他們都心知肚明。游戲已經開始，
而他們誰都不知道結局會是救贖，還是徹底的毀滅。陳默開始每天下班后去醫(yī)院看蘇棠。
第三天晚上，他帶著一束白色滿天星走進病房時，蘇棠正坐在窗邊畫畫。
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手腕上的繃帶在夕陽下泛著橘紅色的光。"給我的？"她看到花，
眼睛亮了起來。陳默把花放在床頭柜上。"醫(yī)生說你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然后呢？
"蘇棠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你會把我交給警察嗎？"陳默走近，
發(fā)現她在畫病房窗外的梧桐樹。畫風狂野，樹枝像掙扎的手臂伸向天空。"不會。"他說，
"但我們需要談談那些照片。"蘇棠的筆尖停頓了一下。"我刪掉了。全部。"她抬起頭，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底片也給你。""為什么拍我？""因為你很特別。
"蘇棠放下素描本，"第一天在電梯里見到你，我就知道了。
你的眼睛...像暴風雨前的海面。"陳默移開視線。
他從未覺得自己特別——普通的上班族，普通的生活，
普通到連前女友分手時都說他"乏味得像塊木頭"。"那幅畫，"他指向她手腕上的繃帶，
"為什么把我的眼睛畫成紅色？"蘇棠笑了，伸手觸碰他的眼角。"因為這是你真實的顏色。
憤怒的、壓抑的...美麗的。"陳默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剛好讓她無法掙脫。
"你不了解我。""我了解。"蘇棠毫不退縮，"你每晚站在陽臺上聽我唱歌時，
拳頭總是攥緊的。你在壓抑什么，陳默？"這個問題像一把刀插進陳默的肋骨。他松開手，
后退一步。十五歲那年，他差點用棒球棍打死欺負妹妹的男生。
那個暴怒的自己被他深鎖在心底，從未告訴任何人。"出院后，你得去看心理醫(yī)生。
"他轉移話題，"我認識一個不錯的——""好啊。"蘇棠出人意料地答應了，
"只要你陪我去。"就這樣，他們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協(xié)議：陳默負責"看住"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