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側(cè)翻著墜入山溝,玻璃破碎的聲響中,霍臻用盡全力將張寶珠死死護在身下。
后背傳來的刺骨疼痛讓他的眉峰狠狠擰成死結(jié),喉間溢出的悶哼被淹沒在轟鳴的撞擊聲里。
翻滾的慣讓兩人在劇烈顛簸中逐漸失去意識。
緊接著是死寂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透過破碎的玻璃,豆大的雨珠砸在了張寶珠的臉上,咸澀的雨水灌入嘴角,她睫毛劇烈顫動,在朦朧的水霧中艱難睜開雙眼。
霍臻保持著墜落時保護她的姿勢,只是此刻他趴在張寶珠的肩膀上,一動也不動。
張寶珠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手指推搡著壓在身上的沉重軀體:“霍……霍團長……”
霍臻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張寶珠用力將霍臻的身子撐起來一些,軍裝下滲出的溫熱液體不斷蔓延。
當她終于抽出被壓麻的手臂,掌心赫然是一片黏稠的血漬,雨水沖刷下,殷紅順著指縫蜿蜒而下。
張寶珠猛地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霍臻的后腰赫然插著半塊鋒利的玻璃,棱角分明的斷面直沒入腹腔,軍裝早已被血浸透。
“霍團長!”她顫抖著探向霍臻的鼻息,溫熱的呼吸拂過指尖,才讓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暴雨如注,雨水順著變形的車頂縫隙傾瀉而下,將車內(nèi)變成一片渾濁的泥潭。
張寶珠咬著下唇,抽出被壓得發(fā)麻的腿,拼命踹向被卡住的車門。
紋絲不動的門板讓她眼眶發(fā)紅。
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掙扎著從霍臻的懷里掙脫出來。
然后顫抖著雙手,繼續(xù)去推車門,可是車門還是紋絲不動。
看著面色蒼白的霍臻,張寶珠心中越發(fā)焦急。
最后用身子猛地撞了上去。
“砰”地一聲巨響。
車門終于被撞開,她卻因慣性導(dǎo)致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摔了出去,順著濕滑的斜坡翻滾而下,后腰重重撞在一棵樹干上,才被迫停下。
許是剛剛的動靜太大,霍臻艱難地掀了掀眼皮,看到車子里沒有了張寶珠的身影,他大腦頓時清醒了。
“張……張醫(yī)生?!被粽樘撊醯暮魡荆曇魠s淹沒在雨聲里。
張寶珠咬緊牙,忍著渾身疼痛,站起身,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了上去。
剛爬到一半,就看到霍臻正挪動著身子,準備從車里面出來。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扯動了傷口,血越流越多。
再這么下去,他會血流而亡的!
張寶珠爬得更加奮力了,她邊爬邊喊:“霍團長,你別動?!?/p>
泥水糊住雙眼,荊棘劃破掌心,她卻渾然不覺。
霍臻這才看到滿身泥濘的張寶珠,松了一口氣,停下了動作,艱難地喘息著。
張寶珠好不容易爬了上來,顧不上擦去臉上的雨水,她擔憂地看了一眼霍臻的傷口,迅速去車子里翻出醫(yī)藥箱。
當務(wù)之急,得先給霍臻處理傷口才行。
這血再流下去,他會死的。
當她看向車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片荒蕪的山林,四周除了茂密的灌木和嶙峋的山石,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更別說避雨的地方了。
要命的是,車子還在不停漏雨。
霍臻的嘴唇已經(jīng)開始泛紫,他知道了張寶珠的擔憂,他用盡力氣指了指后備箱:“張醫(yī)生,后面……有帳篷。”
張寶珠又連忙去翻帳篷。
好不容易翻了出來,帳篷布料卻因為被雨水浸透,變得異常沉重。
張寶珠跪在泥水里,指甲被磨得血肉模糊,卻始終沒能支起支架。
絕望的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她一咬牙,干脆將帳篷鋪在車頂,勉強擋住傾瀉的雨水。
張寶珠看了看車座椅,問霍臻:“這個,能放倒嗎?你趴著,我給你處理傷口。”
霍臻點頭,伸手去摸調(diào)整座椅底部的掛鉤。
張寶珠按住他要去扳動座椅的手,聲音沙啞:“你別動,我來?!?/p>
車子座椅放倒后,張寶珠小心翼翼地扶著霍臻趴在座椅上。
只是,車子的空間太狹窄了,她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不太好行動。
張寶珠也顧不上那么多,她打開藥箱,拿出剪刀,翻身跪坐在了霍臻的腿上,開始將他的衣服剪開。
霍臻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驚,眼皮跳了跳,抿著唇,一動不敢動。
衣服剪開后,后腰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張寶珠想到霍臻在危險時刻,還不忘護著她,頓時覺得鼻子一酸:“拔的時候,會很疼……”
霍臻笑了笑,虛弱地安撫她:“我相信你,張醫(yī)生?!?/p>
這句話讓張寶珠眼眶發(fā)熱,淚水滴落在霍臻微微發(fā)顫的脊背上,他的心也跟著顫了顫,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張寶珠準備好需要用的東西,緊咬著牙,認真的開始處理霍臻的傷口。
玻璃劃開皮肉的瞬間,霍臻緊咬著牙,身體瞬間繃緊。
溫熱的血噴濺在張寶珠的臉上,她顧不上擦拭,迅速將紗布塞進不斷涌血的傷口。
血腥味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彌漫,她的耳朵里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手指機械地纏繞繃帶,直到整個手掌都被血浸透。
張寶珠將繃帶纏好后,身子稍微趴下,側(cè)過臉去問霍臻:“霍團長,你還撐得住嗎?”
溫熱的氣息撲撒在霍臻的耳畔,他轉(zhuǎn)過頭,漆黑的眸子盯著她,呼吸也重了幾分。
對上她關(guān)切的神情,霍臻對著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張寶珠頓了頓,坐直身子,然后開始自顧自地解自己濕透的外套。
霍臻心跳漏了半拍,忙錯開了視線。
緊接著,外套直接裹在了他的身上:“你的衣服被我剪破了,沒辦法穿了,先穿我的,你現(xiàn)在不能再受涼?!?/p>
外套還帶著張寶珠身體的余溫,裹在霍臻身上的那一刻,一股暖流涌進體內(nèi)。
霍臻抿著唇,喉嚨上下滾動。
張寶珠看了看車外,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也不知道霍臻的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不見了。
會有人來救他們嗎?
夜幕正在逼近,四周一片死寂。
不能再干等下去了。
夜里會更加危險的。
想到這里,張寶珠咬咬牙,從霍臻身上起來,跳下車,開始扯著嗓子朝著茫茫山林大喊:“有人嗎?”