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正房里,窗戶擦得锃亮,陽光照進(jìn)來,暖洋洋的。八仙桌上擺著一套景德鎮(zhèn)茶具,釉色溫潤,看著就上檔次。墻角立著個紅木五斗柜,擦得油亮,柜頂上那臺收音機(jī),用塊繡著花的布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一看就是家里的體面物件。
易中海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谔珟熞紊?,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篤、篤、篤”的,聽著有點(diǎn)悶。面前的紅木茶幾上,攤著本《鉗工技術(shù)手冊》,書頁都卷了邊兒,看得出是翻爛了的寶貝。
門簾子“嘩啦”一響,賈張氏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來了?!袄弦装?!”她嗓門帶著喜氣,“東旭要辦事兒啦!找了個農(nóng)村姑娘,叫秦淮茹。倆孩子對眼兒了,我們兩邊大人的也都滿意!這事兒啊,還得請你這個長輩兒出面,幫著提親,再給挑個好日子!”
易中海臉上立刻堆起笑:“好事兒?。√齑蟮暮檬聝海 ?/p>
賈張氏心里一樂,趕緊順桿兒爬:“東旭可是咱們院小輩兒里頭一個成家的!我這當(dāng)媽的,就想給他把事兒辦得漂漂亮亮,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家里該準(zhǔn)備的都差不多了,就差……就差臺縫紉機(jī)了!
哎,你是知道的,這玩意兒緊俏,沒點(diǎn)門路,有錢也買不著?。 彼皽惲藴?,壓低點(diǎn)聲音,“東旭可是你的親徒弟,這事兒,老易,你得幫襯一把!”
易中海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挺痛快:“這事兒包我身上。東旭結(jié)婚,我這當(dāng)師父的,也沒啥拿得出手的,這臺縫紉機(jī),就當(dāng)是師父師娘給他倆的新婚賀禮了!”
“哎喲!那可太謝謝你了老易!東旭有你這師父,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賈張氏喜得見牙不見眼,心里那點(diǎn)小九九算是落了聽。“那……提親的事兒?這周末?”
“行,你把該準(zhǔn)備的禮預(yù)備好,到時候我?guī)е鴸|旭去!”易中海答應(yīng)得爽快。
賈張氏心滿意足地走了。門簾子一落下,易中海臉上那和善的笑意就淡了,小眼睛瞇縫起來,閃著精明的光。
他心里那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賈張氏對兒子這份上心勁兒……嘿,拿捏住了賈東旭這根線頭,還怕他賈家這風(fēng)箏能飛出自己手心兒?
他坐回八仙桌旁,手指頭又開始“篤篤”地敲桌面,眼神深沉。一大媽端著剛沏好的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把茶碗放下,試探著問:“老易……你真要幫賈家弄那縫紉機(jī)?那東西……可不便宜。”
易中海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啜了一口,語氣淡淡的:“一百五十萬(舊幣),不算什么?!?/p>
一大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骸翱伞Z張氏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貪!這回你幫了她,開了這口子,下回指不定又惦記上啥呢……”
易中海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她貪?貪才好!不貪,我怎么拿捏?”
一大媽一愣:“你是說……”
易中海放下茶碗,眼神像刀子似的:“賈東旭是我徒弟,他娶媳婦,我這當(dāng)師父的幫襯一把,天經(jīng)地義。可這世上……哪有白拿的好處?”
一大媽明白了,聲音更低了:“有他那個媽在……東旭這孩子,怕也未必真靠得住……”
易中海沒吭聲,但那眼神兒,冷颼颼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一大媽嘆了口氣,臉上有點(diǎn)灰暗:“都怨我……要是……要是能給你生個一兒半女,也不至于……”
“行了!”易中海眉頭一擰,語氣硬邦邦的,“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有什么用?現(xiàn)在這樣挺好!賈東旭年輕,又是咱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只要拿捏住了,比親兒子還頂用!還聽話!”
一大媽不敢再說什么,只能點(diǎn)頭:“是……你說得對……”
易中海站起身,背著手在屋里踱了兩步,像是在下決心:“賈張氏想借兒子的婚事顯擺,我成全她!
縫紉機(jī)買回來,往院里一擺,全院都知道是我易中海幫襯的!這份人情,他們賈家得記一輩子!”
一大媽還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可賈張氏那人精著呢,未必肯……”
易中海冷笑一聲,打斷她:“她再精,還能精過我?縫紉機(jī)是給賈東旭撐門面,可說到底,東西是咱們弄來的!全院都看著呢!將來他賈東旭要是敢不念這份情,不孝順……哼,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一大媽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還是你想得長遠(yuǎn)……”
易中海瞇著眼,算計得更深:“東旭這婚禮,必須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我要讓全院老少爺們兒都瞧瞧,他賈東旭能有今天,靠的是誰!”
一大媽趕緊點(diǎn)頭:“那我這幾天多往賈家跑跑,幫著張羅張羅,讓他們多欠點(diǎn)人情!”
易中海滿意地看了妻子一眼:“這就對了!記住,咱們對他們越好,將來……他們就越開不了口拒絕咱們的要求!”
一大媽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心里那點(diǎn)不安問了出來:“老易……你就這么篤定,東旭將來能答應(yīng)給咱養(yǎng)老?萬一……他要是反悔……”
“他敢!”易中海眼神猛地一厲,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幾步走到窗前,目光陰沉沉地投向賈家那兩間東廂房:“賈東旭沒爹,他娘一個寡婦,能有多大能耐?只要我稍微使點(diǎn)勁兒,他們娘倆,就得乖乖聽話!”
一大媽心里打了個寒顫,但還是小聲勸道:“可這樣……是不是有點(diǎn)……過了?”
易中海猛地轉(zhuǎn)過身,眼神像刀子一樣剜過來:“有點(diǎn)什么?咱們對他賈家,掏心掏肺地好,他們報答,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
一大媽嚇得一哆嗦,趕緊低下頭:“是……你說得對……”
易中海臉色緩了緩,拍了拍一大媽的肩膀,語氣也放軟了些:“你也別瞎琢磨。咱們真心實(shí)意對賈家好,他們自然懂得知恩圖報。等東旭和秦淮茹有了孩子,咱們就當(dāng)親孫子疼,還怕他們將來不孝順?”
一大媽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但愿……但愿如此吧……”
易中海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去找找路子,把縫紉機(jī)的事兒敲定。你明天去趟賈家,跟他們說,東旭的婚事,咱們?nèi)χС?,讓他們把心放肚子里?!?/p>
一大媽忙點(diǎn)頭:“好,我這就去?!?/p>
易中海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叮囑,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記住,對賈家,面上功夫要做足!熱情!周到!要讓全院的人都覺著,咱們是真心實(shí)意,掏心窩子地幫他們!”
一大媽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真誠點(diǎn):“我……明白?!?/p>
易中海掀簾子出去了。一大媽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點(diǎn)恍惚。她知道丈夫定了的事兒,誰也改不了??蛇@心里頭,七上八下的,總懸著。
賈張氏那可不是盞省油的燈,賈東旭……也未必真像他師父想得那么乖順。
但是……她沒得選。
不能生養(yǎng)這事兒,像塊千斤重的石頭,死死壓在她心口,讓她在易中海面前永遠(yuǎn)矮一截,抬不起頭。她只能順著丈夫的意思走,哪怕這路……走得有點(diǎn)不那么光彩。
“唉……但愿東旭是個知道好歹的……”她喃喃自語,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沒啥底氣。
窗戶外頭,日頭快落山了,四合院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黑黢黢的,像是張看不見的大網(wǎng),正悄無聲息地,往這院里罩下來……
縫紉機(jī)送進(jìn)四合院那天,可真是炸了鍋了!全院的老老少少,都擠出來瞧熱鬧。
賈張氏站在自家門口,腰桿兒挺得筆直,下巴抬得老高,臉上那股得意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兩個工人吭哧吭哧地抬著一臺嶄新锃亮的“蝴蝶牌”縫紉機(jī),那漆面兒,亮得能照出人影兒,機(jī)頭上的金漆在太陽底下直晃眼!
“哎喲喂!賈家嫂子!這可真是個稀罕寶貝疙瘩?。 比髬岄惒嘿F的媳婦擠在最前頭,伸手就想摸那光亮的機(jī)面。
“別動!”賈張氏眼疾手快,一把拍開她的手,跟護(hù)崽兒的老母雞似的,“這機(jī)器金貴著呢!碰壞了你賠???”她嘴上說著狠話,臉上卻繃不住炫耀的笑。
“這可是老易!托了老鼻子關(guān)系才弄來的!全北京城都數(shù)得著的稀罕物!花了這個數(shù)!”她伸出五個手指頭比劃著(指150萬舊幣)。
許大茂他爹許富貴,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人群外頭,酸溜溜地撇著嘴:“嘁!顯擺啥呀?不就是個縫紉機(jī)嘛!趕明兒……”
可他這話,早被大伙兒七嘴八舌的驚嘆聲淹沒了,誰也沒聽見。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黏在那臺閃閃發(fā)光的“蝴蝶”上了。
易中海就站在人群邊上,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著挺和氣??赡茄凵裆钐?,黑沉沉的,誰也看不透他在想啥。
當(dāng)天晚上,易中海特意讓一大媽沏了壺好茶,把何雨柱叫到了家里。
“柱子,來,坐?!币字泻V噶酥笇γ娴囊巫樱樕闲Φ酶浠▋核频?,“東旭要辦事兒了,他那婚宴,我想著,交給你來掌勺,最合適!”
何雨柱屁股剛挨著椅子邊兒,一聽這話,“噌”地就彈起來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哎喲喂!一大爺!您可饒了我吧!這真不行!我還沒出師呢!我?guī)煾杆先思胰钗迳?,?yán)禁我們接外頭的活兒!這規(guī)矩……這規(guī)矩不能破?。 ?/p>
易中海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壓了壓:“你師父那兒,我去說。院里這么多小子,就你跟東旭關(guān)系最鐵,他的終身大事,你都不肯幫一把?”
何雨柱急得直搓手,腦門上都冒汗了:“一大爺!真不是我不樂意幫東旭!我巴不得呢!可……可這規(guī)矩真不能破!我要是敢私自接活,讓我?guī)煾钢懒?,非把我這層皮給扒了不可!您行行好,可千萬別害我!”
易中海眼神一沉,“砰”一聲把茶碗重重撂在桌上,茶水都濺出來幾滴。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換上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擺了擺手:“行,行!你有原則,是好事兒。那我再尋摸別人吧。”
何雨柱一聽這話,如蒙大赦,話都說不利索了,胡亂鞠了個躬,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跟后面有狗攆似的,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眼瞅著何雨柱跑遠(yuǎn)了,一大媽才從里屋掀簾子出來,臉上帶著憂色:“老易……柱子這孩子就是個直筒子脾氣,一根筋,你可別跟他置氣……”
“哼!”易中海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直跳,臉上那點(diǎn)強(qiáng)裝的和氣瞬間撕得粉碎,只剩下陰沉的怒氣,“給臉不要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